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她陪著以宓坐在坤寧宮的後園中,看著不遠處馨姐兒抬著小腦袋和陳阡說話,就歎道:「這些日子馨姐兒一直開口閉口就是阿阡,我都在猶豫要不要讓她繼續和阿阡他們一起玩耍了。說起來,阿阡這孩子真是不錯,可卻偏偏是雲南王府世孫,終究是要回雲南的,不然還當真是一門好親事。」


    以宓挑了挑眉,笑道:「我怎麽覺得馨姐兒和穆則堯還要更要好些,其實穆則堯的性子也不錯,待北定王府事了,大約陛下是要留下穆則堯在京中的,你若擔心陳阡要回雲南,要給馨姐兒挑女婿,就選穆則堯好了。」


    淮寧公主麵上瞬間漲紅,憋得肝疼。


    淮寧就馨姐兒一個女兒,那是寵到天上去的,隻覺得這世上的小公子王孫們大概也就是除了小皇子阿意之外其他都該是任由她挑選的–這也怪不得淮寧,當初她挑駙馬就是那架勢,她父皇就是把全大周最尊貴最優秀的世家公子們掰開來揉碎了由她挑揀的。


    而穆則堯性子文弱,就算北定王府不是偏居遼東,鄰近東夷,常年戰亂,也沒有北定王府謀反一事,淮寧也是不大看得上穆則堯的。


    她雖有心奉承著以宓,但聽以宓這般說話,這般低看她的馨姐兒,那心裏就不是滋味得很。


    她忍了不悅訕訕道:「皇嬸,您是長輩,如何拿馨姐兒開這樣的玩笑,穆則堯的嬤嬤暗害您還牽累了韓老夫人不說,北定王府更是犯了謀反叛國之罪,可是要滅九族的,我們馨姐兒如何能定給北定王府的子孫?」


    以宓慢慢收了笑容,沉了臉冷道:「淮寧,北定王謀反,雖然會牽連子孫,但陛下他既然仍是將穆則堯以王子王孫養在宮裏,並未曾定他的罪,那他就仍是王子王孫。說什麽滅九族,淮寧,你可別忘了,他們可是太-祖皇帝兄長的嫡係血脈。」


    「自古以來,皇族犯事就從來也沒有說什麽滅族滅門的,除了直接參與犯事的,與事無關的,大多都會寬赦,至多是廢為庶人或圈禁,有些還會特意封爵恩恤。就是高祖皇帝時悼太子謀上犯亂,太宗最後也照樣封了悼太子的嫡長子為常山郡王的。馨姐兒雖然也有天家血脈,但到底隻是趙家人,穆家的子孫怎麽就配不上了?」


    以宓連譏帶諷的一頓冷斥簡直把淮寧給說懵了。


    饒是她素來伶俐,此時也是漲紅著臉,又是羞憤又是委屈,可就算心中再氣惱嘴上麵上也半點不敢反駁,最後還是以宓說完了,道是累了,打發她退下,淮寧這才挺著脊背僵硬的告退了。


    淮寧吃了一肚子氣離開,回公主府的馬車上,采衣怕她想岔了走極端,就勸道:「公主,女子有孕脾氣本就古怪些,再加上陛下這些個月又不在宮中,皇後娘娘擔心陛下,脾氣免不得大些,公主不必太過在意。」


    采衣本不過是慶源帝派給淮寧的暗衛,現在還得時不時勸誡一下淮寧,疏導一下她的心情,還得幫她出謀劃策,也算是操碎了心。


    淮寧眼圈紅紅的,她聽了采衣的話不但沒放開心中反是越發委屈,氣道:「不在意?若是她隻是不待見我也就罷了,你聽聽她說的話,不僅是不待見我,還那般低看我的馨姐兒……」


    說到這裏眼淚也滾了下來,繼續道,「就是因為她有孕,皇叔也不在宮中,她說出來的話才越發真心,平日裏看她待馨姐兒那般疼愛,卻原來全都隻是做給皇叔看得!竟是想把馨姐兒胡亂配個亂臣賊子的後人,說什麽悼太子,常山郡王,也不看看常山郡王是怎麽死的!」


    她這話卻是說的采衣麵色一變,忙低道:「公主慎言。」


    淮寧公主也發覺自己失言,咬著唇閉了嘴,想到自己父皇,就不由得有些悲從心來。


    而宮中那邊緗素扶著以宓回寢殿,也在和以宓說著話。


    緗素看以宓有些疲憊的樣子,就勸道:「娘娘,公主那裏,陛下心中有數,您也不必太過操心了。」


    以宓以前雖然對淮寧不算親熱,但看在穆元禎的份上,對她向來還都是寬和的,很少這樣故意落她的麵就著她的性格挑她敏感的地方插刀子。


    緗素是她的心腹,自然知道她的用意。


    南陽侯府老夫人和閔家各有打算,淮寧公主這些日子整天上趕著往宮裏跑,難說就不會被人利用了,她也就是空長了一副聰明臉罷了。


    以宓這般訓斥她,淮寧公主內裏還是個驕傲和要強的,必然會消停一段時間,不肯再往宮中跑了。


    說不得還怕以宓使壞,真攛掇著把馨姐兒賜婚給了穆則堯。


    以宓看緗素一眼,笑道:「這算什麽操心?天天對著她才真操心,我想這麽做很久了,這下子可總算是如願了。」


    這話說得連向來嚴肅的緗素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南陽侯府。


    趙老夫人緊緊捏著手上的信,指節都有些發白。


    那是閔流妘讓人送過來的密信,北定王果然已經尋了自己的兒子南陽候,要挾他出賣軍情,怕是不久的將來就是要讓他裏應外合,把整個北路軍都雙手奉上了。


    隻不過北定王送給南陽候的信在南陽候看到之前,就被閔流妘給截了罷了。


    趙老夫人在閔流妘離京之前雖然答應了她,但她心裏總還存著一絲僥幸,隻希望閔流妘所說的話並不是真的,宋家不是北定王府的人,北定王府亦不知道自己夫婿老南陽候與東夷國主有舊之事,不知道是自己動手毒殺了閔皇後。


    可手上閔流妘的這封信卻戳破了她所有的僥幸之心。


    她召了自己的心腹關嬤嬤過來,將手中的信默默遞給了她。


    關嬤嬤比趙老夫人還要年長幾歲,是從小就跟著趙老夫人的丫鬟兼侍衛,之後又陪著趙老夫人嫁到京中,終身未嫁,可以說,趙老夫人信任她比信這世上任何其他人都要多。


    當年毒殺閔後一事,也是她和關嬤嬤仔細商議後才去做的。


    趙老夫人看著關嬤嬤看完信就道:「做的越多,錯的越多,當年之事,我隻恨不得徹底抹淨,這世上再無人知情,就是你我也盡都忘了才好。卻不想我以為塵封住的東西,竟是被這許多人握在手中隨時可以拿來威脅我,威脅南陽侯府的把柄。」


    聲音疲憊又蒼老,短短幾個月,趙老夫人猶如蒼老了十幾歲。


    關嬤嬤看著多年來養尊處優的趙老夫人現在這副模樣,心裏也非常難受,她懂得她的意思,做的越多,錯的越多,被人發現真相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當年因為老侯爺的舊事,老夫人被人逼著毒殺了閔後,現在又因著閔後之死,侯爺被北定王府要挾背叛大周,而老夫人,被自己的侄孫女要挾著去毒殺夏皇後。


    進退都幾近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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