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令大人帶著滿腔愁緒去後堂,民-族融-合從來就不是一蹴而就,不費分毫功夫的。如今他是南華縣的父母官,整個百夷之地,夷人治夷讓上麵不放心,怕有朝一日再治理出一個南詔國來;以漢治夷,本地漢少而夷多,而讓漢人高高淩駕於夷人之上,作威作福慣了,時間久了就會鬧出更大的亂子。朱庭仙之時,還有過暴-亂呢。


    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夷漢互融,此後平等互愛,才可維持長久的和平。


    但這哪裏是容易的事情呢?


    他到了後院,習慣性去尋胡嬌。最近二人關係有所改善,至少大清早胡嬌再次從許清嘉的被窩裏醒來,已經不會驚詫到拿他當流氓對待了。在後院裏轉了一大圈,最後才在柴房後麵找到她。胡嬌正忙的滿頭大汗,抓著把剪刀,對著雞鴨修理羽毛。從翅膀到尾巴,務必要剪斷它們的羽翼,使其不能躍起。她在柴房後麵的空曠之處搭了圍牆,看來是準備將這些家禽混養。


    縣衙後院的家禽有一部分是當初胡嬌在小院裏養的,大部分卻是百夷百姓送的。


    許清嘉見她熟練的從籠子裏掏出一隻雞,先修剪雙翅再修剪尾巴,剪完了短著翅膀禿著尾巴的那隻雞在地上暈頭轉向,似乎有點找不著方向,被她提著扔進了壘好的圈裏,繼續下一隻。


    工程巨大,她大約已經修剪了十來隻雞了,地上堆著一堆羽毛。


    「阿嬌這是做什麽?」


    胡嬌抬頭見是他,也不以為意,繼續低頭幹活:「這不是天天一個籠子一個籠子喂著麻煩,我索性給它們砌個圈,放在一起養得了。」


    「雞和鴨能放在一起養嗎?」許清嘉的印象裏,這兩種應該屬於不同的物種,似乎不太應該放在一起養。


    胡嬌卻覺得這完全不成問題:「漢人跟夷人都能放在一起治理,雞跟鴨怎麽就不能放在一起養?」


    「你……強詞奪理。這能一樣嗎?」許清嘉聽她拿雞鴨跟漢人與夷人相比,頓覺好笑,哪有這麽簡單的民族問題?


    「怎麽不一樣?都是家禽都吃剁碎了的青菜野草,都喝清水。漢人與夷人都吃一樣的稻米穿布匹做成的衣服保暖,有什麽區別?」


    許清嘉來了興致:「那語言還不一樣呢。」不是有個詞叫雞同鴨講嗎?!


    胡嬌順口道:「這有什麽難的?辦個語言學習班,大力推行官話,替百夷各族開蒙,讓他們學習漢地文字,學漢地律法,保管三代之後大家都會一口流利的漢話。」到時候身上的民族性就會被削弱很多,若有跟著漢人日子過的好的,恐怕換個姓都不奇怪。


    人都是趨利的動物,現在不講究保持民族多樣性,而是越趨向一統越好,至少有利於維-穩。


    許清嘉一大難題被她隨口給解決了,她的這個主意確實妙,他心裏頓時對胡嬌的智商刮目相看了一回,可是想想她若是知道自己解決了他的一大難題 ,恐怕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他索性也不誇獎她,隻逗她:「阿嬌說的容易,可這事做起來可不容易,首先連個上課的地方都沒有,其次連個好點的先生都沒有。」


    不想胡嬌似乎早都想過這個問題,隻等他說完,她立刻便接口:「把咱們住的院子與後花園隔開,把後花園當做南華縣的縣辦學堂,園子裏有好幾處賞景的屋子都極為寬敞,開幾個語言班,或者開蒙班都容易。至於先生嘛,縣衙不是請了好幾個懂漢話的翻譯嘛,拉過來充當語言班的先生,先把那些考選來的差役們拉進來上課,要是功課不及格就扣他們的銀餉。」扣工資才能有動力學習嘛,這都是從資本家手裏學來的。


    許清嘉盯著她低垂的腦袋,她絲毫不知自己無意之中替他解決了什麽樣的難題 ,正專注修剪一隻不斷掙紮的公雞的羽毛,那隻公雞眼看著要被她蹂-躪成了禿毛雞,掙紮的更厲害了。胡嬌被這公雞給掙紮的煩了,喝了一嗓子:「再跳……再跳就把你吃掉!」


    許清嘉大樂,忍不住在她腦袋上揉了兩下,也不管她翻著白眼躲閃,「我去前麵了,晚點回來。」他起身走了兩步,胡嬌卻忽的轉頭,似乎有點明白方才許清嘉並不是隨口逗她,很可能是真的在民族融合上出了問題,笑嘻嘻道:「許大哥,其實你也可以每月旬休講講課,相信以你進士的身份,一定能夠吸引許多夷人前來聽課的。」這就是明星效應啊。


    看看她家收來的這些純樸的禮物就知道本地夷人還是很敬重許清嘉的,若是這些夷人想要讓自己家的孩子出人投地,說不定真願意送孩子來縣衙開蒙。反正……許清嘉一肚子學問,教書育人這種事對他來說是小菜一碟。還能適當提高縣太爺親民的形象呢。


    「你的公雞跑了……」


    「啊快回來——」胡嬌忙去抓已經被剪禿了毛趁著她說話分神掙紮開來,四下亂竄的公雞,許清嘉大笑著回前衙辦公去了。


    胡嬌還當她不過隨口一說,哪想過了兩日,他便告訴她別在外麵胡亂跑,晾曬的衣服也要收回來,這幾日就先不要洗衣服了。後院連著後花園的圓形拱門被拆了,直接裝了結實的木門,從他們這邊鎖起來,方便許清嘉節省路途。花園子裏的角門也擴大了一倍,可容一輛馬車進出。新招收的差役們本來宿在前衙,此後每日不當值的時候就要來後園子裏上語言課。而園子門口也派了兩名差役把守,以防閑人闖進來。


    歐耶!她的園藝勞動總算結束了!


    許清嘉是個很講究效率的人。


    半個月之後,隔壁園子裏就有了琅琅的讀書人,他有時候還會直接穿過院子,去隔壁視察語言課。夷人也有少數文字,隻是都掌握在村寨部落首領或者巫師手裏,不是普通百姓能夠有機會學習的。這些考選進來的青壯男子裏也隻有一二會夷人文字的,對漢文字更是一竅不通。


    許清嘉視察一趟回來之後,便考慮要給差役掃盲。這些人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真是文化水平堪憂。


    請來的那幾名翻譯也隻是通夷話,但是若讓他們兼任掃盲班先生,就有些為難了。最近不得已,許清嘉派人去州府請了名落第的秀才,前來給這幫差役們開蒙。


    也不知道是不是縣太爺親夷的態度表現的太明確,令得南華縣漢人豪紳們心頭不安了,各個來央了高正,想要請縣太爺赴宴。


    許清嘉是來者不拒,今日看歌舞,明兒聽戲,後日泛舟湖上……足足有半個月都帶著酒氣回來,偶爾身上還有脂粉香。


    胡嬌雖然心思粗疏不計較,可是被脂粉香熏了的第二次,就自己搬到了廂房去住。許清嘉回來的晚,進了主臥之後,一室清冷,他去隔壁推廂房的門,房門被緊緊閂了起來,裏麵鴉雀無聲,他隻能無奈的回來。


    當夜夫婦二人便開始了正式的分居生活。


    翌日許清嘉起床,胡嬌已經將早餐端了過來,似乎並沒有發生什麽事情。但許清嘉卻能感覺得到,阿嬌是真的與自己疏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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