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和氣氣一起吃了中午飯,徐郴麵有倦意,去書房小憩,「仲凱,我要失陪了。」他自從吐血之後,身體有些虛弱,受不得勞累,一直在延醫調養,習慣午飯後略歪一歪。


    如果是普通的女婿,這時彬彬有禮的跟嶽父告辭,請嶽父慢走,也就算是周到了。不過張勱顯然不是普通的女婿,堅持和徐遜三兄弟一起送徐郴回了房,親自服侍他歇下,方才輕手輕腳出了門。


    四人一起往徐遜的書房走著。徐述崇拜的仰頭看著張勱,「姐夫,您什麽都會,什麽都做的完美無缺!連給爹爹掖被角,也是又輕柔又體貼。」徐逸讚同的點頭,「姐夫您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張勱親呢摸摸他倆的小腦袋,「我晚晚給師公掖被角,純熟之極。阿述、阿逸學過《賣油翁》吧,‘無他,但手熟爾’。」


    徐述、徐逸同時大聲說道:「學過,知道!」徐遜笑著訓斥,「兩個小淘氣,知道什麽?各拿一本《歐陽文忠公文集》,找到《賣油翁》,全文默寫一遍我看。另外,逐字逐句譯出來,用詞要典雅。


    徐述、徐逸一向慣於被大哥考較功課,當下也不覺有異,到了徐遜的書房,也不假手小廝,興衝衝親自搬板凳踩上,到書架上取了《歐陽文忠公文集》下來,神氣活現的保證,「不就是默一遍、譯出來麽?哥,我倆才思敏捷,很快做好!」


    兩位小小少年留在廂房做功課,徐遜陪著張勱去了上房,「仲凱,這幅山居圖,一起賞鑒賞鑒。」張勱凝神觀看許久,讚道:「用墨淡雅,疏密得當,極富意境。」


    徐遜紅著臉站在張勱身旁,期期艾艾問道:「仲凱,你臨出南京之時是見過我嶽父嶽母的,兩位老人家可安好?」張勱依舊專注看畫,「甚好。不隻季家舅父、舅母,其子女亦是人人平安喜樂。」


    徐遜臉更紅了。


    張勱不動聲色的品評著牆上的山成圖,「這幅畫墨色濃淡幹濕並用,極富有變化,極靈動有生氣。舅兄,您說可是?」徐遜回過神來,忙道:「仲凱所言極是。」其實張勱說的什麽,他根本沒怎麽在意。


    兩人在老紅木太師椅上坐下,書僮捧上茶來,品茗談天。「仲凱,羽林衛指揮使馮峻,近來可是觸怒了聖上?」徐遜好似不經意的問道。


    張勱沉吟道:「老馮能放下身段,甭管對著誰都能稱兄道弟,人緣好的很。聖上麵前更是盡心盡力,惟命是從,不過此人生性好飲,酒後入宮,擾了聖駕,已是難以挽回。」


    張勱頗有些奇怪,羽林衛屬宮中近衛,和徐家這樣的文官之家向來沒什麽瓜葛,怎麽舅兄會關心起馮峻?


    徐遜臉上的紅暈已慢慢下去,心情也漸漸恢複正常,閑閑說道:「如此,羽林衛指揮使,豈不是即將要換人了?仲凱,以你的資曆,可能中選?」羽林衛指揮使,向來和錦衣衛指揮使、金吾衛指揮使等一樣,選用皇帝親信的武將。


    「我一定不能中選。」張勱微笑,「我若中選,豈非要留在京城?不瞞舅兄說,魏國公府人多事雜,煩難之處,不可勝數。當日求親之時,家父家母已承許過,我會和令妹在南京自在渡日。」


    皇帝如果有意讓自己以都督僉事的身份兼任羽林衛指揮使,那對阿遲可太不公平了。本來能和自己在南京雙宿雙棲,悠哉遊哉,卻要變成留住京城,和魏國公府林氏之流鬥智鬥勇。大好青春年華不用來享受,卻虛擲在內宅爭鬥上,何其不值。


    「隻怕仲凱太過出色,躲也躲不過。」徐遜含笑看向張勱,「若是陛下賞識,賜下近衛指揮使之職,難不成仲凱可以推脫?」


    「山人自有妙計。」張勱胸有成竹,「舅兄放心,我一定不會任近衛指揮使的。」原來舅兄是擔心自己留任京城,嬌嫩可愛的阿遲便要受些辛苦,和魏國公府諸人周旋。舅兄真是疼愛妹妹,不比自己疼愛橦橦差什麽。


    這所庭院是徐遜的書房,廂房也好,上房也好,都置有一列一列的書架,書架上滿滿的擺著書籍。張勱話音方落,某一角落裏的書架後,好像發出一聲淺淺的歎息。


    張勱笑道:「也不知阿述、阿逸功課做的怎樣了,有沒有什麽不懂不會之處。」徐遜緩緩站起身,「仲凱,失陪,我過去看看兩個小淘氣。」張勱微笑點頭,「舅兄請。」


    張勱目送徐遜出了門,輕飄飄從椅子上起身,沒有一點聲息的走到角落裏那坐書架後。書架後頭盈盈站立一名纖穠合宜的麗色少女,不是阿遲,卻是哪個。


    「從前是盯著看我,這會子是偷偷看我。」張勱輕笑,「我必要一一看回來的,除本金之處,利息另討。你看我的時候,我大大方方的;等到我看你的時候,你也不許小氣了。」


    阿遲白了他一眼,「我明明是偷聽好不好,哪裏偷看了。你瞅瞅,隔著這麽厚厚的書架,我偷看誰去?」人家是不放心,想聽聽你怎麽說罷了,你這無賴。


    阿遲眼波流轉,嬌嗔動人,張勱心都酥了,低聲說道:「放心,我會護著你,不許人欺負你。咱們不在京城湊熱鬧,你跟著我回南京逍遙渡日,過神仙般的悠閑日子。」


    阿遲小臉粉粉的,輕輕啐了一口,「誰要跟你回南京。」婉轉嬌柔,純是小兒女之態,張勱溫柔認錯,「不是你跟著我回南京,是我跟著你回南京。」


    平北侯府,此時此刻也是一位青年男子和一位麗色少女獨處,不過和張勱、阿遲不同,他倆一見麵就吵架,吵了個不亦樂乎。


    「張橦,大冬天的你冷不冷,往外頭跑什麽?自己身子骨嬌弱,還不知道好好保養!」鍾珩站在窗前,衝著張橦咆哮道。


    他天生麗質,便是生起氣來,也是形容昳麗,光彩照人,張橦站在桌案旁,好奇的看了他一會兒,先是嘖嘖稱奇,「鍾珩你真妖異,這麽氣急敗壞了,竟然還是好看。」繼而拍案大怒,「你算哪棵蔥呀,居然敢管本大小姐?」我外公外婆,我爹娘,我大哥二哥,哪個不是軟語哄我,何曾這般囂張過?


    鍾珩更加氣急敗壞了,「張橦,跟你說過至少八遍了,不許說我好看!」一個男人,建功立業靠真本事,可跟臉蛋長什麽樣子沒幹係。


    張橦笑嘻嘻道:「為什麽不許說你好看?我又沒說謊!你上大街上轉一圈去,最好再乘輛大馬車,沒準兒你家就不用買果子了。對了,你要把車簾掀起來,把你這張臉露在大姑娘小媳婦麵前才成。她們為了你這張臉,絕對是肯破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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