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們依照統也與政近的指示,魚貫走出講堂。兩個人影在高一階的位置俯視這幅光景。


    「嗬,兄長大人還是太天真了。」


    設置在觀眾席上方的燈光控製室裏,有希單手拿著紅茶悠然一笑。政近站在講台看著學生們離場,俯視他的有希向後靠在椅背,老神在在般地換腿交疊。


    「兄長大人隻要有那個心,明明可以立刻結束這場鬧劇……不知道是給搭檔成長的機會,還是因為對手是熟人而放水……」


    有希攪拌杯裏的紅茶,以冰冷眼神俯視政近。


    「哎,算了……如果是那種程度,終究不是我的敵人。這份天真不久就會招致毀滅吧……你不這麽認為嗎?」


    有希頭也不回地這麽問,在斜後方待命的綾乃稍微歪過腦袋。


    「是嗎?不過在下認為政近大人與艾莉莎大人都非常了不起。」


    聽到綾乃疑惑的聲音,有希像是壞了心情般地放下茶杯,皺眉轉身。


    「綾乃……」


    「是,請問有何吩咐?」


    「不懂……你不懂。一場戰鬥結束之後,要無懼一切,老神在在,甚至在眼角加上黑影!無意義地高姿態打分數!這也是營造強敵氣氛的重大要素喔!」


    有希一拳捶在椅子扶手如此強調,綾乃率直低頭致意。


    「非常抱歉,在下有待學習。」


    「真是的,振作一點啦……你以為我願意接下熱死人的音控與照明工作是為了什麽?」


    在照明機器發熱導致悶熱無比的室內,有希不耐煩般地以手掌朝臉蛋搧風。綾乃立刻從口袋取出扇子請主人使用,並且略顯猶豫地開口:


    「恕在下冒昧……方便請教一件事嗎?」


    「什麽事?」


    「您剛才提到要營造強敵氣氛……這應該是最後會輸的人在做的事吧?」


    「……」


    「還有,在下剛才也提醒過……燈光控製室嚴禁飲食。」


    「……」


    沿著綾乃的視線,有希低頭看向放在燈光控製麵板的茶杯……然後匆忙重新並攏雙腿,慎重拿起茶杯。


    「……綾乃。」


    「是。」


    「……收拾乾淨吧。」


    「遵命。」


    ◇


    順利完成善後工作,在人去樓空的講堂裏,政近與艾莉莎並肩坐在觀眾席,眺望空無一人的舞台。


    其他學生會成員也先行離開了,講堂顯得空蕩蕩的。經過一小段沉默之後,艾莉莎輕聲開口:


    「我想,她原本很尊敬你。」


    「……?」


    突如其來的這句話,使得政近在內心感到不解,但還是默默等待後續的話語。接著,艾莉莎就這麽看著前方,像是確認般地開口:


    「穀山同學對我說了。說你與有希同學是獨一無二的搭檔……她很崇拜你們,所以那時候的她放棄了。」


    「啊啊……」


    聽到這段話,政近內心的某個疑惑解開了。


    他一直覺得沙也加的態度怪怪的。


    如同被憤怒與憎恨附身的那種態度,不像是平常理性的她。不過聽艾莉莎這麽一說,政近自己也想到可能的原因……所以非常理解沙也加的心情。


    (原來如此,穀山……你覺得遭到背叛是吧。)


    政近一直有個疑問。沙也加為什麽不加入學生會?


    如果想成為學生會長,依照原則應該在一年級的階段進入學生會。實際上,沙也加在國中部也是如此。既然她現在反而沒這麽做,即使被認為已經放棄向有希雪恥也不奇怪。


    不過……其實正是如此。沙也加承認贏不了有希,主動退出競爭。而且她應該也承認政近的實績,堅信政近會再度和有希搭檔參選。


    然而實際上,政近選擇和有希打對台的艾莉莎一起參選。


    (這麽一來……她當然無法認同吧。)


    我在她眼中是什麽樣子?她是以何種心情認輸,在這份決定被踐踏的時候又是何種心情?


    期待與信賴遭到背叛時的錐心之痛,政近也非常清楚。想到這份痛楚是自己造成的,政近差點被罪惡感壓垮。


    「我會努力。」


    「……?」


    聽到艾莉莎這句宣言,咬緊牙關看著下方的政近抬起頭。


    「你選擇和我一起參選……我會努力證明這個選擇是對的。希望在不久的將來,可以獲得穀山同學的認同。」


    這段真摯的話語,這份積極的想法,令政近羨慕不已。不同於隻是被罪惡感壓得低頭的自己,光明正大抬頭努力前進的艾莉莎,對於政近來說耀眼到胸口發疼。


    即使如此,政近還是很感謝艾莉莎的想法如此積極。因為他察覺了。現在低著頭也無濟於事。有這種閑工夫的話應該努力前進。


    「……說得也是。為了讓穀山能夠接受……我也會好好努力,讓她明年想投票給我們。」


    「是啊。」


    政近與艾莉莎相視點頭,重新下定決心。


    這已經不是隻有他們兩人的戰鬥。既然傷害了沙也加,還將她當成墊腳石,就不能允許自己在選戰輸得落花流水。


    (結果我再度被那家夥的淚水推了一把。)


    兩年前他也看過沙也加哭泣的臉龐。政近回想起這段往事,露出苦笑。


    對於這樣的政近,艾莉莎有點猶豫般地開口:


    「……欸,我可以問一件事嗎?」


    「嗯?」


    政近中斷思考看向艾莉莎,艾莉莎卻隻是看著前方露出苦惱表情,遲遲沒說下去。


    不過,經過短暫的沉默之後,她終於看向政近發問:


    「……為什麽你不是選擇有希同學,而是選擇和我搭檔參選?」


    「……」


    對於這個問題,政近緩緩眨眼,然後視線忽然朝上。這次是艾莉莎靜靜等待政近開口。


    「……當年,我和有希一起帶領學生會……是因為沒能斷然拒絕那家夥的請求。」


    最後輕聲脫口而出的是稱不上回答,如同獨白的話語。


    不過,艾莉莎默默聆聽。政近也沒在意她的反應,繼續說明。


    「想支援那個家夥達到目標……這種想法也是原因之一。不過最主要的原因……果然是愧疚吧。」


    「愧疚……?」


    「……」


    聽到這個令人在意的詞,艾莉莎忍不住反問,但是政近就這麽看著前方,完全不多做解釋。


    看見政近這副模樣,艾莉莎理解到他正在麵對內心的另一麵,所以將自己的疑問吞回肚子裏,重新麵向前方。


    「所以……我總是隱約覺得喘不過氣。相較於身邊為了夢想或目標而拚命努力的人,我的原動力真的很不像話。我總是思考這種自虐的事。」


    成為征嶺學園的學生會長。這原本肯定是要交付給政近的課題。


    政近把這個課題塞給妹妹了。正因為這種罪惡感,所以政近無法拒絕有希的請求。正因為這份愧疚,所以做任何事都沒有成就感。


    將所有理由與責任塞給妹妹,暗自在背地裏俐落周旋,政近隻覺得這樣的自己卑鄙無比。


    「說成『暗中的副會長』聽起來也挺帥氣的……不過到頭來,我隻是不想站到台前罷了。隻是沒有下定決心光明正大挺胸做好副會長的工作,所以堅持躲在幕後。」


    政近像是在數落自己的這段發言,緊緊勒住艾莉莎的心。


    沒那回事。不必這麽鄙視自己。即使艾莉莎想這麽說,但她對於當時的政近一無所知,感覺不管說什麽都很膚淺。


    如果是有希,或許就能安慰他的心。


    如果是瑪利亞,或許就能溫柔包覆他的心。


    如果是統也,是茅咲,是綾乃……這種想法接連浮現,無力感壓得胸口軋軋作響。


    為什麽我會這樣?


    為什麽我無法成為別人心靈的避風港?


    若是能稍微減輕麵前少年內心的負擔,我明明什麽都願意做,但是身體動不了,話語說不出口。


    隻能默默聽他訴苦。


    不知道是否明白艾莉莎的苦惱,政近從看向遠方般的表情,轉為露出有點害臊的表情。


    「但是……這次不一樣。」


    「……?」


    「這次我是以自己的意願決定競選副會長……和你一起努力。」


    艾莉莎至此終於想起自己剛才問的問題。為什麽不是選擇有希,而是選擇我?她察覺政近正在回答這個問題。


    「所以,總之……和有希沒什麽好比較的。我是以自己的意願決定和你搭檔參選……該怎麽說,我是第一次以自己的意願決定這種事,沒什麽好比較的……哎,那個,怎麽說……就是這種感覺。」


    政近移開視線搔抓腦袋,說話突然結巴,艾莉莎不禁失笑。


    同時,她察覺自己的存在成為政近內心積極向前的助力,喜悅與安心……以及無法言喻的嬌羞情感在內心擴散開來。


    「可是我希望這部分可以說得更清楚一點耶?」


    全身發癢的幸福感覺使得艾莉莎洋溢笑容,像是惡作劇般地這麽說。政近隨即明顯撇過頭,冷漠回應:


    「少煩。我會不好意思啦。你應該大致明白吧?」


    「對不起,我不太清楚。可以說得更淺顯易懂嗎?」


    「笑什麽笑,我不會說的。而且啊,你自己又如何?」


    「什麽事?」


    艾莉莎露骨露出壞心眼的笑容接近過來,政近連忙反擊。


    「你為什麽答應和我搭檔參選?你會以淺顯易懂的方式告訴我吧?」


    「哎呀,這很簡單喔。」


    遭到政近逼不得已地這麽反問,艾莉莎老神在在地露出微笑,理所當然般地斷言。


    (插圖016)


    確實淺顯易懂的這句簡潔回答,使得政近拚命忍著不讓臉頰抽動。


    「唔,這是怎樣?」


    政近克製慌張心情,勉強擠出來的這句話,艾莉莎大概以為是政近聽到她以俄語回答而做出的反應吧。


    艾莉莎露出洋洋得意的笑容,將肩頭的頭發撥到身後,從座位起身。


    「差不多了,我們回去吧。」


    「……是是是。」


    政近同樣站起來,裝出若無其事的表情用力伸懶腰,以免被艾莉莎察覺他內心的慌張。


    (慘了,這可能比穀山的淚水有效得多。)


    看來終於非得認真起來了……如此心想的政近,對於自己的單純露出苦笑。


    (哎,但是……這樣也不錯吧。)


    至少比起昔日隻以罪惡感作為原動力行動的狀況好太多了。


    政近如此心想,隱約懷著舒暢的心情,跟在走向入口的艾莉莎身後。


    「這麽說來……」


    「嗯?」


    此時,走在前麵的艾莉莎忽然停下腳步,掛著冰冷表情轉過身來。


    「久世同學……那件事是怎麽回事?」


    「『那件事』?」


    聽不懂意思的政近歪過腦袋,艾莉莎在稍微臉紅的同時,視線變得嚴厲。


    「就是那件事啊……我的胸部大小什麽的……」


    「唔!那……那件事啊……」


    聽到艾莉莎這麽說,政近想起自己在討論會之前做出的事,視線遊移不定。


    「啊啊~~沒有啦,那個,我認識的女生之前提到這件事……你放心,我沒有對別人說,而且那家夥也隻是亂猜的。」


    「……」


    「慢著,真的隻是隨口聊到啦!那個……動畫出現胸部是e罩杯的角色,我說『現實的e罩杯應該沒這麽大吧』,然後那家夥說,實際上的e罩杯大概是艾莉那麽大……」


    笨拙辯解的政近愈說愈小聲,艾莉莎以絕對零度的視線注視他……最後輕哼一聲,重新麵向前方。


    政近以為勉強得到原諒而鬆一口氣時,傳來一句小小的呢喃:


    【勉強猜對。】


    政近頓時來不及理解,但是察覺到這句話是在回答討論會前那個問題的瞬間,他一口氣達到混亂的頂點。


    (勉強?她說的勉強是哪一種?往上?往下?是偏f的e?還是偏d的e?唔喔喔喔──是哪一種啊?)


    艾莉莎突然揭露不能當作沒聽到的這個情報,引爆政近的青春期心態。艾莉莎無視於這樣的政近,耳朵尖端變紅,像是要藏起自己的表情般地快步走出講堂。入口的門響亮關上,鴉雀無聲的寂靜占據室內。


    然後──


    「是哪一種啊啊啊啊────!」


    青春期男生的吶喊,響遍空蕩蕩的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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