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人就是很奇怪的生物。她認識這個男人十幾年,與之成親十年,兩個人共同生活了十年,就算他裝了一腦袋的博學多識,民生百計,官場生存錄……等等各種生存必備技能,可是她仍然能夠透過表象看到本質。


    本質上,他仍然是個悲天憫人一腔熱血的書生。


    讓她說他什麽好呢?


    是笑他傻還是敬佩他胸懷寬廣?


    靜靜伏在他胸前,聽著他胸膛裏有節奏的心跳聲,胡嬌唯覺慶幸,這個男人與她的生命緊緊相連,並且有一顆堅毅溫暖的心。


    同年十月初,吐蕃軍繞過定邊軍駐地,直擊雲南郡數縣,消息傳來的時候,聽說已經有三縣淪陷,吐蕃軍在數縣燒殺搶掠,無數百姓深受其害。


    十月中,吐蕃讚普赤德祖讚帶軍包圍了雲南郡府。


    城內兵勇差役兩千,剩下的就是未曾受過訓練的百姓與官員,而城下兩萬鐵騎,乃是城內百倍。


    而這兩千兵勇差役也並不曾受過對戰的係統訓練,也許甚至連定邊軍中戰士也不及萬一,還要分往四個城樓去守,每個城樓隻有五百人。


    城內百姓盡皆惶惶。


    傅開朗帶著眾官員前往城樓之上觀戰,見得下麵軍帳連綿,而赤德祖讚的金帳被許多小帳篷眾星拱月圍在當間,而城下烈馬嘶鳴,吐蕃人談笑指點,似雲南郡盡在囊中,令得城樓之上的官員頓時心驚不已。


    整個雲南郡的官員,大部分走的都是文官的路子,真要與人上陣殺敵,自己還沒動手先被吐蕃人砍了。這些人當中,唯有高正算是以武身進階,花錢活動了個縣尉,此後升職也走的不是文吏的路子。


    但獨木難支,指望著高正帶這城內兩千兵勇衙差為一城百姓謀求生路,無異於癡人說夢。


    傅開朗的眉頭皺的死緊,許清嘉站在他身側,也是皺眉深思。


    目下隻盼定邊軍能夠得到消息盡快趕來馳援。


    現在城內的人能做的,唯有守城。


    各府官眷們此前還在進行著美好的賞花,交流育兒,禦夫,八卦的聚會,因為傅夫人為人很是謙和,而其餘的人性子都算好相片,雲南郡官眷竟然出人意料的相處十分愉快。


    就在大家以為生活就會這樣平穩的繼續下去,頂多關心關心丈夫的仕途,孩子的學業,以及苦惱家中新添的美人太過嬌媚(許通判家無此煩惱,通判夫人的粗暴足以嚇退任何一個試圖覬覦許通判的女子),吐蕃人今年跑了特別遠的路來打秋草。於是大家的平靜生活立刻被打破了。


    胡嬌最先做的是清點家中存糧。


    戰爭甫起,城池被圍,糧價定然飛漲,假如在糧價沒漲起來之前,城破了,那大家都不需要糧食了。但是如果很慶幸的城池沒破,大家需要死守城門,那麽糧價飛漲勢不可擋。


    點完了存糧,她立刻拿出五百兩銀子,讓永壽帶人去城內糧店賣糧。


    城內糧價已經有了要漲的趨勢,隻是傅開朗已經貼了公告出來,上麵加蓋著通判大人的官印,不許糧食在大難臨頭之際漲價,那糧食的價格也隻是小幅度上漲。


    永壽拉了兩大車糧食回來,胡嬌令他存到地窖裏去。她自己又去清點財務,以及……給三個孩子們各自整理出了三個小包袱,裏麵裝了一套衣服之外,還裝了胡餅,以及碎銀子。


    許清嘉來了也急匆匆的,吃不了兩口飯,看著她與孩子們欲言又上。胡嬌似乎極為平靜,還要問問當前情況。許清嘉在老婆平靜到近乎微瀾不起的眼神之下,竟然十分流利的將目前最糟糕的情況欲估了一遍。


    然後發現……他原來覺得阿嬌在他的保護之下,隻需要帶著孩子們歡歡喜喜的過下去就好,可是現在瞧來,這想法似乎不太能夠實現了。


    他握著胡嬌的手,十分抱歉:「早知道……我八月份回來的時候,就不帶著你跟孩子們回雲南郡了。」至少也能躲過眼前災劫。


    胡嬌笑的十分溫柔:「你說什麽傻話呢?我自然是帶著孩子們跟你在一塊兒!再說難道你覺得這次城池守不住?萬一守得住呢?萬一定邊軍來的很及時呢?」


    許清嘉苦笑:「連你也說是萬一了。」他隻講了敵我雙方懸殊力量巨大,卻在阿嬌這兩個萬一麵前也覺希望渺茫。


    當初幾縣發現吐蕃人之後,就已經有人派人前去聯絡定邊軍,但雲南郡被圍,卻無人能出城去通風報信。


    也許定邊軍連州府被吐蕃軍包圍的消息都不知道。


    傍晚時分,城樓之上鼓聲鎮天,聽著遠遠傳來的嘶喊聲,胡嬌將三個孩子全都攏到了她身邊。


    許清嘉早已上城樓去督戰了,就算是他不會親自殺敵,卻也要站在城樓之下,鼓舞士氣。


    傅開朗與他,以及段功曹,乃至高正,各守一個方向,其餘官吏隨機分散到各城樓,誓與此城共存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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