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並微笑,「總之我閨女不能受委屈,一點委屈也不成。」悠然點頭,若是父兄如此得力,橦橦還要像這世上大多數女子一樣,委曲求全,「賢惠大度」,那可是圖什麽呢。


    做父母的是這般想,一門心思想做張橦公婆的那一對夫妻,對張橦也是滿心疼愛、縱容。吉安侯府,為鍾珩接風的家宴散了之後,鍾煓和水冰心回了房,也在談論自家寶貝兒子,和寶貝兒子心尖上的姑娘。


    「娘知道阿珩一回京便去了平北侯府,氣的臉都白了。」水冰心很有些歉意,「阿珩委實孟浪了,很該先回府跟娘請安,跟家人團聚,次日再行出門拜訪親友。」


    「這有什麽,阿珩奉了上司之命代送書信,自然比家務事緊要些。」鍾煓閑閑倚在炕上,根本不以為意,「我已跟娘仔細講過這道理,她老人家也已轉怒為喜。」


    水冰心猶豫了下,「阿珩的心意,我自是明白。若阿珩能娶了橦橦,真是求之不得的美事。要不,我再跟阿悠提提?」三年前是委婉提過一回的,被同樣委婉的回絕了。


    「提是可以提,隻怕提也無用。」鍾煓想想平北侯府回絕的因由,眉頭微皺,「爹爹和大伯是親兄弟,兩人要好了一輩子,到如今也不肯分家。表妹和妹夫把橦橦看的眼珠子一般寶貝,哪放心讓她嫁到吉安侯府,服侍這許多長輩?」更別提,這眾多長輩之中,還有兩位看她極不順眼的。


    吉安侯夫人王氏,和鍾煓的母親孫氏,妯娌兩人都不喜張橦。王夫人是因著對孟家不滿,孫夫人則是因著對悠然的出身不滿。


    王夫人對孟家不滿的因由,多了去。孟賚是鍾家女婿,晚年卻和嫡妻鍾氏漸行漸遠,漸漸的相敬如冰,王夫人這娘家嫂嫂疼愛小姑,自然反感孟家。另外,王夫人的庶女鍾靈是悠然娘家弟媳婦兒,在孟家如魚得水,小日子滋潤的很。王夫人一向不待見鍾靈,鍾靈過的愈舒心,她愈厭惡,愈鄙夷孟家。


    孫夫人對孟家倒是滿口稱讚的,但是接受不了悠然的出身。悠然的生母原是婢女,在孫夫人這貴婦眼中悠然早已被打上「婢生女」的印記,再怎麽富貴、風光,這印記是消不掉的。


    「婢生女的女兒,能好到哪兒去?」孫夫人態度堅定,根本不容許鍾煓、水冰心有異議,「況且她還跟著孟悠然那婢女出身的親娘長大呢,教養一定差,這樣的女孩兒,配不上阿珩!」


    王夫人、孫夫人都已是老年人了,根深蒂固的想法,極難改變。鍾珩若想求娶張橦,便難上加難。當年水冰心親自探悠然口風的時候,悠然並沒跟張並商量,便婉言謝絕了:吉安侯府和孟家那一段又一段不愉快的往事,實在提不起。


    吉安侯鍾元、鍾煓的父親鍾亨,對這門親事倒都是極讚成的。他們都曾是軍中要員,子弟也多在軍中效力,若能和平北侯做了親家,錦上添花,烈火烹油,有百利而無一害。


    吉安侯府和大多數人家一樣,當家作主的是男人,是鍾元、鍾亨兩兄弟。王夫人也好,孫夫人也好,她們再反對,再不喜,隻要鍾元、鍾亨點了頭,平北侯府點了頭,鍾珩和張橦的親事便會水成渠成。


    可悠然明知道吉安侯府和孟家的恩恩怨怨,明知道王夫人、孫夫人不喜阿橦,怎會同意嫁女?張並更甭提了,鍾珩對他閨女不夠俯首帖耳,根本不在他考慮範圍之內。


    鍾煓、水冰心把前因後果仔細盤算過,心裏都是沒底。愛子的心意,不忍無視;長輩的偏見,毫無辦法改變,四十不智已是一輩子愚,更何況兩位年近古稀的老人家?張並、悠然愛女之深,他們心知肚明,鍾家這狀況若是改變不了,根本不可能許配張橦。


    鍾煓凝視想了片刻,低聲和妻子商量,「要不,咱們想法子讓阿珩長駐江南,橦橦和阿珩在江南魚米之鄉渡日,逍遙自在,可好?」


    水冰心微笑,「別人且不說,橦橦外公外婆先就不答應。一手養大的寶貝外孫女要遠嫁外地,常年不得相見,這還得了。」


    鍾煓沉吟半晌,心中很費躊躇。實在不行,想法子讓父親和大伯分家如何?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雖是親兄弟,也沒有一輩子不分家的道理。老侯爺、太夫人早已亡故,這時候父親和大伯分了家,任是誰也說不出什麽。


    老哥兒倆分了家,自己也和哥哥們分了家,到時橦橦嫁過來,自己和阿冰拿她當親女兒似的疼愛,絕不讓她受一絲一毫的委屈,表妹和妹夫該放心了吧?


    鍾煓不確定的想著,並沒敢說出來。鍾元和鍾亨肯不肯分家,鍾亨這一房肯不肯分家,根本不是他能掌控的。再者說,鍾元、鍾亨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老哥兒倆要好了一輩子,若是臨老不能聚首,要分家,老哥兒倆豈不傷心。


    夫妻二人滿懷心事的歇下,一夜不得安眠。


    第二天,鍾珩早早去了平北侯府。鍾珩一邊騎馬疾馳,一邊惡狠狠想著,「張橦,今兒個定要堵著你,與你好生理論。」


    張勱不在平北侯府。他早早的到五福齋買了徐郴愛吃的醬牛肉,到六味閣買了陸芸愛吃的點心,去了燈市口大街徐家。


    張勱一到,徐述、徐逸便高高興興撲了過來,大聲叫「姐夫」。他倆已放了假,不必再上學,開開心心準備著和姐夫、白胡子老公公一起玩耍。


    徐遜意味深長的微笑著,「仲凱,用過午食,請至我書房一敘。才得了幅名畫,仲凱家學淵源,幫著賞鑒賞鑒。」他笑的實在不同尋常,張勱心怦怦直跳,忙答應了,「一定,一定。」


    徐郴才到京城任職不久,京城禮部事務繁多,和南京的清閑大不相同,徐郴這幾個月忙於公務,頗感疲憊。今兒好不容易能歇息,頓有「偷得浮生半日閑」之感,命人備了上好梨花白,和兒子、女婿飲酒談天。


    「仲凱若得閑,可去一趟正陽門大街。」席間,徐郴緩緩說道:「家父惦記你許久,惜未得見。」張勱既回了京,依著禮節,總要拜見徐次輔的。


    「是,嶽父。」張勱恭敬答應,「家父家母昨兒還念叼著,命我到正陽門大街拜見祖父。」這是一定的,要娶徐家女兒,哪能不拜見徐家祖父。


    徐郴微笑,「仲凱明日可得閑?若明日得閑,咱們同到正陽門大街。」張勱自是知他心意,笑道:「巧了,正打算著明日過去。有嶽父帶領,我這心裏可就有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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