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兩人皆是沈家的小姐,便是肖氏為人刻薄,也尚算是一段好日子。可如今,卻早已物是人非。她沈蘭池好運,有陸麒陽照拂關愛;可沈苒卻應是顛沛流離,受盡淒苦吧。


    沒一會兒,沈苒便跟著婆子進來了。


    沈苒打扮得一身樸素,渾身上下全無釵飾,手背上還有幾道細小的未愈傷口。她從前在肖氏麵前總是做出唯唯諾諾模樣,如今卻像是換了一個人,大氣了幾分。


    興許是教坊的日子,令她不得不堅強了起來。


    「苒妹妹,真的是你!」沈蘭池大吃一驚,扶她坐下,道,「你這是……」


    「蘭姐姐,我如今乃是奴籍,與你有天差地別。」沈苒定了定神,低垂眼眸,道,「我本想著,一輩子都不再麻煩你,可我實在是走投無路,這才厚著臉皮上門求助……」


    說罷,她絞住了袖口。手上的傷口蹭來蹭去,似乎又裂開了,滲出淡淡血絲來,看了便令人心疼。


    「發生了什麽事?」蘭池問。


    待沈苒仔細說來,沈蘭池這才知道發生了什麽。


    沈苒被充入教坊後,沒幾日便被吳家庶子贖走,在吳家做了個小丫鬟。因吳修定本就不得寵,她也不太好過。陰差陽錯之下,她得罪了江夏郡主,如今郡主要她性命,吳修定又沒法子護住她,無奈之下,隻得上門求助沈蘭池。


    沈苒說罷,低頭注視著自己手上的傷。


    不知為何,吳修定待她極好,也不忍心差使她。他乃是庶子,可他卻用不知道哪兒來的錢財,在外頭盤了間小院,讓沈苒住在裏頭。沈苒雖是丫鬟,卻不怎麽幹活,也沒有機緣受傷。


    這手上的傷口,是她來見王妃堂姐前,自己劃的。


    用剪子劃的有點深了,現在疼得難受。


    陸麒陽瞧見姐妹倆說話,忽然插嘴道:「就算王妃是你堂姐,鎮南王府不會白白幫你忙。這個道理,沈姑娘定然是懂的。」


    沈苒點了點頭。


    她安靜了一會兒,抬頭道:「若我說,我能為王爺做一件獨一無二的事兒呢?」


    陸麒陽微一挑眉,道:「你說。」


    「隻要王爺能送我入宮,我便必然能得到陛下寵愛。如此一來,豈不方便王爺行事?」


    沈苒抬起頭來,秀氣的麵龐上卻是一股決絕堅毅。她的一雙眼本是極其秀氣的,像是白山黑水,可現在卻仿佛蘊含著漆黑的夜。


    「這麽大的口氣……」陸麒陽慢悠悠道,「真是少見。」


    一介奴籍,開口便是要入宮,實在是少見。


    但是,他卻並無輕蔑之意。


    沈苒從前隻是庶女,後來又淪落賤籍,本無機會接觸到王侯將相,可她卻能將時事摸得一清二楚,真是不容易。


    陸麒陽與沈蘭池交換一下眼色,俱在思忖。


    他們都知道,前世的沈苒不僅入了宮,還成為了受盡寵愛的貴妃。便是如今的帝位上換了個人做,隻要沈苒依舊有著這顆七竅玲瓏心,陸子響也與陸兆業一般,對沈蘭池有那份心思,沈苒便極有可能再得寵愛。


    有她在宮中探聽消息,確實是方便許多。


    可唯一的弊病便是……


    「苒妹妹,宮中人心險惡,是個吃人之地,日子怕是不好過。」沈蘭池道,「且你若要為了王爺入宮,那你也可能再嫁給心儀之人……」


    「我……不怕。」沈苒的眼簾微微一翕,道,「苒兒也並無什麽心儀之人。」


    「不瞞蘭姐姐,苒兒無意間撞破了江夏郡主的一個大秘密,郡主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留下我了。除了宮中,苒兒想不到任何更安全的地方。」沈苒攥緊袖口,喃喃道,「不妨讓苒兒試一試。」


    她不說這話還好,一說到「大秘密」,沈蘭池已經信了八成。


    陸知寧心儀親兄長,便是一樁不可告人的大秘密。若是沈苒當真知道了這樁醜事,那陸知寧確實有理由對付她。


    想到白日到訪的夏家母女,沈蘭池唇角一揚,道,「雖這有幾分對不住皇後娘娘,可我倒是很樂意給陛下的後宮添位佳人。」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若是陸子響不動歪心思,送幾個女子進後宮都是白搭。她倒是很想早日揭開陸子響假仁假義的麵具,讓季飛霞清楚地瞧一瞧,這個滿嘴花言巧語的絕世好夫君,到底是怎樣的麵孔。


    春日漸暖,宮中草長鶯飛。


    乾福宮內,陸子響正與柳愈商議朝事。


    香漏滴答,日疏影長。一襲明黃華服的天子端坐於梨花案後,俊美麵龐上凝著一分沉色。他修長指尖掠過案上奏折,最後在北關邊訊的信紙上停住了。


    他麵前,立著柳愈。雖已是暖春,可柳愈已經一身厚重衣袍,以禦偶爾寒風。


    陸子響先問了泛紅潮訊之事,又提點了幾句邊關戰事。未幾句,柳愈忽然道:「上次陛下與臣商議之事……臣覺得,陛下應慎重行事。」


    這話雖有些婉轉,卻是拒絕之辭。


    陸子響對鎮南王府到底有些耿耿於懷。他本想利用鎮南王府來對抗廷中權貴,可陸麒陽卻不大願意做他的刀。因此,陸子響便存了幾分將其拔除的心思。


    隻不過,要陸子響來做個惡人,他卻是不願意的。陸子響做事,總要麵麵俱到才好,不能損了一個「賢仁」的名頭。因而,他左思右想,想出了一個折中的主意——不如開門將木金人放入關中,如此一來,便是陸麒陽裏通外敵了;屆時,他也能以此罪處罰陸麒陽。


    陸麒陽沒有罪狀,那便編出個罪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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