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當時和媽媽爸爸,我們一家三口住在二樓靠北的一套民居。當時有家鄰居,是個阿姨,在我印象裏,這阿姨長得很漂亮,經常穿著一件深紅色的連體睡衣,頭發始終卷卷的,上麵別著卷發器。


    她很和善,尤其對我們小孩子特別好,經常給我們好吃的,和周圍的鄰居關係也很好。可能是漂亮女人獨居,時間長了總有些風言風語。我們小孩子也不懂那些,照樣去她家討糖吃,或是蹭飯吃。後來有一天,爸爸媽媽回家,背地裏嘀嘀咕咕的,像是說著什麽事,後來媽媽把我叫到廚房,鄭重告訴我,以後不準再到那個紅衣服阿姨家去吃飯或是吃糖。


    我問怎麽回事。媽媽不高興地說,小孩子打聽那麽多幹什麽,讓你怎麽樣就怎麽樣。


    她作風不好。爸爸站在門口補充。


    我當時還納悶,什麽叫作風不好?可看爸爸媽媽的臉色,都很嚴肅,知道這不是什麽好詞,對那個阿姨也生出了隔閡和厭惡之感。


    有天晚上我和小朋友瘋鬧到很晚,爸媽出去工作,也沒有回來,我饑腸轆轆準備回家泡方便麵吃。要回的時候,看到紅衣服阿姨站在她家的門口,溫柔地對我笑,說小聰,你還沒吃飯吧,到阿姨這裏,我給你做。


    那一幕現在回憶起來,清晰的像是油畫,天空背景是深藍色,些許金色的晚霞,大雜院炊煙渺渺,很多人家開著門,空氣中傳來菜香,依稀能聽到他們煎炒烹炸的聲音。紅衣服阿姨站在門口,映襯著天空的景色,她很美。


    可我當時已經對她產生了厭惡感,便搖搖頭說,爸媽不讓我再跟你玩。


    為什麽?阿姨問。


    不知怎麽的,我總感覺到她好像在哭。


    我媽說,你作風不好。我說。


    說完我就掏鑰匙開門,鑽進家裏。進門之後我像是偷了東西一樣,特別緊張和害怕,還有一種描述不出來的愧疚感。我偷偷從紗窗縫隙看出去,看到那阿姨站在自家門前很長的時間,她的目光落在天邊,裏麵有一種東西是我這個小孩子無法理解的。她長長歎了口氣,推開門,回屋去了。


    第二天我沒看到她。


    第三天晚上,我正在家吃飯的時候,聽到院子裏傳來嘈雜聲,還有嗚哇嗚哇的警鈴聲,我放下碗筷趕緊跑出去看。來了很多警察,氣氛很嚴肅,時間不長從樓道裏幾個人抬出一副擔架,上麵躺著一個人,身上蓋著白布。


    周圍看熱鬧的鄰居人山人海,圍得滿滿的,還有輔警在維持秩序。


    這時,擔架上的那個人忽然手耷拉了出來,那是一隻白皙粉嫩的女人手。我站二樓,抱著欄杆居高臨下看,渾身瑟瑟發抖。


    爸爸媽媽嘰嘰咕咕議論的時候,我聽到了三言兩語,後來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的時候,他們也從大人那裏零碎拚湊了很多信息,我這才知道,就在我最後一次看到紅衣服阿姨的那天晚上,她在家自殺了。


    她的死法很古怪,是在五鬥櫥裏吊死的,據說是用晾衣繩。第二天她沒出來,第三天的時候就有人去家裏找她,最終在五鬥櫥裏發現了屍體。


    後來很長時間,我都在做噩夢,總覺得這個紅衣服阿姨就在大雜院裏遊蕩,那身紅衣服似乎就在身邊出現。一想到這一幕,我就有生理性的不舒服,渾身起雞皮疙瘩。不久之後,我們家又一次搬家,一直過了很多年。


    上學的時候,同學們推薦我去看《午夜凶鈴》或是《咒怨》之類的恐怖片,我看到一半就看不下去了,裏麵的情景和感覺,總讓我沉浸在童年時那段極為模糊的回憶裏,非常不好。


    此時此刻,這段回憶再一次湧上心頭,像是童年的夢魘再一次複活了。


    我站在屋子的中間,環顧一圈,終於明白了為什麽會覺得這裏如此眼熟,這間臥室就是那紅衣服阿姨當年住的屋子。我多少次在這裏蹭過飯,她還帶我們小朋友看連環畫。


    我的目光難以移動,落在對麵的五鬥櫥上,一瞬間汗毛乍起喉頭發緊,難道壁櫥裏就藏著那具紅衣服阿姨的屍體?


    因為太過恐懼,我一動不敢動,站在原地像是僵了一般。後來過了很長時間,我的身體才能動彈。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首先這裏是中陰之境,並不是真的現實,眼前的一切隻不過源於我的潛意識記憶。


    目的是24小時內出去,從客觀冷靜的角度來想,我能在這麽一間臥室,眼前又是這樣一個五鬥櫥,可以說明一件事,要出去的線索或是破解機關的核心機密,應該就在這個五鬥櫥裏。


    我想把王月叫進來,實在是太害怕了,又張不開嘴,猶豫了好半天,慢慢挪動沉重的腳步,一步步走到五鬥櫥前。


    看著緊緊關閉的櫥櫃大門,心都快跳出去了。


    此時此刻我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為什麽會這麽害怕,為什麽會在童年時候留下如此深的陰影。


    除了對那阿姨的自殺感覺恐懼外,潛意識最深處,我還有一絲不易覺察的愧疚,那個阿姨是因為我死的。當時我對她說的那句話,很可能是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不管怎麽說我是有責任的。


    我的雙手把在櫥櫃的門把手上,顫抖得不行,想拉開又不敢,心裏如同有一個巨大的障在阻攔我的行動。


    我汗如雨下,終於支持不住,蹣跚著走到外麵的房間。王月正舉著台燈,聚精會神看著牆上的畫。她見我臉色極差,感覺詫異,趕緊過來扶著我坐在沙發上,問怎麽了。


    我心跳很快,緩了片刻,把裏麵臥室的情況說了一下。


    王月想了想說:“好,我去開那個門。”


    我咬了咬牙,“我和你一起去。”


    進去的時候,我問她有什麽發現,王月搖搖頭:“外麵什麽也沒有,寫字台上的資料我都翻過了,都是空白紙。我覺得還是那幅畫有問題。而且,你發現一個現象沒有。”


    我問什麽。


    王月說:“很多的線索都是我們觸發了一些條件才出現的。比如說倒計時的時鍾,牆上的那幅畫,一開始是沒有的,隻有滿足一些條件,它們才會出現。”


    我已經無力思考了,心情很糟糕,隨口問說明了什麽。


    王月緊皺眉頭:“說明現有的線索,一定可以做到什麽。我們到現在還困在最底層的迷局裏。”


    我們進到臥室,王月快步來到五鬥櫥前,輕聲說:“要做什麽不要猶豫,越想越害怕,莫不如做了再說。”說著,她順勢一拉門。可拉了幾下,門鎖得緊緊的,並沒有開。她使勁又拉了幾次,還是打不開。


    我疑惑:“難道需要工具把它撬開?”


    話音剛落,王月突然道:“林聰,你過來,快看!”


    我來到她的身邊,我看向五鬥櫥,櫥櫃表麵緩緩出現了很多奇怪的紋理,以極快速度蔓延。就像是,有一隻看不見的筆在用很快的速度勾勒著紋刻。我們屏息凝神,仔細看著。


    時間不長,櫥櫃表麵出現了一大片陰刻的圖案。這個圖案是歲寒三友,也就是鬆、竹、梅三種植物,在這些植物下,有幾個老翁正在恬淡喝酒,其中有一個老翁抬起手,在天空寫字。字跡清晰,是四個字叫做“逢林而開”。


    “逢林而開?”我喃喃,這是什麽意思?


    “啊!”王月驚叫一聲:“林聰,你的名字,不對,你的姓,你姓林,所以逢林而開。”


    我喉頭動了動,指著櫃門說:“你的意思是,你打不開,隻能我來開?”


    “對,隻能你開。”王月閃到一旁。


    我伸出雙手放在櫃門的把手上,一咬牙豁出去了,猛地往外拽。並沒有拽動,門還是鎖得緊緊的。


    不對,不對。我再次用力,這次櫃門動了,開啟一條縫隙。雖說這條縫隙比蜘蛛網還細,但好歹算有進步了。


    我和王月麵麵相覷。


    我加大力量準備再開,櫃門把手突然自行扭動。


    我嚇了一跳,趕緊縮回手,看到兩個把手自行旋轉,首尾相合,竟然形成一個圓環形。這圓環由四種顏色組成,上黑下紅,左綠右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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