“我們在一百零五年前打了這個賭。”埃德溫說。紮爾斯沒話說了。他想埃爾文斯大概也不會預料到,埃德溫居然在一百零五年以後還記得當初打的這個賭,這聽起來實在有點……滑稽。但還怪可愛的。他想。埃德溫似乎也覺得現在說起這個有點傻,改口道:“隻是突然想起這件事,不用在意。”當然不會在意,事實上,從他這番話反推還能得出另一個結論,那就是埃德溫一百零五年甚至更長時間裏都沒談過戀愛,說不定紮爾斯還是他的初戀。這就讓紮爾斯心理平衡許多,連帶看埃德溫的目光都帶了更多笑意:“沒有在意,隻是覺得……”他往前半步,在埃德溫耳邊低聲說:“覺得你也很可愛。”埃德溫微一揚眉,正要和他好好探討一下為什麽是“也很可愛”,卻敏銳地感覺到了某種細微的違和感。空氣在微微震動。像是被火焰點燃後膨脹迸發,變成躁動不安的易燃物,正舔著火躍躍欲試,準備來一場大爆炸。但除此之外他什麽也沒感受到——不,其實是有的。屬於埃爾文斯的力量已經先一步鋪散開來,無形的水汽般隔絕了與外界的聯係,所以他直到現在才發現異常。他無奈地放棄了繼續和紮爾斯討論無聊問題的機會,右手按在對方肩上,低聲說:“艾文那邊有動靜,你在這裏等著,我去看看。”紮爾斯立刻道:“我也去。”“來的家夥不好應付,”埃德溫不容拒絕地說,“我不放心。”知道他是擔心自己,紮爾斯也沒想變成他和埃爾文斯的累贅,他有自己的想法和準備,從寬大的外套口袋裏摸出一件東西,解釋道:“可是我有這個,也許能幫上你們的忙。”“隕月”安靜地躺在他的手心,埃德溫看看它,又抬眼去看紮爾斯,對上後者認真的眼神,最後還是點了點頭。“出去找個合適的地方,不要近身。”他說。赫爾萊特當初留給他一槍一劍,他自己選擇了“逝星”,之後也沒動過“隕月”,但對它的性能心裏有數。比起破壞力強大、外表張揚的雙生兄弟,“隕月”看似貌不驚人,力量也不及“逝星”強,比起直接用武力破壞,它更傾向於一擊即中,從內部瓦解敵人的防線。埃爾文斯的結界擋不住它,與其讓紮爾斯跟著他進去冒險,不如讓他帶著槍出去找個好位置,說不定還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畢竟沒幾個人知道赫爾萊特留下的是雙生武器,防不勝防。紮爾斯心裏也有了計劃,沒有拒絕他的建議,點點頭道:“好,那你小心。”他把槍收回外套口袋裏,根據重量估算了一下餘下的子彈數目,正要問問埃德溫還有沒有多餘的蛇毒子彈,後者已經轉身出去了。……算了,應該夠用。門是不好走了,答應過埃德溫要去外麵找射擊位置,紮爾斯看了看陽台的方向,大步走過去拉開玻璃門,抓住欄杆利落地往外一翻。他雙手扳著露台外緣目測一下距離,覺得還能接受,於是鬆開了手,借翻滾的動作泄去大部分落地衝擊,輕巧地落在了草坪上。179號在街道盡頭,他的房間窗戶外麵是幾棵行道樹,不算高,站在樹杈上勉強能找到射擊角度,但距離太近了容易被發現。紮爾斯觀察了一下牆外的情況,然後敏捷地助跑上牆,從側麵翻出了院子,快步朝不遠處的一棟建築物跑去。那裏一樓是個便利店,樓上則是帶卡座的咖啡館,他點了杯咖啡,囑咐侍應生十分鍾後送來,然後在對方異樣的目光裏跑上木製樓梯,順利占據了那個位置理想的座位。第81章 (下)這位置在二樓角落裏,旁邊是工具間,平時很少人會選擇,是個偏僻的地方。唯一的好處是看窗外的視野很好,沒被樹蔭擋住,透過窗戶能看到他房間的那扇窗,雖然隔著玻璃,裏麵的情況基本看不見,但並不妨礙他在這裏開槍射擊,因為需要用的不是視力,而是別的東西。幸好屋子裏暖氣很足,又有樓梯口和專門的排氣扇通風,別人短時間內應該不會發現他開了窗,從而過來察看情況。紮爾斯小心地把窗拉開一個小口子,在不驚擾其他顧客的情況下將槍身探出去,然後給子彈上膛,專心地感受那個方向傳來的異常波動。難怪埃德溫之前沒有立刻發現,整個房間被一層看不見的屏障籠罩著,裏麵隱隱有股橫衝直撞的力量想要突破。他在屋子裏沒能感受到,離開179號後反而像入水的魚,突然發現了那個結界和裏麵力量的存在。應該是埃爾文斯設下了結界,把他的房間和外界暫時分隔開來了。他完全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幸好埃德溫反應快,現在結界已經有點強弩之末的意思,快要包裹不住裏麵爆發的力量了。連他這種半吊子都能感受到,很難說會不會有普通人被波及,得速戰速決才行。紮爾斯左手從口袋裏摸出手機,給桑切斯發了封內容簡短的消息,右手則一直舉著槍伸出窗外,穩穩地指向他房間裏的某一點。那裏的波動最強烈,應該就是“門”所在的位置。奔湧的力量還沒有找到出口擊潰結界,想來也是因為收到“門”的製約,沒能使出全力一擊。看起來戰況應該很膠著,那麽……說要去看情況的埃德溫呢?他很想要個瞄準鏡,但指望一把造型簡單精致,像古典藝術品一樣的手槍配備瞄準鏡,實在有點太為難製造它的赫爾萊特。紮爾斯有點懷念在學校裏摸過的軍用手槍,但也知道現在想這個不合時宜,正打算憑感覺來,就感覺到結界裏爆發了另一種力量。像鋒利的刀刃,沒有切碎結界,而是如水般融入其中,然後突然伸出獠牙,風一樣卷向了結界內部被困的那股力量,想要將它切割得四分五裂。它加入戰場後,結界悄無聲息地轉化為助手,不再徹底隔絕外界,而是分了一部分力量纏住入侵者,配合著刀刃進行戰鬥。埃德溫來了。窗戶玻璃在結界半解除的那一瞬間碎成了無數小塊,又在下一秒被糾纏的火焰和劍鋒直接融化消失,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這算是件好事,至少不會因為玻璃碎裂的聲音引來圍觀群眾,而且沒了玻璃,現在紮爾斯能看到更多房間裏的情況了。一隻巨手從房間角落裏伸出來,它的模樣紮爾斯還挺熟悉——是昂薩斯特本體的手,表皮焦黑,皮膚下翻滾著熔岩,蒸騰出熱氣和黑色的烈火,氣勢洶洶地與房間裏的兩人纏鬥。說是纏鬥其實不太合適,因為埃爾文斯已經坐下開始看戲,從埃德溫加入戰場後,他就變成了半個旁觀者。紮爾斯原本還擔心埃德溫身上的禁製會對他造成影響,現在看來是他對對方太沒有信心了。事實上,那隻巨手被埃德溫牢牢壓製,想要原路從“門”裏折返,卻不知是卡住了還是不甘心,縮到一半又重新折返,想要繼續戰鬥。埃德溫哪是這麽好說話的人,一揮劍,數道無形的鋒刃風一般朝它卷去,生生在巨手四周的空間斬出幾道裂隙來。虛空中的風像無數鋒利的刀,饒是巨手看起來表皮堅硬刀槍不入,也被劃出了好幾道傷口,從裏麵流出黑色的血來。目標這麽大,距離也完全在可控範圍內,可以試試,紮爾斯想。他輕輕舉起槍,視線落在槍口上,驚訝地發現槍身上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個瞄準鏡。安在“隕月”上看起來有點奇怪,但它確實就是個瞄準鏡。紮爾斯疑惑地檢查了一下,除了這個憑空出現的瞄準鏡以外沒發現其他異常,他拿到手是什麽樣,現在就是什麽樣。……簡直像是槍聽見了他的需求,自己給他變出了一個瞄準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