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七奶奶看到一身紅綾衣褲、粉妝玉砌的阿盛,忙站起來,愛之不盡的迎過去:「唉喲,怪不得我們爺一提起來就誇個沒完,我都不知道怎麽誇才好了!這孩子是怎麽生的?怎麽這麽可人疼!」一邊說,一邊伸手就要去抱阿盛,阿盛好奇的打量著梁七奶奶,眼睛盯在了梁七奶奶耳朵上明晃晃搖來動去的金剛石耳墜上,一頭撲到梁七奶奶懷裏,伸手就要去抓,李燕語看到他的眼神,急忙跳下榻奔過去,正好趕上,一把捉住阿盛的胖手,順手把他接了過來:「七少奶奶把他給我吧,要不然一不留神他就得抓住七少奶奶的耳墜子,上回一個丫頭戴的耳墜子被他抓住,拉得一耳朵的血。」


    梁少奶奶忙鬆開興奮的蹬著腿的阿盛,見阿盛一雙眼睛一錯不錯的盯著她的耳墜子,兩隻手張著,還要撲過來。


    李燕語抱著阿盛坐到榻上,從小丫頭托過來的那盤子金銀玉器裏挑了隻大金麒麟出來,塞到阿盛手裏給他玩,梁少奶奶也跟著坐到榻上,用手指撥著盤子裏的東西一樣樣細看:「那金麒麟是我們爺的,你看看,我就說他惡俗,弄那麽個明晃晃著富貴的東西,他非說好」梁少奶奶帶著笑的話語突然嘎然而止,兩根手指掂了隻赤金玉蘭花出來,厭惡的扔到地上,用帕子擦了擦手,指著站的最近的高姨娘吩咐道:「把這東西拿了扔給那個玉蘭小姐去!小少爺什麽身份?她也敢學著人家送東西,扔回去!」


    高姨娘恭敬小心的答應著,從地上揀起赤金玉蘭花退了出去,梁少奶奶又仔細撥了一遍托盤,才鬆了口氣,李燕語有些發怔的看著梁少奶奶:「玉蘭小姐是誰?」


    「你剛來不知道,這玉蘭小姐是這泉州府勾欄花魁,生得倒也有幾分姿色,我們爺說今晚上要好好熱鬧熱鬧,就把她叫了來,還叫了四五個這個花那個花的,你們爺和我們爺,都是會玩的!還不知道要玩到什麽時候呢!」梁少奶奶嘴角往下撇了撇,不屑的說道。


    李燕語怔了怔,低著頭看著連打了幾個嗬欠的阿盛,忙笑著說道:「阿盛困了,煩勞梁少奶奶讓人送盆溫水過來,給阿盛洗洗手臉,好打發他睡覺。」


    梁少奶奶忙一迭連聲的吩咐了,好奇的看著李燕語給阿盛洗了手臉,阿盛連打了幾個嗬欠,窩在李燕語懷裏,一會兒就睡著了,他興奮了一兩個時辰,也累壞了。


    李燕語將熟睡的阿盛放到榻上,退到旁邊,看著梁少奶奶,仿佛極好奇的低聲說道:「咱們去後園看看如何?我還沒見過勾欄裏的小姐是個什麽樣呢。」


    梁少奶奶‘噗’的笑出了聲,連連點頭答應著:「這容易!走,咱們去瞧瞧熱鬧去,你不知道,那些男人,人前一本正經的,跟那些個勾欄小姐一處,什麽樣的醜態都有!你可別嚇著了才好!」


    「有你呢,怕什麽!」李燕語笑著開著玩笑,梁少奶奶吩咐眾丫頭婆子看著阿盛睡覺,李燕語也囑咐了小羽和奶娘等人,和梁少奶奶兩個,帶著兩三個丫頭婆子,也不提燈籠,借著月光往後園走去。


    前麵婆子引著,兩人轉到花廳後的茶水暗間,走在最前麵的婆子示意了在茶水間侍候當值的丫頭婆子別出聲,梁少奶奶拉著李燕語,閃進茶水暗間,掀起簾子,往外麵探看去。


    外麵燈火通明,邵源泊、胡七,還有三四位三十多歲的男子已經喝得差不多了,花廳正中,一個衣服薄透的女子拿著枝荷花,舞得正是歡快。上首榻上,邵源泊正歪在一個綠衣女子懷裏,就著女子手裏的杯子喝酒。


    梁七奶奶捅了捅李燕語,低聲說道:「靠著你們爺的那個綠衣女子,就是玉蘭小姐!你看看,也就那樣!」


    李燕語心裏堵無數冰塊般,難過的簡直有些透不過氣來,呆站著看了一會兒,拉著梁七奶奶轉身出來,垂著頭快步往回走了幾十步,梁七奶奶輕輕拉了拉李燕語,低聲勸道:「你也想開些。」停了片刻,梁七奶奶歎了口氣,低聲說道:「我知道你從前是個愛靜的,成了親就去了極北的呼和縣,我聽我們爺說,那裏可沒有這樣的繁華熱鬧,這些事,你也沒經曆過,往後見的多了就好了,倒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邵六爺是個風流性子,從前沒成親的時候就是我大哥、二哥也是個愛玩的,他們都是常來常往的,我也見的多了,今天這樣算好的了,這不是大事,男人哪有不愛玩的」


    「我知道,沒事,就是嚇著了。」李燕語勉強笑著說道,梁七奶奶拍了拍她的手背:「別怕,沒事,那些小姐,跟貓啊狗啊一樣,不過是些玩意兒,沒什麽打緊的。」


    李燕語笑著答應著,回來坐了一會兒,就帶著阿盛上車出了門,李燕語抱著阿盛,在車子裏呆呆的發了一會兒怔,突然掀起簾子,招手叫了小羽過來吩咐道:「你去找山青,讓他跟爺說,天晚了,阿盛都睡著了,讓他回家!」


    小羽小眼睛眨了兩下,答應一聲,忙回頭奔回胡府尋山青傳話去了。


    李燕語看著奶娘給阿盛洗了澡,澡還沒洗完,阿盛就嗬欠連天的又睡著了,李燕語轉回正屋,剛去了外麵大衣服,邵源泊就一身酒氣香氣,搖搖晃晃、醉熏熏的進了屋。李燕語厭惡的往後閃了兩步:「你先去沐浴,出來我再和你說話!」


    邵源泊腳步趔趄的前後晃了幾步,將袖子舉到鼻子下,用力聞了聞,嘻笑著說道:「沒什麽味兒!好!好,洗給我弄碗湯醒酒!」說著,搖搖晃晃的往後麵淨房奔過去。李燕語用眼角瞄著他進了淨房,站在屋裏思量了片刻,轉身出去,親自去廚房弄了碗醒酒湯過來,靜等著邵源泊洗好出來。


    不大會兒,邵源泊散著頭發,一身白綾衣褲,清清爽爽的進了屋,坐到榻上,轉頭找著丫頭:「渴得很,湯呢?」


    屋裏一個丫頭婆子也沒有,李燕語站起來,走到旁邊高幾旁,托了隻碩大的細瓷大碗過來,卻不遞給邵源泊,站在離榻兩步遠的地方,看著邵源泊,聲音清楚而緩慢的說道:「晚上,你們正樂著的那會兒,梁少奶奶帶我過去開眼界看熱鬧去了,看來那個玉蘭小姐手裏的酒,真把你灌醉了,是酒醉了,還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邵源泊怔了下,隨即笑起來,揮著手說道:「逢場作戲罷了,那個玉蘭,說是這泉州城的行首,比起京師那些咳,你別往心裏去,取個樂罷了。」


    「你取了樂,我這心裏,酸楚的受不住,這醒酒湯,就是我心裏的酸楚,給你醒酒最好不過,你喝了吧。」李燕語說著,將雙手捧著的大碗放到邵源泊麵前的幾上,邵源泊眼神還有些迷離的探過頭,隻聞到一股濃厚的酸氣撲麵而來,嗆得邵源泊叫起來:「這是醋?老陳醋!」


    「不是醋,是我的酸楚,也是你剛才取的樂,喝了吧,醒酒最好!」李燕語站在邵源泊麵前,將碗往他麵前推了推,邵源泊湊近些,將鼻子湊到碗邊上聞了聞,又端起來嚐了一口,酸得滿臉苦楚:「燕語,這明明是醋!」


    「是我的酸楚你的樂!就用它醒酒!」李燕語站在邵源泊麵前,固執異常的堅持道,邵源泊下意識的往後挪了挪:「燕語,你不喜歡我狎妓應酬,下次我改了就是,這個就算了吧,我酒醒了!真醒了!你看,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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