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隅用小本本記錄著每日收支。賬本每頁有十八行,一行代表一天,莊隅已經記錄了二十幾行,這也是他離開傅時戟的天數。獨自生活的莊隅變得越加小氣,廚藝也越加精進,除了偶爾犒勞自己的胃,吃些好的價格略貴的糕點,除此之外他幾乎是一塊一塊地省著花。之前他買東西他連商品標價從未仔細看過,拿著傅時戟的卡肆意購買旁人需要積攢許久才能買到的物件。現在的莊隅則在商場的折扣區徘徊許久,挑著便宜的生活用品和快到保質期的低價牛奶。莊隅最近最奢侈的開銷就是一套畫具,繪畫是需要熟能生巧的,幾日不練就會生疏許多,下班後,莊隅再疲憊,都會在睡覺前會抽出一些時間練習。他的作息逐漸變得規律起來,像普通上班族一樣,莊隅用自己的時間和精力換取錢財,從前最不在意的東西,現在成為了莊隅每日前進的動力。過去種種,轉眼間就像是上輩子的事情,在截然不同的環境中,莊隅沒有時間去追憶過去,忙碌未必是一件壞事。“臨時找個男群演做替身,手替,寫字好看點的,到這報名,一個小時九十!”結束今天的拍攝,莊隅剛換衣服,就聽見了隔壁的劇組的助理拿著大喇叭大聲喊道,他的周圍已經圍著過去七八個群演。今天,宋濤並不和他在同一個劇組工作,因為群演的工作場地並不固定,幾乎是每天都要換一個劇組,莊隅的通訊軟件中加了七八個群頭的群,哪個劇組缺演員了,消息靈通的群頭便會在群裏知會一聲兒,確定好人數後,按照報名的時間招錄人員。昨天莊隅的手速慢了一點,沒有趕上和宋濤一起的工作。每天結束後,劇組會統一將錢打給群頭,再由群頭分發給進組的群演,當然他們也會抽成,盡管莊隅心疼,也別無他法。群頭賺得就是消息費,劇組通過群頭找群演,群演們則要通過群頭找到劇組工作。少數情況下,就像現在,劇組助理也會在現場進行臨時招聘,這樣群演們能賺更多,不過自身的條件也需要更高。“啊,算了,我都幾年沒拿筆了。”“我去試試,這個劇組太大方了,給的不少誒。”“我的字應該也可以……”助理站在一邊,認為自己符合條件的群演便站成了長隊,供助理挑挑揀揀。“手背皮膚太黑,皺紋也多,不行。”“指甲太難看,上不了鏡頭。”“手還行,寫兩個字我看看……”群演就像白菜一樣被挑揀著,助理到了後來也懶得張口,過了一眼就揮揮手將不合格的人趕走,被趕走的群演也是一幅無所謂的模樣,他們早就見慣了,這地方最不缺的就是人,自己沒有能力,賺不來這份錢,也沒什麽可計較的。莊隅也站在隊伍之間,時不時張望一眼前方,九十塊的時薪令莊隅很是心動,他自覺自己的字還能看得過去。手指的話……伸出指骨分明的修長手指,莊隅低頭看了又看,也不清楚自己能否過關,而且若是前麵的人被選中了,他也就沒有機會了。莊隅墊著腳尖,舔舔嘴角,壞心思地祈禱著前麵的都被淘汰。乏味平凡中的樂趣雖不多,一點微不足道的事情就讓莊隅有個指望。“可以,手再翻過去,寫字看看。”終於排到了莊隅,助理似乎對莊隅的手型很滿意,點了點頭,示意他在一邊的空白處寫幾個字,莊隅很仔細地寫下自己的名字。“就你了,跟我來換衣服。”助理宣布聖旨一樣,確定了莊隅作為人選,排在莊隅之後的人群歎了口氣,四散離開了。莊隅勾起微笑,對自己略微出眾一點的能力感到驕傲。以前的日子就像一眼就能望到頭的路,現在路上多了些曲折,但也多了些驚喜和意外,莊隅隻需要一點點如償所願的滿足感。莊隅為給宋濤發了條信息,告知晚回家的消息,然後就跟著助理到了他們的劇組攝影棚,其實這幾天,莊隅因著相貌不錯也得到了幾個近景的角色,但這還是他第一次做個臨時的替身。在一個書房的場景的攝影棚,導演和燈光攝影組站在角落裏。莊隅他換上和男主角一樣的衣服,因為不需要露出臉部,所以也不需要上妝,他挺直身板坐在桌子前,拿起鋼筆,照著鏡頭外的模板臨摹起來,攝像集中在莊隅修長的手指上。隻有幾個鏡頭的畫麵,莊隅就獲得了不菲的酬勞,晚上回去的時候,他為宋濤打包了一份宵夜,感謝他近日以來的照顧。……可並非所有的拍攝都如同這般容易。除卻室內或是晴朗的外景,雨戲也是必不可少的,炎熱的夏日裏沒有自然雨水,須得大型的抽水機抽水後,再潑灑在演員的身上充作雨水。莊隅在髒兮兮的雨水裏站著,戲服緊緊裹在身體上,主演那邊的進展不太順利,導致他們來來回回的拍攝,直到夜深了,才將所有的片段都拍攝好。莊隅潮濕著頭發的身體,回到出租屋洗了澡,躺在床鋪中睡了一夜後鼻子就不通氣了,醒來後渾身無力,他許久沒有生過這麽嚴重的病,癱軟在被子中,宋濤為莊隅拿來的藥和熱水,可有工作在身也沒辦法照顧莊隅,囑咐了兩句便離開了。莊隅裹住被子,難受地蜷縮著身體,藥效有作用後,才能提起些精神為自己做飯。生病的人會變得脆弱。莊隅嘴巴微微撅著,可環顧四周後,連個撒嬌的人都沒有,隻能把心底的委屈憋了回去。鬥誌被病意打倒,莊隅連三天沒有去工作,蹲在窗子前曬太陽,其實他的感冒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可就是沾著病意犯懶勁兒,他最大的樂趣就是計算收入,可看著賬本上增加的數目,零零碎碎加起來也沒有多少錢。莊隅忽然有些後悔隻問孫成野要了那一點錢,他應該拿一個大麻袋,這樣他就不要這麽辛苦了。莊隅從來都不是什麽堅強的人,最堅強的時候就是幼時鼓足勇氣求著傅時戟的時候,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當初被車窗夾傷的位置早就沒有任何痕跡了,那時隻不是青紫了些,便被珍惜地用藥膏敷了好幾層。……現在還能有人疼疼自己就好了。可是他沒有母親,父親即便活著,對他來說也沒有什麽意義。傅時戟是最珍惜他的,但他也是自己選擇逃離的,或許自己就不配擁有一份疼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