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伊藤衣緒花。今天和大家說些拍攝上的事情。之前順利拍完了雜誌的專題報道。這次的穿搭是和造型師商量後挑選的。連衣裙的品牌感完全傳達了出來,而且造型很漂亮,質地也很棒——』


    今天早上,一如往常來到學校的我,出神地看著手機上的視頻。


    在這世上,每一天都以目不暇接的速度飛逝而過。


    真好啊,流量、推薦、熱點。我心不在焉地不斷瀏覽著這類東西。就這樣時而看看視頻,時而玩兩下熱門遊戲,時而量子閱讀下人氣漫畫。如此周而複始。


    與其說是滿足,不如說已經溢出來了。就如同無法數清空中閃爍的繁星般,我隻是一味地注視著這些連名字都不清楚的光芒。


    無意間便將時間都花費在了這些東西上。每天都是順著慣性登錄這個世界。


    ——這樣的自己就如同一顆小石子。


    心灰意冷地仰望著星空的路邊石子。


    這便是我。


    但是,在這世上也有與此相反的人。


    位於閃爍繁星那邊的人們。


    我從口袋中取出薄荷糖盒,搖晃一下使其發出哢噠哢噠的聲音。


    視線回到手機的視頻上,她頭發上的星星正好在閃閃發光。


    對於理所當然的疑問,我還無法得出答案。


    為什麽她會在那種地方呢?


    不對,從根本上來說,那到底真的是現實麽?


    “早上好—,有葉。”


    “嗯,早上好。”


    聽到背後傳來的招呼聲,我頭也不回地回應。


    接著,突然“咚”的一聲,有什麽東西放在了桌子上。我隨之感到了非同一般的重量。


    抬眼一看,塑料盒一層一層地堆疊而起,疊成塔狀。


    堆到了坐著看需要仰視的高度。


    “這是什麽?”


    “cd。我之前說了要借給你吧?”


    高塔的主人神氣地說道。


    宮村三雨,是坐在我鄰座的班同學。


    染成金色的頭發透著晨光,耳朵上的耳環也在閃動。可與這花哨打扮不相配的是那雙親切的眼睛。明明已是初夏,卻在製服外披了件黑色衛衣。加上她小巧的身材,不由讓人聯想到黑色的兔子。


    這樣一身搖滾愛好者打扮的她,事實上也確實如此,真的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搖滾狂人。


    由於她過於華麗的打扮,以及鮮明過頭的愛好,班上的人都對她敬而遠之。因此,我能像這樣和她交談,也是因為之前的偶然事件。


    某天,在她本人不在的時候,靠在桌子上的吉他就要傾倒。我不假思索地發出怪叫並彎腰去救,總算在千鈞一發之際將其救出。正好回來的三雨看到了這一幕,因此對我感激至極。從那以後,她就開始熱情地向我進行搖滾傳教。


    總之就是這麽一回事兒。


    我們就這樣成為了朋友。


    我將手機放在桌角後,再次仰視三雨築起的高塔。


    “cd什麽的我都沒聽過,更不用說這種高塔一般的東西了。”


    “這些全是七十年代的,還算是低等級的哦?”


    “不要說得像是遊戲一樣。話說,我根本就沒法聽cd啊。”


    “唉?!”


    “因為我沒有播放器。”


    “地、地球上會存在這種人類麽?!”


    “雖然我不了解搖滾星的常識,但在地球上這應該很正常。”


    “那、那麽,從現代往過去追溯吧!這樣一來也有pv動畫!我推薦你看『inertia』這個日本樂隊,他們最近終於正式出道了。主唱非常帥氣,去了海外的吉他手也終於回來了,錄音中有股英式風格……”


    對她的傳教,我基本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但我覺得,擁有如此想推薦給別人的事物是令人豔羨的。


    這一定就是我想和三雨當朋友的理由吧。


    因為我在考慮著這種事,所以完全大意了。


    我沒有注意到,想要播放視頻的三雨將我放在桌上的手機拿了起來。


    “哇啊,別擅自看啊!”


    我慌慌張張地從她那搶回手機,可是為時已晚。


    暫停的畫麵映入了三雨眼中。


    “什麽啊,是衣緒花醬嗎?見有葉那麽慌張,我還以為你在看下流的東西。”


    “唉?三雨也知道她啊。”


    “這當然了。說道伊藤衣緒花,可是我們學校的大明星啊。”


    “我還以為你隻對搖滾感興趣。”


    “沒道理連有葉都知道,我卻不知道吧。”


    “不是,我隻是覺得你愛好那麽極端,所以……”


    “無愛好代表的有葉不配說這種話。”


    我被懟得無話反駁。然而三雨貌似真的很了解這事,滔滔不絕地向我講解。


    “因為她真的很厲害啊。你也看到視頻的播放數了吧?雖然沒上過電視,但在很多雜誌或名牌的寫真上都露過麵。據說從中學時就在做模特了。真憧憬啊。我們剛入學那時就因為傳聞說校內有大明星,而轟動一時。春天時想要告白的男生都排起了長隊。”


    “怎麽聽著像是在追捧網紅拉麵店……”


    “但是,聽說那些告白的男生被她痛批了一頓辛辣的銳評後,便無法振作了。因此衣緒花醬被起了個外號——”


    聽到這些後續發展令我大感意外。


    而且還有種酣暢淋漓的感覺。


    “——逆卷高中的霸王龍。”


    暴君蜥蜴。恐龍之王。霸王龍。


    據說是生存於白堊紀的,史上最大的肉食恐龍。


    那些被超乎想象的力量擊碎了心中鬼胎的人們,充滿仇恨與敬畏為她取了這個名字。


    這種強而有力的感覺,與我心中的印象完全一致。


    我想起了昨天夜裏的事。


    她為什麽會在那種時間身處屋頂上呢?


    最重要的是,那個火焰究竟是什麽?


    不對。


    我大概知道那個火焰的來曆。


    就在這時。


    喧囂的教室突然安靜了下來,我們因感到違和而抬起了頭。


    室內鞋與地板摩擦發出窸窣聲,又仿佛是牙齒咬磨的聲音在作響。


    “找到你了哦。在原有葉君。”


    我與三雨的視線同時移向聲音發出的方向。


    站在那裏的是。


    伊藤衣緒花本人。


    “請跟我來。”


    這個冷淡指示給人的印象,與火焰正好相反。


    流水般烏黑亮麗的長發。晴空般吹彈可破的肌膚。蝶翼般輕盈搖曳的睫毛。鮮花般豔麗綻放的雙唇。


    纖細的下巴處露出的脖頸,如瀑布般滑潤的流至胸口上方。頭型小巧玲瓏,腰肢盈盈可握,手腳修長纖細。正因穿著千篇一律的製服,才更加凸顯其身體的美麗。簡直不敢相信和自己是同一種生物。


    然後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雙眼睛。


    在那細長清秀的雙眼深處,寂靜但切實地寄宿著熱量。令人聯想到黑暗中閃爍的星星。比如說,北極星。


    這個光芒與頭發上閃耀的星星發飾交相輝映,甚至連空間都被其支配。


    剛才還騷動著的班級全員,全都斂聲屏氣地向這邊窺視。


    隻是現身此處,便改變了一切。


    簡直她就是世界的中心一般。


    她那獠牙般尖銳的眼神向我刺來。


    我感覺自己的脊背猛然哆嗦了一下。


    有種被巨大捕食者發現了的草食動物的感覺。


    我正不知如何是好,她卻毫不客氣地向我逼近。


    她逼近到胸口都快貼在一起的距離瞪視著我。


    “怎麽不回話,沒有聽到麽?”


    “就、就算你這麽說,可馬上就要上課了。”


    “所以那又如何?”


    “那個,畢竟是曆史課的小考……”


    “這樣的話就更應該跟我過來了。”


    “什、什麽意思?”


    她用鼻子哼了一聲後,撩起頭發。


    “因為我可是注定會名留世界史的女人。”


    我不由得呆若木雞。


    完全是蠻不講理啊。


    雖然不講理,但卻被她那敢於堂堂正正地斷言的氣勢所壓倒。


    趁這個間隙,她一下子伸出手來,抓住了我的手。


    “別廢話了!都說了跟我過來!”


    被她猛地一拉,我失去平衡,腳踢在了桌子上。


    放在桌上的cd隨之飛向空中。


    然後,正方形的塑料盒如雨般降落。


    透明的盒子反射著從窗戶射進的陽光而閃閃發光。


    我搖晃的視線中,看到了其中一個盒子上寫著的文字。


    二十世紀少年(20th century boy)。


    這到底是什麽樣的曲子我尚不知曉。


    唯有一事可以確定。


    巨大星星的重力將小石子捕獲了。


    ■


    市立逆卷高中是所校風自由的重點學校。


    可這僅僅是特意突出學校優點的好聽說法罷了,其實隻是對學生放任自流而已。比如,雖說即使像三雨那種打扮也不會被說教,但學校在教導方麵也相當淡漠。這所學校之所以這麽疏於管理也能成為重點高中,是因為會對樂於求學的尖子生進行相應的支援。然而反過來說的話,一旦落後就會得不到援助。這到底該看作尊重自主性,還是該看作放置不管,就智者見智了。


    於是,這種表裏不一在設施管理上也體現了出來,表麵上看起來嶄新整潔的校舍打掃的非常細致,可細節的地方卻放置不管。比如本應鎖好的屋頂的門可以輕易打開一類的。


    而無人經過的空教室可以如此簡單地進入,也是這種情況之一。


    “那麽——”


    我被硬拖到空教室,並在教室中與她對峙。


    “——你應該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吧。”


    她背朝屋門將逃跑路線堵死,然後向我追問。


    空教室的窗簾是拉上的,雖是早上卻光線昏暗。可以略微聽到學生們上課前的打鬧聲。教室中,她如同追趕獵物般瞪視著我。


    “那個……是因為你強行把我拉過來。”


    “強行這詞傳出去可不好聽。”


    “就是為了不被人聽到,才把我帶到這的吧。”


    “既然都明白到這個地步,就不要再含糊其詞了。”


    對她這副壓力拉滿的態度,我歎了口氣。


    “……是屋頂上的事吧,那個,伊藤、同學。”


    “請不要用那種隨處可見的名字叫我。”


    “這不是你本名麽?”


    “我不喜歡這個姓氏。”


    “這種事我才不知道啊。那麽、衣緒花?”


    “雖然感覺缺少敬意,不過也行吧。”


    她不算滿意地點了點頭後,用修長的手指指著我道。


    “我的要求很簡單。關於那件事,請你守口如瓶。”


    果然,那個真的是伊藤衣緒花。


    “我不會故意散布這事的。”


    “你這話有什麽值得信任的理由?”


    說到底,即使告訴別人,大人氣時裝模特在屋頂上著火了,也沒人會信。可是她看起來不會僅憑這樣就信服。


    “嗯……,因為對我沒什麽好處?”


    “並不是這樣吧。你可是握住了我的把柄哦?”


    “自己說了是把柄呢……”


    “這、這事即使我不說,隨便想下就能明白吧!總之,你還想度過正經的人生的話,就從腦海裏把和我相關的記憶全部消除。立即就做。”


    “就算是我,也不想沒事找事啊。”


    “明白了就好。那麽,以後我們就毫無關係了。要是違反約定的話……”


    “違反的話?”


    “請給我做好人生終結的覺悟。”


    扔下了可怕的威脅後,她輕輕轉身。


    真是夠了,我想到。


    這下就結束了。她和我的日常本就不該有所交際。


    天壤之隔。雲泥之別。星石之差。隻是單純的交通事故。


    ——但是。我同時還在思考著。


    就這樣放任不管,沒問題麽?


    要說為何。


    因為我知道那個火焰並不是一般的火焰。


    正經的人生,她剛才這樣說。很明顯這隻是威脅我的用詞。


    但是,衣緒花又如何呢?


    她有在度過正經的人生麽?


    腦海裏忽然閃過屋頂上的光景。


    那時候,我為什麽要去拿滅火器呢?


    理由清晰明了。


    因為我覺得,她的嘴唇是在這樣開合。


    ——救救我。


    “衣緒花。有兩件事必須告訴你。”


    “哎?什麽事?”


    她轉過身來,不快地挑起一邊的眉毛。


    “首先,給你這個。”


    我從口袋中將薄荷糖掏出。


    衣緒花一下子睜大了眼睛,然後徑直向我走近,以撕咬般的氣勢將白色糖果盒奪去。


    “我可不會道謝。”


    “沒什麽。還有另一件事——”


    雖然有些害怕,但我還是告訴她。


    “——我知道你的秘密。”


    下一瞬間。


    她的長發搖動了。


    在我還沒來得及理解發生了什麽事情時,狩獵就已經結束了。


    她前踏、伸手。我反射性後退,可避之不及。我被她抓住,平衡也隨之崩壞。接著在比一瞬更短的時間之後。


    世界顛倒了。


    不對,是我在空中飛舞。


    後背撞到了地上,無法呼吸了。沒有撞到頭算是萬幸。不,是她為了不讓我撞到頭而拽了下麽?


    倒在地上的身體感受到了重量。


    衣緒花跨坐在我身上。兩手被她按在頭上方,身子無法動彈。何等的怪力啊。


    可能是表情出賣了我,她嘲笑般用鼻子哼了一聲。


    “我畢竟是模特。對於人體方麵可是非常了解的。”


    “好痛……問題不在這兒吧……”


    “還有,柔道也略知一二。操縱身體的方法可是很重要的。而且,與電擊槍或特殊警棍不同,肉體可是合法的。”


    “把武道作為凶器可不行哦。”


    “不,這隻是積極的防身術。”


    “不要擅自給這種主動襲擊下定義啊。”


    “廢話真多。如果不乖乖聽話的話——”


    衣緒花放開我的手後直起身子,然後解開了製服的緞帶。接著用流暢的手法依次解開襯衫的扣子。白色的胸口令人目眩,我不禁挪開了視線。


    “你、你在做什麽?”


    代替回答,她從裙子的口袋裏掏出個四角形的鑰匙圈,並把大拇指放在正中間的按鈕上。


    我雖然想起身,但她將另一隻手拍在我的胸口上,按住了我。


    接著她看著我的眼睛並浮現出邪惡的笑容後,說道。


    “——破壞你的人生。”


    那東西不是鑰匙圈。


    而是防狼警報器。


    太荒謬了。世上怎麽會有這種模特。


    可也不得不認同這一招非常有效。衣緒花按下按鈕的話,周圍教室裏的人就會蜂擁而來吧。她隻要稍微施展下演技,就會變成是我在襲擊她了。


    “都說了等一下!”


    “都是你的錯哦。都怪你說些不該說的話。”


    “等等!我知道你那個火焰的內情。”


    “……你覺得我會相信這種謊話麽?”


    可是與她的腔調相反,劇烈的動搖從相觸的肌膚處傳遞了過來。


    我調整好呼吸,把她的身體往後推去。


    “那個時候我不假思索地想把火撲滅……但仔細一想,明明自己的身體在燃燒,你卻並不吃驚。也就是說,那應該不是第一次了。或許,平常就會發生那種事對麽?”


    “就算如此又怎樣?”


    “所以說。或許能消除你的火焰。”


    “我才不會上當。反正是用什麽花招來施恩於我,然後滿足自己的欲望吧。真是下流。好了,你隻要和我約定不會將這事告訴別人就行。不要再繼續讓我費工夫了。”


    這麽講的話,讓她直接相信我也確實有些難為人。


    可是,我該怎麽說才好呢。


    就在我遊離著遲疑不決的視線時——我看到了。


    從她衣襟敞開的胸口處,一道黑色的影子爬了出來。


    “又是蜥蜴!”


    它通過脖頸迅速地爬到背後。


    “怎麽了?”


    衣緒花用詫異的眼神看向我。


    沒錯。


    這就是預兆。


    接著我注意到了。


    “身體、好燙……”


    “你果然在想一些下流的事情!”


    “這是不可抗力——不對!不是我的身體,而是你的身體很燙啊!”


    “你在、說、什麽……”


    強裝鎮靜的聲音在中途便動搖了。呼吸的苦悶隱藏不住。從身體傳來的溫度早已超過了人類的等級。


    我環視四周。


    桌子,椅子,地板。全是木製。


    即是說。


    全部都可燃。


    我回想起了屋頂上那時的光景。


    如果噴湧出和那時一樣的火焰的話,就會變成不得了的大事了。


    就在這時。


    叮咚、當咚。


    上課鈴聲響了。


    僅僅一瞬,她的視線錯開了。


    我沒有放過這瞬間。我抓住她的手,防狼警報器哢噠一聲掉在了地板上。她倒了下去,我則隨之起身。她剛才的力量已消失無蹤了。抓住的手脖既纖細又滾燙,使我為之震驚。


    “放、放手……!”


    “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


    “我都說了給我放手……!”


    她想要站起身來,可腳步不穩,踉蹌欲倒。


    我立即扶住了她。而從相觸的肌膚處傳來的溫度每時每刻都在上升。


    “住手……請放開我……!”


    “不可能放開你吧!總之,必須先離開這裏。”


    “行了……我會、自己、去屋頂的……”


    小小的火焰在她的肩膀處閃現。


    大概已經沒有時間了。


    衣緒花那嬌嫩下巴的頂端正在不斷冒汗,身體也使不上勁。屋頂上確實沒有可燃物,可以這個狀態去爬樓梯實在是太莽撞了。


    事已至此,隻有賭在一個可能性上了。


    同一樓層的話,可能有辦法抵達。


    “趕快站起來,要走了。”


    我用肩膀將她撐起,她的腳步搖搖晃晃,體溫也在不斷上升,高到了長時間接觸會令人難受的程度。


    “這邊!”


    我拖著她著急地穿過走廊。


    因為現在正在開早上的班會,所以可以避開眾目這點屬實幸運。即使有人追究,也有很多借口可找。


    這是因為,現在去的地方就是如此的目的地。


    她因痛苦而扭曲的嘴唇顫抖地張合著。


    “為、什麽……”


    理由連我自己都不清楚。


    感覺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動著一般。


    沒錯,打個比方的話。


    如同被重力吸引而墜落的隕石。


    我穿過一如往常開著班會的教室。


    抱著她的肩膀跑去。


    ■


    我們在無人的走廊奔跑了一會後,抵達了目的地並將門打開。白色的拉門發出哢啦哢啦的聲音,啪的一聲撞在門擋上後反彈回來。


    “佐伊!”


    “嗚哇!?”


    坐在門對麵的那人,彈射般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她轉頭看向我的臉後,撫著胸大大地鬆了口氣。


    “什麽啊,有葉麽?來保健室時給我敲門啊。要是我偷懶的事暴露了怎麽辦。”


    她一邊說著一邊將遊戲機放進桌子的抽屜中,然後扶正了錯位的眼鏡。


    染得顏色鮮明的頭發隨意地紮在頭上,氣氛輕鬆得簡直像是剛出浴一般。凹凸有致的身材加上鏡片上翹的眼鏡,令人不禁聯想到蜂類,而且是特大的馬蜂。身材很高卻有種平易近人的氣質,穿上製服的話,可能會看起來像是學生。


    她甩了甩剛才還抓著薯片的手,然後伸進了披著的白大褂的口袋中。


    沒錯,白大褂。


    這是理所當然的。畢竟這兒是保健室。


    這個要命的不良保健教師齊藤佐伊,竟在工作時間一邊吃零食一邊打遊戲。本來這種事要視為問題事件的,可現在不是管這個的時候。


    我把懷抱著的衣緒花送到保健室裏麵。


    “這孩子就是之前說過的那個!”


    昨天,我目睹了屋頂上燃燒的衣緒花後,回到家中便給佐伊發了郵件。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佐伊是這類現象的研究者。


    “之前的那個,難道說?”


    “嗯!正在被附身!”


    佐伊趕緊把窗簾拉上,然後跑過去鎖上了門。外麵的視線與光一起被遮住。屋內剛變得昏暗,衣緒花就發出了痛苦的呻吟聲,而呻吟聲毫無回音地被昏暗所吸收。


    佐伊趕緊把手放在衣緒花頭上,然後皺起了眉頭。


    “唔,好燙啊。症狀是?”


    “之前說了吧,是火!”


    “火?!那為什麽帶到這裏來?你想把保健室全燒了麽?!”


    “抱歉,因為來不及去其他地方了!”


    佐伊熟練地檢查著衣緒花的雙眼,並擠起臉頰窺探口中。


    “這是……有看到什麽動物麽?”


    “看到了!”


    “什麽動物?”


    “蜥蜴,應該是。”


    “大小呢?”


    “嗯……,這個大小!”


    我一邊回憶著它的外形,一邊用食指和大拇指比劃尺寸。


    “她有察覺到麽?”


    “不清楚,大概沒有看到。”


    “有嘔吐、說胡話一類的麽?”


    “據我所見,沒有。”


    佐伊抱著胳膊開始不斷地嘟嚷些什麽。


    “蜥蜴和火麽……沙羅曼蛇……那麽就不是菲尼克斯了……從視覺方麵理解的話,是序列51號或52號?不,直接考慮的話……可是唯獨被有葉君……這樣一來……”(注:此處沙羅曼蛇應該是指火蠑螈造型的火元素精靈。)


    “還在不斷變熱!想想辦法啊!”


    我焦急不已。


    我本以為來到這裏的話,佐伊就能立刻幫忙解決。太想當然了。


    但是在佐伊沉思的時候,衣緒花的體溫簡直像火爐一般。不能這樣,萬一衣緒花的身體在這裏噴出火焰的話,就變成大事件了。


    “……沒關係。我、我自己、能處理好……”


    然而,回應我的話的並不是佐伊。


    我眼神中充滿了疑惑。衣緒花則將顫抖的手伸進了口袋中,從中取出的是薄荷糖盒。


    “啊,那個……”


    衣緒花沒有回話,而是嘩啦嘩啦地將糖片倒進嘴裏。在發出一陣哢嚓哢嚓的大聲咀嚼音後,滾動了喉嚨。她本想合上蓋子,卻將糖果盒弄掉,白色的糖片撒落在床上。


    “這下、就平息了、應該……!”


    我注視了一會兒氣喘籲籲的她。


    可她周身的空氣依然在搖晃。


    “為、為什麽……為什麽不起效?!”


    “答案很簡單。因為症狀在惡化。哎呀,想要靠自己去處理呢。一知半解可是很危險的。”


    佐伊把我推開,觀察起衣緒花的樣子。


    “……不妙啊。沒有時間了。有葉君!給我幫把手!”


    “哎?你、你在說什麽!?”


    “好了,你就照我的指示做!首先按住她!”


    就在這時,忽然響起了空氣摩擦般的聲音。


    花了點時間,才注意到這是衣緒花發出的呻吟聲。


    她的雙眼正閃爍著金色的光芒。秀氣的鼻梁上出現了皺紋,緊咬的犬齒從薄薄的嘴唇間露出。


    看到此狀,我就明白了。


    支配在不斷變強。


    “抱歉,衣緒花!忍耐下!”


    在她即將暴走時,我從後麵倒剪住她的雙臂。雖然她不斷掙紮的雙腳令我隨之晃動,但還是勉強把她控製在了原地。熱量穿過衣服傳到了密切接觸的身體上。


    “喂!這下該怎麽辦啊!?”


    “你再撐一會!”


    佐伊頭也不回的回答。我正疑惑她在幹什麽,原來她在桌子的抽屜中不斷翻找著。


    每次亂翻時扒拉出來的東西都是零食。


    “糖果以外的比較好。必須是能夠盡快吃下去的東西……餅幹,有太多粉末了……啊啊,真是的,是誰搞得那麽亂啊!”


    怎麽想都是本人的責任吧,可如今不是說這種話的場合。


    我什麽都不知道。


    什麽都無法做到。


    我用力按住暴走的衣緒花那火燙的身體。


    趕快。


    趕快想想辦法。


    “有了,就是這個!”


    佐伊終於找到了目標,她手中握著的是能解決一切問題的魔法道具。然而並不是。


    隻是被印了層金箔的茶色紙卷起來的方形薄板。


    這個眼熟的形狀是——


    “巧、巧克力?!”


    佐伊無視了我的叫聲,想要剝掉包裝,可並不順利。


    “唉,接住!”


    她不耐煩地用膝蓋將巧克力分成兩半,然後飛快地撕開包裝,將裏麵的東西扔給我。


    “讓她吃下去!”


    “唔哇!”


    我伸出雙手,卻沒接穩。巧克力在手上彈跳了好幾下。就在這時。


    恢複自由的衣緒花猛撲過來。


    我的身體以遠超剛才的速度摔在了地板上。


    那是真正的野獸的動作。


    撲過來的衣緒花的手伸到了我的脖子上。熱量立即傳到了皮膚,抵達了肌肉。如同是在觸碰熨鬥。


    “快點!塞進她嘴裏!”


    “別說得那麽簡單啊!”


    衣緒花的肩頭上,已隱約可見有火焰在閃爍。


    她的手正用驚人的力氣掐住我的脖子。


    血液運輸不到大腦,意識隨之朦朧起來。


    空氣震蕩著她的喉嚨,就在這瞬間。


    我模糊不清的視線捕捉到了她張開的嘴。


    “吃……吃下去!”


    我及時把巧克力塞了進去。並用手捂住了她不斷咳嗽想要將其吐出的嘴。


    “好了,就這樣讓她吞下去!”


    “說起來簡單……”


    衣緒花的喉嚨痛苦地滾動著。好燙。已經沒法觸碰了。她還在暴走著,我的手被一下子推開。巧克力還在她嘴中,可並沒有吞咽。這樣下去會吐出來的。


    怎麽辦。


    沒有思考的時間了。


    我不假思索地將她抱在懷裏。


    我用雙臂抱著她的頭,將其摁在胸口上。穿過衣服傳來的喘息簡直像是吹風機一樣。雖然衣緒花想要用手推開我的身體,但這個姿勢下無疑是我的力量更強。我不顧一切地抱緊她。


    “好熱!已經可以了吧?!”


    “不行!再忍一下!”


    “已經撐不住了!”


    “堅持住!”


    我遵從佐伊的指示,拚命將她抱緊。


    不久,胸口處傳來了衣緒花的喉嚨在咕嚕嚕滾動的觸感。


    “咽下去了……!?”


    以此為契機,抵抗的力量一點點變弱了。就像是從爐子上拿下來的平底鍋,熱量逸散到了空氣中。


    很快,衣緒花的身體無力地耷拉下來。


    她雙眼緊閉的容顏枕在了橫躺著的我的胸口上。


    露出了剛才的一切仿若是虛假一般的安穩表情。


    薄薄的雙唇之間“嘶”的一聲深吸了口氣。


    這之後便持續著沉穩、安靜的呼吸。


    “好了、好了。這下就不要緊了吧。”


    “嚇、嚇死我了……”


    我頓時四肢無力。並且開始意識到渾身都在疼痛。摔倒時撞到的頭和背,扯到的胳膊和手。脖子和手掌火辣辣地疼,大概是燒傷吧。


    “那個,能幫下忙麽?”


    聽到她的話,我勉強撐起嘎吱作響的身體,抱著衣緒花站起身來。與佐伊合力把她平放在了床上後,重重地歎了口氣。


    “哎呀——,辛苦了。幹得好。”


    “什麽幹得好啊!我還以為要死了!”


    “差不多得了,挺順利的吧?保健室幸免於難,你也沒有被燒成灰燼。萬萬歲不是麽?”


    “果然這種可能性,挺大啊……”


    我擦了把額頭上滲出的汗水。雖然隱隱約約感覺到了,可一旦化為言語說出來,還是讓我不寒而栗。


    然而對傾盡全力而發燙的身體來說,這股寒意反而令人舒適。


    我俯視躺在床上的衣緒花。


    她露出一副剛才的暴走如同是虛幻般的安穩表情。


    修長的睫毛在白皙的肌膚上投下陰影。舒緩的眉頭描繪出美麗的弧線,令人不禁聯想到除去了弓弦的長弓。


    原來她那刻薄的印象大部分都是表情導致的,我察覺到了這點。


    一旦像這樣入睡,就簡直是名匠製作出的人偶。


    我從心底鬆了口氣。


    在此之前隻要出現任何一個意外。就可能發展成佐伊所說的那種情況。


    如同為了確認自己以及衣緒花仍然活著般。我深深地吸氣。


    但是,問題還什麽都沒有解決。


    “現在開始才是正戲。”


    “是啊。這不過是權宜之計。單純的應急處理、對症療法、或者說緊急避險。不是灰燼,而是熄滅的木炭。也就是說,這之後才是——”


    佐伊雙手插著白大褂的衣兜,露出了無畏的笑容。


    “——真正的驅除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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