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夕陽染紅的教室裏,偷偷摸摸的嘴唇接觸。那一定,是她的初吻。


    但對我來說,這是絕對的敗局。


    「白瀨君,我喜歡的是你,所以請和我──」


    閉上眼睛,堵住耳朵,都沒有用處。技能上的弱點發動,我的大腦迷迷糊糊地融化了。按壓在耳朵上的手逐漸鬆開,像握拳一樣緊緊合上的眼皮舒緩了下來。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她索求著命令。


    青之島悠乃好幾次開口又無聲地閉上。濕漉漉的嘴唇一張一合,躊躇著什麽,思慮著什麽,然後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用隻由曲線構成的美麗指尖用力抓住裙子。


    「請和我約會吧。」


    聽得很清楚。這是迄今為止從未從青之島同學那裏聽到過的,響亮的聲音。冷靜下來,理解了那句話意思的我,脫口而出的是。


    「誒……?」


    仿佛聲帶偶然震動而發出的聲音。是心理作用吧,視野上下擴張。啊,是因為我瞪大了眼睛嗎?


    「可、可以嗎,約會?」


    青之島同學害羞地低下頭。可能是還沒有消除緊張感吧,雙手仍緊緊地攥著出現褶皺的裙子。


    我安心了。安心得要命。心髒仿佛還停留在嗓子眼。但我無法理解她的行動。我不假思索地站了起來。


    「為什麽?剛才你……應該贏了。」


    我的聲音在顫抖。青之島同學顯然知道我的技能。然而為什麽,沒有使出必勝的一招呢?為什麽沒有命令我交往,和我成為engage?


    相對的青之島同學似乎已經取回了平靜,她的視線飄浮在空中,像是在思考著該如何回答。我不知道她的底細。


    「確實,是的……不過,我覺得那樣未免太狡猾了。」


    「狡猾……?不,雖然我站在受人憐憫的立場上說這種話有點那個,但剛剛是在敵人麵前疏忽大意的我不好,啊啊,我現在說的是非常麻煩的話。」


    我背靠窗戶,用手掌撐著自己的額頭。搞不清楚。她的目的是什麽?


    「放心吧。」


    青之島同學慈愛地直視著我。黑洞般的瞳孔捕捉著我的視線,不肯離開。


    「下次一定毫不留情地解決掉你。」


    青之島同學用手指指向我的心髒,含蓄,但包含堅定的意誌。然後用力閉上眼睛,又馬上睜開。伴隨著眨眼,睫毛上下起伏了好幾次,臉上浮現出困惑的神情。


    「……?……、……?……!」


    過了一會兒,她猛地瞪大了雙眼,閉上後,隻睜開其中的一隻。像遵照教程一樣,無機質地微微歪著腦袋,後退一步,讓下巴有個弧度。


    「莫非是……拋媚眼?」


    我這麽一問,或許是因為被說中了很高興吧,青之島同學連續點了兩次頭。拋媚眼不是這樣的。


    「對心儀的男生,用這個one killer。」


    那麽,這個人想必以為one killer(※一擊必殺)是殺一次的意思嗎?


    「啊,不好意思,那個眨眼好像對我不起作用。完成度有點那啥。」


    「……那麽。練習。」


    青之島同學有些賭氣地低下了頭。她似乎意外地不服輸。


    「先不說這個,約會是後天星期日上午十一點,集合地點是──」


    青之島同學單方麵告知了約定的時間和地點,隻留下一句「敬請期待」,就背對著我徑直向走廊走去。從搖晃的長發中微微露出的耳朵被染成了紅色。大概不是因為夕陽的緣故。


    被孤零零地留在教室裏的我抱著書包,深深歎了口氣。


    「完全被打敗了……」


    覺得自己很沒出息,對著伸長的影子發牢騷似的傾訴。做夢也沒想到青之島同學竟然會喜歡我。因此一時疏忽,差點受到致命傷。需要反省。


    「啊……這個暫且不論,事態發展得很厲害啊。」


    我一邊沉吟,一邊搔著自己的頭發。心裏,怎麽說呢,癢癢的。我喜歡凪沙,也忘不了美凪,青之島同學是遊戲的敵人。


    明明如此,然而,這份心情又是什麽呢?


    我緊緊抓住襯衫的胸口附近。冷靜點,我的心。對青之島同學的愛慕之情應該一克都沒有吧。但不是這個問題,我的臉估計也像夕陽一樣通紅。


    啊,不行,切換。清醒一點,白瀨傑。這是她的宣戰布告。我不能再失敗了。青之島同學知道我技能上的弱點。而且連安眠藥都準備好了,所以這不是推測,幾乎是確信的程度。到底為什麽?


    話說情況會不會太完美了點。所有的一切都按照青之島同學的意願進行。我們兩個人被選為執行委員,在誰都沒發現的情況下給我下了安眠藥,雖說是放學後,但教室裏恰巧一個人都沒有,黃昏醞釀出了良好的氛圍。


    哪裏是偶然,哪裏是必然?


    不管怎樣,發生了不尋常的事情。那麽,青之島同學應該是使用了技能或者王牌【巧妙的陷阱】。至於內容……以現在霧靄迷蒙的頭腦連猜測都做不到。


    * * *


    第二天星期六,七月三日的午後。白瀨家的島式廚房被二人組占據了。事情來得太過突然。


    「興奮不已心跳加速烹飪,馬上就要開始了!」


    凪沙意氣風發地舉起打蛋器。肩上係著貓圖案的圍裙。


    「喂,凪沙,你真的準備做餅幹嗎?現在放棄還……」


    「當然。就算用擀麵杖敲我,我也不打算逃離這個廚房。我要克服自己不擅長的料理,打動傑前輩的心!」


    「擀麵杖的使用方法搞錯了吧……」


    有幹勁是好事。然而我腦海中浮現的卻是在美凪家玩的時候,她招待我的那個名為鬆餅的薄餅狀的某樣東西。味道──光是回憶起來就不寒而栗。帶著僵硬的笑容勉強吃完,至今仍是我的驕傲。


    「……話說玄岩,我可以問一下嗎?你的烹飪經驗是?」


    我把視線轉向另一個人物。在一邊哼著小曲一邊準備材料的凪沙旁邊,玄岩愛華拍了拍純黑色的圍裙,將上麵的褶皺撫平。


    「我?嗯,不太行吧。我家的廚房,隻有我一個人禁止進入。」


    「在自己家裏被禁止入內,你做了什麽?」


    「菜刀飛了,天花板燒焦了,鍋裂開了?」


    「為什麽說的像事不關己一樣?主語是你吧?」


    「啊,我知道。為什麽菜刀會飛起來呢?是形狀的原因嗎?」


    「求你了,馬上收拾東西回去吧……」


    「不用擔心,我可以停止的,時間。」


    「哪裏不用擔心了……這個倒置句是怎麽回事……說到底為什麽玄岩會在這裏……」


    我接受了凪沙事先的提議:「我們在家裏約會吧」。可是到了約定的時間,一開門,不但有一個多餘的人跟在後麵,還偏偏揚言說要做料理。早知道的話,我絕對會把她趕出大門的。


    「那個那個,是我邀請愛華前輩的。我聽說愛華前輩……也有那麽一點點不擅長做菜,我覺得這能幫助她接近青之島前輩。」


    「是啊是啊,有個敬誠的後輩真好。」


    敬誠……是說虔誠嗎?而且使用方法絕對搞錯了。


    「對了,你們是什麽時候搞好關係的?」


    「誒?因為小凪沙說無論如何都想當我的小弟。」


    「咦?!我沒說過啊!我說的是在四重奏的合作關係!」


    玄岩:「啊咧,是嗎?」笑著搪塞過去。凪沙也是,有個奇怪的前輩真不容易啊。


    不過原來如此,合作關係嗎?凪沙和玄岩聯手確實有好處。凪沙認定我喜歡玄岩,應該是想通過支持玄岩,來將她從我身邊拉開吧。可是……把玄岩請到我家來是不是一步壞棋啊?


    於我而言,這是求之不得的展開。既然知道青之島同學的目標是我,我最好的辦法就是和想要實現與青之島同學的戀情的玄岩聯手。希望能在這裏獲得上次沒有得到的玄岩的信任。不過,對於凪沙來說,應該想避免我和玄岩縮短距離。


    盡管還有疑問,不過現在還是專注於眼前的狀況比較好。目前的情況十分危急,隻要稍有不慎,就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嗯……。事情經過我已經了解了。不過我很擔心凪沙會不會被你隨意使喚。」


    「啊?別找茬了好嗎?我們是平等的上下級關係。」


    「你這句話明顯帶著矛盾啊……怎麽說呢,加油吧,凪沙。」


    聽了我的聲援後喜笑顏開的凪沙,把嘴湊近我的耳邊,小聲地宣布。


    「好的。我要做出超越姐姐的餅幹。」


    小拇指輕輕觸碰我的耳朵。


    ──請選擇我吧。


    凪沙的技能心靈感應宛如一股電流劃過我的身體。不,超越美凪應該很難吧。把這種失禮的想法留在心裏。


    「傑前輩,你剛才是不是覺得我做不到?」


    「……怎麽會。我隻是想會不會很難。」


    「這不是一個意思嗎!?」


    「喂,你們,別打情罵俏了,能不能趕快開始啊。」


    聽到玄岩傻眼了似的台詞,凪沙道:「誒,是嗎?」我回答說:「不,哪裏?」。然後就開始了興奮不已心跳加速烹飪。


    「歸根結底,低筋麵粉和高筋麵粉有什麽區別?感覺還是高筋麵粉更強?」


    「是的。因為揉麵團的關係,如果對自己的臂力有自信,就用高筋麵粉。我身體弱,所以用低筋麵粉。」


    「那我就選高筋麵粉了。什麽什麽? 240克……」


    「等等等等等等!先稍等一下!」


    就現在的情況而言完全沒有興奮不已的要素,心跳加速的要素在壞的方麵倒是有很多。


    「愛華前輩,我們來分工。我負責打雞蛋攪拌。愛華前輩請攪拌黃油!是抹在麵包上的那種,不是麥淇淋!也不是果醬!」


    「小凪沙,你也太小看我了,黃油我還是知道的。媽媽告訴我,如果盒子上畫著牛,那就是真正的黃油,除此之外是麥淇淋。」


    把麥淇淋的定義擴展了……。可以感受到玄岩母親在拜托她跑腿時的一片苦心。


    「請看著吧,傑前輩,我的打蛋手法!噢啦!」


    與氣勢十足的吆喝聲相反,凪沙在碗邊輕輕敲了敲雞蛋。將大拇指插入好不容易形成裂痕中,勉強取出裏麵的東西。多麽笨拙啊。


    「真是的,小凪沙,你太墨跡了。我打蛋手法是專業級的,你好好看著哦?」


    一張前輩臉的玄岩從凪沙手裏搶走碗──單手把雞蛋拋向空中!


    「不,再怎麽說也太亂來了吧!」


    就在我大叫的瞬間,空中的雞蛋突然隻有蛋殼消失了,「啪」的一聲,蛋清和蛋黃掉進了碗裏。蛋殼被玄岩抓住,啪沙啪沙地捏成碎片。


    「又停止了無聊的時間……」


    「噢噢噢,好帥啊!」


    看到一臉得意的玄岩,凪沙兩眼放光,使勁鼓掌。真是浪費技能!


    攪拌到一定程度後,將麵糊分成兩人份,開始單獨操作。凪沙加入可可粉,玄岩則是原味,各自用刮刀攪拌。


    「聽好了。訣竅是把材料攪拌均勻,防止空氣進入。」


    「嗚嗚,明明隻是攪拌而已,還挺複雜的。」


    凪沙似乎還不習慣使用刮刀,刮刀在碗上不規則、笨拙地跳動著。


    「雖然我以前也做過,但出乎意料的深奧呢。在這一步就會形成相當大的差別。」


    「嗯嗯,也就是說,要想做出形狀漂亮又清脆可口的餅幹,想讓傑前輩高興,必須更加努力才行。」


    瘦弱的凪沙眼神專注地攪拌著麵糊。啊,是啊。這孩子現在正在為我努力做自己不擅長的料理。想到這裏,臉上就自然而然地笑開了花。


    「……也不需要做得很好。重要的永遠是過程。為對方著想,花時間拚命去做,才能打動對方的心。」


    聽了我的話,在一旁默默攪拌的玄岩露出了明顯厭惡的神色。


    「嘔,出現了,老生常談的漂亮話。反正要做的話肯定是越美味越好,白瀨是笨蛋嗎?」


    「吵死了,我不教你了哦。」


    「啊,假的假的。就算是笨蛋也是體貼的笨蛋。」


    玄岩不太會辯解,另一方麵,凪沙則笑眯眯地說。


    「嗬嗬嗬,我就知道傑前輩會這麽說。所以我才會像現在這樣,在傑前輩的麵前拚命做不擅長的事情。」


    「原來如此,考慮過了啊。」


    而且直接說出口這點很有凪沙的風格。可是我卻徹底中了她的圈套。這實在很可笑,我忍不住笑了起來。


    但很快,萌生的罪惡感打消了我鬆懈的表情。


    我到底在做什麽呢?你以為自己是誰呀?讓本應兩情相悅的對象產生單戀的錯覺,讓她費心費力……我的戰略真的沒有錯嗎?


    那天撲鼻而來的檸檬味,一直苛責著我。


    在二樓我的房間。凪沙和玄岩熱切地注視著電視畫麵。伸腿坐在椅子上的玄岩和隨意坐在墊子上的凪沙。兩人手裏都握著手柄,我坐在床上觀戰。


    「上吧,用光線槍把他燒成灰燼,守護者宮本!」


    「謔?區區未來人能破壞我的法蘭克斯陣形嗎?」


    醒麵的期間,我們決定玩格鬥遊戲。從朱鷺羽家拿來的『future past fighting』通稱『fpf』,是一款操縱古今未來的強者們戰鬥的遊戲。雖然是幾年前的一款相當硬核的格鬥遊戲,但玄岩當時好像也玩得很入迷,似乎還留有相當強大的技術。


    「嘿、嘿嘿!從一開始就要全力進攻!」


    前傾的凪沙用柔軟的手指撥動著搖杆。畫麵中未來維和部隊的宮本動作輕快,玄岩則沉著冷靜地以最低限度的手指處理應對。


    「嗬嗬,挺厲害的嘛,小凪沙,不過我也不會輸的!」


    玄岩操作的重裝步兵軍用精致的盾牌操作擋住了四射的光線槍。由於細微的力量差距,凪沙漸漸被逼入絕境──一擊逆轉的量子炸彈也以失敗告終,玄岩用超級法蘭克bo漂亮地取得了勝利!不,仔細想想,超級法蘭克bo到底是什麽啊。


    「很好,看來我還是寶刀未老嘛。」


    「咕怒怒、咕怒怒……」


    玄岩心情舒暢地炫耀著勝利,凪沙懊悔地咬著嘴唇。


    「那麽,接下來就是白瀨和我了。難得的機會,要不要賭上小凪沙來戰鬥一場?」


    「傑前輩,請一定要贏,我支持你!」


    凪沙把手柄遞給我,緊挨著端坐在我旁邊,連縫隙都沒有留下。我稍稍拉開距離重新坐好,她一邊發出「嗚」的不滿聲,一邊毫不留情地擠進空隙。這是幹什麽呢?


    「不,怎麽可能賭呢?我可不想參加這種奇怪的賭博,糾結於勝敗。」


    「哼,無聊的家夥。你像這樣什麽都不背負,能認真地戰鬥嗎?」


    「……那當然了。」


    贏了高興,輸了不甘心。即便如此,本質還是在戰鬥的過程中。因此計較勝敗沒有意義。這是我堅定不移的心聲。玄岩似乎無法理解。


    「那麽要開始了,備受矚目的一戰,紅方是愛華前輩指揮的無懈可擊的重裝步兵軍團,與之相對的藍方是操作遠攻近戰無所不能的忍者角色的傑前輩。fpf的女神究竟會對誰微笑呢?那麽在這裏,負責實況的朱鷺羽凪沙要去看看麵團的情況!」


    「那實況是來幹什麽的?不是要支持我嗎?」


    精神抖擻地跳下床的凪沙,回頭看著這邊。


    「啊。藍方前輩,不要趁我不在的時候襲擊愛華前輩哦!要專心打遊戲。請替我報仇!」


    她指了指我,發出輕快的腳步聲下樓去了。


    空著的玄岩旁邊顯得有些寂寞,我不假思索地從床上站起來,盤腿坐在墊子上。


    「……不,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襲擊是不可能的。」


    「啊,那我讓時間停下來?」


    「又不是拍片,玩什麽時間停止係列。」


    「哎,你能不能別講葷段子?好惡心。」


    「太不講理了!」


    玄岩按下開始鍵。因加載而變暗的電視裏,映照出了目光如炬的玄岩。從中可以感受到明確的意誌。絕對要打倒白瀨傑。


    「……那麽,既然小凪沙暫時離開,白瀨,你能老實回答我嗎?你真的不喜歡悠乃嗎?」


    玄岩隔著電視問我。原來如此,看來現在的狀況是玄岩一手策劃的。我就覺得凪沙讓我們兩個人獨處很奇怪。


    在我回答之前,3,2,1,go。比賽開始的背景音響起。重裝步兵軍雖然采取了牽製手段,但我看出了對麵沒有打中的意思,於是立刻操縱角色蹲下撒菱。


    「我已經說過了吧?我反過來問你,你知道青之島同學喜歡的人是誰嗎?」


    玄岩隻是活動著手指,沒有回答。但是玄岩在屋頂上采取的行動──色誘,隻要建立在我是青之島同學的心上人的前提下就可以理解。對於想和青之島同學交往的玄岩來說,我是個攔路虎。為了盡快從青之島同學麵前將我排除,才提出和我交往。雖然太不考慮後果了。


    另外,凪沙和玄岩像這樣結成合作關係,考慮到凪沙和青之島同學是爭奪我的競爭對手的話就說得通了。


    所以這一戰是個好機會。作為我和玄岩建立信賴關係的契機。


    「……對不起玄岩,明天我要和青之島同學約會。」


    「──?!」


    伴隨著無聲的呼喊,玄岩的軍勢以驚人的氣勢一齊跳了起來。我沒有放過這個機會,手持苦無衝了進去。打破法蘭克斯陣形,冒著風險從中間切入。重裝步兵們驚慌失措地四處逃竄。


    「啊,你、你想幹什麽?你果然對悠乃……!?」


    「我都說了不是的……她抓住了我的弱點,我沒辦法拒絕。」


    玄岩怒火中燒的槍擊打中了忍者。但我bo發生之前勉強用煙霧球逃脫了。


    「切……算了,過去了也是沒辦法的事,不過……我好像稍微放心了。」


    玄岩的軍隊停止了行動。我一邊觀察著形勢,一邊放鬆了手柄上的力氣。畫麵上,雙方對峙著,隻有對戰時間限製和嗜血的觀眾們在忙碌。


    「放心?為什麽會這樣?」


    「因為悠乃,不是那個性格嗎?以前她好像更開朗,似乎發生過很多事。不過,我也隻是聽說了一些傳聞,具體情況不太清楚。」


    「哦,是嗎?開朗的青之島同學啊。總覺得……想象不出來。」


    性格內向,總是小心翼翼試探般編織著的語言的青之島悠乃。我還沒有掌握她的情況。她在我心中還是個深不可測、不容小覷的敵人。


    「話說,我們之間的談論有些微妙的偏差。總而言之,我想說的是,那個悠乃終於能向一直喜歡的你表白了,作為好朋友,我很高興。怎麽?有意見嗎?」


    「我還什麽都沒說吧……」


    為什麽一個人生起氣來了?而且不要亂踢我的腳踝。


    「順便一提,你說青之島同學一直喜歡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麵對我的質問,玄岩不情願地把手柄放在地上。


    「去年秋天,你和女朋友分手了吧?真可憐。」


    「要是覺得可憐,你可以安慰下我。」


    我打趣道,「是是」玄岩用力拍打著我的腦袋。好疼啊。


    「然後看到你痛哭的樣子,說是一見鍾情。」


    「對痛哭一見鍾情是什麽情況?」


    「誰知道?我沒問那麽多。她也沒跟我說過……總之,我覺得悠乃能更進一步,純粹是件好事。」


    玄岩意味深長地惆悵了起來。她就像自己說的那樣喜悅之情溢於言表,但長長的睫毛卻顯得有些淒涼落寞。那是當然的。青之島同學前進了一步,就等於離開了玄岩一步。


    「白瀨,你不是收到情書了嗎?那是悠乃花了兩個星期寫的。」


    「什麽?情書不是凪沙的嗎?!」


    當我問凪沙是不是寄信人的時候,確實有點違和感。一開始她的反應是不知道,而且對精心書寫的文字我也沒有印象。


    「啊?不可能是小凪沙吧。那麽漂亮可愛的字,除了悠乃的字以外沒有別的可能了。聽好了?記得裱在畫框裏裝飾起來」


    「我還不至於惡趣味到用情書來裝飾。」


    「那和歌怎麽樣?」


    「如果是這樣的話,裝飾一下也不是特別奇怪……不過這假設也太沒有意義了吧。」


    玄岩寂寞地笑道:「哈哈,也許吧。」隨後憂鬱地望向天花板。她的表情比剛才還要複雜,愛恨交織。還沒等我問怎麽了,玄岩就開始了獨白。


    「呐,聽我說,白瀨,我的懺悔。我一直在背叛悠乃。對悠乃一見鍾情,隱藏自己的企圖,向頑固地把自己關在殼裏的悠乃發動猛攻,然後終於和她成為了朋友。明明沒有傳達自己想法的勇氣,卻像戀人一樣牽著手,緊緊擁抱,肩膀靠在一起。可是不管我怎麽接近,悠乃還是不會愛上我,那樣的奇跡不會發生。」


    玄岩麵無表情地傾訴著,偶爾會如同窒息一般中斷話語。


    「我覺得這樣也挺好的,可是當悠乃說要給白瀨送情書告白的時候,我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倒不如說我無法忍受悠乃離開我,不想我們的日常生活被破壞,所以……」


    那仿佛快要消失的聲音讓我有些擔心,我側過頭,將馬尾辮收進視野。


    「所以你就在封閉的倉庫裏呼喚出了『奧比多大人』──庫比特?」


    「就是這麽回事。逃課畫魔法陣,我在幹什麽呢?剛回過神來的瞬間,就出現了那麽可疑的天使。然後,告白……四重奏?聽了說明,問我要不要參加,我已經除了點頭以外沒有別的選擇了。用普通的方法,絕對無法和悠乃交往。即使發生了萬分之一,億分之一的奇跡……也不可能長久。因此,我想要永遠的愛。」


    像是在調整顫抖的聲線,玄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瞪著我。


    「我為了自己的欲望背叛了好朋友。我就是這樣的人。所以,為了得到我想要的結果,我對你們不會手下留情的,什麽手段我都願意使用。」


    斷言的瞬間,呆立的忍者被超級法蘭克bo打中了。


    是什麽時候握住了手柄的,啊,停止了時間嗎。心領神會的同時,我隻是毫無感動地看著畫麵中的忍者渾身浴血伏在地上。


    「……和你不一樣。」


    玄岩任憑焦躁宛如發泄情緒般吐出的話語,刺耳地在耳邊回響。


    正如她所說。我和玄岩剛好相反。玄岩追求結果,我看重過程。


    「是啊,我和你的玩法不一樣,我會選擇手段。」


    僅此而已。我並不想討論誰對誰錯。隻是我們太偏激了,畢竟哪一方都很重要。


    為了不讓所剩無幾的體力槽消耗殆盡,我拉開了很大的距離。


    「我不明白。明明關係到重要的事物,為什麽你能這樣?」


    玄岩軍緊追不舍。我立刻輸入了改變方向、一舉逆轉的指令。從這裏開始能打出bo有兩種。是從下段起手,還從上段起手?下段比較靠譜。但是要給予大量傷害的話應該用上段。……究竟選擇哪一種,就要看和玄岩的互讀了。


    「正因為關係到重要的東西,才要執著於正確的過程。」


    忍者使出渾身解數的上段膝踢。然而動作剛開始就被對方輕鬆地擋住了,玄岩打出了反擊。時間停止──不,完全被讀懂了。伴隨著誇張的打擊音效,忍者以慢動作被拋向空中。


    「好的,讀完了,我贏了。不過反正你也沒有不甘心吧?」


    「別說傻話了,肯定會不甘心啊。」


    「那再打一場?」


    玄岩的目光沒有離開角色選擇畫麵。我靜靜地放下手柄。


    「不,我和你都冷靜一下吧。我去準備飲料。冰咖啡可以嗎?」


    玄岩一邊點頭一邊回答:「膠糖蜜三個」。真多啊。


    我一邊分開雙腿慢慢站起來,一邊回味著自己說過的話。


    正因為關係到重要的事物,才要執著於正確的過程。


    沒錯。正因為是重要的東西,所以更需要正確的順序。就算是會消失的過程也一樣。我果然,還是無法背叛自己。


    為此,應該怎麽做才好呢?


    扶著門把手,稍稍猶豫了一下。我回過頭,將目光投向玄岩。


    「我不想要永遠的愛。我隻是想排除永遠的保證,和喜歡的女孩正常交往,然後珍惜彼此相愛的過程。」


    「啊?你怎麽了白瀨?突然說些浪漫的話,一點都不適合你。」


    玄岩想要領會我的意圖,眯起眼睛。為了向她展示,我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堪稱我生命線的王牌。


    「我的王牌效果是──【變更目標】。很有敗犬的感覺吧?不過我的目的不是敗走,而是讓凪沙將目標從我換成別的人。」


    這樣暴露自己的王牌,本來就是一種極具風險性的行為。何況玄岩應該很想要這張王牌,而且用時間停止的技能輕易就能搶到。


    「啊?誒,什麽?就是說……你喜歡小凪沙嗎?不過,為什麽要讓我看?對我來說,那種效果……」


    玄岩本人也驚訝地瞪圓了眼睛。盡管如此,我還是相信,正因為是宣稱會不擇手段的她,所以至少在目前這個時間點,她不會考慮逃避的方法。


    「我相信你,表明了我的目的。這樣我們就是命運共同體了。如果我不達成你的目的,王牌就會被你奪走。所以,我希望你也相信我。」


    玄岩慢慢地站起來,走到我麵前。和上次壁咚時一樣的距離。


    「……白瀨。我稍微撤回前言。你也是以自己的方式,認真幹的。所以……是啊。我可以相信你。」


    玄岩的表情像個純真的孩子,我不禁覺得這樣的她很可愛。


    走到廚房,我看見凪沙正用手隔著保鮮膜撫摸自己的麵團。


    「凪沙,你在幹什麽?」


    「哇、哇、傑前輩,和愛華前輩的談話已經結束了嗎?!」


    似乎沒有注意到我下來了,凪沙嚇得縮起身子,回頭看著我。


    「是啊,那麽你在做什麽呢?」


    「那個,我想,像這樣灌注一些隱藏的調味料。」


    能特地用『灌注』來形容的隱藏調味隻有一種。是心意。我覺得盯著看也不好,於是一邊準備咖啡,一邊繼續對話。


    「我一開始就說過了吧,禁止秘密調味。」


    初學者做菜失敗的大多數原因都是不遵守菜譜。尤其是秘製的味道更是絕對禁止。外行的獨創性甚至足以殺死咖喱。畢竟美凪說過,凪沙有在咖喱裏加小豆湯的前科。


    「嗬嗬,對不起,我違背了您的指導。」


    「嘛,這點程度我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


    「你在說什麽呢?我的愛是不可忽視的大量,請不要小看我哦。」


    凪沙滿懷愛意地撫著麵團,不知為何驕傲地挺起胸脯。


    「那麽請盡量停留在不會中毒的程度。……我很期待。」


    「是的。我一定要讓前輩垂涎三尺,臉頰掉下來,胃被握住,讓你變成沒有我就活不下去的體質。」


    「真是絕妙到恐怖的表達方式。」


    奇怪啊,突然變得期待不起來了。我強忍著顫抖,往電水壺裏注水,按下開關。此外,還給凪沙準備了麥茶。


    「對了,凪沙,那封信不是你寫的吧?」


    「咕……那個……您指什麽呢?」


    凪沙肩膀猛的一跳,手離開麵團。這不是變得結巴了嗎?


    「把我叫到屋頂上的那封信。你為什麽撒謊?……不,我不是在責備你。」


    夾雜在水壺發出的嗡嗡聲中,凪沙走到我身後。用手指輕輕碰了一下我的腰骨,隨即又離開了。


    「理由很簡單。不喜歡傑前輩被人搶走……所以才想要呼喚傳聞中的『奧比多大人』。沒想到被跟蹤了。」


    「那次真是失禮了,因為你的表情很急迫。」


    憑感覺舀起速溶咖啡粉,撒在耐熱的玻璃杯中。


    「……我很矛盾。」


    凪沙的聲音不知何時開始顫抖。「矛盾?」我像這樣鸚鵡學舌地催促她繼續說下去。但是,凪沙沉默了一會兒,隻有兩人份熱水的溫度在逐漸上升。


    「我想要永遠的愛,如果不行,那我想把這份感情忘得一幹二淨。」


    「這矛盾嗎?」


    「是的,自相矛盾。」


    我不太明白。如果是想忘記無法實現的戀愛,那可以理解。不過,凪沙為什麽會使用矛盾這個詞呢?我聽不懂。為了不讓我聽懂,凪沙隱藏了透明的語言。或者回頭看看,隱藏的話寫在她的臉上嗎?


    「……不要省略中途式,以前輔導功課的時候沒有教過你嗎?」


    「嗬嗬,又違背您的指導了,不過我還不能很好地說明。」


    水壺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快要沸騰了。因此我也必須開口。


    「那我也省略,告訴你……我並沒有愛上玄岩。」


    向玄岩表明目的的那一刻,我已經決定要消除凪沙的誤會。我果然不能走自己認為稍有不同的路。欺騙凪沙,傷她的心,讓她放棄,然後變更目標。我無法肯定這種傷害她的做法。即使這樣會離目標越來越遠。


    「……果然是這樣啊。」


    但是出乎我的意料,凪沙並沒有表現出驚訝的樣子,淡淡地回答道。


    「咦?莫非你注意到了?」


    「今天把愛華前輩叫來,就是為了看看傑前輩的反應,是否真的喜歡愛華前輩……那麽,目標是愛華前輩也是假的嗎?」


    「這是真的。我隻是隨便選中了玄岩而已,本來我就不想在這個遊戲裏交戀人,我有別的目的。」


    不過還不能說明。我吞下了這麽一點小小的解釋。


    「……為什麽要告訴我呢?」


    「我不想對你說謊。」


    哢嚓。電熱水壺宣告任務完成。我往兩個玻璃杯裏注入熱水,隨後放入冰塊。啪哩啪哩,磚塊狀的冰發出破裂的聲音。


    「是嗎?對我──連謊都懶得說嗎?」


    聲音小得幾乎轉瞬即逝。我摸不清她的意圖,「啊?」又問了一遍,但沒有回應。


    兩個小時後。烤箱發出完成信號的同時,在一旁待命的凪沙和玄岩兩人打開了箱門。香噴噴的味道一下子在客廳裏蔓延開來,兩個人興致勃勃地擊掌。


    「「完成!」」


    自然而統一的聲音聽上去就像天真浪漫的孩子一樣。我從廚房的外側往裏看,發現托盤上的餅幹比想象中還要漂亮。特別是凪沙的餅幹,全都是露骨的心形結構暫且不論,可可的色澤感覺很好,勾起了我的食欲。


    「接下來冷卻一下就行了……」


    不等我說完,玄岩立刻抓起自己的餅幹吃了起來。「好燙」一邊呻吟,一邊細細地咀嚼,一次、兩次、三次,每次咀嚼,她的臉頰都會舒緩下來。


    「我,做了能吃的東西……!活著真好……!」


    感慨萬分,說出了過於誇張的台詞。玄岩這麽泫然欲泣的臉,肯定看不到第二次了吧。


    「然後,就是命中注定的試吃時間了!愛華前輩,來一決勝負,看誰的更好吃!這次我不會輸的!」


    「哦,小凪沙,你打算戰勝我嗎?區區小弟還挺有自信的。」


    「所以說我們是平等的合作關係!」


    我瞟了一眼內訌的兩個人,把她們的餅幹送進嘴裏。果然都很好吃,根本分不出優劣。但麻煩的是,看到我喉結上下起伏的樣子,凪沙立刻向我逼近一步。


    「傑前輩,哪個好吃呢?」


    「嘛,我是為了悠乃做的,白瀨不喜歡也無所謂,不過,輸了也會讓人生氣吧?沒關係,也就是打兩拳而已。」


    為什麽已經確定要打兩拳了?不要打家主。不是家主也別打。


    「……那麽,公布評審結果。」


    我用戲劇般的動作糾正姿勢。兩位糕點師傅也跟著立正站好。我慢慢地來回打量著兩人,然後裝模作樣地開口。


    「真的,都很美味。就像我剛才說的,重要的是製作者的心意。努力的過程才有意義。即便如此,如果要決定勝負的話,我的選擇是──」


    啊,我真是太好對付了。不過當然了。看到喜歡的人努力的樣子,不可能不被打動。最棒的隱藏調味,不可能不好吃。


    「你做得很好,凪沙。」


    我把手掌放在凪沙小小的腦袋上,溫柔地撫摸著。兩年前就認識的後輩女孩。即便拋開一切戀愛感情,這種成長也十分惹人憐愛。


    「嘿嘿。」


    ──真的很高興。最喜歡你了,傑前輩。


    凪沙的心聲在我腦海中直接回響。不因空氣阻力而衰減的百分之百的善意,總是那麽強烈,我的心髒都快要崩潰了。


    玄岩在玄關穿好長筒皮靴,輕快地挎上小巧的挎包。


    「……白瀨,還有小凪沙,今天真的很感謝你們。」


    玄岩依依不舍地笨拙揮手,我回答:「彼此彼此」。雖然一開始有些提心吊膽,但這是快樂的一天。我有多久沒有這樣一邊吵吵鬧鬧一邊玩耍了?大概是和朱鷺羽姐妹三人一起玩以來。


    「愛華前輩,今天非常開心,下次再來玩吧!」


    在我旁邊天真無邪地呼喚著的凪沙,似乎打算和我多待一會兒。


    玄岩將馬尾辮轉向這邊,「再見」帥氣地舉起手背,開門出去了。畫著弧線關閉的門減速後,最後發出「哢嗒」的一聲。


    感覺室溫一下子降了下來。空氣中充滿了祭典後冷清的空氣。為了打破這一切,凪沙理所當然似的撲到我的手臂上,用纖細的胳膊纏住我。


    「這下終於隻剩我們兩個人了。」


    「那個凪沙,我們的關係是──」


    「我追前輩,前輩從我身邊逃離。就是這樣的遊戲。所以,可以采用這樣的方法。」


    多麽強詞奪理。我這麽想著,卻無法拒絕她。


    ──我絕對不會放手的。


    不要什麽都用心靈感應說出來。我會心跳加速的。


    「是嗎?那我們坐下來談談吧。在家約會。」


    ──好的。


    臉頰被染得通紅的凪沙微微低著頭,清爽的劉海遮住了她美麗的雙眸。


    「順便一提,你的王牌是?」


    ──我的王牌是


    「啊,你想讓我說什麽啊!」


    「真遺憾,沒上當嗎?」


    煞風景的客廳裏的沙發承受著兩個人的體重。許久未開的大電視注視著我們。固定在兩邊的架子連一半都沒有填滿。我討厭這個充滿空虛、感覺比所占麵積更加寬敞的空間。然後,和凪沙在一起的話,就會不可思議地平靜下來。


    「姐姐也坐過這裏嗎?」


    「聽好了凪沙,世上有很多不知道比較好的事情。」


    這樣的回答本身就是肯定。凪沙立刻反應過來,在抱著我的手臂上注入力量。她靠在沙發和我肩上,像撒嬌的貓一樣漏出「嗚」的聲音。一副安心的表情。隨著波浪起伏般的呼吸,我和凪沙的接觸麵積時增時減。無可救藥的幸福。


    這一瞬間能永遠持續下去就好了。


    我很理解這種期盼的心情。我也是這麽想的。但是,這種把這一瞬間截取下來,延長到永遠的東西,真的能稱為幸福嗎?


    「凪沙,我能說些麻煩的話嗎?」


    「可以啊」──不行。


    與台詞背道而馳的心聲響起,我躊躇了一下。盡管如此,我還是想親口把自己的心情傳達給凪沙。


    「如果你贏了,我和你永遠結合在一起,我對你的感情永遠不變,你對我的感情永遠不變,那真的是幸福嗎?」


    沒有永恒的東西。不改變才不自然。我看了看架子上零零星星擺放著的保鮮花。這個房間唯一的色彩。我無法想象母親是為了什麽而設置的。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形狀像花的那個不是活著的花。


    「……因為,我們可以一直互相喜歡。這難道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嗎?原本喜歡的感情消失了,理所當然的關係破裂了,是件很悲傷的事。」


    我也理解凪沙的心情。讓美好的東西保持美好。因此,我選擇了接受和美凪的分手。為了讓悲傷的事,盡可能變得不太悲傷。隻有過去是絕對不會改變的。隻有自己走過的路程不會改變。我想讓它永遠是一條美麗的道路。


    「以前我和美凪說過,世上沒有永遠的愛,如果有,那就是愛永遠持續下去的結果。承認愛和感情無法永久持續,但還是不願改變,不想去改變,為對方的著想,為自己著想,朝著永遠的愛這一目標前進,這樣的過程才有意義,我是這麽認為的。」


    如果不是和美凪分手的話,大概不會注意到吧。那時的我還年幼,無法想象現在的內心、情感會發生變化。但是回過頭來看,我的心情和美凪的心情都有了很大的不同。


    「嗬嗬,說得真好。我也認為過程很重要。正因為不管做什麽事都竭盡全力,才會有自信,才能走得更遠。即使沒有結果,那也會是一生的財富。」


    凪沙的想法,感覺和我的有點不太一樣。這樣也好。有各種各樣的思考方式,沒有哪個是正確的。


    「可是再這樣下去,今天的事情就會全部消失吧。一想到這裏,我就非常寂寞。」


    我輕輕抱住身邊女孩的肩膀。毫無抵抗地向我傾斜的腦袋,散發出洗發精的香味。……和美凪一樣的氣味。


    「……是啊。我也認為忘記我們之間的共同回憶很寂寞。不,很恐怖。」


    對凪沙抱有的感情化為烏有,我肯定不願意。


    即便如此,我還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永遠的愛。


    即使我選擇了和凪沙結成engage,有關四重奏的記憶也會消失,所以我不可能知道自己所抱有的心情被規定為永遠。其實應該完全沒有問題。……明明知道。但是,不行。


    兩人的答案已經出來了。我希望一切恢複原狀,她似乎不這麽想。那麽,該如何讓凪沙變更目標呢?


    幹脆現在就告訴她我喜歡你怎麽樣?不,如果告訴了,她才真的絕對不會放棄永遠的愛。


    「傑前輩能這麽想,我非常高興。可是,改變果然還是很可怕。一直一直,我希望什麽都不要改變。希望什麽都不會改變。我什麽都不能選擇。我沒有自信。」


    從她口中溢出來的話語,是剛才被省略的中途式嗎?我還沒來得及將它們撿起,一個夢魘般的聲音叫住了我。


    「呐,傑哥哥。」


    「怎麽了,凪沙?」


    稍稍側過臉看著凪沙。距離比我想象的還要近,我的心跳劇烈了起來。


    大概會被吻。我確信。明明知道但還是接受了。裝出一副驚訝的樣子,明明是共犯卻在撒謊。


    比記憶更柔軟、更溫暖的觸感,輕輕地貼在我的上唇。像是接觸又像是擦過的吻。檸檬的味道已經消失了。沒有真實感。仿佛在做夢。


    同樣如墜夢中的幸福笑容,讓我困惑。


    ──果然不行。如果這是永遠的話該有多好,我會這麽想。


    我也一樣。高喊這樣不行的終究隻是理性。所以,隻有現在。


    「……我隻答應你的一個要求。」


    我緊緊維係著融化的大腦,特意這樣告訴凪沙。沒關係的。因為隻有此時此刻,我們的心情、願望應該是一致的。


    「暫時,請緊緊地抱住我。」


    我點了點頭,雙手摟住她的後背,幾乎要包裹住她那小小的身軀。仿佛在回應,我的後背也被勒得緊緊的。簡直就像同一個生物一樣緊貼在一起,在寂寞的時光裏,我們隻是感受著彼此的心音。


    幾分鍾後,凪沙的肚子叫了起來,短暫的約會就此結束。


    * * *


    昨天,我和凪沙第二次接吻。次日就和別人約會,總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背德感。離和青之島同學會合還有三十分鍾。令人心情愉悅的燦爛陽光有些耀眼,在搖搖晃晃的電車裏,我閉上了眼睛。


    ──怎麽了?


    我仿佛聽到了青之島同學的聲音。似遠似近的聲音,在我的記憶中響起。過了一會兒才發現。啊,這是──那天發生的事。我和她的第一次接觸。溫暖而悲傷的記憶,在我的眼皮底下放映。


    那天,突然被人打招呼的我,來不及掩飾臉上的淚水,隻能帶著一張狼狽不堪的臉抬頭看向正麵。對方竟然是學校裏最有名的青之島悠乃,嚇得我幾乎要跳起來。


    在沒有現實感的情況下我啞口無言。對著嘴巴一張一合的我,她慈祥地微笑著。然後以安靜而彬彬有禮的舉止坐在我旁邊,手輕輕地放在我的腿上。


    就在那一瞬間,滴答。我流下的一滴眼淚落在她的手背上。於是,我決定向初次見麵的她坦白。


    「感情……要宣泄出來。有人告訴我,悲傷、痛苦等感情如果總是忍耐,不好好發泄的話,就會一直拖下去。隻要傾吐出來,不愉快的記憶總有一天會風化,像噩夢一樣被遺忘。」


    「這是誰告訴你的?」


    「戀人……雖然剛剛分手了。」


    「所以你哭得這麽厲害?」


    「……連我自己都沒想到會哭成這樣。嚇到了吧?滿臉都是液體。」


    她搖了搖頭,用纖細的指尖拭去我的眼淚。


    「這是你為對方著想的證據。所以,你可以盡情地哭泣。我會在這裏陪你一段時間的。」


    她輕輕地將手帕遞給我,我戰戰兢兢,但還是接受好意,拿了起來。猶豫了片刻後,仔細把臉上的水分擦得幹幹淨淨。


    「謝謝你。青之島同學……對吧?隔壁班的。我會洗好還給你的。」


    她搖了搖頭。


    「不用了,那個,送給你。」


    對話停止。我不想再哭了,隻是呆呆地瞪著完全無法形容我感情的天空。即便如此,悲傷還是沒有釋懷。


    「……我覺得是真的。」


    突如其來的話,我用「啊?」回答道。她像加載中一樣,用指尖描繪著圓圈。接著似乎已經決定好該說什麽了,轉頭看著我。


    「我……沒能很好地傾訴出來。所以,內心一直很痛。」


    「是嗎?你也經曆了很多事啊。如果可以的話,要一起哭嗎?我也會聽你傾訴的。」


    這是什麽提議呀?明明是自己說的,卻覺得很可笑。


    「不用了。……我的話,就到此為止。別在意,繼續哭就好了。」


    即使想要介入,也會被明確地劃出界限。明明對我是步步緊逼,真是不可思議的距離感。


    「別在意,那怎麽可能。」


    「那麽,特別服務。」


    突然,她用力拉了拉我的肩膀。「哇」在發出聲音的期間,我已經無可奈何地躺在了她的膝蓋。


    「……不,那個,青之島同學?」


    說真的,其實應該堅決推辭的。應該馬上跳起來拒絕的。但對傷心的我來說,他人的體溫非常難得可貴。我想放下自尊心,依靠著什麽。於是,我就那樣抽泣起來。想必是一場非常滑稽的表演吧。可也許是運氣好。因為在那之後,幾乎沒有人經過──


    「抱歉久等了嗎?」


    盡管離約定時間還有十分鍾,但青之島同學已經到了。她站在車站前形狀獨特的紀念碑旁,認真地翻閱著筆記本。


    令人意外的是,青之島同學的私服搭配與她的穩重形象大相徑庭。大膽的露肩上衣。短款牛仔裙下,魅惑輕薄的高筒襪舒展開來。它的盡頭是一雙帶有光澤的淡紅色高跟鞋。


    「不,我也是剛到……什麽的,因為想說一次,二十分鍾前就來了。」


    「也就是說你來得很早?」


    「根據理解的不同,可能是這樣。」


    「那為了道歉,我會盡全力充當護花使者的……哈,我到底在說什麽呢?」


    對從自己嘴裏說出的台詞,我羞愧得臉都要紅了。這是青之島同學強行安排的約會。今天對她不能有絲毫的大意。說到底我喜歡的是凪沙。所以明明不應該說這種輕佻的話。但無論如何都會浮想聯翩。


    「嗬嗬……今天是我的邀請。傑君沒必要勉強自己。」


    青之島同學雖然對我的反應感到驚訝,但還是開心地笑了。話說她剛才,誒,傑……君?嗯?什麽?她為什麽突然直呼我的名字?


    「青之島同學,那個。」


    青之島同學默默地搖了搖頭,用微弱的聲音說了句「悠乃」。讓我也用名字稱呼?


    「不,青之島同學,我們的關係還沒到那種地步……」


    青之島同學頑固地搖著頭,用極小的音量重複了一遍:「悠乃」。這個,我隻能屈服了嗎?


    「悠……悠乃。」


    「嗯,傑君。」


    聽到我的呼喚,眼前的同班同學滿意地點了點頭。這還真是……很不好意思啊。麵對她伸出的手,我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牽著她的右手走了起來。


    「牽了手。換句話說,這是對那孩子的出軌。」


    「判定幅度真大啊。今天是約會吧?那就遵守約定,僅此而已。」


    「出乎意料地商務化……好難過。」


    青之島同學假惺惺地用手勢表現了眼淚簌簌落下的樣子。


    「對了,青──悠乃,你今天打算去哪裏?」


    「去了就知道。」


    「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我過去在這個車站下過兩次車。盡管次數不多,卻是一個印象深刻的地方。


    「對了,悠乃──」


    明明隻是叫她的名字,但每句話都支支吾吾的。啊,這種感覺是怎麽回事?躊躇時顫抖的聲帶的熱度。與呼喚凪沙和美凪的時候不同。這種親昵地叫著學校第一美女的名字,悄悄地獨占她的近乎悖德的感覺。


    悠乃目不轉睛地盯著我,仿佛在仔細地從我的表情中尋找是否有後續,等待著接下來的話。那張實在太過端正漂亮的臉讓我瞬間連呼吸都忘了。


    「啊,那什麽。最開始我忘了說,那個。雖然是第一次看到,但你穿私服的品味真不錯。和我印象中的不一樣,不過很適合你。」


    說完,我意識到這是第二次看她穿便服。被美凪甩掉的那天,我應該看過悠乃的便裝。隻是,關於這方麵的細節記憶已經模糊,沒有留下印象。可是悠乃並沒有指出這方麵的問題,兩人繼續交談。


    「這是上個月我和愛華一起選的搭配,她給了我很多建議。」


    也許是為了讓我看得更清楚,悠乃保持牽著手的狀態與我拉開了一點點距離。她的嘴角似乎有些鬆弛。


    「原來如此,不愧是玄岩,很了解你。」


    正因為是對悠乃一往情深的玄岩,所以才能將她的魅力發揮得淋漓盡致吧。


    「是的,愛華很了解我。」


    「呃,尤其是那個,那個緞帶特別好看,和在學校的感覺有點不一樣,怎麽說呢,很引人注目。」


    為什麽我要這麽阿諛奉承呢?答案很簡單,因為緊張。為了空出思考的時間,硬著頭皮說了多餘的話。


    若無其事地說出的溢美之詞似乎比剛才更加打動悠乃的心,她仿佛要逃避我的視線似的微微低下頭,像處理易碎品一樣,小心翼翼地,溫柔地撫摸著編在頭發一側的緞帶。


    「這是,我為了今天一個人選的……所以,我很高興。」


    含蓄,不過多半,對她而言算是大膽。我不由得被笑著的悠乃的表情迷住了,心髒猛地跳了一下。


    很奇怪。這種不規則的鼓動,明明隻屬於那個孩子。


    即使在動搖的時候,已知的景色也在視野中流逝。預感變成了確信。


    「難道悠乃就住在這附近?」


    悠乃理解了我的提問意圖嗎,過了一會兒,她沉默地點了點頭。啊──難怪。在我心中,點與點連成線。就算看到眼前的鳥居也意外地平靜。


    這裏是有名的結緣神社。


    去年十月,就是在這個地方,我和美凪分手了。住在附近的悠乃偶然發現了號啕大哭的我。在那裏新生的戀情循環往複,直到告白四重奏召開。真是段不可思議的緣分。


    隻是,我眼中印出的景象與記憶中大相徑庭。院內人潮湧動。琳琅滿目的攤位。熱鬧地懸掛著的燈籠。不絕於耳的呼喊聲。


    「驚訝嗎?今天是這裏的例行祭典,是附近居民不可錯過的一大盛事。」


    「是嗎?好久沒參加這樣的節日了。有點興奮呢。」


    回想起小時候幾次玩耍的記憶。有我愛吃的蘋果糖嗎?打靶也挺喜歡的。撈金魚就很不擅長了……如此這般,我一邊將熱鬧的景色與回憶相對照,一邊暫時眺望著,卻沒有勇氣向鳥居邁出腳步,隻是呆立在原地。


    悠乃強行拉著我的手。


    「跟我來!」


    她好像很著急似的,看都沒看街邊的攤位,一溜煙地朝院內深處走去。


    「是啊,比起玩,要先去參拜。」


    「那也是,不過……有了,這個。」


    悠乃指著的是,一枚繪馬。一看就知道是結緣用的心形。


    我以前也和美凪寫過同樣的繪馬。內容毫無疑問是『願兩人的愛情天長地久』。這種事,從拜托神明開始就搞錯了。我一邊斥責過去的自己,一邊蹲下身子讀悠乃所示的繪馬。


    「什麽……?」


    眨了兩次眼睛,把葡萄味的糖放進嘴裏。看來這不是我的幻覺,而是不爭的現實。繪馬上──記載著難以忘懷的美凪圓圓的字跡。


    「為了讓兩個人的愛成為永遠,我會努力的!」


    右下方寫著美凪和一個不認識的名字,中間夾著心形圖案。新交的戀人……是嗎?認識到這一點的瞬間,一種難以言喻的感情在我胸口縈繞。是混合了喜悅和悲傷的某種東西。我以為那是一種像黑色顏料一樣肮髒的感情,但一束明亮的白光照亮了我的腦海。


    我戰戰兢兢地窺視著塵封在我心中的美好回憶。困惑地微笑著的美凪。一個人捧腹大笑的美凪。摩擦著我臉頰撒嬌的美凪。不高興地轉過臉去的美凪。紅著臉低下頭的美凪。在最後露出尷尬笑容的美凪。


    再也回不去了。這些我都知道。也不打算再回去了。即便如此,真的已經回不去了。讓我明白了這一點。


    因為這條路隻能通向未來。


    「悠乃,這是……」


    過了一會兒,我才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在打顫。


    「……不久前,偶然發現的。你的前女友已經有戀人了。」


    哪有這麽巧的事?雖然心裏有疑問,可現在已經無所謂了。


    我在那裏蹲了多長時間?在膝蓋開始感到疼痛的時候,我用葡萄味的唾液滋潤了幹澀的喉嚨,心悸停止了,有一點殘留的感情。


    我和美凪說的最後一句話,至今仍活在她的心中。


    我們走過的路,緊緊地連接著新的場所。這讓我高興得無可救藥。


    雖然我一直放不下美凪,迷失在這樣的遊戲裏。


    但不知不覺間,美凪已經走到了我應該到達的前方。


    「這樣啊,那麽……美凪,我也得加油了。」


    我也要向前邁進。我決定通關這場遊戲,把自己的想法傳達給凪沙。但是,大概會有挫折的時候。會有輸給誘惑的時候。越是這種時候,越要想起美凪。我是這麽想的。


    「……謝謝你告訴我,悠乃。」


    悠乃對我的反應非常滿意,挺起胸膛,哼了一聲。


    「不用道謝……你果然不知道?」


    「誒?嗯,是啊。美凪有了新的男朋友,我很吃驚。凪沙應該也不知道吧?」


    一邊站起來,一邊咽下違和感。美凪和凪沙是很要好的姐妹。聽說我和美凪交往不到兩天,凪沙就發現她交了男朋友。所以凪沙不可能沒有注意到。那麽,是顧慮到我的心情才刻意保持沉默嗎?


    正當我胡思亂想的時候,悠乃輕輕地拉了拉我的袖子。


    「總之,前女友的事,你應該早點忘記。」


    就這樣順勢滑下的柔夷,緊緊地抓住了我的手。


    「不對,我不是要忘記。這次,我一定要把她變成回憶。嘛,反正不會愛上你就是了。」


    「……不用逞強,我很快就會把你俘虜的。」


    她握著我的手的力道增強了。微微冒汗的皮膚觸感是屬於哪一邊的呢?


    我們的祭典約會開始了。首先是參拜。我用大約六秒的時間向高高在上的姻緣之神宣戰,身旁的悠乃以完美而誇張的舉止獻上祈禱。如果參拜有段位的話,她毫無疑問是硬水平的五段。


    「這麽鄭重,你許了什麽願?啊,那個,說出來就無法實現了嗎?」


    「我許願世界和平。可是已經實現不了了。世界會毀滅。因為傑君非要問。」


    「別設奇怪的陷阱啊。」


    「請負起責任,世界末日的那一天,希望你陪在我身邊。」


    「為什麽要對你負責?那樣的話我要對這個世界負責。」


    我們沿著石階往下走。先把章魚燒和棉花糖填進空空如也的肚子,逛了逛有特色的小攤。期間,悠乃好幾次確認了時間。


    「之後有什麽安排嗎?」


    「沒什麽」悠乃回答道,突然站住了。正當我納悶的時候,她視線的前方,是作為打靶的贈品放在角落裏的企鵝玩偶。


    「難道,你想要?」


    悠乃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搶在我前麵把錢交給了擺攤的小哥。接著我也報名了,接過玩具步槍和軟木塞子彈。


    我從以前開始就很擅長打靶。將彈道這一過程調整到最佳狀態──或許符合我的天性,總之,我第一發就打掉了某種手辦,第二次打掉了點心。


    「專挑弱點,卑鄙。」


    「就是這樣的遊戲。」


    站在我旁邊的悠乃正為心愛的企鵝苦戰。雖然打中了幾次,但企鵝隻是微微搖晃,沒有落下來的跡象。這是相當高難度的獵物。恐怕不能從悠乃的位置,要從我所在的位置射擊,稍微找個角度向前探出一點,正好打在重心上。我試著用槍口瞄準──發射。射出的軟木塞漂亮地將企鵝擊墜了。


    「哦!我拿到了,悠乃。」


    我意氣風發地從小哥手裏接過布偶,直接遞給悠乃。啊,這種行為好像是約會呀。我抱著害羞的心情,觀察著悠乃的反應。


    可是悠乃──「放回原來的位置」,把企鵝還給了小哥。我和小哥麵麵相覷,一臉茫然。……為什麽?


    「……我,想靠自己的力量得到。」


    悠乃毫不吝嗇地支付了額外的費用,把軟木塞進了槍裏。模仿我剛才的姿勢開了幾槍,但回到故鄉的企鵝意誌堅定,怎麽也沒有倒下。


    「給不服輸的你一個建議,瞄準的地方再偏右一點。」


    「不是不服輸……這樣?」


    悠乃稍微挪動了一下槍的角度,緩緩扣下了扳機──企鵝遭遇了艱辛的第二次墜落。小哥也不由得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


    「太好了,你看,傑君,好可愛。」


    悠乃小心翼翼地抱著企鵝,天真無邪地笑了。不是平時那種含蓄的微笑,而是發自內心的笑容。啊,你也能做出這樣的表情呀。每當發現她在教室裏絕對看不到的表情時,胸口就會躁動。一瞬即逝。隻有不到刹那的時間。我會想。


    這樣,或許也不錯。


    ……喂,我到底在想什麽呢?明明已經有凪沙了。明明才剛剛在繪馬麵前對美凪發過誓。


    學校第一的美女青之島悠乃。


    一開始沒有什麽興趣。因為我對她的為人一無所知。可是現在不同了。隻停留在表麵上的她的魅力,變成了立體的東西向我襲來。


    「還有,那個。傑君。……謝謝你的建──」


    走著走著,回過神來的悠乃,像往常一樣向我道謝……然而,最後的話語沒傳到我的耳朵裏。一個陌生人的響亮聲音打斷了她。


    「咦,小悠乃?騙人,這不是小悠乃嗎?!」


    看著從正麵走過來的女性三人組,悠乃停下了腳步。這次不是被什麽吸引,而是膽怯。


    「悠乃,熟人嗎?」


    悠乃沒有回答。在這段時間裏,三人組包圍了我們的前方。


    「氛圍變了呢!?感覺非常文靜!」


    「聯係方式也變了吧?!突然聯係不上,我還挺擔心的。」


    「你有什麽困難嗎?為了悠乃,我什麽都願意做,下次再一起玩吧?」


    「啊……那個……」


    悠乃後退一步。我馬上明白了。昨天玄岩說的『什麽』和這三個人有關。 悠乃變成現在這個性格的原因。盡管人的性格該怎麽樣沒有正確答案,但至少變成那樣的過程似乎不是積極的。


    「那個……不好意思,這之後有安排了。」


    我像保護悠乃一樣,插進她們中間。冰冷的目光刺痛了我。


    「咦?該不會是小悠乃的男朋友吧?」


    「不是的,我和悠乃是敵人。」


    即答。趁對方發愣之際,我拉起悠乃的手,硬是從三人組中間穿過。我們快步、不知不覺小跑著離開了神社。


    「……大意了。明明知道會在那個時間遭遇的。」


    悠乃在漫步的路上嘀咕著。明明知道,這句話是什麽意思?盡管對她的發言有些在意,可現在應該和悠乃說的是。


    「抱歉,下意識就把你拉走了,那三個人是朋友嗎?」


    「……初中的時候是。不過現在不一樣了。所以,謝謝你。」


    我隻回答了一句:「是嗎?」。在那之後發生了什麽,我不知道該不該問下去。顧慮的同時,又對是否要進一步了解悠乃感到猶豫。


    憑著直覺拐過住宅區。我打算走到什麽時候?大概,直到這個猶豫有了答案為止。悠乃一邊跟在我身後大約一步的距離,一邊緊緊握住牽著的手。


    「……以前的我,要更加開朗。」


    也許是察覺到了我的猶豫,還沒等我發問,悠乃就嘟囔了一句。這麽說來,我們相遇的那天,她說過「沒能傾訴出來」。這一定就是她想傾訴的過去吧。


    「是嗎……能讓我聽聽嗎?你發生了什麽事?」


    這次約會結束後,我和悠乃就完全是敵人了。然而,我還是想更多地了解她。了解青之島悠乃,了解她受到過什麽樣的傷害,害怕著什麽,執著於什麽。悠乃對我的問題點了點頭,開始訥訥地紡織起語言。


    「我肯定是幸運的。因為長得討人喜歡,所以被當作公主一樣對待,周圍的人總是為我做各種各樣的事情。全自動前進的人生非常輕鬆。誰都不會拒絕我的提議,誰都肯定我。想要什麽都能得到。配餐的甜點,喜歡的漫畫,考試對策的筆記,運動會的冠軍,文化祭企劃的第一名──還有,朋友。」


    我放慢腳步,側耳傾聽著顫抖的聲音。悠乃眾星捧月的樣子,雖然和現在完全相反,但不難想象。


    「升上初中三年級後,在新的班級裏有一個很在意的女孩。她非常文靜,總是一個人待著,讀書的興趣好像很合得來……我想和她成為朋友。可是,幾次約她出去,隻有那孩子總是拒絕。」


    如果我站在同樣的立場,也一定會拒絕的。考慮到班級的權力平衡,嚇人也要有個限度。不過,當時的悠乃並沒有看到那樣的世界吧。


    「然後,我和剛才那三個人商量了一下,她們是我初中時最好的朋友。結果,那孩子很幹脆地成為了我的朋友,隨時都可以和我玩。」


    回頭一看,悠乃的表情相當陰沉。


    「然而,不是。那孩子隻是受到那三個人的威脅,被迫和我交往。聽她本人這麽說,我非常驚訝和難過,向她道歉,自那以來,我再也沒有和她說過話。明明有很多話想說。」


    牽著的手分開了,悠乃停下腳步。兩隻胳膊緊緊地抱住企鵝,把臉埋在裏麵。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等待著下一句台詞。


    「我想要的並不是那樣的東西,可是,因為拜托了別人,扭曲地得到了。從那天開始,至今為止的事情,我不知不覺間的行為,全部都變得很可怕。我發現,因為我,有些東西被扭曲了,有些人成為了犧牲品。我很後悔沒有察覺到這一點。」


    我想安慰悠乃,但又覺得觸碰她不太好,於是摸了摸企鵝的腦袋。悠乃的臉頰微微泛紅,不過沒有看向我這邊。


    「然後我選擇了一所周圍的人不怎麽會來的高中。在新的環境裏,我想要一個人待著。因為我害怕和想接近我的人打交道,又會歪曲什麽。……因為我決定了想要的東西,要靠自己的力量得到。」


    靠自己的力量得到──這就是她的主義,我很自然地就接受了。所以她那時才不願意因為出其不意的吻而輕易和我成為engage吧。剛才的打靶也是如此。我慢慢收回放在布偶上的手。


    「是嗎……謝謝你告訴我。悠乃。」


    「因為我想讓傑君了解我。」


    悠乃瞥了頷首的我一眼,心滿意足地踏出了步伐,這次她開始引領我往前走。但我感到有一點不自然的地方。


    「有一件事想問,可以嗎?雖然已經問過了,悠乃為什麽要參加告白四重奏呢?既然你說要靠自己的力量得到,技能和王牌──用被賦予的力量來得到我,不是和你的主義相違背嗎?」


    「……也許吧,不過,我也隻能參加了。」


    隻能參加,是怎麽回事?


    在說出疑問之前,我注意到了。情書的寄信人其實是悠乃。……她應該是想把我叫出來向我表白的。但實際站在屋頂上的是凪沙。


    「難道你參加遊戲是我的錯嗎?」


    「對。你追那個孩子,我追你的結果。」


    她給出了早已預感到的回答。看到凪沙離開約定地點,我覺得很奇怪,便追了上去。在我的身後,還有一個想法完全相同的人嗎?


    「聽了天使的話,我想,如果不和那孩子站在同一個舞台上,就贏不了她。」


    「如果是這樣的話,確實可以接受──咦,這裏是……」


    拐過一個陌生的角落,突然看到了熟悉的景色。我吃了一驚,停下腳步。區立圖書館前的長椅。我被美凪甩了,大哭一場,失戀的地方。


    「嗬嗬,我本來打算在祭典結束後來這裏的。」


    仔細一看,長椅上貼著一張紙,上麵寫著『預約席』。為什麽要預約,這可是公物啊。而且仔細一看還寫著時間段。14點到20點。太長了吧。


    「你打算在這種地方待六個小時嗎?」


    「看氣氛如何。」


    「預想是不是太粗糙了?」


    「可是,很懷念吧?」


    「……嘛,是啊。你向痛哭的我搭話,我的臉被淚水弄的亂七八糟,你借我手帕──」


    這麽說來,那塊手帕放在哪裏了呢?完全不記得了。雖然說過不用還,但要是丟了,心裏會很不舒服。之後要找一找。


    「傑君,雖然事到如今,那天的事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悠乃不安地問道。我揭下貼紙,一邊坐在長椅上一邊搖頭。


    「沒有的事。有人──不,有悠乃在我身邊,我得到了很多救贖。」


    「那樣的話……就好了。」


    接著,悠乃也以和那天一樣的距離感──緊挨著坐在了我的旁邊。


    我一邊把撕下來的紙揉成一團,一邊看了一眼手表。十四點已經過了十分鍾。


    「話說,超過預定時間了吧?」


    「是啊。不知不覺,太專注於打靶……完全不在計劃之內。」


    「說到計劃,剛才,你有沒有說過奇怪的話?和那三個人的遭遇怎麽樣的?」


    ──明明知道會在那個時間遭遇。


    悠乃沉默了一會兒,拿出了等候時也在看的筆記本。


    「我的能力是──全知。把問題寫在這本筆記上,得到答案。我怕和熟人碰麵會很麻煩,所以調查了一下。」


    「誒……啊?為什麽要告訴我呢?」


    悠乃饒有興趣地觀察著因為這個意料之外的回答而驚慌失措的我的眼睛,笑了笑。


    「你明明很想知道。」


    「不,話是這麽說,但我沒想到你會暴露自己的技能。而且既然擁有全知的能力,瞞著不是更有利嗎?」


    「我有告訴你的理由。」


    悠乃翻開筆記本的封麵。映入眼簾的是和那封情書一樣的筆跡。『白瀨傑的技能是』──寫著這句話的第一頁背麵,記載著我的技能的詳細情況。當然,也有被吻後會發動的弱點。


    「……這不是最強的技能嗎?」


    戀愛是一種情報戰。也有人認為,這是一種徹底調查對方的喜好、行為模式、性格,然後不斷采取最有效措施的遊戲。所以悠乃的技能特別強力。因為可以跳過尋找信息的繁瑣,從一開始就知道所有的答案。


    「好像是ssr。」


    喂,不都是ssr嗎?那個冒牌天使。


    「那麽──從你吻我的時候,不,從決定執行委員的時候開始,就已經安排好了嗎?」


    我們決定委員時抽到的號碼。下安眠藥的時機。教室裏沒有人的時間。以全知的能力,製定出周密的計劃,絕對能把事情引導向成功。


    以青之島悠乃為對手,我真的能通關這場遊戲嗎?


    「傑君有什麽想知道的嗎?」


    悠乃將筆記本從封底翻開一頁,翻到了空白的部分。左邊的一頁似乎是對某個問題的回答,寫著『校門口』。話說,以現在的頁數來看。


    「那個,難道隻能再用一次嗎?」


    「……是的。不過,大致的事情已經定好了。所以,也分給傑君。」


    「真從容啊!那麽,我能達到目的嗎?」


    「……這個,還是不問為好。已經確定的答案,是無法推翻的。如果出現『不能』的話,頭疼的是傑君。」


    「相反,如果出現『能』的話,你也會為難嗎?在某種意義上這是技能的弱點。」


    「是的。而且,什麽都知道,絕不是一件好事,對你來說也是。」


    如果考慮她發言背後的意義,就能推測出悠乃特意將自己的技能告訴我的理由。這是為了讓我知道我的情報已經被徹底調查過,以此來控製我的行動。所以我要這樣回答。不是逞強,而是發自內心的。


    「不,情報當然是越多越好。」


    「信息越多,知道的可能性越多,就越煩惱,越是後悔。」


    她說的話我也明白。我今天知道了悠乃的事。喜歡凪沙的事實也不會改變。明明如此,卻感覺選擇的分量卻增加了。然而。


    「我……不這麽認為。努力去了解所有的可能性,不逃避不想知道的事情,直麵一切。經過這樣的過程得出的答案才是至高無上的答案,是我這個人的體現。不可能後悔。」


    「……傑君,很堅強。」


    「不堅強哦……隻是有所執著而已,倒不如說是軟弱。」


    告白四重奏是不會留下過程,結果就是一切的遊戲。盡管如此,依舊無法釋懷的我,選擇手段的我,就像是自己給自己設下了障礙一樣。


    「不過,悠乃,隻有這一點是確定的。就算我如此了解你,就算我多麽喜歡你,就算我真的有點心動,我也不能和你交往。因為我鍾情的對象隻有一個。」


    聽到我強有力的宣言,短暫的沉默降臨。悠乃並沒有悲傷,隻是麵無表情地僵住了。過了十幾秒後,她仿佛裹著一層歎息般笑了。我們連在一起的目光中斷,彼此深深地像沉思一樣垂下了頭。


    「是說那個孩子吧?所以很遺憾,傑君的目的無法實現。」


    我落在地上的視線,伴隨著「誒?」的聲音再次轉向悠乃。


    「我不會亮出王牌的,如果你想讓我使用,就隻能親吻我。」


    悠乃用手指抵住自己的嘴唇,凝視著我。


    「……是嗎,你光憑那個技能,就已經做好戰勝我的準備了嗎?」


    「對。我絕對不會輸的。……所以現在是最好的機會。」


    悠乃將重心向這邊傾斜,挑釁似的靠了過來。我立刻把臉往後縮。


    「即便是這樣,我也不能吻一個不喜歡的人。」


    我斬釘截鐵地回答。不過,悠乃還是毫不動搖,像要打消我的話似的,輕輕把食指搭在我的上唇。


    「那天的記憶,今後將發揮作用。對,就像延遲性的毒藥一樣。」


    「……你在說什麽?」


    「誰知道」悠乃一邊裝糊塗,一邊輕快地站了起來。


    「等等,悠乃,還有一件事,可以嗎?」


    最後一個問題是針對玄岩的。悠乃猶豫了一下,用眼神應承了。


    「你有收集除我以外的參加者情報嗎?比如凪沙的王牌。」


    「調查過了。那個孩子……要注意。」


    「那麽玄岩也──」


    「我沒有調查愛華的事。」


    不像悠乃風格的速答。我想,她沒有說謊。但是隱瞞了什麽。不,是在逃避什麽。


    「我應該說過,知道了就回不去了……不能隨便調查好朋友的事情。」


    那副口吻,簡直就像──


    * * *


    「喂,傑,你和青之島同學發生了什麽嗎?」


    我在第二節課後的休息時間翻看世界史資料集的時候,柵真突然在旁邊的座位上小聲問道。


    「怎麽了突然?沒有啊……什麽都沒有。」


    不可能告訴他。正好在這個座位被悠乃吻了,昨天還約會了。


    「可是,青之島同學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盯著這邊。」


    確認事實,桂馬方向。和悠乃美麗的眼睛對視了一下,又立刻分開。不,為什麽看著我啊?


    「你看吧?再說就算什麽都沒有,你們不都是執行委員嗎?真劃算。啊啊啊啊好羨慕。果然是那個嗎,一起回去了嗎?」


    「完全沒有。確實說過幾句話,但是……沒有一起回去。」


    我刻意發出響聲,把教科書和筆記本放在桌子的右上角,可對話並沒有要結束的意思。


    「什麽嘛,真沒勁。如果你和青之島同學搞好關係,我不也能和她套近乎嗎。然後世界就會變得快樂。」


    「不要突然擴大規模。」


    而且世界似乎會因為我而毀滅,所以不會快樂。啊,不過,有一件事應該能讓柵真很快樂。


    「對了,在你的座位上坐了一會兒呢,悠乃──」


    說出口的瞬間,我意識到自己的失誤。但為時已晚。我剛才公然展示了我和青之島同學關係親密的證據。


    宛如時間停止般的沉默。環顧四周,班上的所有人,包括玄岩在內都靜止不動。教室裏的空氣明顯凝固了。寂靜得就像長方體的冰,把每個角落封起來了一樣。


    ……啊,視線是一種會刺痛肌膚的東西嗎。


    我用抽搐笑容看著悠乃。她壞笑著,揚起嘴角,仿佛在說一切盡在掌握。莫非──這也是她計算好的嗎?難道想先從我的周圍下手!?


    「嗯~~~?難道是我聽錯了?不,肯定是這樣,不過我先確認一下,傑,你剛才叫了青之島同學的名字。」


    迅速把麝香葡萄味的糖塞進嘴裏。好好想想。找個巧妙的借口來解決這個場麵。


    「悠乃、悠、溫、溫泉之神,在溫泉什麽的經常見到吧?那個坐過你的位子。」


    「不,這也太拙劣了吧!溫泉之神是什麽,不知道,不存在!就算你想蒙混過關,也應該說茶杯什麽的更加妥當吧?喂,你說了吧,剛才,悠、悠、青之島同學的名字!」(※悠乃yuno,溫泉之神yunokami,茶杯yunomi)


    ……果然,想蒙混過去是不可能的。


    以柵真的追究為開端,時間開始流逝,全班一齊騷動起來。在大家的腦海裏,我好像被判定為與有罪無限接近的偷跑混蛋了。


    「什麽?兩個人感情很好?」「不會吧,那家夥和青之島同學?」「誰去問問青之島同學。」「啊,我又沒跟她說過話。」「我?呃,不行的。那個……對吧。」「你為什麽要往玄岩那邊看?」「喂喂,青之島同學──」


    這樣下去會產生我和悠乃有親密關係的共識。那樣的話就很不方便了。盡管不知道產生誤會的同班同學會在哪裏發揮作用,但最壞的情況下,我的行動會受到相當大的限製。


    不過……現在這樣的發展本身,也正合我意。我也有一個辦法。時間有些尚早。但這是一招能切實調動狀況的手段。現在正是最佳機會。


    「不、不是的!」


    我猛地發出聲音,站了起來。再次引起了眾人的關注。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又吐了出來。


    「因為我已經──有交往的對象了!」


    我用力指向教室的一點。指甲末端是唯我獨尊的馬尾少女。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玄岩愛華用比班上任何人都大的聲音叫道。


    ──你這人,在在在在在在想什麽啊!?


    玄岩混亂的目光在向我訴說。我默默地眨了眨眼睛,把剛才寫好的紙片,也就是給玄岩的信息折疊後舉起來。


    要是玄岩在這裏表示肯定,說不定會被判定為我告白成功和玄岩結成engage。但如果否定的話,就無法創造出接下來的狀況。此刻,最好的選擇是不了了之。


    接著,不出所料,我舉起的紙片消失了。


    「嗯……啊……」


    玄岩一手拿著紙片,煩惱地遊弋著視線。我給她的信息是『什麽都別說,把我帶到走廊去』。求你了,幫幫我吧……!


    我的祈禱傳達到了嗎,開始行動的玄岩,快步,紅著臉,把室內鞋狠狠在地板上摩擦,氣勢洶洶地向我逼近。她粗暴地抱住我的肩膀,「絕對要殺了你」低聲訴說著愛意。班上的每個人都一言不發,隻是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消失在走廊的我們。


    最後瞥了悠乃一眼。她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看來我成功超越了她的計劃。


    然而,在維持玄岩的好感度上似乎是大失敗,她不高興的氣場全開,像上次一樣,一聲不吭地抓著我的衣領,在走廊上大步邁進。


    「等一下,這樣很難受──!」


    我被解放,是在我們班所在的三樓到三年級所在的二樓的樓梯平台上。


    「你,你白瀨,你真的是個白癡吧!道歉!賠禮!在視頻網站上全裸公開謝罪賬號被封停然後去死!在互聯網的海洋裏作為惡搞圖永久地活下去!為什麽我要和你交往啊?!」


    滿臉通紅的玄岩以不亞於踢踏舞者的連續跺腳表達自己的憤怒。


    「要想從那個場合脫身,隻有這個辦法了。」


    大新聞需要用更大的新聞覆蓋。為了平息悠乃製造的騷動,閃電發表和玄岩交往是最有效的方法。


    「我明白,雖然明白!但我有我的節奏!連餅幹都還沒送出去呢!為什麽非要被你卷入不可!?」


    怒不可遏。麵對情緒激動的玄岩,我安慰道:「好啦好啦,你先聽我說」。再這樣下去,說不定時間會被停止,然後挨上兩三拳。


    「聽好了玄岩,如果你真的想和悠乃交往的話,不這麽做就沒有意義了。」


    也許是我的台詞讓她一下子冷靜了下來,玄岩表情嚴肅地後退一步,背著手靠在欄杆上。


    「……這算什麽,你什麽意思?」


    我想起昨天的最後一次對話。


    悠乃痛苦地說,知道了就回不去了的聲音。回答沒有調查玄岩時的那種氛圍。越是思考,能想到的地方就像泡沫一樣不斷浮現。


    「悠乃──已經注意到你的愛意了,恐怕從很久以前開始。」


    「……哈啊啊?」


    玄岩發狂似的聲音回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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