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一樣。”程聲湊前去碰他的鼻子,正好碰到上麵一顆硌人的鼻釘,他被硌了一下,忽然又笑了,“別人知道你未成年就跟人上過床嗎?”“經常來看我們樂隊演出的幾個人猜我十四五就跟人上床。”程聲騰地一下坐起來,身上還掛著排解到一半的扣子,不滿地說:“別人知道你十四五什麽樣?你十七和現在都不是一個樣。”張沉覺得他這幅模樣好笑,按著肩膀把他壓回床上,低頭說:“第一次是和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什麽可生氣?”這回程聲不說話也不生氣了,平躺在床上專注地看上麵為自己解扣子的人。他幾縷頭發垂著,睫毛也垂著,眼睛全黏在自己胸口幾顆扣子上,程聲看得入了神,情不自禁伸手摸上他的臉,一邊撫摸一邊說:“你現在看著比我年輕,論壇上那些人肯定羨慕我,他們現在都想找年輕的。”張沉解扣子的手停了,抬頭看他:“你還看論壇?哪種論壇?”“那種論壇,你肯定知道。”張沉手不動,程聲也不介意自己解扣子,他在這種事上向來沒什麽原則,一邊解一邊大大咧咧講起從前事來:“咱們這種人以前還有根據地,一些公園或一些澡堂,我從雲城回來以後偷偷去過幾次,最恐怖的地方是澡堂,我隻進去過一次就被裏麵的人嚇得逃出來,每個人看你的眼神都有很強的暗示性,膽子大的直接在大庭廣眾下做這些事。公園好一些,我總蹲在公園最隱秘的地方,偷偷看他們怎麽搭訕怎麽交流,可看來看去也沒有和你在一起時那種感覺,後來不知怎麽有人朝我這裏來,在我胳膊上摸了一把,之後我就再也沒往那些地方去。”說完程聲感覺自己上半身被人掐了掐,疼得扭了幾下,接著他聽到上麵人問:“你去那些地方幹什麽?”“想看看他們的生活方式和普通人有什麽不一樣,看了看發現確實不大一樣,很壓抑,所有人找準機會一個勁兒釋放,怪嚇人的。”程聲把手覆在此時正在自己身上來回掐的那隻手上,忽然問:“你是不是有那方麵傾向?”張沉再掐了他一把,明知故問:“什麽傾向?”底下平躺著的程聲被這手勁掐得倒吸一口涼氣,伸下去按住張沉的手腕,“你總把我弄得這麽疼,還能有什麽傾向?”……冬天夜裏兩個人被汗浸透了,程聲靠在張沉懷裏,眼皮幾乎再也睜不開,最後一眼留給床邊堆的雙人被,看著看著他忽然幸福地笑了,仰頭問上麵的人:“你說我們會在一起一輩子嗎?”張沉反而問他:“你覺得我像半途而廢的人嗎?”這次程聲搖搖頭,頭頂蹭著張沉的下巴,說:“我隻是好奇,你說一七年二七年的咱們在哪裏?公司會上市嗎?我們還在北京嗎?還是會去別的地方?”兩個人身上的汗晾得差不多,張沉抬手把今晚剛買的雙人被拉到兩個人身上,窩在這一丁點小空間裏一下下捋著懷裏人潮濕的頭發,“以後的事讓以後解決吧。”第57章 找什麽張沉最常住的這間房和他本人一樣,外看觀賞型,內看實用型,雖然他偏愛在周末倒杯紅酒聽唱片,軟裝飾少不了,客廳臥室卻隻擺著最常用的家具,一水深藍墨綠,衣櫃裏甚至沒幾件衣服,隻有書房好些,電腦旁架著兩排雅馬哈鍵盤,書桌旁靠一隻esp電吉他,它們時常在夜深人靜時發出些主人刻意壓低後的聲響,叮叮咣咣,之後再被錄進電腦裏,倒給這間房增了不少煙火氣。程聲一來,這間房徹底變了。程聲目睹張沉開車從他的錄音棚把所有日用品和衣服搬回來,原先空蕩的客廳臥室一日之間變得逼仄,即使這樣張沉仍不滿意,下午又開車載程聲去附近的家具城,來來回回選了很多他平時用不上的家具。他們在家具城裏逛了一整個下午,如同一對要布置新家的夫妻,程聲在這種氛圍下有些飄飄然,一路摸著家具,腦子裏認真規劃他們的家客廳地毯要換成暖色調,牆上掛些能讓人心情舒暢的畫,陽台再置辦一張榻榻米,晚上他可以和張沉一起靠在陽台上喝酒彈琴。這種新婚般的心情跟了程聲整整一天,走路像踏在雲裏。隔天程聲回了一趟自己租的一居小屋,把為數不多的衣服、日用品塞進幾個大行李箱中,一個個拖出門時正巧遇到對門睡眼朦朧的frank。frank一身睡衣,腳上半踩著平日裏工作常穿的皮鞋,手上隻拿一隻錢包,見樓道擠著堆行李,原本眯著的眼睛忽然睜大了,不可思議地抬頭看向程聲,“你要幹什麽?”程聲正往出搬最後一件行李,腰弓著,頭也不抬,“我要搬家了,原本打算搬完再跟你說。”對麵“啊”了一聲,接著是提提踏踏的鞋聲,frank走來他這邊,支著一條腿上上下下看程聲,半晌後又問:“你搬去哪裏?”“我結婚了,以後就不一個人住了。”對麵的frank愣在原地,像是沒反應過來,他嘴裏咕咕噥噥,大半天才吐出一句話:“你多會兒結的婚?怎麽沒告訴我?”最後一隻行李箱也被拖出來,按順序排在樓道間,程聲直起腰,手在麵前扇風,輕鬆地說:“前幾天剛結,我自己這幾天還沒回過神呢,原本打算過段時間再告訴你。”frank麵上再也沒剛剛那副瞌睡樣,一雙深眼睛瞪開了,接著問:“你和誰結的?我怎麽不知道你和哪個姑娘走得近?”說著他覺出不對勁來,又問:“不對,你們這裏結婚不是要大擺宴席嗎?就這麽隨便結了?”問題剛問完,電梯門大開,裏麵走出來一個老熟人,張沉手上拿著兩瓶可樂,一瓶遞給額頭冒汗的程聲,一瓶自己擰開。他注意到挨牆站的frank,自然地朝他打了個招呼,之後掃了一眼樓道裏幾隻行李箱,很快轉頭問程聲:“就這些?”一旁的frank還瞪著眼,盯著正在喝可樂的張沉大半天才不尷不尬地回應剛剛那句招呼,他再看向程聲,眼裏不知是驚訝還是無措,程聲接到他的眼神,卻朝張沉的方向揚揚下巴,用口型對frank說:“就是他啊。”這兩人實在坦然,倒把frank襯得像局外人,他朝程聲用力紮眼表達疑惑,對麵程聲卻朝他堅定地點頭,再拿口型對他說:“我是同性戀。”frank張了張嘴,嘴邊肌肉緊縮著,表情僵硬,麵上全是不敢相信,但他最終什麽也沒說,兩隻腳蹭著把半踩著的皮鞋穿好,直愣愣站著,接著他又看到程聲做了一個抱歉的動作,小聲對他說:“之後再慢慢告訴你。”回去的路上程聲倚著車窗吹風,但車沒開多久前麵卻堵出一條龍,半天沒走一米,張沉把火熄了,也倚上車窗,隨口問旁邊的程聲:“你跟他說什麽了?他看我的眼神好像受了驚嚇一樣。”程聲聽了回過頭,隻見張沉靠在車窗邊,隻留給自己一個側臉,心想這人做朋友談戀愛同居還真一個樣,卻也發不出脾氣,老實答:“我說我和你結婚了。難道不是嗎?咱們兩個除了沒地方領證,和結過婚沒什麽不一樣。”張沉側頭看他一眼,問:“你不怕下周全公司都知道?”“frank不會告訴別人,我了解他。”頓了頓,程聲又問:“我這麽說出去,你不會怪我吧?”張沉說:“無所謂,我們這樣無所顧忌下去遲早要被人發現,早一天晚一天都無所謂。”說完他側頭瞧了瞧一臉緊張的程聲,手指彎起來戳了戳他的鼻尖,“你現在的樣子像個出逃的貴公主。”這句不常有的玩笑話讓程聲反應很大,伸手不輕不重打了一下張沉的腿,沒用多少勁,反而像打情罵俏,打完後他小聲嘟囔了句什麽,但很快承認:“公主就公主吧,那你是什麽?把公主撬走了的騎士?”剛說完程聲放在張沉腿上的那隻手就被覆著翻過來,張沉關注著前麵的路況,底下的手卻包著程聲的手,手指一直撓他手心,反問他剛剛那句話:“你撬我還是我撬你?”程聲覺得手心癢得慌,還覺得這動作暗示性極強,馬上投降:“我撬你,但你可真難撬!一撬就撬了十年,才微微撬動一丁點,反而你一勾手我就沒魂似的跟你跑了。”話說到這,他往張沉肩上靠,換了副意正言辭的語氣,一根根掰指頭跟他數:“二環裏的四合院我也不住了,我爸的車除了我們見麵第一天我再也沒開過,天天坐你這輛,除夕夜不回家和你在一起,我爸準要罵我白眼狼!”可講完他又覺得哪裏不對勁,展開的手指再合上,剛剛還眉飛色舞的表情忽然落下來,嘴裏悶悶擠出一句話:“那些本來也不是我的東西,我說出來幹什麽,丟人現眼。”說著旁邊人隨手摸了摸他的腦袋,把他頭發全打亂,說:“真沒見過比你還喜歡和自己對著幹的人。”前麵的車終於有前移趨勢,張沉重新開火,程聲也把腦袋從張沉肩上移開,老實坐著。嗡嗡的引擎聲響起,程聲也跟著想起什麽事,又問旁邊人:“你搬來和我一起住之後是不是沒空做音樂了?”旁邊人認真開車,隨口道:“基礎的在家就能做,錄音混音等周末去錄音棚做。”程聲呼了口氣,癱在副駕上,他扭頭看車窗外的夜景,猶豫半天又問:“我想知道你以前的事,想知道你這十年到底怎麽過來的。”張沉正在打轉向,看著前方的眼神認真,他沒排斥程聲的話,卻不愛多談以往難熬的日子,隻說:“其實沒什麽,我很幸運。”“幸運”這個詞讓程聲猛地看向他,程聲不敢相信他用這個詞形容自己,直勾勾看張沉開車的側臉,想從上麵找到些抱怨或憤恨的蛛絲馬跡,可張沉卻很平靜,車拐向另一條大道,張沉甚至再重複了一遍“幸運”這個詞,程聲隻能得出他的確這樣想的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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