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啦?沒聽說麽?齊藤老師要休假一段時間。”


    “啊啊啊啊!?”


    “哎哎哎哎!?”


    第二天,來到保健室的我和衣緒花,一齊發出了悲鳴。


    我看向衣緒花的臉,她兩手捂著嘴巴,同時用眼神訴說“到底該怎麽辦啊?”,我則用眼神回複“到底該怎麽做呢?”。


    “因此由我來代替她。真是羨慕啊,聽說是去海外長期旅行。”


    代理老師是位氣質穩重的年長老師,笑容溫和。當然,老師對我們的事無從得知。


    我們不再多說。一離開保健室,就趕緊給佐伊打電話。


    “喂喂——,我就是保健室,是你親愛的驅魔師,齊藤佐伊。”


    手機揚聲器響起了熟悉的聲音。對方打開了攝像頭,我倒要看看她拿什麽臉見我——佐伊帶著一如往常的麵容向我揮手。


    “因為你不在保健室才給你打電話!”


    “剛才說過了吧?我所在之地就是保健室。”


    “真是歪理……”


    “理論是很重要的哦。畢竟所謂惡魔就是概念性的。”


    我疑惑她到底在哪兒,便凝眸看向佐伊的背景。


    鮮亮的木製內飾中,掛著寫了魚類名字的木板。


    “怎麽看你都是在壽司屋啊。”


    “話說,我沒告訴你麽?我待會兒要去英國哦、英國。”


    “連英國的英字都沒聽你說過!說起來,你不是讓我們今天來麽?”


    “嗯——,這樣來著?哎呀,因為牛津出現了與惡魔相關的新史料,大英博物館的研究團隊就把我叫過去了。而且正好不得不寫論文了。所以我正在成田機場吃非回轉式的壽司。啊—,雞蛋真好吃。”


    “做事挺成熟,味覺卻和小孩一樣……。話說,你真的有在寫論文麽?”


    “弟弟君真失禮啊,明明我們都認識那麽久了。”


    “別提什麽失禮了,衣緒花該怎麽辦啊!”


    “別急,關於這件事呢。我身為研究者也認真考慮過。這次的事件,到底該怎麽做才能達到最好呢?而由我這天才的大腦所推導出的結論就是——”


    佐伊一邊用修長的手指除去蝦尾,一邊如此說道。


    “這件事,有葉君可以勝任。”


    “你說勝任?難道……”


    “別提什麽難道了,就由你來驅魔哦。弟弟君。”


    “你在說什麽!肯定不行啊!”


    “我說過了吧,總之,查明衣緒花的願望並將其實現就行了。哎呀,你能夠做到——不對,應該說不是你就不行。”


    “完全意義不明啊!”


    “吃完壽司後還必須接受行李檢查。所以我就長話短說了。”


    佐伊完全不顧我的反應,在畫麵中豎起了三根手指。


    “授予你三個錦囊。對驅魔師來說,這些是一切的基礎。”


    我隻得聽她講話。


    “第一——惡魔是概念性的。所以一旦發出火焰,便無法用物理手段熄滅。因此隻能探究作為原因的願望。提前做應對和預防是關鍵。懂了麽?”


    “……大概。”


    “很好。那麽第二——惡魔正在通過火焰來實現願望。火焰與衣緒花君的願望應該有著概念上的聯係。要找到這個。”


    “這我搞不懂啊。”


    “嘛,這就要認真思考了。接著最後一個,也是最重要的一個——正因是概念性的,所以惡魔的行為都合乎邏輯。找出的答案一定要正好滿足所有的條件。”


    “等一下,這是什麽意思?”


    佐伊看著滿臉困惑的我,噗的一聲笑了。


    “什麽啊,沒問題的。畢竟你是那個夜見子的弟弟啊。那麽就交給你了!”


    然後她的身影從手機屏幕中消失了。


    “掛斷了……”


    衣緒花帶著不安的,不對,帶著已稱得上是可憐的眼神看著我。


    “啊啊,真是的。竟然就這樣把別人拋下不管!鬼!惡魔!保健教師!”


    即使她亂發脾氣,手機屏幕也依然漆黑一片,沒有任何回應。


    “怎麽、辦啊……”


    “嗚嗚……”


    我們再一次麵麵相覷。


    說實話,心中充滿了希望落空的感覺。


    本以為隻要帶她去佐伊那裏的話,就能船到橋頭自然直。


    “嘛、嘛啊,佐伊不久就會回來吧。”


    “不久是指多長時間呢?”


    “那個,一周後,或者一個月後,又或者……”


    “完全不行啊!”


    衣緒花突然大叫,我不禁當即嚇了一跳。


    逼近過來的她麵無血色,使白皙的肌膚看起來更加白淨。


    “不行?為什麽?”


    “總之就是不行。要立刻、盡早設法解決這火焰。”


    雖然還是沒說出理由,但她那悲壯的表情已充分表達出了情況的迫切。


    像我這樣的外行人不應該插手能力範圍之外的事。但是另一方麵,要是就這樣半途而廢任由她遭難,就算是我也會內疚不已。


    到底哪種做法是不負責任的呢?我思考之後得出了結論。


    “……我明白了。既然佐伊離開了,就說明她認為我也能夠驅魔吧。查明願望就行了。嗯,沒問題。肯定總會有辦法的。”


    我為了掩飾不安和粉飾表麵,而試著逞強。


    盡管如此,衣緒花僵硬的表情也慢慢舒緩開來,很快就露出了笑容。


    “是。請多多關照。”


    看到她不同於往常的坦率表情,我的體溫甚至都為之上升。


    “……來開作戰會議吧。”


    “作戰會議?”


    “有很多必須要商量的事情啊。可在學校說不太方便,該在哪裏……比如邊吃飯邊……”


    說到一半我突然注意到了。


    這簡直就是在。


    “是邀請我去約會麽?”


    “不是啊!”


    “太好了。要是回答‘嗯’的話,就把你扔飛。”


    “希望你用物理之外的方法來抱怨。”


    “人體破壞屬於生物領域,所以沒問題。”


    “即使是我也有人身自由啊。”


    “作為公民的麽?”


    “整體來說是思想品德上的。”


    “呀,我記憶中沒有學過這門課呢?”


    “隻有這個希望你能從小學開始重修。”


    “總之,我已經了解了碰頭會的必要性。具體時間回頭再和你聯絡。到此為止,解散。”


    剛才為止的坦率不知去了哪裏。她再次盛氣淩人地發出命令後,就轉身離開了。


    明明隻是在步行,可那個背影卻有著王者的威嚴。


    真是的,我這下被卷入意料之外的侏羅紀公園了。


    總之,要完成交給我的任務。


    我應該隻專心致誌於這件事。


    ■


    “你可讓我好等啊。”


    她站在我們約好的地點,一手叉腰,一手威風凜凜地指著我。


    我們居住的逆卷市是靠海沿河的港灣都市。


    在校歌中也唱到的逆卷河在城市的西北方流淌,而不遠處就是和大型購物中心融為一體的逆卷車站。我們就是在此處的紀念碑前碰頭。


    據說這個紀念碑是為了紀念以前的歌手,這位歌手的照片和歌詞也記載在了石碑上。有一天衣緒花也會像這樣成為紀念碑麽?我出神地想著。


    “你說的也太誇張了……”


    “我可是模特。而模特是很忙的。這點你也知道吧?”


    “不知道啊,而且現在已經比集合時間提前30分鍾了。”


    “不是那麽一回事。請試著想想,你覺得之前等你的時間都能夠用來做些什麽?”


    “嗯——,登錄遊戲領簽到獎勵?”


    “難不成你很閑……?”


    “閑到會陪你驅除惡魔的程度。”


    麵對大吃一驚的她,我聳了聳肩。


    可怕的是,即使在這種態度下,她依然洗練講究到令人窒息。


    露肩的雪白……是連衣裙麽?裙子頸部是一字領樣式並縫製著蕾絲花邊。裙擺是斜邊設計,即描繪出耳目一新的樣式,又強調了比例的勻稱。凝神看去,就會注意到上麵有著用相同質地的絲線刺繡出的雪花花紋。腳下是紅色高跟鞋。明明是隨處可見的鞋子,但不可思議的是,紅與白的對比反差看起來頗有格調。耳朵上戴著環形的耳飾,即使移開眼睛,也能感到它在視線的餘光處搖動。


    然後,將以上諸多風韻匯集於一身的主角便是衣緒花。她簡直將服飾的美麗全部奪取,並化為了自身的東西。


    “別說些沒用的了。趕緊走吧。”


    “明明是你自己在抱怨……”


    她對我的感想聽而不聞,邁步走去。


    我追趕著她那足以在混凝土路上踩出凹陷腳印的強力步伐,不由得感覺自己是名調查野生動物的學者。我抱著這種心情跟著她。


    “那個,要去哪兒來著?”


    “有家常去的咖啡店。我想,在那裏的話就可以安心談話了。”


    常去的咖啡店,對我來說真是句陌生的話。我不禁感到不可思議。即使在同一個學校上學、同一個街道居住,但衣緒花和我生活在不同的世界吧。


    “那麽,有什麽進展麽?”


    我不安的心情好像飄搖的氣球。然而,衣緒花卻緊緊抓住了綁著心情的氣球線。


    “雖然姑且進行了各種調查……”


    我一邊走著,一邊晃了下手機示意。


    既然被任命為驅魔師,就不能對惡魔一無所知。我靠著這個文明的利器,隻是搜索一下就能找到很多關於惡魔的情報。


    但內容大都差不多,淨是寫著請告訴我隱藏的真相啦,想消滅敵人啦,請讓我變身成喜歡的異性啦,一類的東西。大多還會在旁邊附上可怕奇異的怪物的圖片。附身在衣緒花身上的也是這麽可怕的東西麽?這麽一想,我就感到不寒而栗。


    然而,有用的情報一個都沒有。


    雖然圍繞惡魔進行了調查,但哪兒都沒寫驅魔的方法。不對,寫倒是有寫,可都是誦讀聖經、摁上十字架一類,感覺毫無效果的方法。


    找到概念上的聯係。


    這是佐伊所說的方法。


    “……想要更了解衣緒花的事情啊。”


    “下流。”


    “饒了我吧。我也不是因為喜歡才問的。”


    “你說什麽?請給我更起勁一些。”


    “你是讓我左右為難啊……”


    聽到我的牢騷,衣緒花將挺拔的鼻梁朝向上方,端起了架子。


    “嘛啊,這事確實不得不做。那麽,你想問些什麽?”


    看到她願意配合,我也因此稍微安心了。畢竟衣緒花的態度令我搞不懂她到底想不想解決問題。


    “嗯……是啊。”


    我一邊步行一邊思考。


    “火焰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出現的?”


    “我記得應該是春夏季拍攝的那段時間。最初是和造型師討論穿搭時出現的。身體變熱,意識朦朧,火……稍微延燒到了燈牌上,造成了很大的騷動。大家都以為是燈過熱導致的……”


    我試著想象當時的情景。身體中發出火焰這種事,若不是親眼看到的話,大多數人都不會相信。


    “那麽,有什麽煩惱麽?”


    “沒有惡魔之外的煩惱,因為我是完美的。”


    “唉,再怎麽說也會有吧。比如和朋友吵架、和父母——”


    “我沒有朋友。”


    真是意外。按說,成為了人氣模特的話,就能夠享受充實的人際關係了。


    “請你不要露出一副意外的表情。”


    “我才沒有露出那種表情。”


    “那麽,你這是什麽表情呢?”


    “……抱歉,我確實感到意外。”


    她敏銳得簡直像是超能力者。不對,是我太不會隱藏表情了麽?


    “願望會不會是想要朋友呢?”


    “朋友是要自己選擇的。而且,我沒有玩朋友過家家的閑工夫。有這時間,不如多學些服裝相關的知識。其實現在也……”


    她兩邊的嘴角抿緊了。就算我,也不是因為喜歡才對她刨根問底,但她所謂的忙碌,看起來也不是為了埋怨我而找的借口。


    不過,朋友過家家,真是尖酸的措辭啊。


    可能是讀懂了我的想法,衣緒花不好意思的繼續說道。


    “……不僅是我這樣。大家都是火花四濺的。畢竟是個嚴苛的世界。”


    “火花、呢……”


    從這個詞匯中果然會聯想到火焰。會不會競爭關係就是原因所在呢?


    “那個,不好意思。”


    我正陷入沉思,突然有人朝我們——不對,是朝衣緒花搭話。我花了點時間才反應過來。


    “是,有何貴幹?”


    然而衣緒花毫不動搖,立刻回應道。


    搭話的是一名身材小巧的女性,從服裝來看應該是社會人士。大概和佐伊年齡相仿。


    注意到時衣緒花已停下了腳步,我便回頭看去。感覺特意返回的話會有些奇怪,我就在相隔不遠的地方看著他們。


    “那個……是衣緒花醬對吧?”


    “是的。”


    她莞爾一笑。比我至今見過的任何表情都要溫容。


    “好厲害!我一直都在關注你!真人看起來更加可愛……時尚呢……”


    “非常感謝。姐姐的襯衫也很漂亮呢。”


    “這個是春季在敘詩買的,衣緒花醬在雜誌上就是穿著這件……”


    “你穿著太合適了,真羨慕啊。”


    “哪、哪有。那個,能跟我合個影麽?”


    “當然可以。”


    這樣說後,衣緒花立即將臉靠過去並擺好poss,那名女性則取出手機拍下了合影。雖然我沒看到衣緒花是什麽表情,但想必做出了完美的笑容。


    “非、非常感謝!我能向朋友炫耀這個麽?發在sns上一類的……”


    “雖然我不清楚值不值得炫耀,但你開心就好。”


    “不,我會當做傳家寶的!”


    女性一邊看著手機,一邊心滿意足地離開了。瞧著她走遠後,我才靠近衣緒花。


    “哎呀,給你添麻煩了。可我也大吃一驚,你真的很有名啊。”


    衣緒花繼續前行,我則再次走到她身邊。


    “不是這麽回事。很少有人向我搭話。”


    她用鼻子輕哼一聲,自嘲地笑了。


    不知為何,她這副樣子令我感到不舒服,便試著誇獎她。


    “你完美地應對再次令我大吃一驚哦。”


    “當然了。雖說稀少,但還是有可能被人搭話,也有可能正被人從旁注視著。”


    “在比你年長很多的人群中也有粉絲呢。”


    “是啊。經常被人說這種事很少見。雖然我覺得這是好事,但……還是希望同年代的粉絲也能多一些呢。”


    衣緒花的說話方式簡直就像是製作人。總覺得能夠理解了。衣緒花即穩重又成熟,寫真和視頻上的樣子更是如此。可能就是由於這份完美,才有點難以接近。


    “請不要誤解。”


    “你指什麽?”


    “雖說沒有朋友,但我並不孤獨。有像這樣應援我的人,也有和我一起工作的人。……不過,也有些副作用。”


    “副作用?比如?”


    “跟蹤狂一類的。”


    我目瞪口呆了。


    “那麽大的煩惱一開始就要說出來啊!之前完全沒聽你說過!”


    “沒什麽,這並不是什麽了不起的煩惱。”


    “才不是這樣吧。”


    “有次不知從哪兒得知了我的行程,便在目的地埋伏著。個子很高,一直身穿黑色的大衣,戴著兜帽,而且帶著黑色的麵罩看不到臉。隻是如此而已。”


    “這種仿佛從畫裏跳出來的可疑打扮,反而很奇怪吧?”


    “我也這麽想,可是現實中真的出現了……”


    這幅風貌不禁讓人聯想到在書中看過的黑魔術師。越是考慮就越覺得這事和惡魔有關。


    “這樣啊……很可怕呢。”


    “並沒有。主要是這件事證明了,我是個連這種人的心都能打動的模特。”


    “積極過頭了。”


    雖然感覺以衣緒花的條件,會挑起男性的邪惡情欲也是當然的。但這個就別說出口了。


    “而且,我可是很強的。”


    她理所當然地說道,我不禁一本正經地提出忠告。


    “雖然我親身體會過,但和體格健壯的成年男性正麵對打可是很危險的。被盯上的話,應該趕緊逃跑。”


    衣緒花沒有回話,而是停下腳步窺視著我的臉。


    耳環在極近的距離搖晃著。


    她的眼神快要將我射穿。


    “難道說,你在擔心我?”


    “畢竟,人知魔恐怖,魔曉人心毒。”


    “嗯……”


    衣緒花沒有移開視線,而是緊緊盯著困惑的我。


    就這樣持續了一會兒後。


    她好像察覺到了什麽,猛然回頭。


    “呀啊!跟蹤狂!”


    “在哪!?”


    我凝神看向她所指的方向。大路對麵有很多行人來來往往,但並沒有發現類似跟蹤狂的身影。


    即使如此我也挺身而出護住受驚的她。


    她纖細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腕,然後躲在我身後。


    還是沒有看到黑影。到底在哪?如果襲擊過來的話該怎麽辦?能打贏麽?很難吧。總之要先離開這裏。


    我抓住衣緒花的手。溫度正常,蜥蜴也沒出現。應該暫時不用擔心火焰。


    “快走!”


    我就這樣拉著她的手逃跑。


    不對,是想要逃跑。


    可她卻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回頭一看,衣緒花正嘴角上揚地看著我。


    “……難道……”


    “對。騙你的。”


    “饒了我吧……”


    我渾身無力地鬆開了她的手。


    “我的演技也很不錯吧?”


    “這種情況不可能表揚你吧!”


    “但是跟蹤狂讓我很為難是真的哦。”


    “你剛才不是還說並不煩惱麽?”


    “還有一件事是真的。”


    “什麽啊?”


    我語氣不快地回話。


    “有葉君真的在擔心我呢。”


    怎麽能用撒謊來確認這事。就算是我也想這樣怒斥她。


    但看到她惡作劇的笑容,言語全部卡在了胸口。


    衣緒花滿足地點了點頭,接著“啪”地一聲拍手。


    “決定了。改變計劃。”


    然後開始走向與之前相反的方向。


    “哎?等、等下,要去哪兒?”


    她轉過頭來,黑發隨風飄動。


    “告訴你我的事情。”


    ■


    衣緒花帶我來的地方是,車站大樓內的某家服裝店。


    巨大的購物中心內,無數時尚相關的門店鱗次櫛比。


    她停在了其中一家門前,然後毫不猶豫地進去了。


    “歡迎光臨……啊,原來是衣緒花醬啊——”


    “好久不見,要小姐。”


    對著親切搭話的店員,衣緒花端正地行了一禮。


    這位店員,語調略顯柔緩,劉海長到遮住了其中一隻眼睛,後麵的頭發卻又很短,發型令人印象深刻。她身上的衣服的恐怕就是這家店的商品,而且穿搭很有個性,感覺非常時尚。不愧是時裝店的店員。


    厚厚的塑料製名牌上寫著“金子要”三字。


    然而,無論剛才的應對,還是現在的態度,衣緒花在外麵待人接物時確實有一套。


    “怎麽了?前段時間不是來過了麽?”


    “今天是帶朋友過來。這是在原有葉君。”


    “您好。”


    我先打了聲招呼。我實在是不習慣這種場合,令我感到不自在。


    “朋友!?”


    “不至於那麽震驚吧!?”


    “抱歉。但這種事還是第一次。”


    看到要小姐那誇張地向後仰身的反應,我不禁笑了。無論衣緒花多擅長待人接物,還是有沒法蒙混過去的事。不過也許是因為和店員小姐關係好到了這種程度。


    “那麽,為什麽帶這位朋友來我這隻有女性用品的門店?”


    “還有造型手冊麽?”


    “啊—,原來如此,是這麽回事啊—。春夏季的對吧?當然有了——”


    要小姐笑眯眯地走進裏麵,然後拿著本很厚的書回來了。


    封麵上身穿白色連衣裙的女孩正在微笑。紅豔的嘴唇令人印象深刻。


    “嗯——,這個是商品目錄?”


    “就是這樣。嘛啊,你先看看。”


    我聽從衣緒花的催促將書翻開。


    在那裏擺好了poss的仍然是封麵上的那名女孩。


    可以看出綠色的背景是想表現出森林的場景。到底是在哪裏拍攝的呢?顏色深到不可能存在的綠葉有種奇妙的人工感。正中間放著玻璃製的箱裝長椅,女孩就站在這上麵。簡直像征服者一樣威風凜凜。她一手如貴族般優雅地捏著裙擺,一手握著外殼如蘋果般鮮紅的手機。


    然後,我注意到了。


    這個白色的連衣裙上有著與麵料同色的雪花刺繡。


    “是衣緒花!”


    為什麽剛才沒有發覺呢?這件衣服和她現在穿著的完全相同——裝點在封麵與商品目錄第一頁上的不是別人,正是衣緒花。


    “沒錯,就是我。”


    她得意至極地昂首挺胸,要小姐則捉弄她道。


    “衣緒花看起來非常開心啊——”


    “才、才沒有開心。隻是因為有葉君說想要了解我的事情。”


    “唉?你們是那種感覺?”


    要小姐拿衣緒花的態度取笑。果然這兩人既友好又親密吧。


    “不,我們不是。”


    “有葉君為什麽要立即否定啊?!別看衣緒花一臉厭煩,可她畢竟是高嶺之花……請營造出那種微妙的感覺!”


    “那種謠言,沒有比較好吧。”


    “這倒也是……但……!”


    “不過,氣氛不一樣呢。我剛才都沒有發覺。”


    我這樣一說,衣緒花那不滿的表情便180度大轉變。


    “對吧對吧。請對我的表現力感到戰栗吧。敘詩的春夏季以『白雪公主』為理念,所以在洋溢著高貴感的同時,還做出了令人感到樸素與獻身的表情,體現連衣裙的美麗造型自不用說,為了使刺繡能讓人印象深刻也花了很多工夫。”


    “噫?唉?什麽?”


    我跟不上衣緒花的解說,不禁滿頭問號。


    於是店員小姐用手指了指上方。


    “啊……”


    抬頭一看,收銀台上方掛著店名看板。


    看板上用浮雕樣式的英文字母這樣寫著。


    narrative-tale。


    “敘事詩,簡稱敘詩。以『隻屬於自己的故事』為理念,乍看之下是便服,但其實是將童話故事的中心思想和充滿趣味的細節相結合。品牌理念是配合現代的生活方式,讓身穿這些服裝的人們都作為主人公來出演故事。”


    店員小姐用詼諧但流暢的口吻進行著說明。就像是介紹旅遊景點的導遊。


    “唉!真厲害啊。”


    “哎—?是麽?”


    “當然了!”


    聽到我含糊的讚歎,店員小姐懶洋洋的,衣緒花卻反應強烈。


    “乍看之下是普通的衣服,但其實隻有穿著的人知道其中隱含的細節和文脈,這點可是在sns上廣受好評並因此爆紅,不僅如此穿著衣服的話就連在日常裏都能置身與故事中的世界,果然創造出這個世界觀的手塚照汰先生是天才,真是從概念創作到服裝類型的設計都可以稱其為魔法師。”


    看著如機關槍般妙語連珠的衣緒花,要小姐竊笑不止。


    “出現了,平常的那個。謝謝你幫忙推薦。對店員來說,能被伊藤衣緒花這樣推崇真是感到自豪。”


    之前都不知道啊,我如此想道。


    恐怕不存在住在這條街上,卻沒來這座車站大樓買過東西的人吧。我也不例外,應該已不知多少次從這家店前經過。


    但這種店竟然就在這裏——不對,應該說這裏竟然會有這種店,我從未想過。


    “衣緒花很喜歡這裏啊。”


    “是,非常喜歡。”


    她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


    我居住的這條街上,有她最喜歡的服裝店,而店裏有她的寫真。


    我再次將視線落到商品目錄上。


    這是衣緒花的作品。當然,攝影師、造型師、設計師,以及其他很多我不知道的人們也為此出力。但是,這是衣緒花與這些人一起,為了傳達出品牌氛圍而考慮,然後製作而出的作品。


    我至今都以為,模特什麽的隻是讓臉和身材好看的人隨便拍幾張寫真罷了。但是我錯了。衣緒花是職業的。這就是她的工作。


    “大家都想變得和衣緒花一樣呢。”


    我欽佩地說道——本打算如此。


    可她的表情蒙上了陰雲。然而這就像隻在一瞬間遮住了太陽的雲朵,立即就飄走了,接著便恢複了原來的光輝。


    “話說,別人不可能變成我吧。”


    “哎?也許是這樣沒錯。”


    這預料之外的反應令我困惑不解。本以為她會說出『當然了,全人類都應該以我為榜樣。』一類的話。


    “該怎麽說呢,是以你為目標呢,還是憧憬你呢……”


    “那麽請問一下,有葉君為什麽穿著衣服?”


    “哎……因為不能裸著上街?”


    “沒有法律規定不能裸著上街吧。”


    “有啊,而且很規範。”


    “我的意思是說,重要的是為何要穿著這身衣服。”


    看著有些摸不著頭腦的我,衣緒花繼續說道。


    “穿什麽才好呢?這種事隻有自己能決定。用一句話說就是,理想中的自己是什麽樣子的呢?”


    “理想中的、自己……”


    “我所做的是建議。這件衣服有這種穿法。有這種美感。想要傳達的隻是如此。看到這些,有人覺得不錯,自然也有人覺得不行。可以說各人的判斷就是各人的生活方式。既然如此,有葉君為什麽認為參考模特的打扮,是在意他人視線且圖省事的東施效顰呢?”


    “感覺你在拿無中生有的事責備我。”


    “任何事都是如此。不經過貨比三家、深思熟慮,並由自己親手挑選出來的話就沒有意義。真是太無聊了。就和那些向我告白的笨蛋男生一樣。明明一點都不了解我的事情……”


    她不斷地發著牢騷,毒舌的對象也已經不是對著我,而是八成都在亂發脾氣。


    盡管如此,我感覺自己能夠理解衣緒花想表達的意思。


    衣服中擁有能夠改變自己的力量,她如此相信著。衣服的好壞,隻能通過身穿的人是否能夠接近理想中的自己來評價。因此,自己親手選擇是十分重要的。


    若是如此。


    不存在理想中的自己的人,該穿什麽才好呢?


    在這家店買衣服的人,大家都有著理想中的自己麽?


    我在屈服於她氣勢的同時四處張望,突然,視線停留在了一個東西上。


    之前隻顧著衣緒花,才沒注意到。但在非常顯眼的地方有一個相當大的人形展示牌。比真人的尺寸還要大。也就是所謂的主視覺廣告。


    看到上麵的寫真,我不由得停止了呼吸。


    位於那裏的是魔女。


    寬帽沿的遮陽帽頂端尖翹,仿佛是魔女的三角帽。但是身上的襯衫略顯透明,筐狀的提包也給人一種清涼感。大概因為這個原因,所以盡管整體是暗色調,卻不可思議地沒有沉悶之感。她單手拿著和衣緒花同款的紅色外殼手機。


    但是比起衣服,模特本身更令人印象深刻。


    從裙擺伸出的雙腿修長到令人吃驚。金發卷曲的波波頭和青色瞳孔展現出歐洲血統,但容姿反而令人感覺親近。


    然後,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表情。


    她的雙眼眺望著遠方,同時舌頭微微吐出。挑逗般的微笑著。我至今為止從未見過露出如此表情的模特。既顯調皮,又帶幾分憂愁,既有嗔怒,又含一絲哀怨。


    我無可救藥的被其吸引,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副表情。


    想象著她視線的前方到底有著什麽。


    她這震撼心身的魅力,已經不是小惡魔,而是大魔女的威嚴了。


    “這個人很厲害啊。該說是散發著氣場,還是什麽呢。”


    我一邊看著寫真,一邊用我稀少的詞匯量來描述。


    在這瞬間,感覺氣氛變化了少許。


    “……那是、蘿茲。”


    看到說起這個話題的衣緒花,要小姐抬手扶額,好像深感無奈,這應該是我的錯覺吧。


    “羅莎蒙德·羅蘭·六鄉。包括本人在內,大家都叫她蘿茲。”


    聽到這裏,我終於明白了她是在說那個模特的事情。


    “朋……你們認識?”


    本想問是不是朋友,但剛開口就趕緊換了個說法。因為以剛才的氣氛來看,肯定不是這麽回事。


    “我們在同一個事務所,並且還是同一個經紀人,算是挺熟的。身材高挑,手腳修長,很有個性……是現在勢頭最旺的模特之一,而且才初中二年級。”


    “你管這叫初中生?!”


    我再次觀察起寫真,可怎麽看都是二十多歲的樣子。雖然衣緒花也很成熟,但她更誇張。


    “真厲害啊……”


    我不由得發出讚歎之聲。


    “沒錯,蘿茲很厲害哦。你挺有眼光。”


    聽到這聲音,我和衣緒花同時轉頭看去。


    然後立即就明白了站在那裏的是誰。


    身穿的衣服與展示牌的那套完全不同。棒球帽反戴在卷發上。緊身背心凸顯著胸部,可下擺很短露出了肚臍。肚臍往下是件肥大的短褲,腳上細小的涼鞋則讓人錯以為是裸足。而上翹的粗眉與慵懶下垂的眼角又描繪出了強烈的反差。


    身為模特,這身打扮過於樸素了。


    可是正因如此,她那與生俱來的存在感才如此震撼。


    若說剛才的她是魔女的話,現在位於眼前的便是緊盯獵物的猙獰大灰狼。


    蘿茲徑直走來,然後俯視著衣緒花。她本人的身高比我還高,而且因為腦袋小巧,所以更加凸顯身材的高挑。


    然而,這股強烈的威壓感並不僅僅來自於身高。


    剛才還過門不停的行人們都開始交頭接耳起來。蘿茲將視線集於一身。即使從遠處也能感到她那股存在感,離近的話,就更令人為之目眩。


    衣緒花與蘿茲。


    蜥蜴之王與狼王。


    水火不容的兩者狹路相逢時,隻會發生一件事。


    “衣緒花,剛才還在想最近都沒見過你。原來在這裏啊。”


    “無所謂吧。反正和你毫無關係。”


    “啊,難道是因為在這裏輸給過蘿茲,所以來看看?”


    “我什麽時候輸給過你?真想請你指教下啊。”


    “哎——?可是蘿茲的展示牌更顯眼啊。”


    “我的造型手冊可是大量印刷了。”


    “蘿茲懂得哦,像這種就叫作糧產形對吧。”(注:由於蘿茲是那種漢字不好的外國人人設,所以台詞中有很多片假名。翻譯時會視情況將其譯為拚音、諧音、常見錯字等。)


    “誰是量產型啊!數量更多的那方才更強!”


    “哈?反正衣緒花隻是個言聽計從的人偶!這種事誰都能做到。蘿茲才是特別的!”


    我為了從劈啪四濺的火花中明哲保身而後退一步。剛才沒有一不留神說出朋友這個詞真是萬幸。要是說了,肯定會受到牽連吧。


    “呐,要認為贏得是那邊?”


    “我不知道啊——。對我來說隻要衣服暢銷就行。”


    “那麽,那邊的那個……啊嘞?你誰啊?”


    態度隨意的蘿茲好像到現在才留意到我一般,看向了這邊。


    “我叫在原有葉,那個……”


    我忍著對這種待遇的惱怒報上了名字,但卻因不知如何說明是好而支支吾吾。


    “啊,衣緒花的男朋友?”


    “不是的。”


    衣緒花代我否定道。


    “不是,我們隻是朋友,不過我認為他大概喜歡我哦?”


    “請不要隨便把人當做提升優越感的道具來用……”


    雖然隻是嘟嚷著小聲抱怨,但對現在的我來說已經是竭盡全力了。


    蘿茲則是嘲弄地笑道。


    “什麽鬼。蘿茲才不需要別人拍馬屁。”


    “和朋友一起逛街是極其平常的事情吧?啊啊,不好意思。一個朋友都沒有的你可能不會懂呢。畢竟你的性格就是那麽差,雖然遺憾,但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哈啊?性格差的是你才對吧。蘿茲才不會對誰都搖尾巴。”


    “請不要把自由和任性混為一談。每次你在sns被炎上時,事務所的名譽也會受到損害。”


    “我沒有錯吧?隻是說出自己的想法而已。你才是,淨是迎合周圍的人,不覺得自己很可悲麽?你看起來積累了超多的壓力啊。最近就會爆發了吧。“轟”地一聲。”


    “才……才不會爆發!”


    “呐,男朋友認為那邊更好?”


    “哎?”


    蘿茲突然從衣緒花身上移開視線,轉而俯視向我的臉。


    “你覺得衣緒花和蘿茲那邊更好?”


    我正提心吊膽地注視著這場舌戰,卻突然有流彈飛來,令我慌張失措。


    “那個……”


    真是個討厭的質問。


    這種東西根本無法比較,這樣回答應該是模範答案吧。


    但是。


    在被詢問的那一刻,我就進行思考。


    進行比較。


    我自己認為那邊比較厲害呢?


    為了防止真心被看穿,我一聲不吭地對蘿茲怒目而視。


    “哼——”


    蘿茲毫無懼色,從正麵盯著我的眼睛。


    青色眼睛的虹膜閃耀著猙獰的光芒。


    “嘛,算了。第一印象就由蘿茲拿下了。絕對不會讓給衣緒花。”(注:此處第一印象的原文是first look(ファーストルック)是指時裝秀中第一個登台的模特。我沒找到這個術語的中文官譯,就用了個意思差不多的詞。)


    “如我所願。畢竟我會贏得。”


    “哈?你這種無趣的更衣人偶做不到吧。”


    “我、不是、人偶……!”


    衣緒花的節奏突然紊亂了,我為之一驚。


    她呼吸急促起來,感覺正在失去冷靜。這單純是因為爭吵導致的麽?這樣的話就好。不對,這不是什麽好事,但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我環視四周,卻沒有看到那東西的身影。可是,仍沒法安心。她的肩膀看起來正在搖晃。


    這下糟了。


    火花四濺的蘿茲和衣緒花正不斷吸引著路過行人的注目,停下腳步的人越來越多。這也是當然的,畢竟出演造型手冊和展示牌的兩名當事人,正在互相瞪眼對峙。


    “好像感覺有些熱……”


    要小姐喃喃地嘟嚷道。


    確實感覺有些熱。


    我環視周圍,有很多人在,還有著衣服。萬一在這裏噴出火焰,就變成大慘案了。


    就在我為了對衣緒花說話而轉向她那邊時。


    我看到了。


    她那裸露的白皙肩膀上。


    有隻黑色的蜥蜴。


    簡直像是在等著被我發現一般,一動不動的呆在那裏。


    不妙。


    必須立即離開這裏。


    我拉起衣緒花的手。


    “幹什麽!”


    衣緒花回過頭來對我大吼。


    可是我沒有鬆開她的手。


    從相觸的皮膚處傳來了難以置信的熱量。


    我就這樣用力握緊手和衣緒花對視,然後緩緩搖了搖頭。


    她的眼睛猛地睜大了。


    “要小姐。”


    “嗯?叫我?”


    “還是去別處吵架比較好吧。”


    “也是呢。雖然引人矚目是不錯,但是會把客人嚇走的——。”


    雖然她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麽動搖,但我隻需征得她的同意就行。能有從這裏離開的借口就夠了。


    “要小姐都這麽說了。走吧,衣緒花。”


    衣緒花雖然想說些什麽,但還是閉上嘴、咬緊牙關,無言地點了點頭。


    蘿茲看到我們的樣子,不出意料地挑釁過來。


    “唉——,要讓男朋友牽著手逃跑?!太不像樣了!果然你一個人的話就什麽都做不到!”


    我把蘿茲的笑聲甩在身後,拉著衣緒花的手跑走了。


    飛快跑下自動扶梯,然後穿過商店。跑下寬闊的樓梯後,在地下街找到了長椅。接著,暫且讓衣緒花坐在上麵。


    “嗚嗚……”


    如同為了將體內的某些東西抑製住一般,她蜷曲著身子發出呻吟。


    “喂,張嘴!我有巧克力!”


    她接過巧克力,顫抖著將一小片放進嘴中並吞下。我把手放在背上,觀察著她的樣子。


    “不行,溫度沒有下降……”


    沒有平息的跡象。果然如佐伊所說,正在惡化麽?


    看起來馬上就要噴出火焰了。


    我張望四周,有很多正在逛街的人。雖然現在還沒人注意這邊,但噴出火焰的話絕對會被人看到。隻有這個一定要避免。必須想想辦法。什麽辦法?我能夠做到什麽?這附近有什麽能夠讓她平息下來的東西麽——


    “等、你在這裏等著!”


    我把她留在這裏後,開始行動。


    ■


    “哎?不、不見了!?”


    我回到剛才的長椅處,卻沒有看到衣緒花的身影。


    “為什麽……”


    我環視四周,終於找到了她。


    她正搖搖晃晃地走著,不知想要去哪兒。


    “怎麽回事!不是說了讓你等著麽!”


    “我……覺得不能待在這裏……”


    “這倒也沒錯!總、總之先回來!”


    我把她推回剛才的長椅。


    她再次筋疲力盡地坐在上麵,急促地呼吸著。


    “這個!吃下去!”


    我跪在地上,將剛才買的青綠色的東西遞出。粉色的包裝紙上印刷著將31兩個數字重疊在br兩個字母之間的商標。(注:此處指美國31冰淇淋。)


    薄荷糖不起效果。巧克力也沒用了。


    那麽,就兩個一起。


    既涼又甜,立刻就能吃的東西。


    這正是——巧克力薄荷冰淇淋。


    “為什麽……”


    “別廢話了!”


    衣緒花目不轉睛地盯著我遞出的冰淇淋。


    很快,她就將其奪走,立刻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由於她過高的體溫,溶化的冰淇淋沾滿了雙手和臉頰,但她仍然忘我地猛吃。我剛將買來的兩個中的另一個也遞出,她就立刻將其吃了個幹淨。


    “躺下來吧。”


    “嗯……”


    我扶著她躺下,然後握住她沾滿了冰淇淋的手。


    我就這樣觀察著她的樣子。一邊注視她痛苦起伏的胸口,一邊打開了手表的秒表。


    1、2、3、4——


    呼吸的節奏漸漸正常,慢慢地對上了時間流逝的速度。


    與此同時,我感到握著的手的溫度也一點點地下降了。


    然後,當秒表顯示到了十分鍾的時候。


    衣緒花猛地一下,當場直起身來。


    “太好了……”


    她沒有回應我的話,而是就這樣抱著雙膝坐在長椅上。


    “嗚……”


    聽到這聲呻吟,我以為惡魔的力量又增加了,便警惕起來。


    然而,之後接著的卻是抽鼻子和嗚咽的聲音。


    我不知道她為何而哭。盡管我能想出很多她想要哭泣的理由,卻想不到自己說什麽才好,一句話都想不到。


    我一言不發地坐在她身旁。


    ■


    “抱歉讓你看到了這副丟人的樣子……”


    衣緒花雙眼通紅地勉強擠出這句話。


    用衣緒花帶著的濕巾簡單地擦了下她髒兮兮的臉和手。稍微冷靜下來後,她說要洗下手,接著便去了洗手間。


    當她再次以完美的狀態回來。我才注意到其中包含著整理亂了的妝容和頭發,以及恢複同樣混亂的心情的意思。


    雖然姑且逃過一劫,但不能回到敘詩。可也不能和剛才還差點燃燒的衣緒花分開回家。邊走邊尋找人煙稀少的場所,結果到了附近大樓的展望台處。


    在電梯裏度過了一段兩人獨處的尷尬時間後,我們來到地上25層,通過玻璃眺望著逆卷市的街道。


    各家各戶的四角形灰色房屋中,零星混雜著顏色鮮明的廣告牌。公園和行道樹看起來蒼翠欲滴,本應是自然之物卻反而有種異物感。看向遠處的碼頭,大海正向前方延伸著。並不是什麽了不起的風景。建造這個展望台的人到底希望人們展望什麽呢?我浮現出這個疑問。不對,我們雖然居住在這條街上,但並不是為了取悅別人的眼睛而生活。希望景色美麗這個想法可能是種狹隘的觀念。


    然而,也有人是為此而活。


    比如,我身邊的她。


    我覺得姑且要對默不作聲的衣緒花說些什麽,於是試著說道。


    “必須再稍微做些事前準備啊……”


    火焰隨時都會出現,我本來知道這點的。但我卻不知道這實際上意味著什麽。如果沒有碰巧想到冰淇淋的話,到底會變成什麽樣。我不禁不寒而栗。


    我瞥了眼她的樣子,她低著頭雙唇緊閉。


    “呐,衣緒花。看,是學校。”


    我伸手指著,衣緒花則抬起頭看向那裏。確認了這些後,我繼續說道。


    “那夜的衣緒花,從這裏也能看到嗎?”


    她仍然一語不發。我稍作思考,再次問道。


    “那個時候,你正在學校幹什麽?”


    衣緒花抬頭瞥了我一眼後,再次低下頭,然後就這樣回答道。


    “……在做台步的練習。”


    “台步?”


    “對。大致來說就是漂亮走姿的練習。家裏沒有空間,有人看著的話又無法集中,而且……”


    “即使噴出火焰也不會燒到周邊、麽?”


    她點了點頭。


    我回想起那天的光景。屋頂上確實既寬闊又空曠,地麵也是混凝土製的。從情況上考慮,說合適倒也合適。


    “但是,做到這地步都必須練習麽?被發現的話可不得了。”


    衣緒花移開視線輕輕喘了口氣,然後抬起臉站到我身邊。


    “……我想要參加時裝秀。”


    “那個……就是穿著衣服走路的那種?”


    我不由自主地再次詢問。然而衣緒花沒有回答,而是繼續說道。


    “模特的職業壽命很短。我們都已經17歲了吧。”


    “你說都已經……”


    “若是成功的模特的話,這是即使參加過一流時裝秀也毫不奇怪的年齡。雖然寫真的工作也很重要,但為了職業生涯果然必須參加時裝秀。盡管如此,我卻還一場都沒……”


    她咬緊牙關,看起來打心眼兒裏感到不甘。


    “我已經落後了,必須想辦法補上。”


    “那是想參加就能參加的麽?”


    衣緒花瞥了我一眼後,以稍微恢複冷靜的樣子繼續說道。


    “接下來的秋冬季,敘詩將首次參加一場叫作絕對女孩的時裝秀。我或許能夠登台。而且還是作為第一印象初次登上t台。”


    “剛才那個品牌啊。這很厲害吧?”


    “不是的,因為我才隻通過了最初的資料審核而已,必須在之後的選拔中全勝才行……如果得不到事務所的推薦的話,這點也難以做到。”


    聽到這裏,我終於理解了。


    “所以才要練習麽?”


    “這次,絕對、必須要贏得第一印象。”


    我對她的說法稍微感到了違和感。這的確是難得的機會,但感覺她的話中還有著在此之上的微妙含義。


    “敘詩的手塚照汰先生是天才,他打破了所有的常識。平常他都是配合時裝展的形象來選擇模特,但——這次卻說會配合第一印象的模特,來製作所有秋冬季時裝展的服裝。”


    “也就是說……”


    “如果我成為第一印象的話,秋冬季的所有服裝都會配合我的形象來製作。”


    我回想起了那個造型手冊以及上麵刊載的大量服裝。


    “確實會想絕對要贏啊。”


    突然,我想起了另一個說過第一印象這個詞的人。


    衣緒花好像讀懂了我的想法,提起了那人的名字。


    “蘿茲也會參加同一場試鏡。如果我能夠進入最終選拔的話——”


    “——就會和蘿茲碰上了麽?”


    “對。所以,絕對、絕對不能輸。”


    她充滿迫切感的聲音突然含糊不清。我因不知怎麽回事而看向衣緒花,她則用雙手捂住了臉。看到她這樣子,我慌張地道。


    “怎、怎麽了?”


    “明明如此……我還要在這事上花多長時間啊。”


    我不知該如何回答。


    “被她隨便說了那種話,卻連滿足地還嘴都不行,反而不得不離開那裏。都怪腦子恍惚了……不然,絕對不會吵輸的。一直都提心吊膽,不敢進入可能會燃燒的地方,連台步的練習都沒法好好進行。如果在重要的試鏡上放出火焰的話……惡魔到底是什麽啊?我為什麽不得不這麽煩惱呢?”


    是啊。


    她有著想要實現的夢想,想要得到的東西。


    這個光輝對我來說過於耀眼了。


    “沒關係的。”


    “請不要說這種不負責任的話。”


    “不,我可不能那麽不負責任。”


    “哎?”


    “因為,我是你的驅魔師。”


    為了實現她的願望,我能做的隻有驅除惡魔。


    她想要說些什麽而張開嘴,但並沒有說出口,就這樣合上了雙唇。她移開視線,低下了頭,嘴唇有些歪曲,然後麵色慌張的看向景色。蔚藍的青空萬裏無雲。


    “天氣真好啊。”


    隻聽到一次抽鼻子的聲音。


    我知道衣緒花為何這樣做,但什麽都沒有說。


    就算是霸王龍,也有想仰望天空的時候吧。


    我感覺稍微有點理解她了。


    生存在不得不強大的世界中,希望自己變得強大。


    但是,無論多麽地逞強。


    也無法一直強硬下去。


    “應該還有些什麽。雖然出場時裝秀和衣緒花的願望有關,但和火焰的出現並沒有直接聯係……所以,想要更了解衣緒花的事情。這樣一來,肯定就能找到線索。”


    “……我明白了。那麽明天早上5點在逆卷河見麵。”


    “嗯。”


    我無可奈何地回答。


    之後,我們就從展望台下去了。電梯以墜落般的速度下降,樓層顯示器的數字隨之飛快變化。出了大樓出口後稍微走了幾步,她便對我說道。


    “……那個,有一件事想要問下。”


    “什麽?”


    我一邊回應一邊轉頭。


    “希望你能夠說實話。”


    “好。”


    “有葉君,我和蘿茲的寫真,你認為那邊更好?”


    聽到這個問題的瞬間,我回想起蘿茲那生動的寫真。情不自禁地回想了起來。


    衣緒花盯著我的那雙眼,如同鏡子般澄澈。


    不對,這個情況下,我才是鏡子麽?


    鏡子啊鏡子,世界上最美麗的人是——


    “——我認為衣緒花的更好。”


    “是、麽?”


    我不知道衣緒花對我的話做何感想。


    但至少她沒有生氣、沒有哭鬧、沒有放出火焰。


    我們就這樣分別,然後踏上了歸途。


    獨自一人後,才意識到自己已經筋疲力盡了。今天已經什麽都做不了了。洗過澡後無所事事的看會兒手機,接著就這樣睡覺吧。明天還要上學……啊嘞,約好要在……不對,等等。


    想到這裏,我察覺到了可怕的事實。


    約好的時間地點很奇怪不是麽?


    平日的早上五點,要在河邊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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