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辭無助地按壓著自己的心髒,他的胸腔中好似有一個巨大的空洞,正忽閃忽閃地向裏灌著涼風。他好怕啊。怕魏驍受了這麽重的傷,會撐不下去,怕自己與魏驍生死相隔,天人永別,怕以後的路要一個人走,日子要一個人過。他受不了。他與魏驍在一起了這麽多年,水乳相融,連血肉都連在了一起。哪怕這些日子以來,他口口聲聲說著分開,可如今想來,他根本就離不開魏驍。離不開魏驍的照顧,離不開魏驍的關懷,離不開魏驍的鼓勵,更離不開魏驍給出的愛。他這半輩子,看似風光無限,其實隻不過是徒有其表,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罷了。他沒什麽朋友,少有雄心壯誌,連親情都維係得艱難,他們在一起得太早了,早到他走過半生,才發現自己一無所有,唯有魏驍,才能將他的空洞填滿。他什麽都可以不要,卻唯獨仰仗魏驍的愛才得以活在人間。魏驍在,他才能安心。魏驍不在,他剩下的便隻有軀殼。因為吳翼的事情,他折騰了魏驍這麽久,說著分開是因為自己,分開是因為不想讓這段感情成為惡性腫瘤,可他心裏又根本放不下魏驍。他不想跟魏驍在一起是真,可他也做不到跟任一個旁人在一起,更不能接受魏驍與別人相愛。那段時間,誠然他不想見到魏驍,可內心深處,卻也不希望魏驍跟任何一個人在一起。他過不了自己心裏的那道坎兒,可他卻依然要用自己的方式霸占著魏驍的愛。他想要時間,想要空間,想要自由,想要發現自我,想要找到自己生活的意義,可他卻打從心眼裏不允許魏驍離開半步。哪怕他從未跟魏驍講過,哪怕他口是心非,說著彼此再不幹涉的虛話。這對魏驍本來就是不公平的。更何況,魏驍從頭到尾都是無辜的,這點,周景辭一早就心知肚明。他知道,魏驍是在乎他的。他又不傻,這漫長歲月裏的點點滴滴不會騙人。魏驍愛他敬他,總不至於故意讓他看到那些肮髒汙穢的東西。說白了,他怪不了魏驍,甚至怪不了吳翼,要怪,他隻能怪命運,怪老天爺。可他奈何不了命運,更不能把老天爺怎麽著,他就隻剩下折磨魏驍這一條路,就好像隻要把錯都歸因於魏驍,隻要不停地刺痛魏驍折騰魏驍,他才能稍稍好過一點。可麵對周景辭,魏驍始終有愧,這種愧疚甚至不隻是起源於這場鬧劇,更像是很久很久之前就種下了因果。於是,魏驍就像個棉花一樣,接住了周景辭揮來的所有拳頭,也一並接下了他所有最底層的情緒。周景辭沒辦法,拳頭打在棉花上,時間久了,終是有怨無處使,加之又受到了視頻的刺激,就隻剩下了分手這一條路。想到這,周景辭懊惱不已。其實他們之間從來都不是非分開不可的,魏驍從沒想過要背叛他,而他也一如既往地愛著魏驍。他們本來是可以互相療傷,慢慢從這段齟齬中走出來的,可他偏偏選擇了最偏激而又最不公平的一種。他明明知道魏驍有多舍不得他,明明知道魏驍有多在意他。可他卻做了什麽?拿捏魏驍,利用魏驍,無視魏驍,傷害魏驍……直到,魏驍真的為他付出了能給予的一切,包括自己的命。周景辭的心裏生著千萬隻螞蟻,齧噬著他,撕咬著他,讓他片刻都不得安檸,痛不欲生。他真的好後悔啊。如果魏驍這遭挺不過去了,周景辭根本不敢想自己接下來的路要怎麽走。就像魏驍說過的那樣,一個人活著,實在沒什麽意思。周景辭的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著,止也止不住,他用力攥著拳頭,拚命堅持才讓自己不哭喊出來。他掙紮著站起來,踉蹌地往手術室門口走了幾步,須臾過後,將自己柔軟溫熱的身體緊緊靠在了冰冷的鐵門上。近一點吧,讓他離魏驍近一點。他好想聽一聽魏驍的心跳聲,好想聽魏驍再叫他一次“寶貝”。不過一會兒,魏昭也趕來了,她鼻子眼睛都哭得通紅,見了周景辭,再也忍不住了,放聲哭了出來,哽咽著,“哥哥,我們該怎麽辦啊。”魏昭來了,周景辭就不僅僅隻是魏驍的愛人了,他還是魏昭的“哥哥”,他飛快地抹了一把臉,做了幾個深呼吸,然後把手輕輕搭在了魏昭的肩膀上,認真地說,“你哥一定會挺過來的。我們都在這裏等著他,他不敢一個人走。”接著,他把魏昭往懷裏摟了摟,這不隻是給魏昭信念與力量,更是給自己以希望。這麽多年,魏驍未嚐在大事上欺瞞過他,既然魏驍說過要帶他回家,他就應該相信才是。周景辭與魏昭一同立在手術室門前,而一牆之隔的手術室內,躺著他們最在乎的人。突然,手術室內傳來一陣匆忙地腳步聲,護士推開門,手中拿著幾張白紙,走到周景辭與魏昭身邊,火急火燎地說,“通過胸腔探查術,病人出血的部位已經確定了,不過病人的止血狀況很差,現在醫生馬上就要拔刀了……”剩下的話,見慣了生死的護士也有些說不出口了,不過,她也不必說出口了。周景辭怔住了,他的心仿佛被人用煙頭生生燙出了一個有一個的洞,每一個,都在胸前瘋狂地灼燒著,吞噬著。他扶住牆壁,勉強伸出手來,接住那薄薄幾張白紙,正欲簽字,卻被“親屬與患病人人關係”幾個簡簡單單的字重重刺傷。魏昭亦愣了幾秒鍾,她接過周景辭手中的紙筆,顫抖著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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