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辭想了片刻,“有些是我跟你講過的,有些可能是你在管理公司的過程中自己想到的。”說著,周景辭起身從書架上拿出本編程書來,攤開放在魏驍麵前,“你還記得這些麽?”魏驍看了一會兒,“記得。”周景辭點點頭,他這時方意識到,魏驍沒有失去知識性的記憶,也沒有失去處理事務的經驗,更沒有失去基本生活技能,他隻是不記得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經曆了。周景辭思考片刻,決定過幾天要再去一趟醫院,將新的情況反映給醫生。周景辭又與他說了很多,從統籌規劃,到股市行情,從投資理念,到融資方式……這些魏驍倒是一頭霧水,他問道,“這些我以前不知道?”周景辭愣了一下,說,“對,以前你很忙,我也很忙,我們總沒時間好好坐下來聊聊……這些我以前沒教過你,我很後悔。現在我把我知道的、學過的,全都告訴你。”魏驍知道,周景辭必然對他隱瞞了許多,可他也知道,周景辭嘴嚴,自己不想說的,任誰都逼迫不了他。於是,魏驍隻是聳聳肩,沒過問太多。反正,這一切的秘密,他都可以憑自己揭開。他們夜夜睡在一起,卻總是各自躺在一邊兒,中間仿佛隔了楚河漢界。周景辭睡眠不好,一直到後半夜都沒能入睡,他卻隻得老老實實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唯恐打擾了魏驍的好夢。其實有些時候魏驍亦沒睡著,他也知道周景辭在一旁幹巴巴地睜著眼,可他卻寧願裝睡,也不知道要與這個男人說些什麽。自魏驍失憶以來,他們未曾了解過彼此就躺在了一張床上,明明性格迥異,卻非要綁在一起,他們一個愛了二十年,一個卻對對方全然無知。信息的不對等、感情的不對稱,讓他們的想法自然而然地割裂開來。身體離得越近,這種割裂就越是明顯。他們之間無疑是尷尬的,而這種尷尬,他們隻能留給時間解決。周景辭話不多,除了給魏驍講課,大多時候都靜靜地一個人坐著,要麽是看看書,要麽則是默默地處理著公司裏的工作。他沒什麽不良嗜好,不愛抽煙,不喜喝酒,就連遊戲和球賽也一概不感興趣。魏驍覺得周景辭著實無趣極了,兩個人亦沒什麽共同愛好。周景辭手裏捧得那些大部頭,魏驍連看一眼都覺得頭疼,周景辭時常研究的文玩古物,魏驍更是覺得陰森古怪。在他的眼裏,周景辭就像塊兒玉,好看倒也好看,卻沒什麽把玩的興致。而吳翼卻不同,吳翼不是塊兒玉,他是隻小鹿,是隻小蜜蜂,吵鬧歸吵鬧,卻總是滿身活力。跟吳翼在一塊兒時,魏驍總是充滿激情的,他們享受著獨屬於男人的刺激,每一天、每一晚都是鮮活的。玉石珍貴,卻不帶人氣。可這世間,總是要取舍的。魏驍的日子無聊且枯燥,白天睡到九點十點,洗漱後隨便吃點早點,就健健身,玩兒會兒遊戲機,中午呢,李阿姨會端來可口的飯菜,他吃完,再睡個午覺,下午醒來時,周景辭差不多就回家了。周景辭每天都有好多事情要講給他聽,好多知識要往他腦子裏灌。魏驍本不愛學習,覺得枯燥又無聊,可周景辭卻極有耐心,聲音又溫溫柔柔的,倒搞得魏驍不好發作了。誠然魏驍脾氣不好,可伸手不打笑臉人,這個道理他懂得。不得不說,周景辭是個極好的老師,深入淺出,循序漸進,知識麵寬廣,旁征博引,理論與實踐結合,枯燥的理論與生動的案例結合,到後來,魏驍竟覺得有趣起來。魏驍人不笨,經由周景辭每日的指點教誨,很快就上道兒了,甚至能產生自己的思考,提出一些有價值的問題。晚上,他們一同躺在床上,周景辭正拿著本書看,魏驍盯著他瞅了一會兒,碰碰他的肩膀,說,“你不像個生意人。”周景辭把書放在床頭櫃上,轉過頭來溫聲對魏驍說,“我不是生意人。我是你的財務總監。”魏驍聳聳肩,沒把周景辭這句場麵話放在心上。就算周景辭曾經是自己的財務總監,現在和日後也未必了。他想了片刻,又說,“你像個老師,大學老師,或者學者什麽的。”周景辭愣了一下,“我父母都是老師……我自己,曾經也想留在高校,平平淡淡地做個老師,一輩子就隻管做做研究,教書育人。”魏驍若有所思,又問,“那後來呢?”周景辭垂了垂頭,“後來啊,易購資金鏈斷裂,我要幫你融資啊。”魏驍想起來了,易購這段“曆史”,周景辭曾跟他講過的。聽到這裏的時候,縱然魏驍知道結局是好的,仍忍不住替當初的自己和周景辭捏了一把汗,對周景辭的運作能力更是無比傾配。可轉瞬之間,他想的卻不再是佩服不佩服的問題了,魏驍舔了舔嘴唇,把心裏的話說了出來,“後來呢?你替易購融了四輪資、資金問題解決之後,為什麽沒有回到學校讀博?”周景辭聽出了魏驍嘴裏的“埋怨”,他心中有些難堪,聲音卻仍是溫柔的,“哪有那麽容易的……其實你當初也想過要放我回學校的,可那時候的易購就像一輛高速行駛的列車,隻要上去了,就再也沒機會輕而易舉地下來了。很多時候……我們隻能順應形勢。”周景辭這樣講,魏驍也不好反駁些什麽。關上燈後,他心中想的卻是,好一個順應形勢。第32章 幾天過去,魏驍對周景辭的反感倒沒有以前那麽強烈了。無論如何,周景辭都是個大方且溫柔的戀人,哪怕是對自己有所隱瞞,哪怕這些溫柔與深情之下都另藏玄機,也斷然算不上是個令人討厭的家夥。周景辭的眼睛很黑,望著像泓深潭,久久看不見底。他常愛盯著魏驍看,一看就是好久。有時候,魏驍會覺得周景辭看的人分明不是自己。他隻是透過自己的肉體,去看另一個遙遠而陌生的人。這讓魏驍生出幾分莫名的憤怒來。他知道,自己與當初那個擁著周景辭坐在泰山之上的愣頭青明明就是一個人,可失去的記憶,錯過的歲月,割裂的情感,讓他平白生出幾分自己做了自己替身的荒謬感來。這種感覺讓人很無力,也很無措。他不知道自己此時對周景辭究竟是怎樣的感情。他們每天睡在同一張床上,吃著一口鍋裏做出來的飯菜,他明明對周景辭沒什麽興趣,明明看著周景辭這張寡淡的臉,他隻覺得無聊而已。可每當他注意到周景辭投來的那道悠長的目光,每當他聽著周景辭口中講得那些過去的故事,看到家裏那一遝遝的照片,他卻覺得好妒忌。他竟然在妒忌自己。這個想法讓他覺得可笑卻又無奈。最初的幾天,周景辭對魏驍很是緊張。上午在公司裏就算再忙也會抽出時間來給魏驍打個電話,確定他在家裏好好呆著才放下心來。下午則早早回家,或是教魏驍知識,或是安安靜靜地看著他玩遊戲機。魏驍知道,周景辭這是怕自己又跑了。起初他也煩,這麽大年紀的成年人了,誰愛受人監管呢?可周景辭總是好聲好氣地麵對他,魏驍心中有火在燒,卻也不好發作。漸漸地,魏驍便習慣了。過了一個周,周景辭才慢慢對魏驍放下心來,總算肯放他自個兒出門去了。魏驍對北京雖有點印象,以前那些整日廝混的狐朋狗友卻誰都不記得了,更何況周景辭還刻意隱瞞,有意把自己藏在眾人的視線之外,所以,饒是他能出門了,卻也無處可去。別說吃飯喝酒找不到人,就連打個麻將都尋不到牌友。魏驍開著周景辭的a8先是去了吳翼工作的飯店,把那部最新款的iphone手機塞給了吳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