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影大人!已經準備好發射了!!」


    敬陽西方的廣闊草原上,響起了庭破的聲音。


    他身披盔甲立於我身旁。


    在前方,四牙象形的投石器已設置妥當,數十名士兵候在一旁。


    在聽說了“討伐西冬”這令人憂鬱的計劃後,又過了數天。


    之前大戰繳獲的西冬投石器,終於修複好了一台,今天是預定試射的日子。


    並且,白玲罕見地不在場。


    老爹突然趕往了最前線,她作為老爹的代理人,為了迎接來自臨京的客人——王明鈴,而留在了張府。


    她們,不會吵架吧。


    我摸著黑馬『絕影』的腦袋,讓自己心情靜下來,然後回應庭破。


    「我知道了。


    辛苦你們了。」


    回應庭破後,我接著慰勞士兵們。


    士兵們也三三兩兩地回複。


    「沒什麽」「我們也很好奇啊」


    「嘛,畢竟是少將軍的請求」


    「話說回來」「白玲小姐怎麽不在?」


    「是吵架了嗎!?」「還是早點去道歉為好喔?」


    這些家夥們。


    「我說啊……我們又不是一年到頭都呆在一起。


    快點試射吧!庭破。」


    「是!」


    青年士官手持大錘,士兵們牽著馬匹,退到了安全的後方。


    投石器的發射框中填裝的金屬圓球,也是之前繳獲的。


    玄軍他們在發射前好像還會將金屬圓球點燃,但隻是試射,總不能把草原燒成荒野。


    即便隻是把握住射程和威力,也會有益於之後的戰鬥。


    我厲聲命令神色緊張的庭破。


    「放!」


    瞬間——青年士官用大錘敲打控製著彈丸筐的木製機括。


    隨後,象鼻形的發射框前端迅速向上轉了半圈。


    金屬球在空中劃出了一道拋物線。1


    『!?』


    圓球輕易地飛過了前方的小丘,伴隨著轟鳴聲落地。


    塵土飛揚。


    庭破和士兵們發出呻吟,馬匹也激烈地嘶鳴。


    投石器超出想象的威力,讓我皺起了眉頭。


    「看了敬陽的慘狀後,本以為自己已經了解它的威力了,沒想到……


    我去近處看看,庭破和感興趣的人跟上來!


    留在原地的人準備第二炮。」


    我告知眾人要去近處確認後,跨上完全沒有受驚的愛馬,接著命令士兵繼續準備試射。


    被西冬兵器威力驚呆耳朵庭破也回過了神,朝我大喊。


    「隻、隻影大人!請、請等等!!」


    我拋下青年士官,讓愛馬馳騁。


    風吹動著我的黑發,令人心情愉悅。


    轉眼間,就到了小丘附近。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了馬蹄聲。


    「嗯?」


    我轉頭向後看,打頭跟上我的,是一名身披外套、頭戴藍色帽子的少女。


    青色發帶隨意係起的金色長發和翡翠色的右眼。


    ——沒有看錯,是在敬陽小巷裏遇到的『瑠璃』。


    「嘿誒……」


    雖然我知道她不是常人,但沒想到她比庭破和老兵們更擅長騎馬,真是了不起。


    我感慨著,在小丘後駐馬,等待眾人到來。


    少女越過了小丘,來到了我身旁。


    我稱讚起她。


    「有一手啊。所以?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我當了——……應招了敬陽義勇,充當工兵。」


    她用不習慣的言辭向我回答。


    張家長期受兵力不足所困擾,因此一直在招募士兵。


    出兵西冬迫在眉睫,少女懷有此等馬術,如果還懂工兵技術,那麽被選中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話雖如此,我卻覺得違和。


    ……這家夥不是討厭戰爭嗎?


    在我想向少女搭話的時候,庭破喘著粗氣追了上來。


    「哈、哈、哈……隻影大人!還、還請,您不要突然騎馬跑開。


    您要是有什麽萬一,我可無顏麵對張將軍和白玲小姐!!」


    青年武將驅馬挨近我,拚命向我訴說。


    跟老爺子對我發牢騷的時候一模一樣。


    少女沒有關注我們兩人,她縱馬向前,向著圓球落地處去了。


    問話的機會錯過了。


    「抱歉,抱歉了啦,別那麽生氣了呀。


    好了——回歸正題」


    我朝庭破道歉後,坐在愛馬上看向圓球落地處。


    圓球打出了一個可以輕易容納成年男子大小的大洞。


    士兵們正在探頭向洞內看。


    庭破話語中的畏懼發自心底。


    「這也太過……」「啊啊」


    如果這樣的兵器被大量投入戰場……


    金發少女向過去的士兵搭話,讓他們用繩索測量洞的深淺。


    我看著那邊的景象,平靜地問青年武將。


    「從俘虜的招供來看,這東西是用來攻城的兵器,但在西冬似乎也用作防禦。


    明明金屬鎧甲就已經夠麻煩了……庭破,有什麽具體敵情傳來嗎?」


    士兵們在前方一團和氣地工作著。


    ……不能讓他們死於異國之地。


    庭破麵色沉痛。


    「之前的大戰以後,幾乎沒有情報傳來,密探恐怕已經被一掃而空了。


    不過,張將軍掌管的機密情報,我想還是可靠的……


    就跟我向您報告的一樣,前些日子的那兩個男人,是西冬來的逃亡者。」


    情報……需要正確的情報。


    出兵計劃本來就已經不知所謂了,要是連敵情都不明了,那就糟糕透了。


    老爹的話,可能多少知道一些——


    「不光是首都『蘭陽』,別的……各個城市都有配備。」


    返回的瑠璃突然加入了對話,她的手裏拿著筆和卷軸。


    我調轉馬頭麵向她,朝她擠了擠眼。


    「對我不用這麽恭敬也行喔,白玲的話,你就要問問她了。


    兵器的事,是真的?」


    「……我不說謊呢。


    數量和大小可能有所不同,但在西冬,這就是普通兵器呀。」


    金發少女困惑般地眨了眨眼,停下了筆。


    她的眼裏透露出明顯的自信。


    不說謊、是嗎。


    庭破發出疑問,話語裏帶著少許生硬。


    「你為什麽會知道這種事?記得……你叫、瑠璃?」


    「我在【西冬】長大的。


    還有,『觀察』是我的習慣……有問題嗎?」


    「「…………」」


    我和庭破不由地互相看了看。


    沒想到,在眼前就有了解敵國、掌握珍貴『情報』的人在!


    還有,這家夥的『觀察力』——明顯異於常人。


    一般人誰會關心兵器的數量和大小。


    說起來,英風那家夥也有這種習慣。


    回憶著畏友的特技,我心情愉悅起來了,繼續向少女搭話。


    「謝謝你的珍貴情報了。


    還有個事——想麻煩你,啊,這事憑直覺回答也無所謂。」


    「……什麽事?」


    少女將卷軸放入馬鞍上綁著的革袋,眯起了右眼,一點也不掩飾她的戒備。


    我全不在意她的戒備,指著圓球落地處。


    「你覺得,這玩意能用於野戰嗎?」


    「…………」


    風吹動了她的金發,少女用手按住劉海。


    她和我正麵對視——平靜地將她的想法告訴了我。


    眼神中的是,可與王明鈴和張白玲匹敵——不,或許超越她們的才智光輝。


    「不可否認呢,雖然史書上記載較少……但不是沒有。


    那個和古之【雙星】爭鋒的業國【餓狼】,不就很有名嗎。


    隻要動用大軍搬運,就不是不可能。


    更何況,玄軍已經將它帶到敬陽過一次了吧?誰敢說沒有第二次呢?」


    我在內心暗暗佩服。要說的話,也確實如此。


    前世,謀將就在野戰中運用過投石器,致使我軍混亂,讓我和英風狠狠地吃了苦頭。


    ……就連古代典故也了然於心,這家夥到底是什麽人?


    謎團眾多的少女,令人畏懼。


    我一邊為少女的真身感到畏懼,一邊向她輕輕低頭表示欽佩。


    「原來如此呀……多謝了,受益匪淺,希望之後也多多建議。


    話說回來,你騎馬本領也不賴呢,我想讓白玲見見你,要來張府嗎?」


    「——……我得去協助第二炮的準備工作了,就此失禮。」


    故意似的,少女恢複了疏遠的語氣,然後駕馭馬匹返回投石器處了。


    我向庭破示意。


    青年武將從懷裏拿出名簿,上麵記載著士兵名字和簡單的情報。


    他翻著名簿。


    馬蹄聲微微可聞。


    「那個人,是前幾天應征的義勇。年齡十五,不止是馬術,弓術也優秀……沒想到她竟然有這等見識。


    您很在意她嗎?」


    「稍微有些在意,讓她跟隨白玲吧。」


    「遵令!」


    「還有——」


    做完了想做的事後,我將裝有銀幣的皮革小貸塞給庭破。


    性格古板的男人吃了一驚,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今天辛苦了。我再不回去,一個人接待客人的白玲會生氣的,所以我先走了。


    剩下的幾次試射,幹完了就撤退,然後替我請士兵們吃頓好的吧。


    當然——你也要去。試射的詳細報告,明天再給我也行。」


    「是!十分感謝!!」


    庭破十分感動的樣子,向我漂亮地一禮。


    然後他帶領士兵返回了投石器處。


    跟數個月前比起來,判若兩人。


    「哎呀哎呀,隻影大人您也成熟了呢。」


    庭破前腳剛走,紅棕發的女官——朝霞後腳驅馬而來。


    她騎在馬上,笑嘻嘻地表揚我。


    我將右手食指抵在嘴角。


    「不要告訴白玲呀?被發現了的話,估計連我的錢袋都要被她拿捏住。


    所以,怎麽了嗎??你會來這種地方還真少——


    ……庭、庭破~~我、我也跟你們一起——」


    事態緊急——我仿佛看見了張白玲和王明鈴唇槍舌戰的幻影,急忙想要叫住剛才還在這裏的青年武將。


    「哼哼哼~~隻影大人~~?我可不會讓您逃走喔。」


    女官驅馬近身,靈巧地扣住了我右臂的關節。


    侍奉張家之人,都習有某種武藝。


    更何況,是侍奉白玲的女官朝霞……我拚命地抵抗,卻動彈不得。


    「放、放手!朝霞、放開我!行行好!!


    我有重要任務,要說服神秘的金發少女、要跟士兵們增進感情——」


    「剛才,臨京的王明鈴小姐和侍從靜小姐抵達張府了。


    這是白玲大小姐和明鈴大小姐寫的。」


    紅棕發的女官恭敬地遞給我紙片。


    雖然我極不情願,但還是接了過來,拿近細看。


    『趕緊回來』『夫君大人!我到了!』


    ……嗚噫。


    表情冷淡、眼含怒意的白玲,和打從心底高興的明鈴。


    腦海裏浮現了兩個完全相反的少女臉龐,頭都要痛起來了。


    朝霞雙手一拍,催促我。


    「隻影大人,人總有不得不麵對的事情,快點吧★」


    「…………是」


    我垂頭喪氣,無力地點頭同意。


    愛馬嘶鳴,就像在鼓勵我一樣。


    1上述描寫的投石機是魔改版重力投石機,也就是回回炮。


    *


    「所、以、說~!為什麽是你拿著那把劍啊!!那是我找到的喔!?快點還給我!」


    「我拒絕。這柄劍是隻影托付給我的。」


    「「哼!!」」


    進入張府內院,映入我眼中的是——美少女們在圓桌前互相爭吵、彼此瞪視。


    其中一名少女身穿橙色調的服飾,淺栗色頭發紮成兩股從帽下露了出來。


    與對麵的少女相比,她身材矮小,但有著一對豐滿的雙丘。


    另一名少女身著禮服,銀發碧眼,長發用深紅色的發帶係起,【白星】挎在腰間。


    她瞳孔一片冰冷,猶如暴雪呼嘯。


    我能在少女們的身後,看見龍與虎的幻象在張牙舞爪。


    不是別人——正是王明鈴和張白玲。


    「………………」


    應付不了。嗯,我完全應付不了。


    我即刻選擇撤退,調轉腳跟準備往屋裏走。


    不去觸麒麟兒們的黴頭就不會引火燒身,隻有蠢貨才會去打必敗之戰。


    我從自己房裏拿過來的禮物,之後再交給明鈴好了。


    「隻影大人,之後就交給您了」


    我正準備逃走,黑發長發、穿戴黑白色基調裝束的美女——明鈴的侍從靜小姐,攔在了我麵前。


    朝霞也用手掩住嘴角偷笑著。


    嗚!


    為了不讓白玲她們聽見,我小聲懇求侍從小姐。


    「靜、靜小姐,我過去也實在是太……


    會、會有性命之憂的!」


    「不會有事的」「我們去泡茶了,您請快去~~」


    「嗚唔唔……」


    懇求被輕描淡寫地否決了,我拖著沉重的腳步踏入內院。


    每走一步,身體就會顫抖一次。


    嗚呼!為什麽我會遭受此難!!


    或許是注意到了腳步聲。


    彼此瞪視的美少女察覺到我後,二人那端正的臉龐同時轉向了我。


    「「…………」」


    「那個~~……我、回來了?」


    我被她們的氣勢壓倒,但還是抬起了左手。


    立刻,銀發少女向我靠來,繞到我身後。


    少女從我背後露出臉,朝我提出要求。


    「隻影,你也跟這個不懂事的人說說吧。


    說『【白星】是張隻影給張白玲的東西』。


    快、點、說!」


    「冷、冷靜一下。再怎麽讓人走遠,你的聲音都聽得見喔?」


    「嗚~~」


    白玲不滿似的哼哼著,撅起了嘴。


    看起來是真的很不滿意呀,『張家大小姐』的麵孔都要維持不住了。


    就在我用雙手按住銀發美少女的時候,一道真摯的聲音呼喚了我的名字。


    「隻影大人」


    「「?」」


    我回過頭去,看見明鈴雙手合起,朝我深深地低下頭。


    這不同尋常的氛圍,讓我和白玲不由自主挺直了腰。


    「您在先前大戰的活躍,我已經聽說過了。雖然說得遲了,但我打從心底祝賀您斬殺了玄帝國猛將『赤狼』。


    ——還有,更為重要的是……」


    少女緩緩抬頭。


    她瞳孔濕潤,雙眸裏滿是牽掛。


    「您能平安無事,真的太好了……傷,已經不礙事了吧?不是在顧慮身邊人的心情,所以勉強自己吧??」


    「哦、哦哦。你看,已經完全好了,讓你擔心了……抱歉了。


    之前信裏也寫了,你送老爹他們回來這件事,真的幫大忙了,謝謝。」


    我的心跳多少有些加快,揮舞著左手給她看。


    老實謝罪的同時,向她道謝。


    這個年長我一歲的少女,用不受風力的明輪船,將滯留於臨京的老爹與精銳部隊運回了敬陽。


    如果沒有她幫忙,現在會變得怎樣呢……


    明鈴輕柔一笑。


    「不,能幫上您就讓我十分高興了。


    啊——對了,我有些事想要告訴您,並且與您有事相商,您請過來。」


    「嗯?什麽事??」「…………」


    我感到疑惑,向年長少女走近。白玲在瞪著我,先不管吧。


    我和明鈴身高差距較大,因此我稍微下蹲。


    這個時候——


    「誒嘿嘿~~隻、影、大、人~~☆」


    明鈴氣勢十足地抱了過來。


    少女的帽子被甩飛,飄在空中。


    「嗚哇!?」「天真!」


    與放鬆大意的我不同,白玲堵在了明鈴麵前,將她抱住,夾在腰間。


    然後,順勢將她丟向近處的長椅。


    「唔嘰!」


    嬌小的少女被丟到了長椅上,臉和身子埋進了柔軟的大靠枕中。明鈴發出了奇怪的聲音。


    白玲眯起眼睛,冷冷地責備我。


    「不要大意了!」


    ……這誰想得到。


    在我撓著臉頰的時候,明鈴猛地從靠枕中抬起頭,不甘心似的手腳亂蹬。


    「咕……明明完全放鬆了警惕~~!你這個假裝冷靜、其實想獨占隻影大人的大小姐!


    不要妨礙我啊!!你都獨占了隻影大人這~~麽久,讓我抱抱都不行嗎!!!!!又不會少塊肉呀~~」


    剛剛那個聰慧的王明鈴去了哪裏……?


    我稍微有些看楞,白玲則雙手抱胸。


    「自顧自地說話也該有個限度吧,這個要求理應駁回。」


    「嗚嗚~~!」


    明鈴呻吟著緊抱靠枕,鬧起了別扭。


    ……這樣看的話,完全看不出她比我年長。我苦笑著,向白玲眨眼示意。


    然後,青梅竹馬的少女雖然理解了我的意思,但仍然顯露出不滿的神情。


    「……唉」


    「?」


    我抓住落下的帽子,戴在了少女的淺栗色頭發上。


    我探向她那雙大眼睛,朝她微微一笑。


    「辛苦你過來了,看來這次沒在大運河上遇到水匪呢。」


    「——……是」


    臉頰微微泛紅,少女雙手捂住臉龐。


    明鈴害羞了。


    白玲看著這邊,像在炫耀似的一撩銀發,對我說。


    「我走開片刻……有東西,想給那邊的王明鈴小姐看。我不在的時候,不要做奇怪的事喔?」


    「誰、誰會做啊!」「誒!?不會做嗎?」


    「…………」


    無視了反應截然相反的我們,白玲往屋內走去。


    『有東西想給明鈴看』……到底是什麽呢。


    我坐在了近旁的椅子上,向白玲深深低下頭。


    「再一次——為你用船運回老爹和白玲他們這件事,表示感謝。


    如果沒有你的決斷,那麽敬陽必定淪陷。」


    「幫助未來的夫君大人是妻子的本分,您無需在意。」


    白玲優雅一笑。因為那笑容,心跳不由地、加快了。


    她時不時會露出成人一般的表情呢。


    少女沒有意識到我內心想著什麽,鼓起了臉頰。


    「但、是呢?【天劍】就另當別論了!……隻影大人」


    「哦、喔?」


    即便是在戰場上,我也很少感到壓力。


    然而現在,卻因為少女的壓力而退縮了。


    一隻黑貓從附近的草叢裏鑽了出來,完全沒有顧及氛圍,跳到了我的膝上,盤成一團。


    明鈴羨慕地看了黑貓一眼後,捏緊了她的小手,向我主張。


    「您在臨京對我說過,『要是我找到了【天劍】,就會考慮與我結婚』。


    我遵守了約定!確實找到了天劍!!接下來輪到隻影大人了!!!!!」


    我確實說過,也記得這事。


    能找出史書中消失的東西,王明鈴,真是可怕!


    我摸著黑鞘,說出苦澀的辯解。


    「就像你看到的一樣,我手上隻有這一柄劍呀?【黑星】、【白星】,湊在一起才是【天劍】。


    而且,明明連靜小姐都拔不出來,誰又知道這劍是不是真的呢?」


    「咕嗚!說到痛處了!!


    ……為什麽您會知道劍銘?靜也覺得奇怪呢。」


    「我從老爹收藏的書裏讀到的。」


    「……嗚~~」


    明鈴按住和她外表極不相稱的豐滿胸部,砰的一聲,倒進了靠枕裏。


    劍銘是從書裏讀到的這件事,是謊言。


    她抱著靠枕,像幼女一樣賭氣。


    「……隻影大人壞心眼……大壞人……明明我都這~~麽期望了,無時無刻不在期望……


    還欠下了人情給稍微有那麽一點麻煩的自稱仙女,向她低了頭。


    明明翻了很多書才找出來的……您把我釣上鉤了,就不給魚餌了呢。」


    一眼就能看穿的撒嬌,就算我再怎麽遲鈍也能看懂。


    這家夥也是個令人困擾的大小姐。


    ……『自稱仙女』啊,這個時代也有這樣的人嗎?


    我從布袋裏拿出小盒,放在圓桌上。


    明鈴支起上半身,睜大了眼睛,十分感興趣的樣子。


    「這是什麽??」


    「你拿去打開看看唄。」


    「好~~的」


    年長少女精神十足地抬起左手,然後興衝衝地把盒子拿到手裏。


    她慢慢打開盒子,取出了盒中之物,發出感歎。


    「——好漂亮」


    刻有花紋的玻璃碗在陽光的照射,反射出陰影。


    黑貓睜開了眼睛,我滿足了它的要求,摸著它的肚子。


    「這是穿過白骨沙漠後,才能抵達的國家製作的碗,也是我愛用的器皿。


    對身為王家大小姐的你來說,或許是可以輕易買到的東西也說不定……這是我個人送給你的禮物,不嫌棄就收下吧。


    我已經備好了美味的山桃酒,今晚大家一起喝吧。」


    風吹過,年長少女的頭發隨風而動。


    明鈴望了玻璃碗片刻,將碗小心地收入盒中,拿在手上擺在我麵前。


    「——我要收回剛才的話……」


    「?」


    我摸著貓的手停了……果然,還是該再挑選一下禮物?


    就在我感到後悔的時候,明鈴摘下了帽子,用帽子掩住了自己的嘴唇。


    她臉上一片通紅,身體左右搖晃。


    「魚、魚餌……還、還是得一點點地給,不然我承受不住。


    突、突然,給了這樣的禮物,我、我的心髒受不了呢……隻影大人笨蛋!最喜歡了!!!!!」


    「那~~個,謝、了?」


    「這、這裏就請您坦率地接受我的好意吧!真是的!!隻影大人、真是的!!!」


    明鈴拿著帽子,強行擠到了我的椅子上,跟我肩膀貼在一起。


    黑貓吃了一驚,但又盤成一團。似乎是認為她『沒有危害』。


    少女一臉興奮,我朝她苦笑。


    「你啊……嘛,不嫌棄就拿去用吧」


    「是,我會當作一生的寶物」


    少女雙腿不停地搖晃,用力點頭回應,十分高興似的。


    至於『張家』的謝禮,我得好好跟老爹商量下才行——


    「……你們、在做什麽……?」


    在我思考著不遠將來的事時,一聲冰冷刺骨的低語傳入了我的耳中。


    不想回頭看,但是,不回頭的話……


    緩緩回頭看去——我後悔極了。


    「白、白玲!?這、這是……」「誒嘿嘿~~夫君大人~~☆」


    明鈴絲毫不在意白玲那刺骨的目光,她緊緊摟住我的左臂,摸了摸我腰間的【黑星】。


    「笨、笨蛋——」


    「(找到這柄劍的那孩子自稱仙女,似乎因為種種原因而非常討厭戰爭,但她卻十分擅長軍略。


    我聽說她是在西冬長大的,有機會就介紹給您認識。我想給您看的『東西』,其實她比我更了解。


    ……傳聞【玄國】皇帝也在尋找那對【天劍】。)」


    「!?」


    我說不出話了,目不轉睛地盯著年長少女。


    ……阿台韃靼在尋找【天劍】?為什麽?


    還有,【擅長軍略、西冬長大、自稱仙女】?


    頭戴藍色帽子、金發遮住左眼的少女臉龐浮現在我的——


    一雙纖細的手臂伸了過來,將明鈴強行抱起,再次丟向長椅。


    我的思緒被打斷了。


    「呀啊!」


    「…………」


    白玲生氣地坐在椅子上,小心地取出了我送給她的螺鈿小盒,然後打開了盒子。


    盒子裏裝的是我從前送給她的發帶和小玩意。


    銀發少女和氣微笑。


    「好了——……繼續之前的話題吧。


    王明鈴,讓我告訴你什麽叫天壤之別。」


    「哼、哼、哼……」


    明鈴重新坐回椅子上,盤起腿,雙手撐著臉頰。


    嗚哇……無良奸商的表情。


    「即便看到了剛才的情況,您還覺得自己有勝算?


    我不討厭勇敢的人——但是!我的勝利是不可動搖的!!


    請看吧,這個玻璃碗!!!隻影大人送給我的禮物,跟他的愛用品可是同一款!!!!!」


    白玲臉上浮現出勝利的喜悅,翹起了她的長腿。


    將敵軍逼入絕境的將軍表情。


    「……哼,我還以為是什麽,不過是這種程度的東西嗎。」


    「你、你說什麽!?」


    ……可怕,這種時候最好逃走。


    我抱起了黑貓。


    「對了~~我差不多該……」「「你別動!!」」


    「……是」


    在美少女二人的命令下,我重新坐好。


    ……我、已經……沒辦法了……


    在那之後——


    『迄今為止,我送過什麽東西給她』『在臨京逗留的時候,一起去過什麽地方』少女間的炫耀之戰,在靜小姐和朝霞端來茶後,也一直持續著。


    ——有時候,人會因為羞恥心而想死。


    所以,聽了她們激烈的爭吵,又一起吃過晚飯,然後目送兩人返回屋內的背影消失後,我忽然趴倒在圓桌上,也是沒辦法的事吧。


    那兩人雖然吵吵鬧鬧的,但其實關係很好吧?


    *


    「我果然還是無法接受。為什麽,要叫王明鈴小姐來敬陽,父親大人?」


    白玲身穿睡衣、長發披散。她向老爹發問,言辭激烈。


    夜半時分,少女的話語回響在書房裏。


    火光搖曳,映照出三人的影子。


    老爹將筆擱在硯台上。


    明明早就用過晚膳、沐浴完畢,但他仍舊身穿軍裝。


    「白玲,不要那麽大聲說話,會吵到別人的。」


    「…………十分、抱歉。」


    少女不情不願地道歉,等待老爹發話。


    老爹手按眼角,語氣堅決地對我們說明。


    「我近日必須返回『白鳳城』。然加,強敬陽及以西地方的防禦,乃是迫在眉睫的問題。


    為了順利地調配資材,明鈴小姐的調度是不可或缺的,『王家』也已經答應我了,此事已定。


    在出兵討伐西冬後,王家也會協助你們維係後勤。」


    「「…………」」


    我和白玲都沉默了。這番話別說是頗有幾分道理了,簡直是十分有理。


    加強防禦準備與再次構築防線,都是必須要做的事情,且時間緊迫。


    再加上——聽說此次出兵之際,白玲和我率領的張家軍需要自備糧草。


    當然,雖說主帥大人在糧草上故意刁難我們,但【西冬】境內大河支流眾多,如果能活用小船運糧,比起馬馱獸運還是要輕鬆得多。


    如果明鈴能參與其中,那最令人擔心的問題也能在某種程度上得到緩解吧。


    那個年上少女就是擁有著這等能力。


    我叫了她的名字。


    「白玲」「……我先回去了」


    銀發少女低了低頭,走出了房間。


    即使理解這些,但情感上也無法接受嗎。


    老爹深深地歎息了一聲。


    「……讓人頭疼呢。隻影,抱歉了。」


    「我之後會再跟她說的,那家夥其實也明白。都跟明鈴一起泡過溫泉了呢。」


    過去的我是個野孩子,時常跑出張府、在敬陽城裏亂竄。


    跟這樣的我不同,白玲性格極度認真,正如她表現的那樣。


    她幾乎沒有同齡的女性友人。


    曾經是深閨大小姐的明鈴似乎也是如此,靜小姐曾偷偷地告訴過我


    『別看大小姐那副樣子,其實她也很高興……大小姐也是個笨拙的人呢。』


    那兩人,某種意義上也是同類。


    我低聲問老爹。


    「這句話可能已經講過許多遍了,但無論如何——……都無法阻止出兵了嗎?」


    「……嗯」


    月入雲間,夜色愈濃,室內一時陷入昏暗。


    張泰嵐閉上眼睛,就像在強忍著什麽似的,吐露話語。


    「剛才,收到了臨京阿姊的信。皇帝陛下已經下詔,軍隊正式開始整備了。各軍——也都依次向『安岩』進發了吧。


    討伐的最終目的『懲罰【西冬】』,這個目標也曖昧不清。連要打到什麽地方,都還沒有定論。


    主帥大人,似乎準備打到西冬首都『蘭陽』呢。」


    這次出兵連明確的作戰目標都沒有,朝廷就把無可取代的寶貴軍隊投入了戰場。


    我跟英風一同馳騁戰場的時候,他確實會給我攤派棘手難題——但是,從來沒有過蠢到這等程度的作戰。


    像殺死【餓狼】那樣的豪賭,雖說也有過幾次……


    老爹將他那粗壯的雙臂抱在胸前。


    「兵力和將領就像你之前聽到的那樣,【鳳翼】徐秀鳳和【虎牙】宇常虎為先鋒,各率領南軍、西軍的最精銳部隊二萬五千人。


    緊接著的禁軍由黃北雀率領,主帥是副宰相林忠道。雖然作戰目標令人不解,但他的野心一看便知。


    恐怕是想憑借戰功封『王』吧,若是如此,老宰相閣下也隻能對他無可奈何。」


    副宰相的女兒是皇帝的愛妃——也就是所謂的外戚。


    明明現在就已經有權有勢了,卻還想要更多嗎。


    千年之前,這樣的事就已經多不勝數了。人道不殊。


    過於殘酷的現實被擺在了麵前。我向老爹吐出自己所想。


    「我也聽說過,副宰相閣下在內政方麵頗有手腕,然而,歸根到底是個文臣吧?


    徐將軍也表示過擔憂,他真的能指揮大軍……」


    「終究無法製止。主帥大人若是一味貪功,這次出兵會成為苦戰吧。


    老宰相閣下也極為憂慮。」


    一直支撐帝國的老臣與渴望權力的愚者之間的鬥爭。


    甚至連我和白玲在臨京遭遇的老宰相親屬,都沒能逃脫名為『權力』的魔力束縛。


    拂去腦海中的沉重想法,我有意識地改變了話題。


    「我在白天,試射了那個投石器。」


    「謔……你有什麽想法嗎?」


    老爹也感興趣似的摸了摸胡須。


    即便彼此間相互理解,也有無法說出口的事。


    「我可不想攻打設有大量那玩意的城池呢。


    一旦彈丸射出,就沒有辦法應對。


    如果砸中了隊列的話……」


    我攤開雙手。


    金屬圓球連敬陽那堅固的城門都能砸得粉碎,如果被直接砸中,那麽必然喪命。


    老爹也極為認同。


    「你整理起來,寫成報告,快馬送往臨京。


    副宰相恐怕不會讀,但也許能幫到秀鳳和常虎。」


    「明鈴帶來了一種新兵器,說是『【西冬】試製研發但放棄了的新兵器』。


    明天,我們會在演練前試驗兵器。我想把這個也加上,一起寫成報告。


    ……雖然感覺白玲和明鈴會跟我鬧別扭。」


    隻有在責備我的時候團結一致的少女們。


    張白玲和王明鈴的腦袋聰明,即使我想要反駁她們,論戰也會十分艱難……


    老爹的臉上露出了笑意,這是他今晚第一次笑。


    「你走夜路可要小心了。明鈴小姐我不清楚,白玲可是像極了她死去的娘喔。」


    「老爹,這話可不像玩笑啊!」


    說好也好,說不好也不好,白玲對我毫不客氣。


    明鈴恐怕也……


    我身子一抖,將話題轉回出兵方麵。


    「已經判明敵情了嗎?我聽說抓住了相當數量的密探。」


    「確有此事。雖說費了一頓功夫,但蛇有蛇路。」


    老爹的瞳孔裏,蘊含著深不可測的智慧。


    【榮】國引以為傲的名將,比任何人都理解情報的重要性。


    「現在,玄國大軍不在西冬——然而,『四狼』之一的『灰狼』已經率軍從『燕京』出發,往西南去了。


    恐怕是要越過七曲山脈吧。」


    『赤狼』阮嶷突破了人跡罕至之地,遺留下了行軍道路。


    哪怕殺了那家夥,也無法避免與他同樣厲害的將領使用道路行軍。威脅沒有遠去。


    在我想著這些黯淡的事時,老爹繼續說。


    「並且——神秘軍師『千算』似乎也在『蘭陽』。」


    意想不到的稱呼,令我有些茫然。


    「……軍師、嗎?」


    煌帝國『大丞相』王英風,在成為大丞相前,就自稱為『軍師』。


    在戰場上與皇英峰對峙過的敵將中,也有自稱軍師之人。


    但是……如今這個時代,那個職位早已被廢除了。


    老爹用手摸著下巴。


    「不知姓名、不知出身,一切成謎的男人。


    約在七年前,他投於阿台帳下……聽說他一直在北方活躍,我也沒與他正麵交鋒過。


    『赤狼』戰死後,似乎是由他執掌西冬軍政。」


    「撇開了軍中席位比他更高一席的老元帥、嗎。」


    也就是說……那個連姓名也不清楚的敵軍軍師,被阿台深信到連一國軍政都可以托付嗎?


    老爹將桌上的文書展開,與平常不同,表情嚴峻。


    「雖然我想盡可能地、多給些士兵與你們……但是,被橫插一腳了。」


    我快速讀著內容。


    文書末尾處,蓋有朱紅色的『龍』形印記。


    我按住額頭,歎息。


    「『後勤護衛限以千人,專念敬陽防務,無許增派』嗎?」


    「看起來,為父似乎被視作眼中釘了。」


    名將自嘲著,站起身來。


    背對著我,仰望窗外。


    他那寬闊的背脊——微微震顫。


    「……盡管為父想要提出異議,但出兵文書上蓋著陛下的印璽。


    事、已至此,無可更改。真的是……真的是對不住你們了……」


    「沒問題啦,總會有法子的。」


    我打斷了老爹的話,盡可能用輕鬆的語調回應。


    「現在這個狀況,駐紮在大河南岸的軍隊不可輕動。


    憑玄賊的兵力,哪怕兩麵同時作戰也不是難事。關於這點,臨京的判斷是正確的吧?」


    「或許如此。但是、但是……隻影啊。」


    深知自身立場——自己敗北則有亡國之危的老爹神情苦楚。


    他隻是在牽掛白玲和我的安危。


    我抬起手,故意露出了無所畏懼的笑容。


    「還有——出兵計劃上寫的隻有兵力,沒有限製『兵種』吧。」


    「!」


    聽了我的話,老爹臉上立刻露出理解的神色。


    他將文書疊好,放在桌上,命令我。


    「為父知道了,任何人、物如有必要,隻管說來。」


    「謝謝老爹。關於『人』這方麵,有個我稍微有些在意的家夥……我準備試著去說服她。」


    屋外傳來些許聲響。那家夥,回來了呢。


    我端正坐姿,對老爹低下頭。


    「那麽,我也回去了。」


    「……辛苦了,都托付於你了。」


    我在廊下走了幾步,就看見白玲倚靠在石柱上等我。


    注意到我後,她撅起了嘴,鬧起了別扭。


    「……真是慢呢。」


    「是嗎?老爹也是太愛操心了。回房去吧。」


    我繼續朝前走,白玲也老實地跟了上來。


    月光灑入廊下。


    我向她搭話。


    「白玲」


    「我在」


    我站住,回頭看。


    少女等著我說話,就像早就知道我會這麽做一樣。


    「選拔騎兵,目標是選出能使騎射的士兵千人。」


    「我知道了。」


    她爽快地答應了,眼神裏沒有任何疑問。


    雖說要是被反對也是件麻煩事……


    「不是,你都不稍微問下理由嗎?」


    「護衛兵力受限了是吧?既然已經想到了會是場硬仗,那麽就用機動力強、危急時刻能有所作為的騎兵當主力。


    還要說的話——我和士兵們逃起來也更容易……不是嗎?」


    我撓了撓左頰,撇開視線。


    ——十年前,我被張白玲救了。


    既然張家軍的出兵已是定論,那麽,無論是多麽胡來的作戰……我也不能看著這家夥送死,隻有這事辦不到。


    我沒有回答她,開始說明預定安排。


    「全軍集結到『安岩』為止,多少還有些時間。


    從明天開始選拔士卒,加緊操練。還有,要讓那個瑠璃也隨軍出征。


    你今晚就早點去睡——」


    「不要」


    少女斷然拒絕,小小的臉龐靠在了我的胸口。


    年幼之際,她耍小性子的時候就會這樣。


    「…………今晚還沒跟你談過話。


    聊一會兒,不行嗎?」


    果然,她抬起頭,仰視著我,向我撒嬌。


    被這樣的眼神凝視還能拒絕,我還沒有狠到這種地步。


    隻喝了一口山桃酒就不行了的明鈴也睡著了,應該不用擔心暴露吧。


    我用手梳理著她的銀發,答應了她。


    「真拿你沒辦法。隻聊一會兒喲?」


    *


    「真的是!雖然我也隱約想過……但隻影大人您對白玲小姐太溺愛了!!


    『睡前談話的習慣』……這種事您沒跟我講過!!!太狡猾了,這是犯規。


    趁我睡著的時候——今晚我也要參加……呀!」


    敬陽南方的荒野。


    奔馳中的愛馬顛簸了一下,坐在我身後的明鈴發出了一聲小小的悲鳴。


    她結成兩股的淺栗色頭發在風中起舞。


    我回頭,提醒還沒習慣乘馬的少女。


    「不好好貼緊的話可是很危險的?『想看新武器試射和士兵演練』這話是你自己說的吧?」


    「…………嗯」


    明鈴害羞似的低下頭,怯生生地摟住我。


    我無視了她豐滿雙丘的觸感。


    我讓白玲先過去了,這要是暴露給了白玲,我會有性命之憂。


    在監視用的望樓附近,靜小姐、朝霞和護衛士兵們正在做準備。


    在她們身邊,細長的木箱被馱在馬背上。那裏麵就是所謂的『新兵器』嗎。


    選拔出來的一百五十名騎兵在荒野集合,正對著草人靶子訓練騎射。


    哪怕相隔很遠,白玲的銀發和瑠璃的金發也十分顯眼。兩人正並肩而走,看起來似乎在談話。


    「明鈴,下馬吧。先從你想看的試射開始吧。」


    「……嗯」


    她依依不舍地放開了手。


    靜小姐和朝霞滿是笑意地看著我們。


    我注意到了她們的視線,下馬後,單手伸向明鈴。


    「來」


    「……誒嗚?」


    少女睜大了眼睛,發出奇怪的聲音。


    我撫摸著愛馬的鬢毛,再次開口。


    「你一個人下不來吧?這是怕你受傷。」


    「啊……好、好的…………」


    明鈴怯生生地伸出了手。


    我握住了她的手,單手抱住她,把少女放到地上。


    我從馬鞍的革袋裏取出帽子,嘭的一聲,將帽子戴在了少女的腦袋上。


    「要對白玲保密喔」


    「……好~~的」


    年長少女神情愈發高興,我向她仔細叮囑,她真的聽明白了嗎?


    看著主人這幅樣子,靜小姐朝這邊走了過來。


    她手上拿著的是……槍?看起來又不像。


    木棒的前端套著竹筒,棒身側麵吊著一根細繩2。


    「隻影大人,感謝您,這樣就能清淨幾個月了呢。」


    「沒什麽沒什麽,偶爾帶人一起騎馬也不賴。更何況是靜小姐的請求,樂意至極。」


    「哎呀哎呀。別太捉弄大人喲。」


    「這話發自真心呢。」


    「…………隻影、大人?靜?」


    在我和靜小姐談笑風生的時候,明鈴怨恨地發出呻吟。


    我伸出手,放在了她的帽子上。


    「好了,快點給我說明吧。不快點搞完的話,可怕可怖的張白玲可是會射箭過來的。」


    「嗚~~!隻影大人壞心眼!捉弄人!


    ……靜,『火槍』給我。」


    「對大小姐您來說有些重喔?」


    黑發的侍從小姐一邊提醒著嬌小的主人,一邊將奇異的木棒——『火槍』遞了過去。


    如她所料,明鈴接過後身體不穩,差點跌倒。


    我繞到她身後,支住了少女。


    「嘿咻,你啊……」


    「嘻~嘻~嘻……作戰成功!我確信,溫柔的隻影大人絕對會救我的!!我贏了~~☆」


    年長少女表情一變,就像淘氣成功的小孩子一樣,往我身上倒。


    靜小姐像是感到十分抱歉似的對我雙手合十。


    正在訓練的白玲也似乎注意到了我們,帶領瑠璃和數騎正驅馬而來。


    「……好了好了,快點用給我看吧。」


    「啊,好~~的。我看看」


    明鈴終於從我身上離開,在靜小姐的協助下,開始準備火槍試射。


    就在這時,白馬和灰白色的馬匹來到了我們麵前。


    軍裝打扮的白玲與衣帽一套的瑠璃落地下馬。


    「來得真慢呢,隻影。」「…………嗚哇」


    「要抱怨,就向到最後一刻才處理完公務的大小姐抱怨吧。


    對了,瑠璃,向你介紹一下,這家夥是——」


    在我話講完之前,年長少女就抬起了頭。


    然後,像感到不可思議一樣地眨著那雙大眼睛。


    「咦?這不是瑠璃嗎??你、為什麽在這裏???」


    「……矮子商人才是,明明在家閉門不出,怎麽會在最前線。」


    「矮、矮子!?……哼、哼,我還以為你想說什麽。


    就是如此,某位『自稱仙女』的胸部才不管過了多久,都還毫無起伏~~!」


    瑠璃翡翠色的瞳孔裏露出急色,她雙手抱胸,臉轉向一旁。


    『自稱仙女』,也就是說,找到【天劍】的是……


    「才不是自稱。我是真正的仙女喔,真真正正的。


    胸部也是,之後會成長的!」


    「哼哼,嘿誒~~是這樣啊~~真是渺茫的夢想呢~~


    跟隻影大人『成為地方官吏!』的夢想一樣渺茫呢~~」


    「這、這個黑心商人……」「……喂,不要牽扯到我啊?」


    在我禁不住插話的時候,白玲拍了拍手。


    眾人的視線一齊投向英姿颯爽的美少女。


    「隻影的夢想渺茫,又不是現在才開始的事。明鈴,請你說明一下吧。」


    「你、你這家……」「啊,好~~的」


    無視了我的抱怨,王明鈴繞到瑠璃身後,抱住了她。


    異國少女一臉嫌棄,卻沒有甩開她。


    看來她們平常也是這樣。


    明鈴從瑠璃背後露出臉,告訴我們


    「她就是在西方的廢廟裏找到【天劍】的自稱仙女小姐!


    雖然聽說她『去見隻影大人們了』……但戰爭還有軍隊,不是你最討厭的東西嗎?」


    「……不是自稱,要我說幾遍才會信我啊,你看。」


    瑠璃不滿似的一揮手,什麽也沒有的空間中,出現了一朵白花。


    然後,她將白花插在了明鈴的額前。


    ——在敬陽小巷裏見過的神秘術法。


    「還來這個嗎?雖然挺好看的……」


    「什麽啊?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瑠璃回頭瞪著明鈴。


    於是,年長少女靈巧地跑到了我的背後,吐出舌頭。


    「說是『仙術』,也太平常了吧。我想看華麗的術法呢,像是改變天候之類的,更厲害的術法★」


    確實如此,傳說中的仙人還有仙女,要更厲害得多。


    金發少女察覺到了我們的意思,她聳了聳肩,向靜小姐那邊走去。


    「這事也跟你說了很多遍吧?我使用的是『方術』。


    還有,『仙術』不是你想的那樣萬能。


    如果是很久以前……在『老桃』還是幼木之時的仙女,似乎可以引起天地異變。」


    聳立於大陸北方,樹齡輕易超過千年的巨大桃樹還是幼木的時代啊。


    我想象不出來。到頭來,仙術也不過是傳說呢。


    瑠璃從靜小姐手裏接過『火槍』,麵向我和白玲。


    「……瞞住你們真是抱歉了,就像明鈴說的那樣,找到那對【天劍】的人是我呢。」


    「為什麽?」「為何?」


    我和白玲同時開口。


    言外之意是——


    『明明討厭戰爭,又為什麽不惜成為義勇兵,也要跟【天劍】主人見麵?』


    瑠璃眯起了眼睛,正麵承受了我們的疑問。


    然後,她緩緩扶正帽子,呼喚了我的名字。


    翡翠色的右眼裏閃耀著強烈的決意,猶如向我發起挑戰一般。


    「張隻影——我從明鈴那裏聽說過你的事,我想要知道你是否有資格擁有【天劍】。


    作為代價,我會在之後舉行的演練中給予白玲建議,順帶還能檢測『火槍』威力。


    我想,會是一場好演練喔?」


    2此處描寫的火器是突火槍。


    *


    「隻影大人、白玲大人!士卒準備,俱已完了。


    遵從您們命令,將部隊分作百騎和五十騎二隊,訓練用的箭矢也已發下!」


    庭破被任命為了副官,他動作利索地向我們報告。


    我和白玲騎在馬上,轉向選拔出的士兵。


    瑠璃並不在其中。


    『我要準備一下』


    她這麽說,和白玲商討了什麽之後,帶著十幾名士兵消失了。


    ……如果隻是單純的伏兵就沒意思了。


    背挎箭筒的銀發美少女用目光催促我,我故意作出表情嚴肅的樣子。


    「如爾等所知——我軍將會在近日討伐【西冬】。


    張家軍也要出動騎兵千人。今日集結於此的諸位,都是其中習得騎射之人。


    庭破?」


    「演練中使用的訓練箭矢,用裝有紅色染料的小袋裹住了箭頭。


    你們手臂上也纏了『白色』或者『黑色』的布條吧?


    被射中的人就取下布條,離開戰場,到小丘這邊來。」


    「原則上隻可用弓,身為主將的我或者隻影被射中,亦或是部隊全滅,就算是分出勝負。


    諸位,注意不要墜馬。太陽升至正中時演練開始——朝霞會鳴鑼示意。


    那麽,我隊開始行動。」


    「諾!將勝利獻給白玲大人!!」


    年輕士兵們一齊上馬,神色緊張地離開了。


    與之相比,留在這裏的『敵軍』五十騎——從敬陽攻防戰中生存下來的老兵們則連馬都沒上,開起了玩笑。


    「我也想保護白玲大小姐……」


    「少將軍啊……」「保護他也沒意義」「畢竟少將軍會單騎衝鋒」


    「不如我們投敵,讓白玲大人獲勝?」『好主意!』


    ……這些家夥。


    嘛,讓庭破把士卒分作以年輕士兵為主的百人隊與老兵五十人隊,也是我自己的主意,沒什麽好抱怨的。


    我一邊苦笑,一邊檢查弓弦。


    就在這時,騎著白馬僅向前走了十幾步的銀發少女喚起了我的名字。


    她沒有回頭,背對著我。


    「隻影」


    「嗯?」


    白玲一下子拔出【白星】,高高舉起。


    剛一舉起,在陽光的照射下——劍身與她那美麗的銀色長發熠熠生輝。


    士兵們流露出了無聲的讚歎。


    「你要是手下留情的話,我可不會放過你。我和瑠璃小姐也會使出全力,擊敗你!」


    張白玲如此宣言後,立刻駕馭『月影』而走,追趕自己隊伍去了。


    那家夥的統帥能力,加上明鈴說的『討厭戰爭但長於軍略』的仙女少女。


    ——接下來,她們會怎麽出招呢。


    我撫摸著愛馬『絕影』的腦袋,詢問青年武將。


    「庭破,你覺得她們會怎麽出招?」


    白玲她們已經跟我們拉開了十分遠的距離。


    然而——在我那比鷹還要銳利的眼睛觀察下,清楚地看到了一名戴著藍色帽子的騎兵返回了銀發少女的身旁,隨侍左右。


    庭破短暫思考後,回答我。


    「我方騎兵五十人。與之相對,白玲大人隊雖不及我方精銳,卻有百人。


    若是尋常對手,也許會選擇正麵突擊,以發揮兵力優勢……」


    白玲隊消失在了小丘背麵。


    活用地利乃是良將之道,白玲繼承了老爹的才能。


    她繼續成長下去的話,在統帥軍隊方麵,恐怕會輕易超過我吧。


    青年武將扶正頭盔,以手示意老兵們上馬。


    「白玲大人比誰都明白隻影大人的武勇,我怎麽都不認為她會采取如此愚蠢的策略。


    這附近丘陵零星散布,白玲大人會不會將部隊分作兩股,嚐試夾擊我方呢?」


    如果是幾個月前的他,恐怕會選擇正麵突擊吧。


    庭破也是從慘烈的敬陽攻防戰中活下來的男人。


    我一邊感到滿足,一邊向望樓上的明鈴她們揮手、示意。


    「嘛,或許如此吧。問題在於,白玲會在哪邊,是主力還是伏兵之中。不過……」


    太陽接近正中了。


    終於——銅鑼聲在荒野上響起。


    士兵們全體騎在馬上。我環視眾人,笑著露出了犬牙。


    「好了——要上了!打起精神來!!被白玲射中的家夥,訓練加倍!!!」


    「喔喔喔喔喔!」


    「少將軍,太狠了」「不過,最被白玲大小姐盯上的,不是隻影大人嗎?」


    「也就是說,隻要把他當『誘餌』,我們就會平安了?」「……可以有」


    眾人一齊舉弓,七嘴八舌地說著意見。


    每一個人,我都能將他們的臉和名字對上。


    前方揚起了沙塵,騎兵現身。


    其數——最多不過三十騎吧。


    「你們呀……也稍微擔心下我吧」


    我將箭矢搭在愛弓上,苦笑著。


    雖說是訓練用的箭矢,但我的弓是【西冬】製作的強弓。


    如果認真射出,恐怕會使士兵負傷。


    ——那麽就!


    我將弓拉圓,放箭。


    矢乘強風,將打頭的騎兵箭筒打落,染紅敵騎。


    『!?』


    士兵們不分敵我,都嘈雜了起來。


    我邊快速放箭,邊尋找白玲所在……可是,全員都戴著頭盔,遮掩了麵容。分辨不出來。


    她是選擇去指揮伏兵了?可瑠璃似乎也不在。


    我不斷地射中敵騎箭筒,同時用腳向黑馬發出指示,對士兵們下達命令。


    「衝鋒,擊潰敵人!庭破,留意左右丘陵背處,若有伏兵,就是那裏。


    眾人進入射程後,各自放箭!」


    「諾!」『明白!』


    五十騎緊隨我後。


    雙方的距離拉近了。


    就在這時,敵騎中的一人高舉弓箭。


    然後,敵騎數人一股地分散開來。


    敵人全不在乎我們還沒有完全進入他們的射程,就開始放箭。


    我周圍也有箭矢落下。


    「嘿誒,有一手啊。」


    『赤槍騎』在進攻敬陽的時候,也用過同樣的戰術。


    是白玲的指示嗎?還是瑠璃?


    我邊向黑馬發出指示,邊躲避流矢,或用強弓拍落來矢、適當回射。


    就這樣,雙方距離縮短中——兩名騎兵帶著一副拚命的表情,分為左右,向我衝鋒而來。


    是兩個外貌極為相似的少年和少女。


    馬術嫻熟,但表情還顯稚嫩。


    看起來應該是義勇兵,並且似乎還是異國之人。


    「隻影大人!」「為了白玲大小姐,請您認輸吧!」


    精神可嘉,之後得找庭破問問他們的名字。


    我快速射出兩支訓練用矢。


    幾乎與他們同時放箭,然後在空中相撞,擊落了他們的來矢。


    「「哈!?」」「對不住了……你們還不合格呀」


    勇敢挑戰者的箭筒被訓練用矢射中了,打落在地。


    好了,接下來是——


    「隻影大人!左右丘陵有伏兵!!」


    在我身旁、率領數騎奮戰的庭破向我發出警告。


    約三十騎從左麵丘陵殺出,約二十騎從右麵陰影處衝來。


    正麵和左右。攻勢自三麵而來!


    不過,我方已將正麵的約半數敵騎擊破。


    雖然我方陣型已亂,但士兵幾乎無損。


    「庭破!左麵交給我。你趁這段時間,壓製右——」


    就在這時,我察覺到了。


    無論是哪一隊人馬,白玲和瑠璃都不在?


    「隻影大人!?」


    庭破焦急的聲音傳入我的耳中,我幾乎是下意識地調轉馬頭。


    身後處,是白玲率領的十騎。


    她繞了個大圈,迂回到了後方嗎。


    不是三隊,而是分作四隊的四萃。


    在無名峽穀陣斬【餓狼】時,英風曾讓我執行的『殺狼之陣』,沒想到會在今生被用到自己身上。


    這是瑠璃的計策嗎?


    ……但是,她們的計策已經露出全貌了。


    之後會被抱怨吧,不過,我要射穿白玲的箭筒,結束這場演練!


    我拉滿弓,瞄準了青梅竹馬的少女。


    她正直直地向我衝來。


    我和她之間的距離急速縮短,雙方的目光交錯。


    白玲的嘴唇微動。


    ——隨後


    「什!?」『嗚!?!!!』


    生平首次聽見的尖銳轟鳴聲,動搖了戰場上的所有人。


    不止是我和老兵們,連馬匹也受到了驚嚇,混亂不已。


    我看向右麵的丘陵,十名下馬士兵手持細長木棒——『火槍』,木棒前端的竹筒開口處正冒出煙霧。


    竹筒自身,也變得破爛不堪了。


    我在臨京看過數次的煙花。


    這是對付騎兵用的兵器嗎,將名為『火藥』的東西轉用到兵器上。


    「這次是我們贏了!」「記好了,自信過頭可是取死之道呢!」


    在聽到白玲和瑠璃那氣勢十足的聲音瞬間,我使身體仰麵倒下。


    兩支箭矢,從頭頂交錯而過。


    「什!?」「……呿!」


    瑠璃的驚愕和白玲的嘖舌。


    我支起上半身,邊不斷地射掉敵騎箭筒,邊從混亂的戰場中離開。


    然後,調轉馬頭——朝一臉不甘心地少女們眨了眨眼。


    「嘛,合格了。」


    『為將者,不可見罔於軍前。』


    前世踐行的道理,已經刻入了我的靈魂裏。


    不用說……剛才是真的危險。


    如果士兵們的訓練度再稍微高一點,或許我方就到此為止了。


    沒想到,『殺狼之陣』再配上『火槍』,真是可怕的仙女小姐呀。


    白玲在稍遠地方對我訴說著不滿。


    「這裏不是該老實地被射中嗎?你這人真不討喜。」


    「我說……你真的是人嗎?」


    隨後,瑠璃也困惑地向我發問。直到最後,她才出現在我麵前。


    她躲藏在白玲身後,隨白玲一起向我射出箭矢。金發少女的騎射本領,十分了不起。


    我擅自認定策士就不擅於騎射……或許有必要改變認知。


    「抱歉了啦,我可是貨真價實的凡人喲,仙女小姐?


    順帶一提,我想成為地方官吏。」


    「……哈?」「又來了,還在說這種蠢話。」


    瑠璃的困惑越發加深,白玲發著牢騷。


    與此同時,我確認戰場。


    我方殘存騎兵——包含庭破在內,有三十餘騎嗎。


    白玲隊也大大減員了,但仍有六十騎左右健在。


    無論哪邊都戰意盎然,散發著『能贏!』的氣息。


    是時候了。


    我向白玲使眼色。


    「反正……我要是射中你,你會生氣吧?」「當然了」


    我們互相放下弓箭,同時下令。


    「「演練中止!!!!!」」


    士兵們深深地吐了氣,同時,無聲地流露出了些許不服。


    『差一點點就贏了!』


    這樣,才是理想的演練結局吧。


    白玲也輕輕微笑。


    「諸位,都辛苦了。應該沒有人受傷吧。有身體不適者要老實上報。


    朝霞她們已經準備好了水和食物。眾人,各自返回望樓。」


    『諾!十分感謝!!』


    士兵們謝過後,讓坐騎走了起來。


    ——果然,比起我,這家夥更適合當主帥。


    讓那個正在沉思的藍帽子少女輔佐她,我負責充當先鋒就好。


    我委托正在擦汗、一臉滿足的青年武將。


    「庭破,你將演練的詳細過程和結果整理成報告給我,我想作為部隊編製的參考。


    等你休息好了再寫也行。」


    「我明白了!」


    他向我敬禮,不知為何,總感覺神色有些像鬼禮嚴。


    行禮後,他朝士兵們追去。


    留下來的,隻有下了馬的我和白玲。以及——


    「……用配上『火槍』的『殺狼之陣』都贏不了,正因如此,才會被【天劍】選中?


    可是,那份武勇也不似常人……我拔不出雙劍是因為這個?也就是說,那是真的???


    大小姐和張家軍也很厲害,明明是難於配合的新兵,卻能把計策執行到這種地步……」


    藍帽子美少女下馬後,拿出了一根奇異的金屬短棒,熟練地轉著短棒。


    她一邊轉動短棒,一邊嘟囔著。


    不知道是不是她下意識地舉措,她的周圍不斷有白花出現、舞動、消散。


    是我錯覺嗎,感覺連她的灰白色坐騎也一臉困惑。


    白玲牽著白馬來到了我的身旁,我自然地喚了一聲少女的名字。


    「白玲」


    「計策全部是瑠璃小姐布置的,我要和你聯名將她推舉給父親大人。


    她是個值得信賴的人。」


    少女立刻回應了我。


    『銀發碧眼的女子會禍國殃民』


    白玲至今,見過不少相信這種陳腐迷信、排斥她的人。


    她的眼光值得相信。


    現在還在沉思的金發美少女,應該是個好人吧。


    ……雖然我感覺她跟明鈴一樣也是個怪人,在不同的意義上。


    就在我想著這些事的時候。


    「隻、影、大、人~~」


    「「「…………」」」


    一切思緒都被吹散了,王明鈴那興奮的聲音傳入了我們的耳中。


    三人回頭看去,靜小姐駕馭著馬匹,淺栗色頭發的少女坐在她的後方。


    少女手中也拿著一根奇異的金屬短筒,嗖嗖地揮舞著。


    看起來,好像跟瑠璃拿著的短棒是一個東西。


    明鈴借靜小姐之手下馬後,臉色潮紅地抒發感想。


    「太厲害了!真的、真的太厲害了!!


    啊啊……幸好從瑠璃那裏借了奇怪的道具,在遠處也能看見這裏。


    誒嘿嘿~~戰場上的夫君大人,讓我大飽眼福了。看了您的表現,我又能堅持半天了!」


    我伸出手,輕按年長少女的額頭。


    「別隻半天,再多堅持下吧」


    「誒~~我是得到獎勵就能堅持的人喔?『火槍』,您覺得如何?」


    方才還在撒嬌的白玲,表情變成了商人應有的樣子。


    瑠璃也不再生成白花,似乎很在意我的評價。


    我將粘在白玲頭發上的花摘下。


    「並不差」


    「那麽,立刻大量製——」「如果能用來對付騎兵——」


    我伸手止住了越說越興奮的明鈴和瑠璃。


    摘下了第二朵花。


    「……真拿你沒辦法呢」白玲也伸出手,從我的頭發上取下花瓣。


    我將在戰場上瞥見的光景告知二人。


    「能發出轟鳴聲是好事。先不提敵兵,應該能使馬匹受驚吧。


    但是——竹筒不行,射擊後會變得破爛不堪。


    在戰場上,可能會把小石子之類的混進火藥?一個弄不好,火藥不會射向敵人,反而會爆炸讓我方士兵受傷吧。


    把槍筒做成金屬的不好嗎?」


    「…………金屬、嗎」


    明鈴沉默了,將臉埋在靜小姐的背後開始思考。


    向我和明鈴展現了非凡之才的金發少女也呆住了。


    「……你果然是個怪人呢,這也能觀察到。


    那份武勇是天劍之力?依據傳承,有著『揮舞【天劍】之人會獲得天下無雙的武藝』的傳聞……」


    「很遺憾,是我自己練出來的。


    雖然不知道有什麽樣的傳承,但這玩意不就是稍微有些年頭的普通兵器嗎。


    ……所以?比試姑且算我贏也行吧?為什麽,你要加入張家軍,告訴我吧。」


    「——……好的」


    瑠璃將金屬短棒掛在腰間。


    她摸著馬匹,淡淡地說。


    與至今為止不同,話語裏所含的情感極為冷淡。


    「是『仙女』這件事是真的。但是——唯一能用的術法是變出會馬上消失的白花。


    我並不知道這個時代還殘留有多少這類東西,也沒有辦法知道。


    最後的仙鄉,已經毀滅了十年之久……


    還有,我僅僅是有著一點點過時的古代知識和道具,小矮子商人拿著的金屬短棒就是其中之一。


    除此之外,隻是個極為普通的凡人,被砍到了就會死……


    我最討厭戰爭了,軍略也隻是為了活下去才學的,更沒有興趣去當義勇兵。」


    ——能生成會消失的白花。


    確實,隻有這點的話,並沒有什麽大用吧。


    金發少女按住帽子,凝視著我的【黑星】和白玲的【白星】。


    「但是——……【天劍】突然現世了。


    【雙英】死後千年,誰也沒得到過的傳說中的神器現身於世上了喲?


    作為通曉傳承之人,會對此感到好奇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你意思是,這玩意是真的?」


    神器,說的還真是誇張啊。


    我好奇心湧起,故意向她發問。


    ——這兩柄劍,毫無疑問就是【天劍】。


    然而在今生,能如此斷言的隻有我一人。


    瑠璃挑起眼角。


    「我就是為了確認這點而來……雖然是被矮子商人教唆,但找到它們的是我。


    據我年幼之時被教導的說法,『【天劍】現身的時代將會天下大亂』。


    ……後麵這句算是個人私見。」


    我和白玲相互對視。『個人私見』嗎。


    風吹過荒野。


    結束沉思的明鈴突然地加入到對話中。


    「我才~~沒有教唆你!跟瑠璃說了後,明明你『我絕對會找出來的!』十分興奮——嗚咕!」


    「……閉、嘴!」


    金發少女伸手擋住年長少女的嘴。


    由於二人動作,各自的帽子掉落在了地上。


    靜小姐注視著二人這樣打鬧,目光裏充滿愛憐。


    白玲扯了扯我的袖子。


    似乎在提醒我『說正題!』。


    「瑠璃」


    「——……什麽事?」


    金發少女仍在與明鈴撕扯。


    我撿起了她的帽子,拍去塵埃。


    邊遞給她邊問。


    「你之後有什麽打算?要回故鄉嗎??」


    「……這種事,無須跟你……」


    接過帽子的金發少女低下了頭。


    我輕敲腰間【黑星】。


    「這玩意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天劍】,你不好奇嗎?」


    「…………我——」


    話剛說出口,又止住了,她似乎在猶豫。


    明鈴眼光發亮,對白玲小聲說了什麽


    「這樣一看,就是壞心眼的隻影大人也不錯呢……」「——……我不認可」「你剛剛,沒有想象隻影大人這麽對你嗎?」。


    還是不要問她們談了什麽為好。


    我雙手合十,向瑠璃提議。


    「張家現今在尋求人才,特別是熟知【西冬】的人。助我一臂之力吧。」


    這種時候,就算用弱點要挾對方,也不會得到什麽好結果。


    被拒絕的話,就再想辦法。


    思考了一會兒,瑠璃搖頭。


    「——……我說過,我最討厭戰爭。」


    「真巧啊,我也最討厭戰爭了,畢竟我想當地方官吏呢。」


    明鈴和白玲趁我勸誘瑠璃的時候,又開始說話了。


    「白玲小姐,那是真心的嗎?雖然隻影大人時不時就會說一遍……」


    「很遺憾,他是認真的。隻是,跟武藝才能比起來,他的文官之才……」


    「喂,那邊的麒麟兒們!」


    我無語地盯著她們,平日裏總是爭吵的少女們卻聯合起來教訓我。


    「也差不多,該放棄了吧。您自己也明白吧?」


    「『沒有才華支撐的夢想,希望渺茫』,王英風也留下過這樣的話。」


    「嗚咕!」


    可、可惡,英風!別留下這種話呀!!


    ——哧哧的,竊笑聲。


    瑠璃露出了她這個年齡應有的表情,讓人想起她才十五歲。


    「你,真是個奇怪的男人啊。」


    「比不過自稱『仙女』的家夥吧?」


    少女戴上藍色帽子,取出金屬棒甩弄著。


    她把玩著自己的金發,語速極快地告訴我結論。


    「如果隻是做向導的話。不過——我不會參加戰鬥,這樣也行嗎?」


    「足夠了。白玲?」


    「我也沒有異議,瑠璃小姐十分值得信賴。」


    「……謝、謝謝誇獎」


    瑠璃像是感到害羞似的道謝,周圍白花舞動。


    白玲和明鈴注視著害羞的少女。


    我走向愛馬,催促少女們。


    「我們也該往望樓去了。口也渴了,肚子也餓了呀。


    晚上就設宴歡迎瑠璃吧,就算一團亂麻的出兵臨近了,這等程度的事也還是能被允許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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