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二夫人默默立在一旁,隻看著許夫人與永寧公主略微談了兩句許珠兒的病情,隻道許珠兒若是傍晚醒不過來,還要麻煩永寧公主去今上麵前借太醫院正來施金針救人。


    從麵上看,她隻是個憂心忡忡病急亂投醫的母親,但有一線希望救女兒,也要去求。但隻有傅夫人覺得她眼底似有鋒刃破土而出,卻被她用焦急掩藏的很好。概因傅二夫人與她相識經年,見慣了她爽朗笑容,才知這樣淺淡的笑意之下掩埋著多麽深重的陰霾。而不了解她的永寧公主卻是瞧不出來的。


    永寧公主見胡嬌未曾同她哭鬧大罵,心中頗為失望。果如傅二夫人所料,今日胡嬌但有控製不住,與永寧公主大鬧起來,恐怕回頭鬧到禦前,都討不了好,到時候正好將韓蕊的過錯掩蓋。


    來之前她就估測過,最糟糕的情況就是許家人鬧將起來,她要保證在許家人鬧起來的時候護著韓蕊不吃虧,並且能將韓蕊的責任推到許家人身上。


    不過對方不肯鬧,選擇息事寧人,永寧公主也巴不得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自然全力配合。她拍著胸口保證自己定然辦到,回頭不管許珠兒醒沒醒來,她都會請太醫院正前來替許珠兒檢查一番。


    試想,事情已經出了,永寧公主這番作派幾乎無可挑剔,就算她將韓蕊的惡毒歸咎於孩子式的胡鬧,就算許珠兒有個一差二錯,責罰也不會太重。況且永寧公主如今還準備回頭請太醫院正來救治,若是救治好了,韓蕊恐怕一點責罰都不會有。


    直等胡嬌送了永寧公主出去了,傅二夫人才悄悄的喘了口氣,暗暗替胡嬌捏了把冷汗,她心中尚覺憤懣,何況身為親母的胡嬌。


    胡嬌從傅二夫人居處一路跑回來之時,武小貝正站在院中,身邊還站著幾名少年男女,胡嬌心係女兒,壓根沒注意院裏都有哪些孩子,直接衝進了房裏去。送了永寧公主出來,才瞧見院子裏站著的武小貝。見他身上都是血跡,胳膊也吊著,這才有機會問:「小貝這是怎麽了?」


    武小貝見到胡嬌就覺得心裏愧疚的慌,又怕胡嬌責罵他,也不知怎的,眼中就湧上了熱意,「娘,都怨我!我若是不帶珠兒出去玩,珠兒怎能遇到這事兒!娘你打我吧!」


    武宏倒是知道武小貝乃是許家養大的,不過從來沒跑到許家,也未曾見過胡嬌與武小貝相處,生怕胡嬌揍武小貝,況且武小貝身上還帶著傷,立刻替自己兄長辯解:「夫人,我大哥的馬快,追著珠兒過去,自己拿身子墊著她,胳膊被壓折了,身上也有傷,您別打他行嗎?!他也不是故意要帶珠兒出去的……」又想到這次帶許珠兒出去,還真是武小貝起意,就訥訥不成言。


    胡嬌摸摸他的臉,問他:「胳膊可要緊?太醫怎麽說?日後可有妨礙?」


    武小貝還沉浸在自責的情緒裏,武宏見許夫人似乎沒有責罵的意思,立刻道:「太醫說要好生將養三個月到半年,不能練武拉弓,一年以後看恢複情況方可做這些事情。」


    胡嬌摸著他的腦袋歎息:「傻小貝!你跟珠兒受了傷,我是一樣的心疼。豈能為了珠兒來責罰你。況且這梁子早已結下,今日還有你舍命護著珠兒。他日若是珠兒獨自與韓小娘子狹路相逢,到時候誰能護得了她」


    武小貝感受著胡嬌掌心的暖意,聽得她那句「傻小貝」,眼淚瞬間奪眶而出。見胡嬌果然未曾怪他,又心疼他胳膊受傷,雖然心裏依舊擔心許珠兒,卻似卸下了好大一塊石頭,抬袖抹了一把臉,這才堅定道:「日後我也會護著珠兒!我會護著珠兒一輩子!」


    「傻小子!你也受了傷,跟弟弟回去換身衣裳,喝口熱湯,休息一會兒。若是睡不著就在床上躺會兒。等傍晚了再過來看珠兒,可好」天寒地凍,他站在這裏足有一個時辰,身上又帶著傷,這會兒整個人都要凍僵了。


    胡嬌好說歹說,才將他勸走。


    傍晚,許珠兒還未醒過來,皇帝帶著諸臣狩獵回來,此事經由留守禁軍上報到太子處,太子知道之後,許清嘉自然也知道了。


    太子見許清嘉神色瞬間大變,便知他心中記掛女兒,立時便派了自己身邊常日跟著的太醫與許清嘉盡快回去。


    「若是令愛有事,隻管來回本王,等賴宗泉替父皇請完了平安脈,本王就請他過去瞧瞧令愛。」賴宗泉正是如今的太醫院正,一手金針出神入化,比之湯藥見效更快。


    許清嘉謝過了太子,匆匆帶著侍候東宮的太醫前往自家居處,才進了院門就能聞見一股藥味兒,院子裏的丫環小廝見到他就跟見到了主心骨一樣,都恨不得跪在他麵前:「大人可算回來了。姐兒她……」說話的是小寒,才提了半句眼淚就下來了。


    「珠兒她醒過來沒有?」


    小寒搖搖頭,許清嘉殺人的心都有了。


    隨行的太醫隻看這位平日溫文爾雅的少詹事大步進去了,他們緊跟了進去,想象之中的許夫人抱著女兒哭的六神無主的樣子倒未曾出現。床前靜靜坐著的婦人聽到腳步聲,轉頭看到許清嘉帶著人進來了,竟然不驚不躁,起身過來向著兩名太醫一禮:「勞煩兩位了!」


    許清嘉品級要比這兩位太醫高,相應的許夫的誥命品級也要高於他們。他二人忙避了開來,「夫人多禮了!太子令我等前來瞧一瞧令愛,回頭院正大人也會來!」抬頭之時,恰瞧見許夫人眼底的猩紅之色,令人心驚。


    這是急火攻心之兆,可這位許夫人自許大人進來之時半滴眼淚未掉,語聲平靜無一絲失態之舉,若非他二人精於醫道,單從麵部表情來瞧,是完全瞧不出許夫人驚怒氣惱至此的。


    兩名太醫前去檢查許珠兒傷勢,許清嘉握住了胡嬌的手,入手冰涼,似乎還帶著微微的顫抖之意。事發至今,她其實已經在極力克製自己暴躁的恨不得殺人的情緒,隻是許清嘉回來了,心神略有鬆懈,到底露出了端倪。


    今日皇帝狩獵,禁衛軍為了討他的歡喜,將獵物都驅趕到了一處,好讓皇帝玩的盡興。下麵的人有心,眾臣以及諸皇子有意讓今上高興,今上今日倒是所獲不菲,自覺馬上行獵,精力旺盛,似年輕了二十歲,頓時心情大好。


    皇帝高興,下麵的皇子臣子們都覺得如釋重負,各個臉上都帶著笑容,就連前來請平安脈的賴宗泉也知道湊趣:「陛下今兒比平日精神更健旺,平日倒好出來跑一跑馬,保管微臣都要閑出病來。」


    今年才入了冬,今上倒是病過一場,賴宗泉差不多足有一個月都在宮裏值守,等今上完全病愈才回家去休息。


    「就不怕你閑下來,朕割了你的傣祿?」


    賴宗泉愕然:「陛下康健,不應該重賞微臣嗎?怎的還要割微臣的傣祿」


    今上笑的不行:「這是跑到朕這裏來討賞來了?說吧想要什麽?!」


    賴宗泉侍候了今上二十年,對這位天子的秉性了解不少,當下便笑道:「聽說今兒陛下獵了頭鹿,微臣就腆著臉向陛下討塊鹿肉來吃!」


    君臣二人正在說笑,外麵小官宦來報:「寧王府的小郡王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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