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吵架?你可知道」


    吳郎君搖搖頭,「小民一向不愛打聽旁人家私事,所以他們兩家因為什麽事情而吵起來,小民還真不知道。不過,」他猜測道:「小民估摸著賀家被滅門,肯定是這夷人幹的!」


    胡嬌也不問他為何這麽肯定,隻讓門口立著的差役前去賀家右鄰敲門,外麵吵吵嚷嚷成這樣,都快熱鬧的趕上市集了,這家夷人卻院門緊閉,就算沒有問題也不由她多想了。


    不多時,差役就領著個黑壯的夷人漢子過來了,他見到胡嬌就跪倒磕頭,說了一堆話,她一句沒聽懂。僅憑著她在幼童啟蒙掃盲班學到的幾句你吃了沒喝了沒的日常用語,完全沒辦法應付這麽高難度的會晤。


    旁邊有懂夷語的人主動承擔了翻譯的工作,向她解釋:「夫人,他說自己沒殺人!這家人不是他殺的,他什麽也不知道!」


    搞半天這夷人漢子翻來覆去說的就是這幾句話,一再表示人不是他殺的。


    本來這麽凶殘的滅門案,胡嬌也覺得自己的運氣沒可能那麽好,一碰上就能破了案,隻不過她也不能因為這夷人的幾句話就斷定他與此案無關了。她讓那夷人起來,又問那夷人與賀家為何吵架,夷人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原因來,隻道是件小事,當時不知怎的就吵了起來。而且他不懂漢話,隻是知道對方很凶的罵了過來,於是……他就用夷語很凶的罵了回去。


    胡嬌額頭都要掉下一滴冷汗了。


    這種莫名其妙的架居然也吵得起來。


    語言不通真可怕!


    也就隻有這種夷漢雜居之地才會有這種事情。南華縣真應該適時打破夷漢壁壘,在全縣公開開辦語言課,先讓大家能夠溝通無障礙才能談以後的發展了。


    吳郎君咬死了賀家一家是被「凶蠻」的夷人漢子尼南給殺死的,而尼南則堅不認罪。


    等到仵作老楊頭從義莊趕過來,胡嬌又隨著他在凶案現場轉了一圈,細細勘察,最後才將賀家一家五口裝上義莊的板車,拉到了城外義莊去,由老楊頭細細研究。


    賀家門口被貼了官府封條,封了起來,胡嬌一聲令下,將吳郎君與尼南都下了大獄,關到了相鄰的兩間牢房,可以互相瞧見對方,但又沒辦法上前撕打。


    吳郎君被抓起來的時候,大聲喊冤,「夫人,我與此事無關,怎的也要將我關起來?惡人不是已經關起來了嗎?」


    胡嬌安慰他:「這是保護證人,萬一被凶犯再殺個回馬槍,你總不想自己也被殺了吧?」


    吳郎君拚命掙紮:「夫人,這夷人漢子都已經被抓起來了,凶犯已被抓,小民不用保護!」


    胡嬌哪裏理他這麽多話,揮揮手,差役便押著他走了。她站在被封起來的賀家門前,猜測這起案件到底是情殺還是仇殺,又或者是為財而殺,不得頭緒,轉頭之時,瞧見吳郎君家門口立著個三十出頭的婦人,粗胖,目光複雜,也不知在想些什麽,隻呆呆瞧著賀家門首,眼神裏有太多的情緒,胡嬌的直覺隻是覺得,單純的鄰裏關係,不至於全家滅門,還能露出這種神色。


    全無恐懼,倒似有怨意,又或者如今已經解脫了……


    那婦人瞧見她的目光,微微一愣,立刻轉頭進了院子,關上了院門。倒是右鄰尼南一家,開著個門縫,門口趴著一二三四個小蘿卜頭,依小到大,一個比一個高,皆是一雙淚眼瞧著她,最高處也是個三十許的婦人,母子們都是一雙眼淚,默默流淚,既沒有上前哭求跪辯,也沒有退卻的念頭,隻是默默流著淚望著她。


    這樣的目光無端讓她覺得沉重,也許許清嘉的這份工作並不輕鬆,甚至還關乎別人的生死性命,當真輕忽不得。


    胡嬌是隔了三日才知道,尼南家有個孩子在縣學啟蒙班裏上課的。那名孩子隻有五歲,看起來要比實際年齡更小些,似乎有四歲,跟死去的賀祿兒身高仿佛。跪在她麵前一遍遍磕頭,用初學的漢語求她:「夫人,阿爸是不會殺人的!阿爸是不會殺人的!」再讓他說出詳細的事情來,他也說不上來。


    孩子畢竟年紀還小。


    隻不過他這種沉默的磕頭方式與尼南的方式一脈相承,可見是一家的父子,帶著難以形容的倔強。


    她安慰了一下這個驚惶失措的孩子,又囑咐做飯的婆子,這兩日須好好看顧這孩子,如果他想回家去看一看,便由她們其中一個帶著他回家一趟,再回來上學。


    那孩子謝過了她,當真跟著婆子回家去了。不等他回來,胡嬌便帶著差役去了城外的義莊。


    老楊頭這兩日忙著解剖屍體,見到她便帶著她去了停屍房,公布了驗屍結果:賀家郎君與賀小郎的胃裏有部分混和著酒液的啞藥,這是本地山民在火把節之後,保護嗓子的藥,當時吃了隻是發不了聲,但過兩日發聲過量的嗓子便完全好了,說是啞藥,其實是一種護嗓的藥,用米酒送服。


    隻是奇怪的是,那藥除了賀家父子胃裏有,賀家娘子與賀小娘子胃裏卻沒有。


    明明是夫妻倆同桌飲酒吃菜,怎的最後妻子胃裏沒有這啞藥,隻有丈夫與兒子有,那麽小的孩子,尋常人家是不可能與大人同桌共飲的。


    胡嬌大膽假設:「或者……當時席上不是夫妻倆對飲,而是丈夫在陪著另外一名男子飲酒?」她當時對夫妻倆在房裏共飲居然衣衫整齊印象頗為深刻,這三日將細節處想了又想,隻想到這種可能。


    不然,哪怕米酒,喝到醺然處,又是夫妻倆,豈能還穿的一般整齊?除非夫妻倆跟他們夫妻倆之前似的狀況,全無親密之舉,分房而居。可是這在賀家是不可能成立的,賀家一雙兒女可都是最強有力的證人證明夫妻感情不錯。


    況且,她後來也傳問過賀家圍觀的人,據說賀娘子頗有幾分姿色,與丈夫感情恩愛融洽,完全不存在這種情況 。


    老楊頭昏黃的雙眼瞬間亮了,「夫人說的這種可能,似乎也有。」


    胡嬌順著自己的猜測往下講:「火把節剛過不久,賀父用米酒給兒子灌了這藥,自己也喝了藥,沒想到藥效發作,自己被同飲的男子給殺了?隻是賀娘子沒有當場尖叫救命,難道……她與這男子是舊識?有情?沒想到這男子最後連她也給殺了,而且心狠手辣,索性一門全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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