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青年,在漆黑的空間中飄蕩著。


    在他那本應收納心髒的地方,有著一片虛無。


    任何生物,沒有血液循環的器官都無法生存。


    而奪取對方的心髒,正如一部分神話傳說中所言,是一種能封印對方所有活動的咒性行為。古代的人類相信,知性存於心髒而非大腦。


    盡管如此,青年還是睜開了眼睛。


    「……喲,亞紀良」


    若瓏招呼到。


    漆黑的空間裏,浮現出一個似曾相識的少女。


    「若瓏——!」


    然而,那少女身上卻並沒有理智存在。


    她張大嘴巴露出尖牙。


    狠狠地咬下了若瓏的肩膀。


    血肉橫飛。


    下半張臉被飛濺的鮮血染得通紅,宛如女鬼一般。且仍未飽足,她咽下後又撕咬得更深了。


    不夠。


    不夠。


    不夠。


    將大腦染得鮮紅的,隻有醜陋的欲望。


    不顧痛苦到扭曲的青年麵孔,亞紀良隻是一味地貪戀在蠶食中。沉浸在那於喉嚨內外流淌的熱血。每次吞下,都覺得自己終於得救了一般。


    所以沒有意識到自己失去了更致命的東西。


    自己傷害了最重要的東西。


    亞紀良沉醉在了不知是否是因動脈受損而噴湧出的鮮血之中。


    「沒關係」


    一隻溫柔的手,放到了她的頭上。


    「不用客氣,亞紀良。盡管大口吃大口喝。很痛苦對嗎?」


    然後單純地笑了笑。


    「聽說神的食物就是這種東西來著」


    簡直就像是埃爾戈一樣。


    肩膀上的肉被拽起吞下,但若瓏的笑容卻變得格外溫柔。


    「如果吃下我的肉、喝下我的血能滿足你,那就沒問題」


    少女的臉埋在肩頭,身體顫抖著。


    隨後發出一聲呻吟。


    顫抖越來越大,終於抬起了頭。


    「……若瓏」


    低語。


    透明的水滴,劃過她血淋淋的嘴角。


    「……阿若…阿若…阿若……」


    「來晚了啊」


    若瓏抱著少女的頭,會意地眨了眨眼。


    「對……不起……對不起……我……」


    「喂喂,被人請了一頓之後該說的不是這個吧?」


    在這種場合,依然開著極不嚴肅的玩笑。但這話卻是被害者本人說的,亞紀良也無言以對。


    若瓏用手一摸脖子,血就隨即止住了。


    抬起頭來。


    「大國主嗎?」


    低語神的名字。


    他瞪著空中的一點。


    「行了,契約結束了吧?」


    舉起手。


    麵前空無一物。


    但是,若瓏的眼瞳看穿了潛藏於虛空之物。


    「那就把我的心髒還給我」


    魔力集中在手心。


    紫色的電光在沒有任何質量的空間中穿梭。


    咒性的次元表麵遊走著裂痕,本應隱藏在數重後的東西暴露而出。


    它還在有力地跳動著。


    它在為迎接主人而欣喜著。


    若瓏所抓住的,是他自己的心髒。


    2


    「什麽?」


    我抬頭看向大蛇。


    自從剛才的呼喊之後,大蛇就停止了動作,突然痙攣起來。


    『行了,契約結束了吧?』


    從裏側傳來聲音。


    不,那不是聲音。


    是念。


    但是,那猛烈的壓力似乎直接衝擊著我的大腦。


    「格蕾!」


    在師父的呼喚下,好不容易才穩住。


    「有聲音」


    我捂住耳朵,低聲說。


    這個聲音我確實聽過。


    「是若瓏先生的聲音」


    聽到這回答,師父皺起了眉頭。


    「埃爾戈,你之前說過。如果是若瓏的話,無論夜劫做什麽,都絕對不會被抓起來」


    「是的」


    「……看來所言不假啊」


    與此同時,又有新的念在回響而出。


    那聲音堂堂正正、真真切切地回響著。


    『那就把我的心髒還給我』


    大蛇的深處,宣告之聲響起。


    蛇在顫抖。


    宛如作為魔力供給源的什麽東西被分離出來了一樣。


    然而,念還在繼續。


    《竜爐點火·■■■》


    *


    ——點火/竜之爐心。


    *


    「啊……」


    確實,自己想。


    確實,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認真過。


    其實還是考慮過認真作戰的,但至少還沒動過真本事。


    若瓏並沒有使用過對標埃爾戈的【神核充填】的技能——竜之神髓。


    誰都不知道他認真時的強度。


    無人知曉何為彷徨海的魔人。


    錯估了其盡頭在哪裏,其神髓在哪裏。


    而現在,在此處。


    彷徨海的魔人,第一次施展了自己原本的力量。


    《竜路展開·■■■■■》


    *


    ——展開/竜之回路。


    *


    隻能比喻為爐心點火級別的灼熱魔力爆發,從一處噴薄而出。


    吞食了青年的大蛇痛苦地扭動著身體。


    我看到了,它鱗片的腐壞。


    「腐蝕——!」


    在與凜的戰鬥中也有發揮過的,若瓏的本質。


    大己貴神之蛇從內側被侵蝕。


    簡直就像是它被一口灌下毒酒。


    與此同時,貌似若瓏的魔力規模也在爆發性地上升。


    《竜牢具現·■■■■》


    *


    ——具現/吾翼,囚竜——!


    *


    夜空發生了異變。


    「什麽……」


    師父仰天長歎。


    極光誕生了。


    這是日本土地上不可能出現的極光。


    絢麗,華美,或說是惡毒的光帶,包圍著朽繩山的四周,閃耀著,仿佛在祝福他的複活。


    「若瓏——!」


    巨大的魔力回應了埃爾戈的呐喊。


    「■、■■■■■■」


    即使完全沒能聽清,也能明白這是真名。


    表達特別權能的,聖句。


    這句聖句轟鳴而過,赤與黑的奔流從蛇的內側迸出。


    異形的雷霆從山頂噴上夜空。


    如果夜劫沒有在這座山上設置結界,從山下就能看到那巨大的劍狀光輝吧。將空氣中的分子全部焚盡,灼熱的二重螺旋。甚至可以與〈於盡頭閃耀之槍〉匹敵——不對,一股幾乎可以淩駕於其之上的魔力旋渦,從蛇腹一口氣吞沒了它的喉頭。


    覆蓋天穹的極光也被閃電吞食殆盡。毀滅之光仿佛在猛烈地咆哮著:隻要阻擋在眼前,即使是夜之神(尼克斯)也絕不原諒。


    用魔力構築的蛇,像夢一樣破碎四散。


    作為核心的神籬也被燒焦,慘不忍睹。


    而且,在撕裂的神籬前,有一對小小的翅膀展開了。


    展開半透明的翅膀——幻翼的青年。


    「真是的,又不是萬聖節,這麽搞事好嗎?嗨呀,雖說咱們這邊的這個也是個祭(節日)就是了」


    「若瓏!亞紀良——!」


    我最先高喊起來。


    浮在空中的若瓏,抱著亞紀良。


    已經不是以前的酒保模樣了。


    身上覆蓋著並非鱗片或是金屬的鎧甲。


    硬要說的話,就像岩石層層疊疊。表麵脈動著紅色的紋理。


    氣氛上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神臂)


    沒錯,就像埃爾戈激發神核的時候一樣。


    大概是由被若瓏所喰之竜而來。


    「這玩意好像叫竜牢外殼來著?」


    若瓏用食指一彈,發出堅硬的聲音。


    竜之牢。


    被這神話般的景象弄得茫然若失的師父終於開口了。


    「是源自埃特納火山嗎?」


    一瞬間,若瓏的眉毛動了一下。


    「君主的著眼點到底還是不一樣啊。名字是灰燼灼鎧(ze of etna)。雖然看起來像鎧甲,但實際上更接近於用來維持人型的約束裝置」


    然後,


    「……真的假的」


    凜愕然地說。


    這個青年真的是一個人逃出來的。


    (……不。)


    不隻是一個人。


    青年小心翼翼地把抱著的少女放下地麵。


    她凝視著倒在儀式現場的夜劫術者們,以及躺在其中心的夜劫雪信。


    「爸爸……」


    「不要緊,他沒有生命危險」


    師父說道。


    沒有說謊。


    因為他雖然極度失去精氣(od),身體被排異反應侵蝕,但還沒有到生死攸關的地步。


    然後,


    「他讓我幫助你」


    師父膝蓋及地,視線相交後說道。


    亞紀良一把抓住若瓏的腰。


    「不要!夜劫的話……」


    「這是鬥雕源馬先生的委托」


    聽到名字,少女的表情緩和了。


    這足以證明師父和埃爾戈去找製麵師是值得的。


    「源馬……伯伯……」


    「他給我看了親手做的秋千,說你和姐姐經常在一起玩」


    「啊……啊……」


    亞紀良捂住了臉。


    名字和回憶似乎終於消解了緊張。


    透明的水滴浸濕了遮住少女臉頰的手指。在歸於寂靜的夜晚,傳來抽泣的聲音。


    師父凝視半晌,繼續說道。


    「兩儀幹也他,也跟我說過,‘暫時不打算換鑰匙’」


    「你要是把這個名字拿出來,我可就沒啥脾氣了」


    若瓏撓了撓鼻頭。


    吞食究極的神秘,剛才連蛇神的分靈都能輕鬆打倒的有翼青年,隻是對他提起了那個不會使用魔術的男人,便像是回憶起了絕不會傷害的珍寶一樣眯起了眼睛。


    真是不可思議。


    雖然是殺機四伏的關係,但他的名字就像平和這一切的咒語一樣。


    即使,它也有可能會帶來像夜劫雪信一樣的悲劇。


    若瓏聳聳肩,問道。


    「怎麽樣,君主,如願了嗎?」


    「沒一個按計劃來的」


    師父歎了口氣。


    他按著比平時皺紋更深的眉間,編織起話語。


    「一開始,我本計劃和夜劫協商的。既不偏向夜劫,也不單站在你們這邊,作為第三選項的立場存在。畢竟,夜劫雪信為神體排異反應所困。這一點是可以預計的」


    確實,這是可以預料到的。


    師父很早就委托幹也調查,大概也是看準了這一點。


    「但是,我又在途中知曉了夜劫從一開始就打算捕捉你這一點。到了這一步,第三個選項便喪失了意義。既然夜劫搬來就是這樣打算的,那麽也就不可能有協商的餘地。因為原本作為談判材料的,治療夜劫雪信的手段,已經被夜劫掌握了」


    他如此說道。


    「那麽,你認為夜劫雪信會放棄儀式嗎?」


    「十有八九」


    師父回答道。


    「夜劫雪信他,確實有這個意願。但是,實際行動與否,最後的一成左右是要當場才知道的。所以就我們就潛進來了。不論雪信是放棄儀式,還是完成儀式,不到這裏來一趟的話我也不知道下一步棋怎麽走。說到底就是走一步看一步。著實沒什麽計不計劃的」


    「哈哈,你這君主當的可有夠折騰的」


    若瓏快活地笑著。


    實際上,師父的行動的確在很大程度上依賴於偶然性。雖然一直以來都是這樣,但被這麽折騰的人是會很短命的——我也這麽想抱怨下。


    師父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


    「就像夜劫想讓你成為儀式的咒體一樣,彷徨海也想把大國主神作為你的食糧對吧?」


    「好像是這樣的。所以才叫我把亞紀良抓走的吧?那個死老頭」


    若瓏咂了咂嘴。


    不知不覺間,老爹升級成了死老頭。那異常橫溢的魔力是因為逆吞了大國主嗎?


    「……但是,我有個疑問」


    「怎麽了?」


    「不確定因素太多了」


    師父說道。


    「這話由我來說可能有些不妥,但這怎麽看都是場純粹的賭博。怎麽說,都算不上叫計劃。我的情況是因為從一開始就已經在處於困境,能做的都是些妥協。但你的老師應該已經充分準備了很長一段時間。甚至可能有千年以上。結果,就是搞出這麽一場賭博,這是我不能理解的」


    「老爹他就是喜歡賭」


    若瓏聳聳外殼的肩膀,似乎覺得很無聊。


    「我覺得他和你很像,但也因此吃了不少苦頭。而且,你不是也說過另一個理由嗎?」


    「為了不被阿特拉斯院發現嗎?」


    確實,在那間事務所與若瓏交談時,師父就提到過這種可能性。


    隻要是合理的計劃,阿特拉斯院,就一定能看穿。


    所以,彷徨海的魔術師才沒有對弟子若瓏說出自己的想法。


    (……但是)


    即便如此,這也是異常的行為。


    風險過大了。


    契約結束了,若瓏剛才是這樣宣告的。


    也就是說,如果契約沒有結束——倘若雪信不廢除儀式的話,若瓏很有可能就這樣被吃掉。無論多麽想秘密地進行,如果其人被吃掉了,那便得不償失。


    我想起若瓏曾經說過,那個老爹很像師父。


    那是一種極其不祥的預感。


    (……那是)


    就在我想要探知預感的真麵目的時候。


    突然,影子晃動了一下。


    「……切」


    若瓏按住胸口,腳步不穩。


    「若瓏!」


    「你……」


    亞紀良回過頭來,師父也跟著瞪大了眼睛。


    若瓏的腳邊流著血。


    並不是外殼受傷了。也就是說,那是來自內部的——


    「怎麽可能?!」


    我插嘴道。


    「說著把心髒還回去,這可真是的」


    「嗯,剛剛重建了被奪走的心髒。不,心髒本身重生了,感覺就像被注入了硝化物一樣興奮地到處亂蹦,可是很辛苦的」


    「阿若,不要緊嗎……」


    亞紀良伸出手。


    是想撫摸胸口嗎?


    「……亞紀良」


    若瓏的臉上泛起了漣漪。就像冬天翻山的登山家,突然看到了不知名的花朵一樣。


    就這樣把亞紀良推了出去。


    埃爾戈立刻把女孩護了起來,昂起頭問道。


    「若瓏,你搞什麽?」


    亞紀良昏了過去。


    沒有外傷。可能是用魔力直接動搖了大腦。就算是魔術師,完全沒有防備的對手也足以應對了


    「不好意思,能帶她去別的什麽地方嗎?」


    青年的呼吸微微紊亂。


    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意思馬上就明白了。


    「我會變得很想吃啊」


    若瓏的眼睛被染紅了。


    (喰神衝動——!)


    「平時沒什麽大不了的,但再怎麽說都是虛弱狀態。雖然魔力回來了,但身體受到的傷害是好像沒法子說沒有就沒有。嗯,能知道彼此的感受也許正好。談戀愛不也是從知道互相不擅長的方麵開始的不是嗎?」


    一如既往的戲語中流露出痛苦。


    我自己也知道,這個青年不是會坦率地暴露出自己弱點的性格。然而,他卻毫不隱瞞地說出了這些話,看來目前可不是什麽一般的事態。


    「所以……」


    我插嘴道。


    「所以你就是一直在等我們來嗎?為了這孩子?」


    「你那說法那才叫走一步看一步呢。不過,既然來都來了,那就一起收拾掉好了」


    他抬起下巴:


    「行了」


    青年移開視線說。


    「來試試看吧,是我吃你還是你吃我吧,埃爾戈」


    若瓏的眼中映出紅發的年輕人。


    作為唯一的同胞。


    「我們從一開始就是這樣的。你是為了自己,我也是為了自己,想互相吃掉對方。簡單了當,這不是挺好嗎?」


    用手背擦了擦嘴角。


    確認沾上口水後,青年不好意思地苦笑。


    「……我說,埃爾戈。我有好幾次都想吃了你。你呢?」


    「…………」


    埃爾戈佇立在彷徨海的魔人麵前。


    「我……」


    *


    埃爾戈自然而然地回想起這一路上的路。


    看到了很多因緣。


    看到了很多愛憎。


    夜劫朱音愛的不是孩子,而是孩子的才。


    夜劫雪信憧憬著【普通】,想要變得不再【特別】,卻抵達了完全不同的結局。


    夜劫亞紀良被當作黑櫃,強行植入神體。


    與糾葛無關,想要保護亞紀良的若瓏。


    想要戰勝若瓏的埃爾戈自己。


    想讓已然停滯的,肉體的時間再一次前進的格蕾。


    以及,帶領格蕾的埃爾梅羅二世。


    我仿佛聽到了靈魂深處有什麽東西被剝開的聲音。


    ——「可是啊,我們是因為喜歡上了什麽,所以才活得下去」


    ——「你不是失去了記憶……那不隻是失去,而是得到了一片空白的現在」


    凜和未那都對埃爾戈保持著坦誠的態度。


    現在我明白了,他們說的都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二世的聲音傳來。


    「埃爾戈,你——!」


    「也不能說沒問題」


    回答道。


    身體發熱。


    心髒不停地脈動著,簡直吵死了。


    「……我好像明白了為什麽會產生喰神衝動。大國主被兄弟殺害,薩圖努斯吃了自己的孩子,這兩者大概是一致的」


    「一樣?」


    「……大概是因為對他者的感情超過了容量」


    埃爾戈說著。像是在噴吐熱量一般。


    「不論是愛情、憎恨、嫉妒,一旦超過了限度,就無可奈何了。如此一來隻能將對手抹除,或者將對手收入囊中。驅逐到不可見之地,或者加入同一個團體也可以,但是,大概最極端的手段就是殺害對方,或者吃掉對方」


    一邊說,一邊想。


    難道隻有那個兩儀幹也是不同的人嗎?


    還是說,就連他也曾麵對過無可奈何的心情呢?他是否承受過別人無可救藥的感情呢?


    是否有過無法容忍他人存在的經曆呢?


    「我變得不再單純了,若瓏」


    「看來是了」


    若瓏的表情很複雜。


    「現在和那時不一樣了」


    埃爾戈似乎對此感到惋惜。


    就像和對兒時一起玩球的玩伴說話一樣。


    「我知道你是真的想保護亞紀良。你要吃我,是為了不吃亞紀良吧?」


    「…………」


    若瓏的視線一瞬間落了下來。


    他喃喃自語道。


    「我不適合做那樣的人吧」


    *


    幾秒鍾後,若瓏才想起這件事。


    擄走亞紀良時的事。


    被彷徨海的老師命令去綁架女孩,是件麻煩的事。


    不過,也不記得老師對自己說過什麽正經的話。


    那天晚上,他和往常一樣,一頭霧水地向宅邸走去。


    雖然把警衛們放倒了,但不知該如何向綁架的對象打招呼,隻能呆呆地望著月亮。偏偏在這樣的夜晚,月亮如此美麗,以至於開始煩惱,會不會一不小心就沉迷其中而導致失敗。


    但是。


    實際上,夜劫的黑櫃實在是太空虛了。


    不是害怕,不是悲傷,也不是憤怒……那個女孩失去了這一切。


    「怎麽樣,要不要試著被我抓走?」


    之所以開玩笑,是因為他想讓對方的表情動起來。


    隻是一時興起。


    沒什麽大不了的。


    但是,既然已經說出口了,就等著回答吧。


    於是,少女以必死的覺悟說道。


    「把我——抓走吧(救救我)」


    清楚地傳達出了無法用語言表達的意誌。


    因而,相互依偎。


    在老師出現之前,這樣的餘興似乎也未嚐不可。


    僅此而已。


    在這個國家住酒店需要身份證明,也犯過幾個小小的失誤。但都沒在意。


    與草原和沙漠相比,在完善的公園裏露宿相對輕鬆,亞紀良也沒有一句怨言。原本,隻要亞紀良想要逃走,也是輕而易舉的。可是她並沒有這樣做。


    那些無家可歸的人很照顧自己,告訴了我們慈善發放食物的時間和集會的廢品堆放地。


    若瓏的事暫且不論,這對亞紀良來說是必要的,所以確實很有幫助。


    調酒師的兼職也意外地快樂。


    酒吧的老板並沒有追究若瓏的事情,就雇用了他。雖然他的工資少了三成左右,但連亞紀良的床都給他準備好了,所以也沒有理由抱怨什麽。


    托這些的福,這個國家不好也也不壞,所以就這樣拖拖拉拉地走到了今天。


    失敗了。


    敗得太慘了。


    (……畢竟,我是……)


    白若瓏他,明明知道喰神衝動的真麵目……


    3


    「亞紀良……」


    自己收留了昏厥的少女。


    手裏的重量和溫暖,眼看就要像雪似的融化了,他很害怕。


    他不認為這個被當作黑櫃、封印大國主之神體的少女是陌生人。


    「你不會逃吧,埃爾戈」


    若瓏以充滿挑戰的語氣說道。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回到了起點。


    和初次見麵時的兩人。


    師父說。


    「我先問你,帶埃爾戈和亞紀良回去,不是你師父的命令嗎?」


    「啊,師父的命令是絕對的。同時他還說,如果你餓了,那就優先填飽肚子。否則,饑餓和契約之間,你會發狂的」


    可見喰神的衝動是絕對的。


    至少,彷徨海的魔術師是這麽想的。


    「亞紀良的失控是突發性的,但我與埃爾戈則不一樣,是更根本的生死攸關的那類」


    「我知道」


    埃爾戈回道。


    年輕人似乎也無法承受從腹腔裏滾滾而來的熱浪。


    「……老師,對不起」


    他說。


    「不僅僅是幹也和源馬的委托」


    幹也請求他救救亞紀良。


    若瓏未必在此範圍內。和他的戰鬥對我們的旅行來說,不是必須的事項。


    但是,明白了這一點之後,


    「也請您能原諒我的任性」


    埃爾戈說。


    「也許這和我應該做的事情不一樣,也和這次旅行的目的不一樣。但是,請讓我和他戰鬥」


    「……師父!」


    不知不覺,自己也發出了聲音。


    「我也拜托您了」


    「沒想到你會這麽說」


    「如果不去管的話,埃爾戈先生一個人也會上的。即使現在和我們分開,也會去的」


    我知道埃爾戈聽了自己的話,屏住了呼吸。


    我意識到自己是多麽遲鈍。雖然師弟們的變化都很快,快到令人驚訝,但是想要欺騙師姐還早得很。


    所以,我絕不讓他單挑。


    「埃爾戈是我的師弟,是埃爾梅羅教室的新生。那麽,作為師姐,作為師父的弟子,我一定要保護好他」


    我抱著亞紀良向師父說到。


    「我想做那樣的自己」


    即使自己身體的時間停止了,我也不想讓自己的心也跟著停止。


    這時,凜架起亞紀良的肩膀,說道。


    「既然如此,我就幫你把夜劫的人也找回來吧。否則,雙方都很難全力以赴不是?」


    說著,凜後退了一步。


    這種時候,她也是極其冷靜而公正的。


    她一邊看護好亞紀良,一邊掌握了倒下的雪信和術者們的位置,一邊提出忠告。


    「可是教授,您知道的吧。不光是若瓏,連埃爾戈都便變得無法忍受喰神衝動的話,就真的無法挽回了」


    「啊……」


    師父點點頭。


    「要是在平時的教室裏,我肯定會把他罵成大笨蛋,可這次可不行,反正那是個逃不掉的對手。我怎麽可能阻止和那家夥一樣的大笨蛋呢?」


    師父說的那個人是誰,不用問。


    埃爾戈回過頭來。


    「來吧,若瓏」


    「這就對了,埃爾戈。順便,你那個多管閑事的師姐,我也一起吃了吧」


    「就是為了不讓你這麽做,我才站在這裏的」


    自己這麽說著,擺正了裝有亞德的鳥籠。


    「第一階段解除限製」


    手裏的亞德變形。


    麵對死神之鐮,若瓏吹起了口哨。


    「原來如此,失禮了。這樣的話,你也有資格」


    他的眼中充滿了殺氣。


    也可能是食欲。


    在這個青年麵前,是第一次展開亞德嗎?


    夏天的空氣在自己、埃爾戈和若瓏之間凍結。


    這時,耳邊響起了‘嗖’的一聲。


    就在這聽起來有點傻氣的聲音響起後,對麵的山上冒出了煙花。


    (啊……)


    自己終於想起來了。


    ——「這裏的慶典為期三天」


    剛來日本時的廟會上,賣棉花糖的攤主這樣說道。


    那是對麵的山上。


    「最後一天的,雖然不能和東京市內的煙花大會相比,但煙花放得很漂亮。如果住在這附近的話,一定要去看,不會讓你吃虧的」


    正如他所說。


    紅色、藍色、黃色……五顏六色的火輪散落在夜空中。


    雖然不能和若瓏放出的雷霆權能相比。那權能在結界外肯定無法觀測到,但實在是太美了。


    我想哭。


    夜劫的結界內外。


    物理上的距離如此之近,卻又如此之遠。


    「我想吃棉花糖」


    我說。


    「我還想和埃爾戈、師父、凜……大家一起去廟會」


    本應無法聽見的鼓聲傳來了。


    隻聽過一次的笛音,在耳邊揮之不去。


    仍記得那場祭典的,應該是這顆心還是大腦呢?


    師父看著煙花,眯起了眼睛。


    「格蕾,埃爾戈,我們限製戰鬥時間。到煙火放完為止。可以嗎?」


    「……是的」


    「我知道了」


    我低聲點頭。


    煙花閃爍著。


    這次是藍色的大輪。


    這樣的景象置於背後。


    「老師」


    埃爾戈喃喃道。


    「你一定知道我的第二尊神明是誰,但你一直等著我回答,不是嗎?」


    「神的名字不隻是說出來就行了。我上次也對你這麽說過」


    「是的」


    埃爾戈必須用自己的身心去接受。


    「既然如此」


    確認了這一點後,師父從夾克裏拿出雪茄。前端已經切掉了。像擦火柴一樣炙烤著,慢慢含在嘴唇上。


    若瓏也沒有責怪他,隻是等著他。


    一邊冒著煙一邊說:


    「上問神明」


    師父宣布道。


    「關於你體內所隱藏的第二尊神,有很多啟示。特別是萊妮斯告知我的,阿特拉斯院所選的神,對我的啟發很大」


    師父伸出長長的食指,仿佛要卷起白煙。


    「首先是從西方到東方的。雖然也有相反的模式,但考慮到是阿特拉斯院所植入的,這個順序應該更合適吧」


    阿特拉斯院。


    與時鍾塔不同的另一個魔術協會。


    以獨自的煉金術為基礎,以與西洋魔術不同的形式,追求神秘的組織。自己也曾邂逅過堪稱極致的阿特拉斯七大兵器。


    這次他舉起了中指。


    「然後,阿特拉斯選擇院的神,可以想象,應該是在傳播路徑上與埃及神話相關的神吧。阿特拉斯院與埃及周邊的煉金術密切相關。以這一點作為前提,大概率會同伊斯坎達爾的征服路徑交織到一起」


    「……伊斯坎達爾」


    我不由得對這個名字產生了反應。


    因為他是與老師和自己關係密切的大英雄。他是決定老師人生的、改變世界的九偉人之一。


    然後,柔韌的無名指抬起。


    「另一個,若瓏的,與大國主有牽連的龍也可以想象。跟埃爾戈也講過,大國主作為兵主神與蚩尤——中國神話中的那位具有相同源流,蚩尤與應龍之間發生的一場戰鬥,也是在世界範圍擴散的牛種與竜種之爭的其中一場」


    牛和竜。


    對於這不可思議的組合,師父又加了一句。


    「說起牛的話,聽起來好像很奇怪,但即使在世界上最古老的神話中,牛的影響也很大。在古巴比倫尼亞,英雄王吉爾伽美什也是殺死了天之公牛,從而確立了王權」


    我確實聽說過天之公牛。


    應該是叫古伽蘭那吧。是英雄王吉爾伽美什和朋友恩奇都竭盡全力,才討伐的怪物。


    「希臘方麵,主神宙斯本身就帶有牛的屬性。也有變成過牛的軼事,也考慮到其子是米諾陶——牛種中的頭號,還是很易懂的吧。然後,在希臘,也有與宙斯廝殺的竜種」


    師父停頓了幾秒。


    要想把這個名字說出來,必須要有這樣的覺悟。


    「……太祖竜·提豐」


    師父說道。


    「與其說是竜種,不如說是他是西方世界竜種的源頭,這樣比較合適。其名作為台風(typhoon)的詞源一直傳承到了現代。大地母神·蓋亞和奈落化身·塔耳塔羅斯的末子。麵對桀驁不羈的宙斯,由蓋亞的複仇之心造就的怪物。與其說他是生物,不如說是超兵器屬性拉滿的神獸」


    看了看降落下來的若瓏。


    看不出是鎧甲還是外皮的樣子,師父眯起了眼睛。


    「竜牢外殼——<灰燼灼鎧/ze of etna>,就是因為他擁有這個能力,所以才被封印在埃特納火山之中吧」


    「你可真是個討人厭的魔術師」


    若瓏歪著嘴說。


    應該是正確答案。


    被若瓏吃了的竜種。


    那就是太祖竜·提豐。


    伴隨著飄散著獨特香氣的雪茄,關於神秘的講座繼續著。


    「火山的硫磺氣體毒性就不用多解釋了,太祖竜·提豐,是侵蝕希臘最大英雄赫拉克勒斯的——毒竜·九頭蛇海德拉的父親。有腐蝕的性質並不叫人吃驚。然後,那個肩生百蛇的提豐的性質,以九頭蛇海德拉為首,創造了非常多的衍生。像蒙古神話中的蟒古思一樣,在日本最有名的巨蛇——八岐大蛇,或是被視作朽繩(蛇)的大己貴神(大國主神)有時也會被視作同一存在」


    聽到這句話,我忍不住問道。


    「大國主的起源是提豐?嗯?剛才說大國主的起源是牛種蚩尤,蚩尤與竜種交戰……」


    「神的存在就是如此厚重。根據漫長的曆史和傳播,殺的人和被殺的人有時會融合在一起。在這種傳播中,也有被與提豐同等看待的埃及神」


    「同等的……」


    「本來,希臘神和埃及神,意外地之間有所來往啊。害怕提豐的希臘諸神逃亡埃及——甚至還有這種傳說。啊啊,我之前在蒼崎橙子的前辦公室裏說過吧。阿特拉斯院讓埃爾戈吞食的神和若瓏吃掉的竜,在神話上是否具有某種聯係這件事」


    「…………」


    確實,當時的師父是這樣說的。


    ——「比如說,如果你完成了,阿特拉斯院給他吞食的神就會變得毫無意義」


    「也就是說,師父是……」


    「聚集於此的神和竜,二者同根同源」


    他斷言道。


    埃爾戈、若瓏、亞紀良,三個人吃的,或者移植過來的神,是否都有相同的某個側麵。


    簡直就像演員換麵具一樣。


    同樣是神,每次上舞台都會變臉,轉生。


    凶手、被害者和偵探,仿佛都是同一個人。


    「……老師」


    埃爾戈摸了摸自己的臉。


    五根手指在顫抖。


    「戴上源馬的麵具」


    遵從指示,紅發年輕人把臉貼在自己臉上。


    光滑的、不可思議的材質的麵。


    應該是叫白麵吧。


    隻要戴上,就覺得連內側都改變了。


    像是產生了一種錯覺,感覺自己的皮膚內側變成了不可測的深海,浮上了與埃爾戈完全不同的東西。


    然後,師父說道。


    「這位神祇與埃及和尼羅河淵源頗深,乃是戰爭之神,弑兄之神」


    師父的話,解開了聚集在此處的神的全部。


    就像揭開真名,明示糾纏的因緣,引出古老的內髒一樣,施展著智慧的手術刀。


    那就是解體。


    不畏懼神與竜,或是說正是因為比誰都懼怕,所以那刀刃才更加有力。


    「本與太祖竜·提豐為同一視,卻成為了祛蛇之神。他的父親是大地之神蓋布,母親是天空之神努特。多被認為是狗頭神,有時是豺狼,有時是驢、鱷魚,有時是河馬、斑馬、土豚等各種動物的合成。這種合成和多樣性完全可以視為進化的屬性。而且,就像我們說過的那樣,在太陽神·拉的航海中,他還是從大蛇阿佩普手中守護主神的水神。」


    在朗聲解讀的最後,師父這樣結尾。


    「作為審神者,以埃爾梅羅二世之名宣告」


    埃爾戈戴著的麵具發出陣陣的回響。


    不,看起來像是出現裂痕的水晶。


    以麵具中心開始,變為水晶。


    其範圍不僅限於麵具,還擴展到了埃爾戈的製服上。


    「汝、埃爾戈所喰之神名為……」


    *


    突然,埃爾戈發現自己站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是沙漠。


    巨大的太陽即將消失在地平線的盡頭。


    然後,仿佛要依偎著那太陽一般,雄偉的河流滔滔流過。


    無邊無際的沙海和充滿恩惠的河水。


    這兩者同時存在,就是古老文明在這片土地上萌芽的原因。


    而且,這麽大的土地亦需要強大的神。


    否則,人們就這樣無法忍受嚴酷的環境生存下去。


    因為是過於強大的神,所以根據時代的不同對待也有很大的變化。


    他被尊為眾神之王,也曾受到過強大力量源自其惡魔身份的指責。雖然被視為惡魔,但作為戰神不能忽視,所以也有人暗地裏祭祀他。


    但是,本質並沒有改變。


    他一直都在那裏。


    「…………」


    熱沙卷起漩渦。


    強烈的沙塵暴覆蓋了整個世界。


    埃爾戈捂著臉。


    這才發現他戴著麵具。正因為有這麵具,在沙塵暴中也不會迷失該去的地方。


    不久,沙塵暴消失了。


    風暴消散的中心,就是他所處的位置。


    雖然是在強烈的陽光下,但由於升騰的陽炎,看不清楚他的樣子。


    雖然是人型。


    但是,他覺得那個頭部既像狗,又像別的動物。


    「你……」


    「啊,是了」


    他承認道。


    「我殺了我的兄弟·歐西裏斯,把他關在棺材裏,然後把他切成了十四份,丟入了尼羅河任其流走」


    埃爾戈用靈魂聆聽著這句話。


    殺害自己血親的現場,以及他當時的所作所為,全都重現在腦海裏。


    「那時我開心嗎?開心」


    那人說。


    埃爾戈問。


    「你也是,現在才要開始吧?」


    的確如此。


    埃爾戈覺得若瓏是他的兄弟。


    膚色和發色都不一樣。性格也完全不一樣。


    盡管如此,還是把他當成了兄弟。


    即使與一般意義上的同胞不同,那也是同胞。是同胎的兩個人。


    弑兄之神問道。


    弑兄之神嗤笑道。


    「你也要去殺你的兄弟嗎?」


    對於這個問題,埃爾戈並沒有煩惱。


    聽到這明確的回答,神莞爾一笑。


    「那麽,就祈禱吧!」


    吠叫著。


    咆哮著。


    「用你所有的力量,來向我祈禱吧!」


    4


    我看到埃爾戈的臉變了。


    不僅僅是表麵。


    侵蝕在年輕人套裝上的水晶也被剝離,形成了另一種形態。


    它與存在的任何野獸都不同——就像人和狗複雜地混合在一起,奇特而美麗。


    「戰爭之神賽特……!」


    師父說。


    「被視為與提豐相同的神。在古埃及的第一王朝中,被讚頌為無可匹敵的戰神。掌管沙與暴風,擁有強大力量的破壞神」


    「賽特……」


    我想起以前在課上聽過的事情。


    埃及神話中最有名的故事當屬歐西裏斯和賽特的故事。


    由於嫉妒從父親手中繼承國王地位的兄長·歐西裏斯,戰神·賽特用盡各種手段,殺害了自己的兄弟。他還與歐西裏斯的兒子荷魯斯爭奪王位,最終敗北。


    當時的老師解釋說,從這一過程中,我們可以確定的隻有一件事。


    這個神太過強大,足以承擔「惡」。


    埃爾戈掄動幻手。


    嘴唇在麵具後低語。


    「神核填裝,沙柩戰神」


    *


    ——裝填/名為神的子彈。


    *


    埃爾戈的六隻幻手噴出蜘蛛般的絲,互相纏繞。


    就像繭一樣。


    沙色的繭。


    嶄新的什麽存在即將誕生。


    埃爾戈瞪著若瓏,接著說道。


    「神格展開·賽特」


    *


    ——展開/替換周邊部位。


    *


    破繭。


    從那裏出現的幻手,與埃爾戈本來的雙手合為一體。


    雖然和降神·孫行者那時一樣,但顏色和形狀完全不同。


    顏色像固沙,兩邊各鑲嵌著七顆白色寶珠。這些精美刻錄的符號,在埃及意味著生命。


    「神殼繚繞:神王屠戮十四棺(pell·djet)」


    *


    ——纏繞/吾手司神——!


    *


    「若瓏!」


    埃爾戈衝了出去。


    若瓏以幻翼回應。


    翅膀‘唰’地變色了。


    原本半透明的翅膀,受到「灰燼灼鎧」的變化,完全實體化了。


    虛無縹緲的羽毛上,萌發出清晰的顏色,可以看到其形。


    另一種印象也加入其中。


    (……鱗)


    我想。


    例如,有人說始祖鳥的翅膀是鱗片進化而來的,若瓏的翅膀也有可能是竜鱗變成的翅膀。


    相對於神臂,那應該叫竜翼吧。


    無數的羽毛從漂浮的青年兩側劃出弧線,向埃爾戈撲襲而來。


    年輕人橫著飛了出去。


    進入了儀式場附近的森林。


    但是若瓏的超感知並沒有把他追丟。


    追趕年輕人的羽毛,將樹木相繼斬斷。


    讓人全然感覺不到任何抵抗。


    就像用加熱的小刀切黃油般。


    那鋒利得甚至讓人覺得不自然,唯有樹木倒下的聲音如此沉重,甚至有些空洞。


    在樹木的縫隙中,可以看到埃爾戈的背影。


    伴隨著黃沙色的神臂,紅發的年輕人低聲說道。


    「我思」


    變形的麵具的主題,既不是狗,也不是狐狸,也不是人。


    看起來像竜。


    或許是那些全部。


    「故我在」


    高舉的神臂周圍,纏著數量龐大的沙子。


    那沙子擋住了撲襲過來的羽毛。就連竜翼的羽毛也無法劃開厚重的沙層,止步於其半。


    「賽特是沙塵暴之神,既然如此,操縱沙子也是理所當然的」


    即使分開,也能清楚地聽到師父的聲音。


    一邊追隨埃爾戈,一邊自己也發出了高呼。


    「亞德!第一階段限定應用解除!」


    在所有變形中,破城槌的破壞力最大。


    從錘子部分的後方,通過魔力釋放加速提升。『強化』雙腳跳躍到極限的自己,化為了迅雷之箭。


    旋轉了半圈後,叩擊的大錘迎上若瓏的竜翼。


    打上去的感覺和要塞很像。


    簡直就像打在堅固無比的城牆上一樣。


    「這家夥好沉啊,何止能用重量級來形容啊?」


    若瓏閉上一隻眼睛。


    他的右手扭了一下。


    「隻不過,我也不是吃素的」


    「喝!」


    從旁邊撲過來的埃爾戈的神臂,與若瓏的竜翼發生了激烈的碰撞。


    並不是單純的相互對立。


    隱藏在其內部的魔力與性質——神秘的對立。


    若瓏是太祖竜·提豐。


    埃爾戈是沙漠戰神·賽特。


    誰也不輸給誰,可以說是同一神性的表裏。


    埃爾戈露出了一張從未見過的臉。


    若瓏也是如此。


    神秘與魔力,以及統禦這一切的鬥誌互相碰撞。甚至可以看到從彼此的接觸點發出的閃電。


    就像強力的電磁鐵一樣,雙方都被彈了起來。


    若瓏掉進了森林。


    埃爾戈身體猛撞地麵。


    紅發年輕人的身體點地三下,就像打水漂的飛石。


    「————!」


    情急之下,我為了保護埃爾戈,用力蹬地。


    原本應該掉到森林裏的若瓏,在那之前放出了新的羽毛,自己看到了。


    麵對襲擊埃爾戈的羽毛,亞德改變了形態。


    死神之鐮。


    「亞德」


    「疼疼疼疼疼!要死了要死了!」


    揮舞著發出叫聲的死神的鐮刀,割開周圍竜翼的羽毛。


    但是,切開的羽毛有一半繞了進去。


    「喂喂,格蕾!」


    「格蕾,小姐……」


    倒在地上的若瓏的手動了。


    被神臂操縱的沙之壁吞下了剩下的羽毛。


    (能行——!)


    如果是和埃爾戈組合的話,竜翼放出的羽毛也能對應。


    雖然不知道若瓏的權能究竟有多大,但隻要揭開它的麵紗,就能看到通往勝利的道路。


    當我這麽想的時候,


    「哎呀,作為前戲來說也太刺激了點兒了吧」


    聲音響起。


    樹林旁漂浮著若瓏。


    可能是因為墜落的衝擊,他捂著自己的腦袋。


    「若瓏,先生」


    重新握起鐮刀,自己說道。


    「喂,」


    若瓏的嘴唇露出笑容。


    「老實說,在預想之上啊。我明明對埃爾戈要怎麽使用第二柱神做了各種模擬,但實在是沒想到你會參戰。真是的,所以才說現實更好玩。根本就不知道什麽時候聖誕老人會從煙囪裏爬進來啊」


    他舉起一隻手,似乎很高興。


    緊緊握住那隻披上外殼的手。


    「<灰燼灼鎧/ze of etna>——禍竜,落淚」


    到底有多少握力集中在那兒?


    落淚,這是正確的說法。


    一滴,從握緊到極限的拳頭落下。


    幾秒鍾後,從著地點噴出了比水滴多數萬倍的赤紅之物。


    「什——!」


    簡直就像火山噴發。


    酷似熔岩的真麵目,是緋色的羽毛。


    但是,他們的火力卻超出了常規的神秘。


    接觸到火紅羽毛的樹木連燃燒都沒有發生。


    連倒塌都不被允許。


    剩下的隻有白色碳化、幹枯的殘片。灰飛煙滅。


    「怎麽會……」


    連每一片羽毛所攜帶的魔力都傳達給了自己。


    必裂萬物的竜翼羽毛。


    燒盡萬象的火紅羽毛。


    美麗的翅膀掀起的絕望的風暴與火焰的世界。


    這正是太祖竜·提豐的威勢,若瓏懸浮在空中。


    「埃爾戈!」


    呼喚著年輕人的名字,若瓏的翅膀在飄揚。


    火紅和白色交織的羽毛在它的操縱下,在空中畫著雙螺旋,殺到了我們眼前。


    「格蕾小姐!」


    相對的,埃爾戈一邊把我拉過來,一邊招來沙子。


    從山表麵收集起來的沙子被壓縮到極限,賦予了自然界不可能有的強度。


    這不是防禦。


    聚集在一起的沙子變成了巨大的矛槍。


    「喂,你小子,這是<於盡頭閃耀之槍 rhongomyniad>——?!」


    死神之鐮喊道。


    因為創造出來的矛槍是模仿自己和亞德最熟悉的聖槍。


    恐怕埃爾戈所知道的最有破壞力的武器就是它了吧。


    年輕人將右手拉到極限,像投擲一樣打出標槍。


    妖羽的螺旋和沙的聖槍爆發出激突。


    轟鳴聲奪去了我的聽覺。


    狂風洗盡地表。


    僅僅是餘波,在儀式場上展開的注連繩就盡數斷裂。


    但是,自己卻被別的事情吸引了目光。


    一團緋色羽毛飛向了師父和凜他們。


    「凜!」


    「————!」


    一瞬間,若瓏的表情扭曲了。


    因為她還抱著夜劫亞紀良。


    「brennender himmel(回想熾天)」


    低語。


    那是凜。


    「ich kenne den kreis(其為圓環),die blumen beschutzen mich(花之守護),der wachter des alten schlosses ist unerschutterlich(古都的不滅守衛)」


    有力而迅速的詠唱。


    凜舉起那隻手,向著緋色的羽毛,解放神秘。


    「eine blume bluht in meinen hnden(花開於吾手之中), aias der tmonier(其名為大埃阿斯)!」


    六節咒文創造的東西,讓自己屏住了呼吸。


    (櫻花……?)


    一瞬間,我想起了這個國家的花朵。


    我是在英國的節目上看到後被吸引的,但得知隻有春天才能看到這種品種的花,那是來到這個國家的前幾天,真的很遺憾。


    擁有五片大花瓣的魔術,與其說是盾牌,不如說是穹頂。


    若瓏的緋色羽毛沒能崩解那花之魔術,隻在表麵燃燒著。


    師父在她麵前瞪大了眼睛。


    「仿製大埃阿斯之盾的術式嗎?」


    「我說過這活兒我接了的吧?當然,已經準備好了防禦策略。雖然花了一年的積蓄!」


    凜的嘴唇上刻著自信的笑容。


    大埃阿斯應該是希臘的英雄。也許這個術式的名字是取自傳說中抵禦特洛伊最強戰士·赫克托爾之矛的盾牌。


    不管怎樣,這個魔術一定有注入了凜自己的想法。即使是神靈與竜種的戰爭,也不會輕易屈服。


    她拍了拍自己的右手手肘。


    「豁出去吧!埃爾戈!」


    「好嘞!」


    埃爾戈點了點頭‘咚’的一聲彎下了上半身。


    就像起跑時的姿勢。


    從背到腰,從腰到大腿,從大腿到腳尖,一股無形的力量緊繃著。


    戴著的麵具,讓他的力量看起來更加有力。


    他那野獸般的相貌,似乎也在改變著年輕人。


    「不,想都別想!」


    若瓏揚起手來。


    被那隻手操縱,一團緋色羽毛從上空突襲而來。


    「第一階段應用限定解除!」


    死神的鐮刀,轉變了形態。


    這次在成為大盾牌的亞德的那一麵,發生了炸裂。比起幾年前更加『強化』的自己,勉強還能承受——那種慢慢被往後推的破壞。


    即便如此,


    (非做不可……!)


    意識的某個地方反叛了。


    如果是平時的話,我會使之反轉,逆轉的魔力會變成火焰。因為對亞德和自己來說,這是最容易處理的變化。


    但是,這裏。


    「啊!」


    「嘻嘻哈哈!真的假的!」


    與大盾連接的魔術回路加熱。這種與以往不同、從未使用過的特性,讓神經發出了悲鳴。從心髒到腳底,皮膚都痛得像要翻過來似的。


    (那又怎樣!)


    我想。


    啊……我終於意識到自己生氣了。


    亞紀良也是如此。


    為什麽要移植神明的身體,讓她感到痛苦呢?


    現在的自己明白,在山路上恍惚的白日夢,那般情景正是她。我清楚地回憶起,自己的身體變成了隻會感到疼痛的肉袋,充斥著想把一切都扔掉的願望。


    埃爾戈和若瓏的事情也是如此。


    兩個人為什麽要受喰神衝動的折磨呢?一直守護著亞紀良的若瓏,卻因此想要吃掉亞紀良,這也太不合理了。


    就夜劫雪信而言,【想要告別‘特別’】這個想法本身,絕對不該被否定。雖然中途走錯了路應該受到責備,但最初犯錯的應該不是這個人吧。


    每個人都在麵對並非自己所選擇的痛苦。


    (……我不喜歡)


    強烈地意念。


    咬緊了牙冠。


    (我啊……不喜歡……!)


    隻有這種拒絕,才能淩駕於現實之上。


    下一瞬間,神經逆流的疼痛,抵達了另一種神秘。


    吸取了魔力的大盾,噴出了猛烈的低溫氣流暴風雪。


    竜翼生出的羽毛,被瞬間凍結。


    刹那間,埃爾戈從如樹冰般凍結的羽毛旁穿過,疾馳而去。


    「若瓏!」


    煙花又打上高空。


    5


    距離抵達衝刺的最高速僅一秒。


    埃爾戈可以輕鬆地超過人類形態的物體所允許的速度兩倍至三倍。


    也許是因為麵具,他看起來很像在荒野中奔跑的猛獸。年輕人的肉體讓我想起了隻是為了跑步而生,為此不斷進化的野獸後裔。


    (……好厲害。)


    由於反轉後的神經副作用,我感到全身無力,不禁咋舌。


    自己也能做到這樣的『強化』嗎?


    若瓏也沒有沉默。


    白色和緋色的羽毛在眼前展開。


    不管跳進哪一個,要麽全身被炸成八裂,要麽連骨頭都被燒成碳化。


    但是。


    埃爾戈操縱的砂石,竭力著保護他。


    不是厚厚的膜。


    那是一層勉強的、不妨礙他疾馳的膜。


    結果就是,埃爾戈的肩膀和上臂撕裂。皮膚灼燒得越來越厲害。眼看著燒傷的範圍越來越大。


    埃爾戈的雙腿一刻也沒有放鬆。


    保持全力全速,與跳躍一起突擊。


    再次的激烈衝突。


    這次從正麵,神臂抓住了若瓏。


    並沒有打破「灰燼灼鎧」的外甲。


    但是,拳頭帶來了其他的結果。


    「收棺。命中了」


    埃爾戈右臂上鑲著一顆寶珠,閃爍著淡淡的光芒。


    若瓏的側臉嚴肅地盯著落地的紅發年輕人。


    左手耷拉著,動也不動。


    「喂喂,剛才你把我的手分割了嗎?」


    「分割?」


    我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於是,師父的話回答了我。


    「賽特的神,圍繞王位繼承,以弟弟的身份殺害了哥哥奧西裏斯。困在棺材裏的奧西裏斯,被十四分割,葬進了尼羅河。啊啊,他最大的天敵,被他消滅後順水流放,從這一點來說,是水神的性質吧」


    「棺材……」


    心髒撲通一聲跳了起來。


    因為那個軼事太像神體了。


    「與黑櫃沒有本質區別。不如說,大國主也有幾乎相同的神話。嫉妒大國主的兄弟神,把他關進做過手腳的木間。之後他的母親在那裏找到了被夾死的大國主,並企圖救活他的逸話」


    被兄弟神賽特活活關進棺材的歐西裏斯和同樣被兄弟神活活關進木間的大國主。


    確實,我覺得那隻是同一件逸事的派生。


    這裏,三個神和竜種也緊緊地聯係在一起嗎?


    「也就是說,可以十四分割,將對方埋葬」


    埃爾戈的一擊,奪走了若瓏的左手。


    如果是這樣的話,實際上隻有一半——七擊的話,事實上就無法戰鬥了。


    在凜所形成的五片花瓣下,師父說道。


    「還有另一層意思。也就是說,賽特之棺是用來埋葬神明,將神返還於世界的力量」


    這句話讓我僵住了。


    「那麽,這個存在本身……」


    「沒錯,就是我們一直在尋找的東西——讓神回歸世界的術式」


    為了避免記憶飽和導致的廢人下場,我們所探尋的碎片。


    我們一度認為夜劫家族或許保有與之相關的神秘。


    答案就在埃爾戈的內側嗎?


    ‘嗶’的一聲,風卷起,若瓏想要拉開距離。


    「別想跑!」


    埃爾戈的神臂被揮出。


    在虛空中堆出沙塊,用腳踩上。


    兩步就追上了若瓏。


    也許是覺得逃不掉,若瓏反而降落到了地表。


    著地的同時,那隻腳還在畫著螺旋。


    追逐的埃爾戈仿佛被這螺旋吸了進去。


    八卦掌·走圈。


    這是所謂的基本功,我後來才知道。


    加上振翅所產生的矢量,青年的五體所形成的力量之美。若瓏抓住埃爾戈的手腕,漂亮地將埃爾戈拋了出去。


    但是,埃爾戈卻將自己的氣勢搭上了螺旋。


    以超出預想的速度,反將架勢盡失的若瓏扔出去,接著揮出拳頭。


    神臂一擊,穿了若瓏的大腿。


    「二體收棺」


    埃爾戈低聲說。


    我看到若瓏的左腳僵住了。


    「他學習了若瓏的技術」


    師父說。


    不隻是剛才的沙之聖槍,這個技能也是埃爾戈在戰鬥中學會的。


    「從語言能力上就有這種預感,那應該是埃爾戈原本學習能力的一部分吧」


    「……你真行啊」


    若瓏的嘴唇笑得更深了。


    「不過,你可別以為自己學到家了」


    若玲瓏以右腳為中心旋轉。


    即使左腳和左手被封住了,青年的動作還是那麽鮮活。


    這次——埃爾戈直線切入。


    如圓般側轉直抵若瓏的內測。


    震腿的同時,肘部也高速抬起刺進了若瓏的胸部。


    「那是我的招數!」


    凜說道。


    八極拳·裏門頂肘。


    海賊島的凜,也曾經修煉過這個招式吧。


    不,埃爾戈還沒有停止。


    手足仍在不斷運動。


    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壓縮間歇,裏拳。


    就在若瓏俯身超越他的時候,貫手毫不猶豫地直插進來。如果是神臂的威力,不言而喻,哪怕是鋼鐵也能貫穿。


    「那是無支祁的……」


    我自言自語道。


    那是在新加坡作戰的無支祁的組合技。


    埃爾戈用自己的身體再現他曾經目睹的古代武術。


    「這……的確是幻手的下一個階段……」


    師父小聲地呻吟。


    「人通過手來學習,通過手來接收信息」


    讓師父咋舌的語言能力。


    雖然說這是埃爾戈的本質,但最初流露出來,應該是他的天性吧。


    想和某人交流——極度溫柔、極度迫切的願望,不正是從語言能力中喚醒的嗎?


    如果再加上別的向量呢?


    想要戰勝誰之類的。


    想拯救誰之類的。


    「然後……」


    師父說道。


    「人類依靠雙手創造」


    不知道多少次,埃爾戈和若瓏交織在一起。


    每次都迸發出難以置信的魔力出力。


    就像人形的戰車在眼前相撞。兩人的動作就連被『強化』的視覺都無法跟上。恐怕就連戰鬥中的兩個人也一樣,依靠全部的五感和淩駕於五感之上的無意識,掌握著彼此的動向。


    「五體收棺」


    埃爾戈左手的寶珠點亮了。


    這是第五個。


    若瓏的身體部位有十四分之五無法行動。


    但是犧牲是巨大的。


    埃爾戈也渾身是血。


    大概是在互拳的過程中,若瓏的竜翼把對方的身體劃開了吧。在武術之間穿插巧妙的魔術戰鬥,這是埃爾戈所沒有的。


    「!」


    埃爾戈的動作放鬆了下來的瞬間。


    趁此機會,若瓏的雙翼振翅,將他引向夜空。


    如果是靠翅膀飛行的話,失去三成以上的身體機能也不會是致命的。


    「小招數不行嗎?再這麽下去我怕不是要躺了」


    若瓏低聲說。


    但我不認為他打算逃跑。


    他舔了舔右手上埃爾戈身上的血。


    「埃爾戈,你是真的美味」


    他歎了口氣。


    「……真的很美味」


    閉上眼睛。


    青年慢慢地呼吸著。


    光是這樣,就集中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魔力。


    就像把滿山的瘴氣進一步壓縮了一樣,一種來路不明的東西在青年身上誕生。


    兩翅交織在一起,發出哢嗒哢嗒的聲音。


    仿佛一台巨大的機械啟動了。


    若瓏的外殼和竜翼複雜地組合在一起。


    「提豐從某位神祇那裏篡奪了兩種權能,一種是不死斬的金剛鐮,也叫哈勒佩(harpe)」


    仿佛是在配合著老師的話,若瓏的再構築進行得更加順利。


    雖然是第一次看到的形狀,但意圖很明顯。


    是炮口。


    覆蓋著若瓏身體的將近七成外殼,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炮口,凝聚起匹敵於整座朽繩山的魔力。


    「另一個是可以稱為神的代名詞的權能」


    在神話中,存在著若幹決定其形象的權能或神器。


    如孫行者的金箍棒。


    比如戰神托爾的鐵錘·妙爾尼爾(mjlnir)。


    比如亞瑟王的聖劍·excalibur。


    這也是其中之一。


    「——宙斯的雷霆·克勞諾斯(keraunos)」


    啊,師父確實說過。


    竜種和牛種之爭。


    首當其衝的是希臘的主神宙斯。


    從希臘神話的主神那裏奪取的權能,扭曲了世界。剛才把大蛇從內側粉碎得無影無蹤的,肯定也是這個權能。


    如今,若瓏的權能達到了臨界。


    開啟吧,神代之門。


    仰望吧,命定之人。


    跪拜吧,現代的魔術師們。


    此乃自然界中,最大的恐怖,其名為——


    「<汝乃,撕裂宇宙之雷霆(nega·keraunos)>——!」


    卷起旋渦的雷霆劃破夜空。


    被塗成赤與黑的、使世界蒸發的破壞的具象化。無視物理定律的旋渦渦重振動,不容許任何存在擋在前方。大氣中的水分即刻就會幹涸,萬物都分解成分子。


    埃爾戈在他麵前舉起了兩隻神臂。


    奇怪的是,它的外形酷似若瓏的變形炮門。


    神臂的雙手組合在一起,連點亮五顆的寶珠之光,使其光輝增加了數倍。


    「<神王屠戮十四棺(pell·djet)>,全棺解放——!」


    麵對雷神的憤怒,沙之戰神的權能露出了獠牙。


    幾乎等量、同質的能量出現了反彈。


    雷霆所對者,還是雷霆。對於這不可能的相克,旋渦的閃電發出了悲鳴。就像恣意暴虐的竜,和初次相遇的巨竜,用獠牙刺穿了互相的喉嚨一樣。


    我聽到了‘咯吱咯吱’的聲音。


    凜的防禦術式,撒下了一枚花瓣。


    雷霆之間的激烈碰撞,僅憑這餘波,就連模仿大埃阿斯的盾牌也出現了裂痕,接著又散落出兩枚、三枚花瓣。慢慢地,慢慢地,那個裂痕致命地變大。


    爆炸仿佛燒毀了我的視網膜。


    轟鳴聲震耳欲聾。


    在劇烈衝撞中誕生的真空裏,肆虐的颶風令森林搖搖欲墜。不久,當視力和聽力慢慢恢複時,空中傳來了若瓏的聲音。


    「原來如此,可以利用搶來的神體,使用對方的權能啊。這能力真是難纏啊」


    若瓏的左手動了動。


    「不過,一旦使用了對手的權能,你所奪走的,我的身體的一部分好像就會恢複原狀啊,雖然現在還有些麻木」


    相對的,也許是剛才的權能耗盡了魔力,埃爾戈則是無力地跪在地上。


    兩個人都不能說是無事。


    埃爾戈和若瓏都有多處嚴重燒傷。肉體燒焦的難聞氣味已經潛入自己的鼻腔。


    「若瓏……」


    被神的麵具覆蓋,看不見表情。


    但是,那聲音的深處,滲透著絕不能聽漏的衝動。


    「我想吃掉你」


    「我也是,埃爾戈」


    若瓏皺起了眉頭。


    不知是哭是笑。


    再一次。


    若瓏的爐心燃燒起來。


    僅僅是呼吸,就能提煉出驚人的魔力量。何止是魔術的程度。那是換算成一般魔術師,抽幹數十人的魔力量,隻要他的一次呼吸就能從世界汲取。


    與之相對,埃爾戈用光了從若瓏那裏奪來的神體。


    「埃爾戈!」


    叫喊的是凜。


    好不容易才剩下的,最後一片防禦術式的花瓣。


    那一片花瓣,保護著儀式場,不隻是師父、亞紀良和雪信,連夜劫的施術者也保護著。雖然沒有遭到雷霆的直接襲擊,但也是足夠驚人的魔術。


    (……既然如此)


    在這趟旅行中,我遇到了好幾個悲愴的故事。


    弑親。


    弑子。


    兄弟相殘。


    那麽,這個又如何?


    據說賽特和提豐是同一神。


    那麽,埃爾戈與若瓏之戰,不就是殺害自己嗎?


    為了殺死、吞食這唯一的同胞,要付出多大的犧牲呢?


    「我,想贏你」


    埃爾戈低著頭,清楚地說到。


    若瓏輕輕歎了口氣。


    「那麽願望結束了」


    「但是,賽特說——想贏和想殺是不一樣的」


    「什麽?」


    若瓏也在一瞬間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因為自己擋在埃爾戈麵前。


    「格蕾……」


    若瓏呻吟道。


    「我一直很害怕」


    我垂著眼睛說。


    「老實說,我很嫉妒埃爾戈。與無論過了多少年,都無法成為魔術師的拙劣之人不同,埃爾戈很容易就能理解師父的話,而且很快就能學會並成長」


    啊,對了。


    嫉妒埃爾戈,是自己最終停滯不前的反證。


    雖說肉體的時間停止了,但自己的精神也停滯了。明明沒那個必要,我卻縮成一團,把帽子拉得比以前更深。


    我為這樣的自己感到羞恥,連最重要的萊尼斯都無法麵對。


    「我想要前進」


    刮風了。


    帽子脫了,露出銀發。


    在美麗的銀發中,隻有一綹頭發是金色的。


    隻是一瞬間,我想。


    古代的王者也有和自己一樣的眼睛嗎?


    「亞德,麻煩你了」


    「真的假的!真的假的啊!真的就隻能上了!還隻有我能陪你啊!」


    真是一派胡言亂語。


    因為——


    「我知道」


    隻有這樣,才能回去啊。


    「格蕾——!」


    「我啊——!」


    對著若瓏的叫喊。


    「不會讓你吃埃爾戈,也不會讓埃爾戈吃你——!」


    格蕾將死神之鐮高舉。


    「gray(黑暗)……rave(漂浮)……crave(希望)……deprave(使之墮落)……」


    根據布萊克摩爾的經文,進入了恍惚狀態。


    從鐮刀上露出的眼睛發出似是而非的聲音。


    「擬似人格停止。魔力收集率,突破既定值。複合禮裝logosreact·replica功能解放。檢索被要求的傳承……概念一致」


    那個聲音在低語。


    「第二階段開始解除應用限製」


    匯集魔力。


    隻用呼吸就能產生魔力的那個器官,和若瓏一樣是竜的爐心。


    「grave(銘刻)……me(於我)……」


    埃爾戈抬起頭。


    麵具掉了下來。


    作戰服變了回來,砂石也像崩塌一樣、恢複了原狀。


    年輕人滿臉憔悴地說。


    「現在我一個人贏不了,真的很不甘心」


    「埃爾戈——!」


    他看向若瓏。


    「不過,比起這個,我更討厭現在有一方壞掉」


    他如此告白到。


    淡淡一笑。


    「因為若瓏,我之所以想贏你,是因為我覺得你真的很帥……」


    一瞬間,若瓏仿佛被嚇了一跳,倒吸了一口氣。


    自己默念著咒文


    「grave(為你)……for you(掘墓)……」


    「嘁……」


    若瓏,再次將魔力注入<汝乃,撕裂宇宙之雷霆(nega·keraunos)>。


    再次變出炮口。


    但是,就算能連續使用兩次的權能,也不會恢複的那麽快。


    即使是吃了太祖竜的身體,神秘也有其運轉之理。


    最重要的是,自己作為師姐被信任著,所以更不能背叛師弟。


    「聖槍,拔錨」


    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遙遠。


    「汝乃,撕裂宇宙之——」


    若瓏也進入發射狀態,但已經來不及了。既然魔力沒有達到臨界,那之後就怎麽也持續不下去了。


    我隻是竭盡全力,呼喚著從內側湧出的真名。


    「<於盡頭築基的夢之塔(rhongomyniad·mythos)>——!」


    伸出來的那隻手上,誕生出了一個水晶圓環。


    那是一個宛如天工,雕刻著精湛細工的圓環。不知是出於什何種光學效果,水晶表麵閃爍著夜空和無數星輝,就連燃放的煙花也映成了好幾層。


    在中心緩緩旋轉的是神秘的懸浮寶石。


    圓環看上去就像結晶的城塞。


    然後,細長的寶石和傳說中終焉之塔融為一體。


    浮遊寶石的一角充分吸收了圓環水晶發出的光芒,發出了一條被壓縮到極限的閃光。


    美麗而虛幻的光。


    與若瓏和埃爾戈施展的權能相比,換算成純粹的魔力量隻有十分之一左右。


    但是。


    無論是作為防禦的朱紅色和白色的羽毛,還是大半變成炮門的「灼鎧」,都被那一道閃光過於輕而易舉地穿透了。


    就像無論多麽強大的神和竜,都無法觸及夢一樣。


    誰都趕不上夢的速度。


    <於盡頭築基的夢之塔>的光芒貫穿了若瓏堅硬的心髒。


    6


    翅膀消失了。


    沒有任何外傷。


    一道閃光之後,自己手上的水晶圓環和寶石也消失了。


    數秒之中,在場的所有人似乎都做了同一個夢。


    但是,他還是按住胸口說:


    「用【錨】把竜拴住……是這樣嗎?」


    若瓏緩緩落下,落地後雙膝著地。


    竜的爐心也停止了運轉。


    被認為是無窮無盡的魔力幹涸了,<灰燼灼鎧>的外殼剝落。


    不知為何,在一種悲傷的思緒驅使下,我開口說道。


    「我聽說在grantokyo北塔戰鬥的時候,你對埃爾戈使用了封印術式。如果能和那時一樣的話……」


    「和埃爾戈一樣,喰神衝動也會暫時冷卻下來?原來如此,這想法也不壞」


    實際上,凶暴的赤色已經從若瓏的眼中退去了。


    埃爾戈也放鬆了渾身緊繃的異樣氣氛。


    因為無法感知對方體內的竜。


    凜在身後說道。


    「雖說我在新加坡也看到過,<於盡頭閃耀之槍>還有這種用法嗎?」


    「不對,那才是倫戈米尼亞德本該有的功能——和孫行者的金箍棒一樣,為緊係世界而存在的寶具的力量本身。mythos確實是個合適的名字。剛剛那裏具象化的甚至不是聖槍,而是傳說中的盡頭之光本身」


    mythos。


    空想、傳說。


    或者是表示夢的詞語。


    既然是夢,就算是太祖竜·提豐的能力也無法阻擋。剛才的光似乎具有這種性質。


    而連接世界表裏的光芒,也同樣將若瓏的內側之竜,鎖在了青年的內側。


    不要再往外溢出了。


    「……但是,為什麽格蕾現在?變化的不隻是埃爾戈嗎?」


    師父的問題刺到了我。


    現在的自己隻是拚命而已。並沒有想過要把<於盡頭閃耀之槍>的能力引出來。


    但是,終於還是到了這一步。


    就像從一開始就知道一樣,自然而然地,將那個揭示。


    「……或者……」


    師父繼續說道。


    「或者,這就是埃爾戈與若瓏的意義……」


    「————!」


    埃爾戈回過頭來。


    月光靜靜地落在被兩人的權能餘波燒毀的森林上。


    仿佛不知道地表的激戰,始終保持著平靜,冷得近乎殘酷。


    那光芒映照出另一個影子。


    「哦,不,不」


    影子笑了。


    看起來是個高個子男人。


    「讓喰竜的人和喰神的人相互爭鬥,結果竟然為了是搶奪一位小姐?再怎麽說都有些離譜吧?」


    「死老頭」


    若瓏,說道。


    「喲,不肖弟子,你這不是被打的破破爛爛了嗎?」


    雲朵的位置變了。


    接著,映出了男人的麵容。


    (……好美)


    在這樣的狀況下,卻不由得產生了不合時宜的感想。


    美得讓人脊背發涼。


    讓人聯想到在數萬年的冰河上行走的孤零零的灰狼。


    「您是?」


    「鄙人是,彷徨海的吉茲」


    灰狼一樣的男子自報家門。


    大家頓時緊張起來。


    彷徨海。


    一直以來隻在弟子·若瓏的故事中出現的魔術師,終於來到了自己麵前。


    「啊,其實不是第一次見麵吧?喏,你看這個」


    他拿出了麵具。


    「那是——!」


    那是我在新加坡hawker centre見到的皮影戲演員的麵具。


    被這個演員留下的信所指引,我和師父跟埃爾戈和凜會合了。


    在某種意義上,這個演員和那封信成為了這場漫長冒險的開始。


    當時不是戴著麵具,就是化了厚厚的妝,所以看不出他的長相


    ……沒想到,從那時起就遇到了彷徨海的魔術師。


    「從一開始就打算把我們引到海賊島嗎?」


    師父說。


    對著彷徨海,時鍾塔的君主問道。


    與喰竜的男人相對的,是喰神的男人。


    但是,現在誰更疲憊是顯而易見的。現在我們的手牌都被翻了個遍,但彷徨海的魔術師除了自己的真麵目以外什麽都沒暴露。


    「嗯,不,不對。反正是有順序的。我直接和埃爾戈見麵是違反契約的。照這樣下去,阿特拉斯院一上來就把埃爾戈給回收不就完事了嗎?倒也不是說不好,隻不過如果是那樣,可就不夠熱鬧了」


    彷徨海的魔術師——吉茲所說的意思,他們自己明白了。


    如果師父和自己沒有與之會合的話,在那個海賊島上就隻有凜和埃爾戈兩人迎擊阿特拉斯院的煉金術師拉緹奧了吧。


    在這種情況下,很有可能不會像實際戰鬥那樣,有無支祁的亂入。


    「話雖如此,我也不能說和預想的一樣。其實呢,我賭博的功力不夠深呐」


    美麗的男人誇張地感歎道。


    「這次也是一樣。沒想到封印<於盡頭閃耀之槍>時,竟然使用了logosreact·replica。不列顛的魔女,留下了某種不得了的東西呢」


    「啊……!」


    我倒吸一口涼氣。


    吉茲明白其中的含義。


    「你們應該也很清楚吧?所謂logosreact,可是阿特拉斯院的七大兵器之一」


    除了時鍾塔、彷徨海,還有另一個魔術協會·阿特拉斯院。


    據說,這七大兵器是阿特拉斯院引以為傲的最大禁忌。


    ——「不要解開阿特拉斯的封印,會毀滅世界七次」


    聽人裝腔作勢地這麽說過。


    實際上,我也親眼見過能夠實現這一功能的機器。


    而封印<於盡頭閃耀之槍>的亞德,就是這七大兵器的複製品。


    「教授,真的是這樣嗎?真的是那個,七大兵器的?」


    凜問道。


    對她來說這是第一次聽到,絕對聽不下去的台詞吧。


    「……啊,是真的」


    師父也承認了。


    「但是,我們也不知道具體情況」


    從結果來看,雖然我們知道亞德的內核是七大武器的複製品這一事實,但為什麽會變成那樣,卻仍是迷霧之中。


    先不說會不會相信,老實說,


    「嗯,不,不」


    吉茲又發出了獨特的笑聲。


    「不知道。你說不知道?這倒是很有意思啊,你們。現代的魔術師也不賴嘛。畢竟無知也是種武器。對於知之者的話,倒是可以用上各種各樣的方法來對付,但對無知之人,又能有什麽辦法呢」


    「隻是順其自然罷了」


    「一半一半嗎?」


    聽了師父的話,吉茲立刻回答。


    「真相是不知道,但可以假設。也有頭緒。啊,原來如此,好像這確實是時鍾塔會用的伎倆。你們選擇了這樣的道路。在原本隻擁有過去魔術師群體中,你們選擇與現代合流。所以才會變成這樣」


    吉茲眯起美麗的細長眼睛說。


    「要我說的話,你就是時鍾塔本身,君主·埃爾梅羅二世」


    「……不是吧?」


    師父的臉頰微微抽搐。


    這是我也想象不到的評價。


    因為,在時鍾塔裏,師父是出類拔萃的異端兒。無論問誰,都肯定不會覺得會有第二個這樣的君主。


    但是,這樣的師父卻被彷徨海的魔術師說成是時鍾塔本身。


    「嗯,嗯,原來如此,說不定確實和我很像啊,若瓏」


    「你在偷聽我說話是吧,臭老頭」


    「我對你的印象也越來越立體了。我一直都知道你在說我的壞話」


    若瓏和吉茲互相議論著。


    然後,他呆呆地望著師父。


    「確實,這家夥在這裏解決比較好」


    「!」


    我走到前麵。


    沒有考慮任何勝算。


    如果是傷害師父的話,這是不能原諒的。不管多麽魯莽和無意義,自己的選擇隻有一個。


    但是,


    「……若瓏」


    這句低語讓若瓏回過頭來。


    是亞紀良。


    好像是用魔力動搖了大腦,但隨著若瓏爐心的停止,那個術式也失去了效力嗎?還是早早就恢複了呢?


    少女匍匐著慢慢靠近青年。


    「……若瓏不要緊嗎……痛嗎……」


    可能還在看著幻象。


    少女的眼神飄忽不定,仿佛真的在夢中。


    那隻手摸到了外殼剝落後的酒保服胸前。


    「亞紀良……」


    「太好了……心髒……在跳動……」


    少女真的很開心地笑了。


    「哪裏也……不要去啊……」


    雖然很細微,但不能漏聽。


    這是比自己的寶具更強力的,束縛竜的咒語。


    亞紀良的手從若瓏的胸前滑落。


    若玲瓏慌忙抱起少女。


    若瓏抱著再次昏厥的亞紀良,一動不動。


    隻有月光照耀著兩人的身影。


    「……嘖嘖」


    吉茲咂了咂嘴。


    「啊、啊、啊,我的心都要幹癟了」


    「吉茲?」


    師父叫著他的名字。


    於是,彷徨海的魔術師撇了撇嘴。


    「然後呢,這算是和夜劫賭贏了吧。既然這樣,咱就隻能帶走了。但是計劃外的外物就罷了。幹咱們這行的都講究個緣起不是?不管是贏了還是輸了,都要把賭盤弄幹淨」


    他‘呼’地一聲,滑步到弟子和少女身邊。


    「所以,就這樣吧」


    美貌的魔術師動起手來。


    吉茲的手指刺進了亞紀良的後背。


    「亞紀良?!」


    在‘啊’地一聲喊出來的自己的麵前,吉茲的手像從果凍裏抽出叉子一樣拉出來。


    他搖了搖頭。


    有什麽東西被扔飛了出去。


    ‘噗’的一聲,落在師父手中的那個東西,就像一個暗紅色的器官,正戰戰兢兢地蠢動著。


    「移植到這個女孩身上的神體,這是其中的一半」


    「什——!」


    「就像古代的心靈手術一樣。嗬嗬,你可得要感謝我這個臭老頭啊。以前如果沒有特別的好酒,我是絕對不會做的」


    亞紀良的手被抽出來,仍在睡夢中。


    衣服和頭發上都沒有沾一滴血。


    亞紀良身上毫無傷痕,在一瞬間就完成了那樣的事情。


    「拿回一半的神體,夜劫應該能接受吧。如果隻有一半的話,老夫這不肖弟子的喰神衝動應該也能暫時忍受。有點可惜,但這個國家的確有三方一兩損之類的說法來著。全員妥協的話,就能全員少損失一點兒什麽的」


    「老爹……」


    「你還是先感謝一下你這師父吧。要想把聖槍之影拔出來,也得花點功夫」


    ‘咚’的一聲,他摸了摸若瓏的胸口。


    然後,他移開視線。


    「……埃爾戈」


    他喊道。


    可能是力氣還沒恢複,紅發年輕人還蹲在地上。


    「怎麽樣?第二柱好像也意識到了,想起我是誰了嗎?」


    「沒有」


    年輕人搖了搖頭。


    「但是,我明白,我明白了」


    而且,埃爾戈還是第一次見到他。


    他的表情與在海賊島上與孩子們接觸時的親切,以及對若瓏抱有的單純而激烈的鬥誌完全不同。


    他明確地告之。


    「我討厭你」


    是憎恨。


    於是,吉茲的嘴唇像冰花一樣綻開了。


    「是個理想的答案。看來你找到了一位好師父」


    「我嗎?我做了什麽?」


    「你做好啊,你做的非常好,現代魔術師(magus),真值得驕傲」


    「那你就答應我」


    師父開口道。


    「絕對不能傷害夜劫亞紀良」


    「哦,這一點不能讓步嗎?」


    「我被兩儀幹也委托,以及鬥雕源馬。既然如此,無論我的行為多麽膚淺,如果沒有這樣的保證,我是不會退縮的」


    不會退縮,師父宣告到。


    吉茲開心的眼睛裏沒有露出答案,隻是映出師父的樣子。就連師父指尖微微顫抖的地方,他也沒有看漏。


    然後,


    「我保證」


    若瓏說。


    「就算是這個死老頭,我也不會讓他傷到她」


    「嗯、不、不。叛逆期好像很可怕呢」


    吉茲笑著仰望天空。


    突然想到一個奇怪的問題,月亮會不會嫉妒呢?那是一個比月亮還美的男人。


    「明白了吧,君主。這裏便是中轉點(turning·point)」


    吉茲喃喃道。


    簡直就像說出隻有兩個人的秘密一樣。


    「如果你想要解決埃爾戈身上的問題,第三位神的正體尚不明確,為此還需要旅行。在這段時間裏,我會讓這家夥發揮作用。你也盡量調整好埃爾戈和弟子們吧」


    「…………」


    沉默了幾秒,師父繼續說。


    「……你把弟子當成什麽了?」


    「當然是」


    吉茲立刻回答。


    「注入了許多心血的珍貴道具」


    「……吉茲……」


    師父瞪著眼睛。


    似乎在高喊,這是絕對不能原諒的。


    「哦、不、不,想法不同嗎?」


    吉茲玩弄般地笑了笑。


    然後,


    「埃爾梅羅二世和他的弟子們。咱們在肥沃的新月下再見吧」


    就這樣,彷徨海的魔術師轉動手指。


    好像是描繪了什麽印章一般。


    風吹了起來。


    一瞬間,我捂住了臉。


    當我放下手的時候,吉茲和若瓏——不,包括亞紀良在內的三個人都不見了。


    連影子都沒有留下。


    「……消失了」


    「瞬間移動,在現代是魔法的範疇……但對於彷徨海來說,還是魔術的範疇吧。能熟練使用也不足為奇」


    師父茫然地說。


    太累了。


    雖然隻是一夜,卻感覺自己戰鬥了很久很久。


    不僅是肌肉,全身的魔術回路都在悲鳴。好像連靈魂都疲憊了。


    肯定不隻是自己。


    在場的所有人都想放鬆一切,度過夜晚。


    被凜的防禦術式保護,倒在地上的夜劫術者也一定是這樣吧。


    ‘砰’的一聲。


    回頭一看,夜空中出現了色彩。


    在銀河中綻放,格外鮮豔的大輪紅色。


    「……我想吃棉花糖了」


    師父苦笑道。


    凜和埃爾戈都疲憊不堪,但仍以有所成就的側臉望著煙花。


    那是我在朽繩山看到的,最後的煙花。


    7


    夜劫的宅邸也有了動靜。


    「……好像已經結束了」


    朱音脫口而出。


    她知道若瓏和埃爾戈在儀式場上發生的激烈衝突。


    即使在夜劫的施術者們都倒下了,幾乎所有的魔術回路都被燒毀的如今,她和這座山還是有聯係的。雖然幾乎無法解讀,但至少知道在哪裏發生了怎樣的戰爭。


    不管怎樣,這是一場她已經無法應付的戰爭。


    雪信和亞紀良——還有神體到底怎麽樣了?


    如果這一切都失去了的話,要想重新建立就需要花費時間了。


    對夜劫來說,可能是致命的。


    這種情況下,就要和其他組織取得聯係。


    作為稀少的神體的管理人,雖然會被人追責,但總比技術和傳統完全失傳要好。不管怎樣,應該能活用自己與政界財界的關係做點什麽吧。


    陷入沉思片刻後,朱音突然問道。


    「你是怎麽說的?」


    「不管形式如何,若是埃爾梅羅二世能幫到夜劫亞紀良的話,就放過他們吧。僅此而已」


    確實,兩儀幹也說的隻有這些。


    把朱音玩弄於股掌之間,甚至動搖了夜劫本身的男人,最終隻要求了夜劫亞紀良。


    朱音忍不住問道。


    「為什麽做到這種地步?」


    「什麽事?」


    「為什麽這麽執著?」


    又問了一遍。


    「夜劫也是如此,彷徨海也好,時鍾塔的君主也好,到處都是令人不快的話題。不管怎麽說,在途中你也會注意到吧。及時脫身的機會不是有很多嗎?」


    幹也直直地看著她,開口了。


    「夜劫是兩儀家的遠親吧?」


    「是啊,所以我試著委托別人找人,結果就是這樣。我現在很後悔」


    盡是挖苦的語氣。


    但是,幹也似乎並不在意,繼續說道。


    「既然是妻子家的事,我就想盡量好好處理」


    「…………」


    朱音沉默了一會兒。


    長時間保持著這樣的狀態,失言又欲語了好幾次,終於問道。


    「就這樣嗎?」


    「僅此而已。當然,力所能及的事情都是在範圍內的,我並沒有做做不到的事情的打算」


    幹也不可思議地回答。


    但是,她又問了一次。


    「真的,難道你真的隻是這樣?」


    這次沒有人回答。


    朱音睜大了眼睛。


    多少年沒有像這樣目瞪口呆了。也許長大以後一次也沒有過。


    雖然隻是一瞬間,但感覺連魔術回路燒灼的疼痛都遠離了。


    歎了口氣,仰望天花板。


    「真是夠了。為什麽用生命來爭奪生命,爭奪到神秘的極限的最後,聽到的卻是這種癡情話?」


    幹也一臉不滿的表情。


    他的表情似乎在說,這有什麽好奇怪的。


    但也沒有抗辯。


    「……啊,這樣的話我們確實是贏不過你的」


    她低聲說。


    「畢竟,這確實是【正常】的事情啊」


    8


    一個小時後,幹也離開了宅邸。


    在停車場上車之前,回過頭來。


    「謝謝」


    他脫口而出。


    就這樣坐在駕駛席上,係好安全帶,握住方向盤,馬上離開夜劫宅邸。


    異變就在這裏發生了。


    在稍遠處的樹林裏,有瘴氣。


    如果是有靈感的人,應該能看到類似肉塊球體的東西吧。


    又像霧又像蟲,但總讓人聯想到人。


    魑魅魍魎。


    這次儀式上僅存的一滴,就在結界外麵成形了。


    如果是夜劫的人,首先是不成問題的那類。


    但如果是一般人,被附體則是致命的——這樣的靈體,注視著那飛馳而過的汽車。


    張開下巴,似乎在說無論如何都想吃那個。


    裏麵透著一股令人厭惡的惡意和執念。


    就在這時。


    被什麽東西刺了一下。


    魍魎低頭看著它,意外地顫抖著。


    因為那隻是一把非常普通的刀。


    不可能傷害到靈體,普普通通的利刃。


    盡管如此,受到的衝擊卻是前所未聞的。比任何魔術、神秘都要絕對,都具有壓倒性。


    魍魎就這樣消失了。


    隻剩下小刀被轉了一圈,收了起來。


    使用者是一個黑發的女人。


    她在和服外麵披了一件紅色的外套。


    在這個季節好像也不覺得熱。


    不可思議的眼睛。


    閃著被吸進去的虹色光芒。


    直死之魔眼,被一部分魔術師所流傳的,神秘中的神秘。


    眼睛隻眨了一下,又變回普通的黑色。


    「真是的,這家夥還是那麽天真。雖然輪不到我來說」


    女人瞥了一眼車子離開的道路。


    然後,


    「差不多該回家了」


    仰望煙花結束的夜空,低聲說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君主·埃爾梅羅二世的冒險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三田誠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三田誠並收藏君主·埃爾梅羅二世的冒險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