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輕之國度


    輕之國度x天使動漫錄入組


    圖源:小林朱音


    掃圖:linpop


    錄入:擁抱悠月的kid


    修圖:不會修圖的kid


    我們近在咫尺卻遠在天邊,秋天說。


    害怕寂寞的九月實在壞心眼,夏天笑著。


    不,不對。


    ──其實是要帶春天重返大地,在冬天給出答案之前。


    跨過九月邊界後,所有人都有些迷失方向。


    穿上久違的製服,腦海驀然浮現出這樣的想法。


    就算夏天結束,像嬌小的掌心一再拍打的紙氣球泄了氣掉在地上,隻要再撿起來吹氣,秋天就不會開始。


    簡直是孤單一人的翹翹板。


    坐上懸空在八月與十月間的板子,偷偷敞開雙手。


    不知道是想取得協調,還是努力不讓力道偏向其中一方,試圖找出平衡位置的短暫休息時間。


    這無色的一刻,正適合現在的我。


    各種繽紛的顏料擠在調色盤上,為了從哪個色彩下筆雀躍不已,同時也猶疑不決。


    在流轉不停的季節裏,有個可以稍微停下腳步來深呼吸的時間也不錯。


    叩咚,啪鏗。


    叩咚,啪鏗。


    理應不會響起的聲音,從某處傳了過來。


    那想必是不願結束也不想染上色彩的某個人。


    ──舉棋不定地試圖重新開始。


    *


    猶如看著相本,眺望清新涼爽或可說是夏日餘韻蕩漾的水麵,河岸邊的道路上,綿軟的短袖飄揚。


    依然翠綠的草木,從早便微微逼出汗來的陽光,偏執的蟬聲。


    七月的結業式恍如昨日,一如往常的光景裏,隻有稍微遠了點的天空,以及學弟妹們完全適應樂福鞋的輕快腳步聲,成了確認時間毫無疑問是在前進的圖畫日記。


    正當我漫步走著,捂嘴打著嗬欠時──


    「早啊,朔同學。」


    有人從後麵拍了下我的肩膀。


    用不著回頭確認,我朝自己的右肩一帶做出回應。


    「早,優空。」


    優空彷佛伸出雙手來輕輕接住我的寒暄,嫻靜的側臉站到了我身邊。


    「居然打這麽大一個嗬欠,開學第一天就睡眠不足嗎?」


    「不,我睡得很飽,隻是身體還在放暑假。」


    「暑假作業做完了嗎?」


    「當然,圖畫日記的天氣也都調查完畢填好了。」


    「你還是老樣子。」


    我一字一句說著像是第二學期熱身操的對話,心情實在無法平靜,看向從剛才就在視野一角撫弄著頭發的優空。


    「不用擔心,頭發沒有亂翹。」


    我這麽調侃後,她終於轉頭看向我,露出了氣呼呼的臉。


    「廢話,我在出門前照過鏡子。」


    我們彼此想必都注意到這種隱約彌漫著尷尬的氣氛了。


    互看的視線莫名羞澀,留心著要表現得一如往常結果反而更多話,彷佛一吹就飛走的棉花無足輕重,交談的空檔變得急促……


    要說原因的話,我心裏完全有數。


    稍微取回平常心的優空若無其事地繼續說下去。


    「早餐吃了嗎?」


    不過,我心想。


    「我把你在市場挑的幹貨烤來吃了。」


    「那個啊,好吃嗎?」


    雖然對優空馬上又不知道怎麽接話感到過意不去。


    「好吃,我最近好像比較喜歡吃魚了。」


    我不想表現得沒有自覺,因此自覺性地這麽回答。


    眼前女孩給我的時間,我無法假裝遺忘。


    這是為了真正麵對他人的心情,以及自己的心情。


    優空有些靦腆地抿著唇,然後嗬嗬笑著,溫柔垂下眼角。


    「差不多該去采買了。」


    「是啊,下次我想要肉類多一點。」


    「真是的,才剛那麽說而已……」


    幸好還能像這樣一起走在這條路上。


    我在內心深處,向旁邊這位女孩悄聲說著無法化成語言的感謝。


    兩人漫步向前走著,宛如薩克斯風的柔和樂音在遠處悠然流響。


    *


    走進校門後,就看見三個人擋在校舍門口。


    我和優空互看一眼,往那裏走過去,這時對方似乎也注意到我們,海人率先發出宏亮的大喊聲。


    「嗨!」


    在他身旁的和希用眼神和我們打了下招呼,健太順口說了起來。


    「神、內田同學,早安。」


    我們加入三人的行列,優空回應起他們。


    「淺野同學、水筱同學、山崎同學,早安。」


    我也稍微舉起手來接著說下去。


    「喲。你們怎麽集合在這裏,難不成是排路隊上學嗎?」


    「怎麽可能!」


    海人說著,用力搭住我的肩膀。


    「我在路上看見和希還有健太走在一起,所以出聲叫住他們。」


    「那還真是讓人一點也開心不起來的巧遇。」


    「怎麽,朔,你在嫉妒嗎?」


    「別開這種可怕的玩笑。」


    我揮手驅走悶熱的手臂,心想這也是海人的體貼,不自覺苦笑出來。


    在互揍彼此一拳後,這種熱鬧氣氛也許正適合和好。


    一旁看著我們的和希露出挑釁的笑容。


    「話說回來,兩位明明之前發生過那種事情,結果一大早就在放閃呢。」


    我正打算回話時,優空笑咪咪地微笑著說了起來。


    「這話是什麽意思呢?水筱同學?」


    冷冽的嗓音連和希也嚇得不知所措,他移開視線,尷尬地搔了搔臉頰。


    「唔,我們這些臭男生湊在一起,看了就覺得羨慕,對吧,健太?」


    「不要把炸彈丟過來給我。」


    健太冷靜的反應聽得大家噗地笑了出來。


    海人爆笑著說。


    「你怎麽新學期一開始就講錯話啦,和希。」


    健太也一臉無奈地接著說下去。


    「這樣不行喔,水筱,惹內田同學生氣可是很恐怖的。」


    這下輪到優空詫異地眨了眨眼睛。


    「……呃,山崎同學,我在你心裏是那種形象嗎?」


    健太驚慌失措地擺手,連珠炮似地辯解了起來。


    「這個,那個,對不起我沒有別的意思!內田同學平常溫柔敦厚,可是連神在你麵前都抬不起頭來,我隻是覺得你是個該下手的時候絕不留情……」


    「討厭啦!根本不是什麽好話嘛!」


    我聽著兩人稀奇的對話,臉上不自覺放鬆了下來。


    「就是說啊,健太,萬一惹優空生氣……」


    「朔同學?」


    「……她會像這樣勒住你,小心點喔。」


    噗哈,所有人又笑了出來。


    那樣的景象極為熟悉,也很新鮮。


    *


    我們一行人就這樣直接往教室走了過去。


    那一天的黃昏,所有人逃也似的走出去的那扇門,我看著感覺到了懷念。


    『拜拜,各位。我們第二學期見。』


    我明白再也取不回,留在這裏的話語。


    『──拜拜,朔。第二學期見。』


    夕湖撿了起來,在暑假結束前交回到我手裏。


    如果不是她添上那樣溫暖的色彩,踏入教室的這一步想必會是五味雜陳。


    「早。」


    她說不定已經在教室裏了,我隱約懷著期待說出的這句話──


    「啊,千歲同學來了。呀嗬!」


    回應我的是與想像不同的聲音。


    在教室中間的薺朝我熱烈揮手。


    「大家早。」


    雖然從上學期後就沒再見過麵,因為前一陣子用視訊聊過,沒有好久不見的感覺。


    優空他們隨口回應,走向自己的位子。


    我停下腳步,又說了一次。


    「……喲,早啊。」


    薺直接往我走過來,有些促狹地偏著頭。


    「咦?千歲同學,難不成你以為是夕湖嗎?」


    「為什麽這麽說。」


    「哇啊,反應超快,感覺很真唉?」


    「不是啦。」


    「咦~如果不是的話,這種冷淡的反應很傷人呢。」


    「是是,好久沒見到薺同學,小朔超開心。」


    「你對我的態度在經過這個暑假後不會變得太隨便了嗎!?」


    這也不能怪我啊,我苦笑著。


    薺和大家一起來幫我練習棒球,也有來看球賽。


    最重要的是,她和夕湖還有七瀨笑得那麽開心。


    我沒辦法再把她當成隻是普通的同班同學。


    薺像是想說的話都說完了,正打算結束對話時,忽而眯起眼睛,像是想到什麽事情。


    「夕湖今天會晚點到。」


    「我又沒問。」


    聽我這麽說,她輕輕笑了一下,這次終於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目送她纖細的背影離開時,不經意看見她前方有個閑來無事的健壯背影,於是我也向那人打起了招呼。


    「嗨,亞十夢。」


    「……喔。」


    混小子,至少看我一眼吧。


    麵對亞十夢沒有回頭隻是稍微舉起手來的反應,我聳了聳肩。


    算了,有回應就算不錯了。


    接著,在我把gregory的後背包掛在書桌旁時──


    「早安!」


    「早。」


    兩道熟悉的嗓音傳進耳裏。


    走在前方的小馬尾輕盈晃動著。


    「早啊,大爺!」


    我想起幾天前,東堂舞不知道為什麽用陽的手機打電話給我。


    電話講到一半就掛斷了,後來沒有再聯絡。


    「你們和og的比賽後來贏了嗎?」


    「不,輸了!」


    陽說得爽快,爽朗的表情就像擺脫了煩惱。


    輸了啊,我應和後,她自豪地嘿嘿笑著,又繼續說下去。


    「可是,我變得更強了。」


    我本來擔心電話裏的樣子很不像她,不過她好像得到了什麽收獲。


    她會像這樣不斷向前邁進吧,我對自己感到了焦躁。


    「對了,東堂後來傳了訊息給我。」


    我忽然想起這件事,陽好像是這時候才知道,詫異地睜大了眼睛。


    「啥!?為什麽!?」


    「我才想問……」


    從她的反應看來,是東堂記住我的電話號碼,擅自與我聯絡。


    陽不耐煩地板起臉來。


    「然後呢?」


    因為也不是什麽需要隱瞞的內容,於是我直接念出東堂的訊息。


    「『想要的男人就直接撲上去,對方不理的話就直接搶過來』」


    我還沒說完,陽的眉毛已經高高揚了起來。


    「很好,小陽我現在就去蘆高一趟」


    「雖然搞不懂是怎麽回事,你冷靜點。」


    「嗯嗯?千歲同學要袒護人美身材好的舞嗎?」


    「喂,別亂波及無辜。」


    就在我們聊到一半時──


    「聊太久了!」


    後方的七瀨輕輕抓起小馬尾。


    陽回過頭去,不服氣地說:


    「還不是小七那麽悠哉跑去金澤旅行,才讓舞在我們的主場上為所欲為。」


    「主將的窩囊怪到我身上來也沒用。」


    「吵死了!我們在最後可是比得不相上下!」


    「你落後的最好隻有籃球喔。」


    「嘿~哼~是喔~打倒舞之前我要先打倒你,來比個高下!」


    「好啦,既然都約好了。」


    七瀨竊笑著,往我看了過來。


    「嗨。」


    「喔。」


    我想起在她和薺、夕湖一起旅行時打來的視訊電話裏,我講錯了話。


    她問我對和服的感想,我耍起嘴皮子,結果惹她不高興。


    這方麵的拿捏實在很難,我心想。


    夏日祭典的夜晚,優空與夕湖斥責我的那些話言猶在耳。


    『朔同學一定是這麽想的。


    他想著如果自己隨便稱讚女孩子,說不定對方會會錯意地喜歡上他。』


    『稱讚一下就會會錯意?你太小看女生了!』


    『我比較希望你和大家好好相處,早點決定你的心意!』


    這些道理我都懂。


    如果不掏出自己的真心,不論經過再久都無法為這份情感命名。


    尷尬湧上心頭,我不禁苦笑時,七瀨戲弄的眼神往我看了過來。


    「難不成你想起了我穿和服的樣子嗎?」


    「……算是吧。」


    我據實以告,不想重蹈覆轍。


    七瀨睜大了眼睛,像是覺得意外,接著她揚起笑容,裝模作樣地繼續說下去。


    「哼,現在才知道悔改已經太遲了。如果你真的有心解決,至少該展現出誠意來吧?」


    「我知道,我會給個交代。」


    「那就好,之前提到的東西什麽時候會準備好?」


    「別急,凡事都有先後順序,就像按下擊錘前也要先劃十字祈禱。」


    「就像扣住扳機時要注入愛情。」


    我們說著看向對方,不由自主笑了出來。


    老實說,我也搞不懂自己說到後麵是在胡說八道什麽。


    我們也很久沒有這樣的對話了,我想著。


    她在因為和服那件事生氣時,我答應要請她一道我之前從來沒煮過的料理,她指的應該就是這件事。


    一旁默默聽著我們交談的陽像是很受不了,板起臉來看著我們。


    「你們這種對話實在讓人聽了毛骨悚然。」


    「別這麽不識趣。」


    七瀨始終是挑釁的態度。


    「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不能讓人聽出來,對吧?」


    陽立刻上鉤,露出按捺住怒氣的笑容,揪住我的胸膛。


    「千歲?也來和小陽聊聊秘密吧」


    「怎麽可以用強迫的。」


    我和一站上球場便無比帥氣的兩人嬉鬧著,感覺格格不入,而且心浮氣躁。


    *


    我再次和大家聚在一起聊得興高采烈時,看向時鍾。


    距離班會開始還有十分鍾。


    真慢啊,我不知不覺常在注意教室門口。


    某個規矩的同學把門關上後,那道門就始終堅守著沉默。


    這一年半來,每天早上都比我早抵達教室,神采奕奕迎接我的聲音,在人群中心綻放繽紛花朵的笑容不在,原來竟會讓人這麽難以靜下心來,連我自己也感到驚訝。


    這種怪異的感覺簡直像把不及格的答案紙揉成一團噎在喉嚨裏,我不自覺咽了下口水。


    這個夏天,我沒有接受無可取代的摯友向我表達的心意。


    現在的我沒有那個資格,避而不見沉在瓶底的夜空。


    然而後來我知道,那個女孩選擇說出心意不是為了開始而是為了結束一切,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我們。


    正當兩人打算孓然一身時,有個像是家人的朋友注意到我們,牽起我們的手。


    所以再一次,下一次,不對,是這次一定要。


    ──各自麵對自己的愛情。


    握住的手感到了相同的溫暖。


    薺從金澤打來視訊電話,看見映在手機螢幕上的那張臉時,要說我沒有感到驚慌的話是騙人的。


    不過,後來我們有了一段稱不上對話的簡短對話。


    那是從我們過去的相處模式難以想像,含蓄而且拘謹,看來有點尷尬的生硬對話。


    我感覺十分自在。


    積累的時間如同手織的毛衣包覆著現在,我差點提早開始讓衣服換季。


    正是因為如此,早上有著缺憾的教室才會讓我如此不安。


    難不成隻有我認為整件事以溫和的方式有了轉變嗎?


    結束終究是結束了嗎?


    『我不希望當作沒發生過。』


    盡管我斬釘截鐵地這麽發過誓。


    正當我軟弱地沉浸在失意的念頭時──


    ──喀隆喀隆。


    教室門板歌唱似地,響起了開門聲。


    「早安!!」


    那想必就是我期待已久的聲音,我馬上把頭轉過去。


    「「「「「「「─────────」」」」」」」


    我,不對,所有人都不自覺倒抽一口氣,整間教室彌漫著怪異的沉默。


    優空、七瀨、陽、和希、海人和健太都一樣。


    每個人都訝異地睜大了眼睛,愣愣地張大著嘴巴。


    眼角餘光裏,隻有薺看向這裏,笑得身體都在顫動。


    「……奇怪?早安?」


    納悶的聲音接著響起,時間終於開始流動。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所有人的慌張與驚嚇就像鼓脹的水球破裂,沒有一個人明白這是什麽狀況。


    他們或是麵麵相覷,或是看向教室門口,視線猶疑不定。


    當然我也是其中一人。


    畢竟眼前的景象實在讓人無法輕易接受。


    剛才還在心裏思念的那個人,原本熟悉的麵貌──


    夕湖把最自豪的長發剪掉了。


    這樣啊,一抹莫名的惆悵掠過心田。


    她把長發當成自己的標記,喜歡在發型上做各種變化,也比其他人花更多時間保養,這些我都知道。


    忽然間,我想起以前有過這麽一段閑聊。


    『唉唉,朔你喜歡長發嗎?』


    『我覺得很適合現在的你。』


    『嘿嘿,是嗎?


    那麽我就繼續保持這個樣子囉。』


    當時的夕湖看起來不像是因為受到我的稱讚,而是因為自豪的長發得到稱讚而高興。


    所以說,肯定沒有人想像得到居然會有這一天。


    混亂的氣氛中,夕湖往我們走過來。


    「大家早!第二學期也請多指教!」


    我們麵麵相覷,第一個戰戰兢兢開了口的是七瀨。


    「唔,早,你那個……」


    她難得把話說得這麽難以啟齒,但回答她的語氣十分爽快。


    「嗯,這是新的我!」


    夕湖像在展現自己的發型,稍微甩了下頭發,輕盈的發絲飛揚,接著又柔順地流瀉下來。


    宛如深夜裏的第一場雪,我不禁看得著迷。


    七瀨露出憧憬的目光,「……厲害。」搖頭笑說。


    優空像是在看著兩人的對話時冷靜了下來,輕輕點了下頭。


    「夕湖,很好看。」


    「謝謝你,小內!」


    陽也舉起一隻手,接著說了起來。


    「很漂亮唉!我好像比較喜歡這個樣子。」


    「真的嗎!?」


    耶,夕湖也舉起手來,兩人順勢在空中擊掌。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壓抑不住叫出來的那個人當然就是海人。


    「我本來有一段時間確定夕湖非長發莫屬,可是,可是,各位!有男生看見這個樣子不會心動嗎肯定沒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海人向全班演講的模樣,看得夕湖咯咯笑了起來。


    「海人老是這麽誇張。」她說到這裏停了下來,神情無奈地籲了口氣,「可是,我很開心。」她靦腆地嗬嗬笑著,眯起了眼睛。


    「喔、喔。」


    海人像是忽然感到難為情,用手臂遮住臉,猛地把頭轉到另一邊去。


    和希看見他那個樣子,無可奈何地聳聳肩後開口說:


    「你這個發型不錯,夕湖。」


    「和希這麽坦率,好可怕。」


    健太也下定決心說了起來。


    「夕湖,那個,很熱!」


    「很熱是什麽感想!?」


    「為什麽?」,沒有一個人這麽問她。


    他們就是這種人,我暗自心想。


    夕湖與所有人說完話後,轉身站到我麵前來。


    ──撲通。


    光是這樣的舉動,就讓我不禁心跳加速。


    這種感覺是緊張嗎?我不自覺全身僵硬。


    我是為了許久沒有麵對麵交談感到羞澀嗎?還是對不確定的關係感到焦急與膽怯?或者是別的……


    夕湖低著頭閉上眼睛,在修長的睫毛眨眼五次的時間後緩慢抬起頭來,水波蕩漾的瞳孔直接映出我的身影。


    她微微偏著頭,揚起有如水引繩結的細致淺笑。


    「早安,朔。」


    她寧靜而且從容,隻說了這一句話。


    在這種時候,這樣的夕湖麵前──


    我該做出什麽樣的反應。


    如果是以前的我們,夕湖會露出不安與期待的神情,「怎麽樣?怎麽樣?」不斷逼問我,而我則是為了隱藏自己的害臊,誇張地說些讚美的話。


    我可以和以前一樣隨口敷衍過去,或是讓我們彼此都不會感到尷尬,假裝什麽事也不知道,也可以故意調侃拿來當成笑話。


    ……這些做法都太不識相了。


    我在內心暗自自嘲。


    「早安,夕湖。」


    我隻是自然地做出了回應。


    不久前,透過手機螢幕與夕湖交談時,我注意到一件事。


    我們之間不再需要過多的言語。


    雖然有以「目前來說」這個前提,不知為何我總覺得想問的事不需要特地問出口也知道答案,想知道的事不知道也無所謂。


    試圖傳達的心意理應在傳達前就已經進入對方心裏,我平靜地眯起雙眼。


    我帶著感謝多於抱歉的心情──


    「很適合現在的你。」


    說出希望能呈現出新麵貌的話。


    夕湖像是一開始就看穿我會說出這句話──


    「──那麽你要看著這樣的我喔。」


    眉開眼笑笑了開來。


    *


    「……啊,最後是下個月要舉辦藤誌高祭,差不多該來決定班級活動了。最近會開班會討論,你們再想想要做什麽。」


    藏老師開心地講了些無聊的事情,還有收假慣例的對高中生的嫉妒,最後懶洋洋地交代完班務後,第二學期的開學日就這麽結束了。


    原來已經是這個時期了,我整理桌麵時想著。


    藤誌高祭是在十月連續三天舉行,也就是所謂的學園祭。


    第一天是在藤誌高中附近的複合式設施的大展演廳,由藝文社團進行成果發表會的「校外祭」,第二天是「體育祭」,第三天是「文化祭」。


    去年的這個時候我剛離開棒球社,實在沒有心情在學園祭玩樂,整間學校都沉浸在興奮情緒的準備期間和當天是怎麽度過的,我幾乎沒有印象。


    我正思考著背上gregory的後背包時,「朔,要不要去蛸九?」海人問我。


    這麽說來,上學期結業式後就沒有去看過阿婆。


    她肯定會碎碎念個兩句,我苦笑著。


    「我是可以,其他人呢?」


    陽回答了我的問題。


    「女籃今天是自主練習,吃個飯的時間還有。」


    和希也接著說下去。


    「我也一樣。難得有這個機會,要來討論學園祭的活動嗎?」


    學園祭的活動指的是二年五班的班級活動,以及我們這群人要另外參加什麽樣的活動。


    除了基本上是藝文社團發表會的校外祭,體育祭和文化祭想要積極參與的話,有各種形式可以參加。


    「天降紅雨啦。」


    聽見我的調侃,和希一臉不耐煩地聳聳肩。


    「去年因為顧慮某人,大家都不敢說。」


    「……對不起。」


    七瀨走過來時忍不住發笑,像是覺得很好笑。


    「原來水筱對這種活動那麽積極嗎?真是意外。」


    和希稍微眯起雙眼,看向窗外。


    「就和煙火大會一樣,畢竟不知道明年還能不能再一起嬉鬧。」


    健太、優空與夕湖收拾好書包聚了過來,聽見這句話後互看向彼此點了個頭。


    *


    一打開蛸九的店門──


    「暑假連個影子也沒有,這群無情的小子。」


    不出所料,阿婆馬上發起了牢騷。


    在安撫阿婆心情的同時,我們為了表示歉意還點了炒麵、章魚燒和炸雞塊。


    餐點全部上桌後,和希迫不及待說了起來。


    「學園祭的活動怎麽辦?」


    我們本來想表示歉意,結果阿婆招待把醬油炒麵加大成巨無霸份量,海人一邊大快朵頤一邊說。


    「文化祭的班級活動會在班會決定,你說的是那之外的活動嗎?」


    和希點頭,又繼續說下去。


    「對,像是執行委員或是文化祭的自由活動。」


    其他高中的情形我不清楚,但在藤誌高中的學園祭,基本上所有學生都會分配到某個委員會或是團體。


    其中以體育祭與文化祭的執行委員會最為搶手,想要盡情享受藤誌高祭的學生意外地多,每年的競爭都很激烈。至於沒有那麽積極的學生,也有美化委員會與記錄委員會這類較不忙碌的工作。


    另外是海人說的各班在文化祭推出的班級活動。


    班級活動非常多樣化,舉凡以餐飲為主的攤位與店家,或是鬼屋這種體驗類型的活動,也有戲劇和相聲的舞台表演。


    此外就是個人或是與朋友一起申請的文化祭自由活動,其中流行音樂會和歌唱比賽是關注度最高的活動。


    換句話說,我們這群人如果要一起參加班級活動以外的活動,要不是進入同一個委員會,就是參加文化祭的自由活動。


    七瀨拿起薯條,隨口說了起來。


    「我還滿想這輩子能有一次組成樂團,在文化祭的舞台上表演。」


    我停下要把章魚燒送進嘴裏的手,回應她的話。


    「哦,真讓人意外。」


    「會嗎?我對音樂不熟,隻是你們不覺得很帥嗎?我從小就是體育兒童,樂團或是管樂社這種在觀眾麵前進行的表演感覺很華麗,我一直很憧憬呢。」


    我懂七瀨的心情。


    當然棒球或籃球隻要打進全國大賽,就會有不少觀眾進場,就在觀眾麵前拿出練習成果來說,兩者相當類似。


    可是我們不是職業球員,不是為了振奮人心打球。我們隻是在迎戰對手,以結果來說讓觀眾看得熱血沸騰。


    至於樂團的現場演出或是管樂社的音樂會,則是以對著觀眾演奏為前提。


    眼前的觀眾直接對自己的表演做出反應,那種感覺應該很暢快,我的確這麽想像過。


    我思考了一會兒後,說了起來:


    「七瀨感覺隻要練習過,不管是吉他還是貝斯,要彈些簡單的曲子都不成問題。」


    一群音樂菜鳥為了文化祭的表演組成樂團,這種情形並不罕見。


    畢竟她聰明伶俐,什麽事都難不倒她,況且也不是在販售門票的表演場地演奏,文化祭的舞台就算技巧拙劣一點,也能炒熱氣氛。


    七瀨在臉前麵輕輕擺了擺手。


    「我隻是隨便說說而已。如果隻有一首歌還行,要一邊忙著準備學園祭和社團活動,一邊練習好幾首曲子的話,實在應付不來。」


    「說的也是。」


    陽有些遺憾地說。


    「女籃下個月有冬季杯的預賽,我是很想在學園祭玩個過癮,隻是要參加活動的話,最好是班級活動或是委員會。」


    七瀨也不好意思地搔著臉頰。


    「也是,大家對不起喔。」


    藤誌高中相當重視學園祭,因此在學園祭前會暫停全校的社團活動。話雖如此,陽她們由於與比賽期間重疊,當然不能疏於練習,光是委員會和班上的活動大概就忙不過來了。


    和希接著說,似乎早就料到她們的反應。


    「唉,這也是理所當然。那麽就不考慮文化祭的自由活動,反正至少還有班上的活動,或是你們另外有想參加的委員會嗎?」


    「我我我!」


    夕湖活力十足地舉起手來。


    「體育祭的應援團怎麽樣?」


    「「「「「啊啊……!」」」」」


    我、和希、海人、七瀨與陽異口同聲說。


    優空與健太像是一時反應不過來,愣愣看著夕湖。


    我們學校的體育祭基本上將所有學年分為紅隊、藍隊、黃隊、綠隊與黑隊等五支隊伍,以顏色種類展開對抗賽,依據接力賽與拔河等比賽結果決定優勝隊伍。順帶一提,我們這一班是藍隊。


    不過除了這類常見的競賽,另外還有「裝置藝術」與「應援團」這類的亮點。


    裝置藝術是指配合各隊伍的顏色,製作出大型裝飾。


    比方說紅隊是紅色外套的魯邦三世,綠隊是耀西,從高達五公尺的人物骨架開始搭建,與背板一起配置在操場上的各陣營營地,而且也會在表演時間演出小短劇。


    應援團的話,就如同字麵上的意思,負責為自己所屬的隊伍聲援。


    在比賽時率先其他學生呐喊、揮旗,偶爾還會唱應援歌曲……


    不過,應援團最主要的表現機會,和裝置藝術一樣都是在表演時間。


    表演時間可穿上手工製作的表演服裝、在操場配合音樂表演自創舞蹈。


    裝置藝術與應援團會依表現決定排名,為隊伍增加不少分數,可說是體育祭的目光焦點。


    率先反應過來的是陽。


    「這主意不錯唉!活動身體是我的長項!」


    我揶揄起她來。


    「陽,你會跳舞嗎?」


    「嘖嘖嘖。」


    陽在臉前麵左右擺動食指。


    「別小看我啊,這位大爺。籃球打得好的球員都有很好的韻律感,這是我的理論。」


    「喔喔,聽起來很有道理。這麽說來,海人也沒問題囉?」


    海人聽見我這麽問,握緊了拳頭。


    「當然!老實說,我不確定籃球的韻律感能不能適用在舞蹈上,不過隻要動身體不動腦的事,船到橋頭自然直!我會卯足全力揮旗!」


    這說法莫名有說服力,我不禁苦笑。


    我往和希與七瀨看了過去。


    這兩個人應該不用擔心。


    和希露出灑脫的笑容。


    「在同樣沒有經驗的情形下,我不可能輸給海人。」


    七瀨譏諷地揚起雙邊嘴角。


    「同上,隻是對象改成陽。」


    「這話不會太過分了嗎!?」


    「你說什麽!」


    話說這些體育健兒,我一開始就不擔心。


    問題是,我思考著看向沒有參與對話的那兩個人。


    果不其然,優空傷腦筋地舉起手來。


    「我、我有點不放心。」


    第一個做出反應的是夕湖。


    「咦~小內從小就有音樂素養,絕對沒問題!」


    「其實是我覺得很不好意思……」


    「可是小內你在第一天的校外祭有管樂社的表演吧?會在大家麵前演奏吧?那不是一樣嗎?」


    「這麽說也是……」


    「沒問題的!就算是同手同腳,也不會有人笑你!」


    「討厭!我的運動神經沒那麽差!」


    我看著她們笑鬧的模樣,放鬆了臉上表情,看來不用擔心優空了。


    這麽一來,所有人的視線自然聚集到了一個人身上。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我絕對辦不到!!!!!!!」


    健太站起來,拚了死命揮手。


    「你們打算把深海魚抓到夏天的沙灘上麵,逼它愉快地跳森巴舞嗎!?這群沒人性的家夥!你們以為我有辦法加入體育祭應援團那群陽光熱情的熱帶魚裏麵嗎!?別小看閉門不出的前宅男了!」


    「冷、冷靜點,健太,熱帶魚也沒辦法在沙灘上麵跳森巴舞。」


    我說著,心想健太的話也有道理。


    這種類型的活動明確分成了積極參與與死不參加這兩種人。


    所以盡管是體育祭的亮點,隻要提出申請,大多不需要爭奪名額,都會順利通過。


    畢竟每個人的個性不同,強迫不來。


    隻是也不能用這種方式,把健太排擠在外。


    正當我思考要改加入裝置藝術還是其他委員會時,「健太,可以聽我說兩句話嗎?」和希站了出來。


    他什麽話都還沒說,健太就表現出抗拒的意思。


    「不用說服我,我真的做不到!我會隨便挑個輕鬆的委員會,應援團就由各位……」


    和希輕輕搖頭,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聽我說,健太。」


    「我死都沒辦法跳舞!」


    要說服這樣的健太可不容易,我苦笑了起來。


    就讓我來見識和希的本領吧。


    「健太你喜歡動畫吧?」


    「現在說這個做什麽,我得先聲明,動畫裏麵的學園祭都是虛構的。」


    他自稱宅男,居然一語道破。


    和希繼續以冷靜的語氣說下去。


    「說到跳舞,動畫的片頭片尾也會有人物角色在跳舞吧?那不知道是給誰看的,感覺隻是自己人玩在一起,播放符合作品世界觀的畫麵不是可以讓人看得更開心嗎?」


    健太開口反駁,眼神冷漠得嚇人。


    「什麽?那可是給粉絲的禮物,完全記住可是我們的義務。」


    和希的嘴角微微上揚,不以為意地繼續說。


    「在聲優的演唱會上,也有禦宅藝吧?」


    健太裝腔作勢地歎了口氣。


    他雙手一攤,擺出無奈的表情。


    「受不了,自以為理解宅圈的做作男就是這副德性。因為會造成其他觀眾的困擾,現在已經不會這麽做了。再說我不是聲優宅,聲優演唱會這種說法嚴格來說意思也不對,如果你想討論,最好去研究清楚再來。」


    太強了,和希居然能對那張氣人的臉孔不為所動。


    如果是我的話,早就往他的額頭彈下去了。


    「這麽說來,你完全不會禦宅藝嗎?」


    「什麽?當然會啊怎麽了?」


    「你不是說現在不流行了嗎?」


    「啊,這你就外行了,水筱。在會場跳是會造成別人的麻煩,在自己的房間就是個人自由了吧。我會播放演唱會畫麵,全心全力跳得超起勁。而且因為持續在做神教我的健身運動,現在可說是我的全盛期。」


    和希的肩膀顫動,仔細觀察可以發現他正努力按捺住笑意。


    事情發展到這裏,我也終於看出和希的目的。


    和希盡量冷靜地說下去。


    「哦?我有點興趣,可是你不敢在別人麵前跳吧?」


    健太不可一世地挺起胸膛說。


    「哼,神說過『要對自己有自信』,不需要為自己的喜好覺得丟臉。」


    喂,不要在這種時候引用我的話,聽起來有夠遜。


    和希準備為這段對話收尾。


    「那麽你下次跳給我看嘛,而且難得有這個機會,最好是之前沒有跳過的新曲。」


    健太板起臉來。


    「我接受這個挑戰。」


    「考慮到練習的期間,時間就訂在下個月,場地是學校操場。」


    「有這麽長的準備時間,要跳個三、四首不成問題。」


    「既然要跳,細節也要注意,像是製作服裝之類的。」


    「哼,這會是我第一次扮裝,不過我不反對。」


    「所以說──」


    和希裝模作樣地笑著,看向所有人。


    「健太也答應要參加應援團了。」


    「──什麽麽麽麽麽麽麽????????????」


    我們早就到了忍耐極限,聽著他們的對話噗哈笑了出來。


    海人像是呼吸很難受,笑到抱著肚子說:


    「什麽嘛,健太,原來你是我們這裏麵經驗最豐富的。」


    陽大動作擦著眼角。


    「我很期待山崎的勁舞。」


    七瀨不著痕跡地安撫起他的情緒。


    「用不著擔心,有那麽多人一起跳,個人不會太顯眼的。」


    夕湖的神情一亮,站了起來。


    「健太,我們要製造很多回憶!」


    優空仰頭看向健太,露出溫柔的微笑。


    「我們一起加油吧,山崎同學。」


    最後我也補上一句。


    「就是這樣,大家一起來揮灑青春吧。」


    健太嘀咕著,一臉莫名其妙。


    「……搞不懂。」


    所有人又一同大笑了起來。


    不再重來的十七歲夏天。


    穿過那條藍色隧道後,的確有什麽事物出現了變化。


    與陽一起結束去年夏天,迎來新的夏天。


    夕湖選擇麵對我。


    優空選擇麵對這樣的夕湖與我。


    其實因為七瀨與明日姊,變化早就產生了。


    和希與海人始終是和希與海人。


    健太成了健太。


    ──所有人一起為今年夏天畫下了句點。


    我不想當成這些事情沒發生過,隻是──


    能像這樣回歸平凡的日常生活,我感到無比的慰借。


    *


    與早上同一條的河岸邊路上,我朝著與早上相反的方向走去。


    所有人在蛸九解散。


    七瀨、陽、海人與和希各自前往社團。


    夕湖與優空要到車站前買東西,剛好有事要去一趟animate的健太也在途中與她們同行。


    沒有其他行程的我踏上了回家的路,我悠閑眺望風景,期待能與野貓一起躺著度過這美妙的時光。


    隨心所欲,不受拘束,舒服的午後。


    八月過後便功成身退的風鈴叮鈴鈴的,響著孤寂的鈴聲。


    某處飄來香甜的氣味,也許是在急忙烹煮剩下的玉米。


    走著走著,坐在小水門邊的那道人影映入眼簾。無意間變得沉穩的步調刻意加快,走下護岸中間那條隻能容一個人通過的小徑。希望那張像是弄濕了全新洋裝,少女悶悶不樂的臉龐能開朗一點。


    我祈禱響起的聲音能像熱鬧的祭典音樂,喚出她的名字。


    「明日姊。」


    明日姊從手上的文庫本抬起頭來,就像看見教學參觀日遲到的父親衝進教室裏而終於能夠放下心來,接著又把頭甩到另一邊去。


    「我以為你今天不會出現了。」


    我暗自苦笑,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抱歉抱歉,我剛才和大家一起去吃飯。」


    我悄悄看了眼文庫本封麵,書名是『我與我們的夏天』。雖然沒讀過,她或許是以自己的方式緬懷已然離去的季節。


    明日姊像是被逗樂了,笑了起來。


    「開玩笑的。因為這個下午太舒服,總覺得馬上回家有點可惜,不過我是真的想過或許能見到你。」


    原來我們的想法差不多,我因為這件小事有些開心。


    我一直擔心在ur參觀時,說不定她受到了意想不到的傷害,但她似乎早就振作了起來。


    說到這個,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明日姊是什麽顏色?」


    回應我的是愣住的視線,我注意到自己說得不夠清楚,於是接著補充。


    「對不起、對不起,我說的是體育祭的分組。」


    明日姊應該是聽懂了我的意思,隻是反應還是很茫然。


    「我還沒聽說,怎麽了嗎?」


    「沒什麽,隻是我們剛才在聊要加入應援團。」


    學園祭的委員會與體育祭的分組基本上是以直係製區分。


    換句話說,這是除了社團活動,在高中生活裏少數可以與不同學年的學生參與共同活動的機會。


    明日姊羞澀地轉過頭去,像是瞭解我的意思,正確來說是我在無意中流露出的天真期待。


    「你是哪個顏色?」


    「我是藍隊。」


    「這樣啊,體育祭的應援團……」


    看見她傷腦筋的模樣,我急忙接著說下去。


    「真要說起來,明日姊也不是穿上鮮豔的服裝,在大家麵前跳舞的形象。」


    我戲謔著想打圓場,明日姊卻不滿地噘起嘴來。


    「唉,這話是什麽意思?」


    她的反應很有趣,我忍不住想捉弄她。


    「我的意思是穿著白色洋裝讀書,比較符合明日姊的形象。」


    明日姊的臉頰又更氣呼呼地鼓了起來。


    「你以為我不會跳舞對吧?」


    「……老實說,我隻看見像過去那樣喊著『等一下!不要丟下我!』的未來。」


    「我的運動神經是沒有到很好,可是也不至於太差。」


    「問題在於一旦遭遇未知事物就會廢人化。」


    「……我很清楚你對我是什麽印象了!」


    明日姊生起了悶氣,我朝她的背影苦笑著說。


    「開玩笑的啦,我隻是想說不用勉強沒關係。」


    明日姊輕歎了口氣,垂下了肩膀。


    「我知道自己的個性不適合。」


    「畢竟你在卡拉ok也絕對不會唱歌。」


    「啊,又在講這件事了。」


    「我就是這種個性。」


    明日姊無奈地轉向我這裏。


    她的表情超乎我想像地哀愁,也超乎我期待地虛幻。


    明日姊欲言又止,輕輕闔上雙唇,最後咕噥了一句。


    「這是最後的學園祭了……」


    漂泊的寂寞不經意地傳染到我身上來,我感慨地回應起她的話。


    「希望我們至少可以是同一個顏色。」


    「嗯,和你一樣的藍色。」


    我們看著路邊停放的紅色腳踏車、陽台上飄揚的黃色t恤、微風吹拂的綠色樹木,與天際遨遊的黑色烏鴉,兩個人有好一會兒,隻是一同凝望著蔚藍的天空。


    *


    ──啪唰。


    雙手投出的三分球在第一百次進籃後,我青海陽終於能放鬆全身力氣,大大籲了口氣。


    在蛸九解散後開始自主練習,不知不覺已經是晚上七點整。不論小千、小洋還是學妹,沒有一個人打算離開,因為大家練習得全神貫注,我也就忘了宣布可以各自結束練習。


    大家真的脫胎換骨了,眼前的光景讓人充滿了信心。


    我抓起t恤衣角擦了擦汗,向幫忙傳球的搭檔說。


    「謝啦,今天就練到這裏吧。」


    小七自己也是進籃百次,神情卻輕鬆自如。


    「練習的命中率高很多呢。」


    「我差得遠了。」


    我沒有仔細數過,不過小七進籃一百次,大概隻投了一百二十到三十球。


    我則是投了超過兩百球,說不定將近三百球。


    小七也許是注意到我在沉思,嗬地笑了聲,接著背對我俐落地向大家下達收拾場地的指示。


    老實說,在我說出自己瞞著隊友偷偷練習三分球時,「為什麽沒有來找我商量?」她簡直是火冒三丈。


    『我怕如果沒有打下一定程度的基礎,會造成混亂,反而拖累你花更多時間陪我練習。』


    『你是認真的嗎?雖然說其他投籃方式也一樣,三分球要掌握手感隻能靠著在實際比賽上不斷投籃!就算練習的命中率有八成,比賽上不到四成的情形一點也不罕見。尤其是連傳球的人也沒有,隻是在定點的投籃訓練,雖然有練總比沒練好,效率實在太差了!』


    『……是,對不起。』


    實際上,就算隻是接住小七從不同方向傳來的球再投籃,成功機率也下降了很多。


    如果是在實際比賽有人防守的狀態下會有多慘,根本連想都不用想。


    我常逼問小七「剛才為什麽不投三分球!?」也不覺得自己這麽做每次都是錯的,隻是如今更能體會搭檔在比賽上接連進籃的厲害。


    可是,我想著抱住了球。


    『我變強了。』


    我對他說的那句話不是假話。


    在與亞紀學姊和惠學姊的比賽後,我有了突飛猛進的進步。


    長年從事體育活動的人,常會出現這種狀況。


    成長並非是一條圓滑的曲線,我這麽認為。


    技巧與體力當然是每天都會有緩慢的提升,隻是一定會有像是在樓梯間裹足不前的停滯期。


    練習的質與量盡管逼到極限,理想中的球技依然遠在天邊,身體怎麽樣也跟不上。


    不過,就在某一天。


    猶如撞破天花板,一口氣跳上兩、三階樓梯。


    身體變得輕盈,彷佛擺脫昨天以前的自己,追上腦中在前方描繪出的精彩球技,理想與現實終於合為一體。


    破繭而出,超越自身極限,掌握到某種感覺。


    這樣的瞬間的確會有,而對我來說就是之前的比賽,更正確來說是美咲的那一句話。


    『──你們不是戰士,是戰鬥的女孩。』


    那句話吹散了我內心所有的迷惘。


    突如其來,我想起和大家在蛸九的約定。


    我居然要加入體育祭的應援團,我不禁自嘲。


    參加學園祭有很多種方式,應援團毫無疑問可以算入最費時費力的前五名。


    畢竟表演時間的舞蹈從挑選主題開始,到表演服裝、音樂、舞蹈編排,全部都必須自行思考、選擇、製作與牢記,最後在場上表演。


    如果是去年的我,應該會以籃球優先為理由,根本不會考慮。


    有時間做那種事的話,不如拿來練習。


    不過,我想起心愛的男人。


    我對籃球投注的熱情愈多,對他就愈迷戀。


    我對他愈心慌意亂,籃球的技巧就愈精通。


    所以,我毫不猶豫做出了選擇。


    在沒有了陪你練棒球這個借口,暑假這個理由不成立後,隻要依然能待在你身邊。


    我們會聊哪些話,會度過什麽樣的時間,會製造哪些回憶?


    我會把這些全部接收,做為我的精神食糧。


    說不定──我心想。


    其實根本不需要知道答案。


    其實根本用不著正麵對決。


    現在的我肯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如果隻是想著他就能如此滿足,真的有必要期望更進一步的發展嗎?


    其實我注意到了。


    我將籃球與你緊密係在了一起。


    所以我知道自己可以變得更強,我知道了畏懼。


    正因為兩者互為表裏,我忽然冒出這樣的想法。


    如果這段戀情結束,我還有辦法繼續站在場上嗎?


    我還能以不變的目光,凝視著球框嗎?


    ……我做不到。


    我不知道是會走出情傷專注於籃球,還是失去戰意再也不會回到這個地方。


    我隻確定一件事。


    一旦戀情結束,現在這個我也將終結。


    既然如此──我不自覺抓住胸口。


    既然如此,我不會強求你的眼裏隻能有我。


    隻要能讓我看著你就好。


    如果兩者都會失去,幹脆用雙手緊抱在懷裏。


    ──希望這樣的關係可以一直維持下去。


    *


    我內田優空和往常一樣,正在準備晚餐。


    今天的主菜是劍魚紫蘇梅卷。


    爸爸和弟弟跟某人一樣,都不太喜歡魚類料理,隻是可能因為梅幹下飯,他們都很喜歡,算是我家餐桌上常見的一道家常菜。


    首先是將事先放在冰箱解凍的劍魚切成一口大小,稍微灑點鹽後靜置一段時間。接著再趁這段時間取出幾顆大顆的梅幹,去籽並且用菜刀拍打成泥狀。


    再來準備特價時大量購買,放在底部裝水的容器裏保存的青紫蘇。


    接下來,在切好的劍魚上麵抹一層梅子泥,再用青紫蘇包起來,灑上一點太白粉後,事前準備就完成了。


    開始煎之前,先確認已經開火的鍋子。


    鍋子裏煮的是馬鈴薯、洋蔥,還有常見的味噌湯材料。因為是平日,湯頭就使用高湯粉。


    確認馬鈴薯煮熟後,暫時關火溶入味噌,最後放入幹燥海帶芽就完成了。


    接著是在平底鍋開火,我家用米油來代替沙拉油,油熱好後,把事先處理好的劍魚先下鍋一半的量。


    煎熟後裝盤,再把剩下的另一半放進平底鍋。


    我認為調味隻有鹽巴和梅子就很美味了,隻是為了重口味的弟弟,我習慣把另外一半淋上麵味露,調整口味。


    今天因為有夕湖買來的金澤特產「ishiru魚醬」,我就拿來用了。


    魚醬的香氣四溢,今天早上發生的事忽而掠過腦海。


    ──夏天結束,最要好的女孩剪短了頭發。


    用言語敘述的話,就隻是這麽簡單的一件事。


    然而,我想都沒想過會有這麽一天。


    我知道她很細心保養,想起她每次發現那頭長發可以變換什麽樣的新發型時,總會興奮地來向我報告。


    尤其是,簡直難以想像她會有其他模樣。


    因為她是那麽適合長發的女孩子。


    媽媽離開的那天起到進入高中前,我一直留著不起眼的短發。


    我沒有想過追求時髦的發型,也沒想過給人可愛的感覺,隻是不想顯得太突出,低調地融入人群裏……


    遇見夕湖和你之後,我第一次想要有女孩子的樣子。


    新朋友的那頭長發,每當笑的時候就會跟著輕晃,生氣的時候就會猛地跳起來,啪噠啪噠衝過來時則留下新娘頭紗般的餘韻。


    我心目中可愛的女孩子,正是她的模樣。


    那個時候如同我受到最討厭的男孩吸引,夕湖想必也動了情。


    所以我一直害羞得沒有說出口,其實我從去年就視她為憧憬的對象。


    我想變得和那個女孩子一樣。


    我帶著這樣的心願留長的頭發,已經留得很長了。


    ──我以為自己稍微接近了一點,結果距離又拉開了。


    啪,油響起噴濺聲,我急忙翻動平底鍋,拿著調理筷將劍魚翻麵。


    這樣的自己實在很可笑,我不由自主放鬆了臉上表情。


    夕湖果然厲害。


    即使是進入高中前與戀愛無緣的我也能明白。


    發生那種事後剪短頭發就隻有一種解釋,可是從她身上完全感覺不到悲愴或是後悔。


    她一刀剪斷了有如天使羽翼,令人著迷的那頭長發,但是為什麽……


    她輕盈得彷佛隻要蹬著地麵,真的就能從窗戶飛向遠方。


    放學後,我們在車站前麵購物時也是這樣。


    以為平常的夕湖回來了的下一瞬間,我不認識的夕湖便忽然露出臉來。


    她散發出成熟,虛幻得像是一碰觸就會消失,不過心思又確實在這裏,難以形容的氣氛。


    我感到有些寂寞,她是那麽的耀眼。


    關火,將劍魚移到盤子上,我暗自鬆了口氣。


    幸好沒有就那樣結束,彼此的手依然牽在一起。


    不過,我想著看向廚房那張凳子。


    『直到未來能為了自己,麵對愛情的那一天。』


    那天傍晚,我提出的是有期限的和好。


    因為我很清楚明白,朔同學和夕湖的「那一天」不是現在。


    這是為那兩個重要的人說的話。


    如果是這樣的話,這次我問起自己。


    我的「那一天」是什麽時候?


    夕湖以自己的方式前進,朔同學理解我的話,在那個家打造了傳達心意的場所。


    可是我。


    我注意到自己想成為特別的女孩,決定要更任性一點,卻依然甘於現狀不願改變。


    為自己麵對愛情,並不是要摧毀一切。


    隻是我在今年夏天。


    彷佛要看穿朔同學與夕湖的內心世界。


    無盡的淚水,椎心的疼痛,無法自持的苦楚,難以抑製的哀傷,恨不得連同回憶一起抹滅的後悔──


    我認識了愛情的結束。


    那天的夕湖就是我。


    表達自己的心意還是隱瞞,隻有這樣的差別而已。


    如果在傍晚的教室告白的人是我,應該會遭到同一句話拒絕。


    就算你的心裏有我的一席之地,旁邊也還有其他女孩。


    我沒有踏出一步的勇氣與決心,先得到了結果。


    我沒有深受重傷,而是輕傷。


    所以我對表麵上沒有結束的現在感到心滿意足,希望能沉浸在這樣的幸福裏。


    和夕湖又能一起出門逛街,和朔同學尋常地約好出去采買,應援團是有點煩惱,不過藤誌高祭應該會成為難忘的時光。


    如果可以的話──我暗自期待。


    不隻是我,還有大家。


    可以珍愛地愛上經曆過那個八月後迎來的這個九月。


    讓那一天停留在那一天。


    ──永遠委身在這樣的普通裏。


    *


    『明日姊是什麽顏色?』


    你宛如一位離島的郵差。


    在遺忘時翩然來到,遞來令人欣喜的書信。


    同樣的事情一再發生,差不多也該習慣了,我不禁自嘲,隻是依然忍不住引頸期盼你今天會不會來,明天是否會捎來什麽消息。


    我就像祈禱似的,一再假裝不以為意,假裝沒看見,其實內心一直有這種感覺。


    這是個我置身事外的感傷夏天。


    這是個我獨自度過的寂靜夏天。


    與你的約會像是延續小時候一起度過的那七天,共度夏季學習營時,雖然隻有短暫的時間,我感覺就像成了你的同學。


    在我為了這些微不足道的時光興奮、雀躍與依戀時──


    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受到了極深的傷,可悲的外人如我,連擦拭你流下的淚水也做不到。


    即使如此,我至少可以是你的學姊。


    我約你到懷念的奶奶家,麵對你的內心,隻是不知道這麽做究竟能有多少幫助。


    接著迎來了祭典的夜晚。


    你與她們重修舊好,我已經不感到驚訝。


    前一天你打電話來的時候,我就有這種預感。


    因為我聽出為哭泣的你做蛋包飯的是那個溫柔的女孩子,她一直陪伴在你身邊。


    這個夏天。


    柊同學、內田同學、七瀨同學、青海同學、水筱同學、淺野同學、山崎同學,當然還有你也是。


    你們共同體會的煩惱、苦澀與傷痛,寫成了獨一無二的故事,而不管怎麽翻頁,裏麵都沒有我的名字。


    這種情形不論過去還是未來都不會改變,我絕望地這麽相信,正因為如此。


    ──你不經意的一句話,我差點沒喜極而泣。


    因為一想就會有期待,我盡可能不去想。


    雖然這麽做會無法馬上理解真正的心意。


    如果在藤誌高祭能進入同一個委員會,體育祭分到同一個顏色的組別……


    想必在你有這種想法的更久以前,我就在想像這個可能性。


    不知不覺中,桌角那台複古收音機播出bump of chicken的『stage of the ground』。


    體育祭的應援團啊,我不自覺微微笑著。


    實在很有你們的風格。


    你們肯定會鬧哄哄的,但是又超認真投入,做出熱血到讓人看不下去,振奮觀眾情緒的表演。


    如果我能加入你們……


    我難以想像自己大聲加油,穿上表演服裝跳舞的模樣,隻是冒險一下也不錯。


    你總是會帶我進入我不知道的領域。


    或者。


    我現在真正追求的,正是這樣的時間。


    不是你,而是你們。


    我希望自己的名字可以出現在你們的故事裏。


    由於學姊與學弟的關係,有些我注意不到的事情。


    那一定不會隻有好事。


    過去隻能透過你這個柔和的濾鏡得知的那些與她們的關係,密切的聯係,看向某人的目光,不經意間的動作,我不知道的表情──


    一旦親眼見到,必然會受傷、疑惑,感到愁苦。


    隻是我連那樣的痛楚也覺得羨慕。


    『希望我們至少可以是同一個顏色。』


    『嗯,和你一樣的藍色。』


    如果能染上你的顏色就好了。


    最近我不時會冒出一個想法。


    如果去了東京,我的戀情是不是就真的結束了?


    我的確是有這樣的決心。


    如果離開這座城鎮,追逐夢想,不論是在平常的河岸偷偷等待升上三年級的朔同學,一時興起找他去約會,還是成為他的新娘,都會成為泡影。


    所以我決定剩下的時間要拿出真心來與他相處。


    隻是,偶爾我會受到逃避的甜美誘惑。


    我想起與你重逢後的這一年。


    我們不是每天都能見麵的關係,直到最近不隻是電話和line,連個約定也沒有。


    我們能一直維持在這樣的關係嗎?


    如果我在異地努力打工,也許每個月能回來一次。


    我可以瞞著你,在放學的時間坐在岸邊看書。


    充分享受過你驚訝的表情後,我們可以去約會。


    雖然有點無趣,我們的未來,即使是如字麵意義的未來展望,也可以在電話裏麵討論。


    隻要開視訊,我就能在假日和你一起走在東京街頭。


    那和轉瞬即逝的這一年,有什麽不同。


    前往職場觀摩的那一天,兩個人一起用晚餐的時候。


    你在回到那個夏日祭典前,與柊同學、內田同學說了哪些話,有什麽樣的結果。


    你大概隻挑了可以讓我知道的那些事,說得十分謹慎。


    雖然是美得讓人不由得落淚,殘酷得讓人想逃離的故事……


    一縷月光照了進來。


    你的戀愛還沒有開始。


    說不定,我想著。


    正因為是對他人誠實,對自己超吹毛求疵的你。


    也許你無法幹脆地隻挑選出一個人吧。


    今後你會一個個麵對內心裏的每一個女孩,雖然希望至少在最後麵能有我的位子,你或許會花上很長的時間,像寫小說精心挑選每一個字,慎重地為自己的心情命名。


    如果是這樣的話,在這段時間裏。


    我們之間相隔的一年填補得起來嗎?


    如果你也開始有到東京升學的打算……


    升上大學後,就無所謂學年的差距了。


    我知道這種想法未免太理想化。


    如果可以的話,在我畢業後。


    ──希望能繼續維持在這樣的距離。


    *


    滴答的水滴聲響起,我七瀨悠月靜謐地闔上雙眼。


    不論是哪個季節,我都喜歡像這樣悠然泡在浴缸裏。


    浴室的電燈關了,改點上香氛蠟燭。


    我或是看著搖曳的燭火發怔,或是讓頭枕在浴缸邊上,有時候也會想些事情。


    比如說籃球、搭檔、朋友與喜歡的男孩。


    今天我想的是九月。


    更正確來說,是夏天過後尚未進入秋天的我們。


    我想著千歲。


    ──我心裏有其他的女孩子。


    聽說他很痛苦地,把這話又說了一次。


    我的心裏有夕湖在──他說這話前這麽聲明。


    他還是一樣那麽呆板,我不由自主湧起笑意。


    「可以再給我一點時間嗎?」這句話他怎麽也說不出口。


    千歲口中的女生指的是誰,我心裏有數。


    夕湖、小內、陽、西野學姊。


    ──還有我。


    雖然有點厚臉皮,我可沒有純情或是軟弱到不把自己也算在內。


    現在在千歲心裏的女生應該就是這五個人。


    盡管可以為此感到一絲欣喜,我無法滿心歡喜,因為我能理解他內心的掙紮。


    他對我們的感情,肯定和其他同學不一樣。


    不過那是朋友、搭檔還是憧憬……


    至少還不能算是戀情。


    我們實在受過太多幻想與幻滅的耍弄。


    如果要取名為戀情,那會是在最後的最後。


    在接觸到真正的千歲前,我的確是這麽想的。


    比如說在學校最常交談的人,比如說像家人一樣的人,比如說以同樣的熱情跑在身邊的人,比如說第一個認同真實自己的人。


    我看過許多人因為這些瑣碎的理由到處貼上戀愛的標簽,擅自心花怒放,又擅自把標簽撕下。


    戀愛是免罪符,可以不負責任地傷害他人。


    不論是過去的我,還是現在的你。


    必定都有這樣的想法。


    因為不願意傷害那些自己珍惜的人,更會這麽想。


    ──不知道哪種情感可以命名為戀愛。


    總而言之,我隨手掬起熱水。


    我看著在掌心浮晃的七瀨悠月,這麽想著。


    千歲對我的情感,總有一天取名為「相似的兩人」也不奇怪。


    真討厭,我苦笑著歎了口氣。


    我想著西野學姊。


    老實說,我現在還是搞不懂那個人。


    她是千歲崇拜的對象,這一點非常明顯。


    而且在西野學姊心中,他占有特殊的地位。


    在我推波助瀾的那趟東京旅行後,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看起來沒有以前那麽神秘,隻是也感覺得到他們共度著他人更加無法介入的時間。


    最重要的是,西野學姊不久後即將遠行。


    在那之前,他們其中一方會有個答案的吧。


    我想著陽。


    七月的蘆高戰後,我發現搭檔陷入了低氣壓。


    她像是心慌意亂,可是並未因此疏於練習,或是失去目標,我也就無法給予具體的協助,隻能焦急地守望著她。


    不過,在與我也崇拜的亞紀學姊、鈴學姊比賽的那一天。


    小海的確掌握到了某種感覺。


    她瞞著我練習三分球真的嚇到我了,不過等她熟練後,肯定會變成更難應付的球員。


    不論是對應戰的對手,還是對我來說都是。


    小海的表現不佳,十之八九和對千歲的感情脫離不了關係。


    她能擺脫低潮,表示她在心裏找到了結論。


    她是位可靠的搭檔,一旦成為敵人,也很難找到如此強勁的對手。


    我想著小內。


    一想到小內,我就覺得心裏難受。


    ──希望我們可以是最瞭解彼此的兩個人。


    盡管我這麽期望。


    我卻沒有注意到千歲隱藏起來的情感。


    最瞭解他的人不是我,而是她。


    有著可以為了重視的人毫不猶豫衝出去的堅強,以及在最後將大家相連起來的溫柔,那個女孩現在在想什麽呢?


    然後,我想著夕湖。


    雖然不想承認,老實說,我認為現在在千歲的內心,占據最重要地位的不是小內就是夕湖。


    那不是因為告白後就算再不願意也會耿耿於懷,事情沒有那麽單純。


    ──夕湖在這個夏天變得更美了,簡直判若兩人。


    金澤旅行時就有這種感覺,今天早上她又再次帶來衝擊。


    她的變化該怎麽用言語形容,我不知道。


    成熟,內在的成長,賢淑……


    這些都很接近,但是都無法精準表達。


    比如說,不經意間露出的沉穩目光。


    比如說,麵對千歲的柔和笑容。


    比如說,呼喚他名字的甜美嗓音。


    這些全都讓人怦然心動。


    所以那個人也一定……


    最後,我想著我自己。


    我試著當個旁觀者,冷靜地觀視自己。


    我不像西野學姊離別之日將近,不像陽借由運動緊密連結在一起,也不像小內和夕湖說出了自己的真心話。


    我認為以一個女孩子來說,我是以最穩紮穩打的方式拉近內心的距離。


    比起假扮情侶的那個時候更像一對戀人的瞬間一點一滴增加了。


    我心裏一邊懷疑這樣就行了嗎?一邊肯定這樣就行了。


    兩人之間沒有特殊的羈絆,反過來說就表示不需要特別的理由,也能待在彼此身邊。


    總之。我走出浴缸,看向鏡子。


    雖然這個夏天發生了很多事,所幸最後能暫且穩定下來,像這樣迎來九月。


    不論是好是壞,夕湖的告白與結果迫使我們進入短暫的停滯期。


    我得到夕湖的許可,向陽大致解釋了一下事情經過,西野學姊那邊想必也聽千歲說了。


    聽見這件事後,「夕湖失敗了,但我肯定能得到不同的答案」會這麽想的人應該是沒有。


    我們還需要再花多一點時間,麵對這份感情。


    雖然知道什麽都沒有結束,至少現在──


    至少現在可以委身在遙遠的祭典樂曲,享受與大家一起度過的日子。


    所以在未來,在你為情感命名的那一天前。


    ──希望可以一直維持著這樣虛假的關係。


    *


    開學典禮的幾天後。


    二年五班為了決定包括校外祭、體育祭與文化祭在內的學園祭整體的委員會,以及在文化祭舉辦的班級活動,在第七節課召開班會。


    身為班長的我千歲朔站在講台上擔任司儀,副班長夕湖站在我背後的黑板負責記錄。


    首先是學園祭委員會,由誌願者舉手,誌願人數超過名額的話則采用討論或是猜拳的方式決定。


    如果我們同時舉手表示要參加應援團,其他人恐怕很難表達意願,因此我們事先講好,一開始先觀望狀況,後來因為沒有人自願,就由千歲小隊的所有成員加入應援團。


    我們這群人男女加起來共八人,超過規定人數,但是體育祭分到藍隊的同學年理組班沒有半個人想參加,因此應援團的人員可以全部都由我們組成。


    這方麵的安排我事前向藏老師確認過,因為每年都是這種情形,我不怎麽擔心。


    其實男女各還有一個空額,我也邀了薺與亞十夢,隻是我就不指明是誰了,有個人擺出死都不要的態度,因此他們兩個人加入了事情比較少的單位。


    委員會的工作分配很快就告一段落,現在討論的是文化祭的班級活動。


    班上同學對班級活動的態度相當踴躍,提出了不少建議。


    「果然還是食物類吧?炒麵!章魚燒!法蘭克福香腸!」


    「可麗餅還有鬆餅這類的甜點也不錯。」


    「鬼屋呢?」


    「搞笑影片也很有趣吧?」


    叩、叩、叩、叩。


    夕湖將所有同學的意見寫在黑板上,圓圓的字體很可愛。


    「我!我我我!」


    我看向生龍活虎地站起來的男生。


    「海人。」


    「貓耳娘女仆咖啡廳!」


    「「「「「蛤────?」」」」」


    「怎麽這樣!?」


    反對聲浪主要來自女生。


    陽的語氣很不耐煩。


    「你該不會是受到山崎影響,動畫看太多了吧?」


    海人看起來沒有輕易放棄的意思。


    「怎麽這麽說,氣氛絕對會很熱烈!大家都想聽夕湖還有小內說『主人,歡迎回來喵』對吧健太!?」


    聽見這問題的健太一手抵住眼鏡中梁,以冷漠的語氣說了起來。


    「淺野,那隻是想像出來的。」


    「健太你居然背叛我!?」


    「你也該成熟點了。」


    「我們一起熱血討論角色扮演的日子到哪裏去了!?!?!?!?」


    因為他們的對話,教室裏頓時吵得沸沸揚揚。


    班上氣氛偏向否決海人的提議,男生們似乎都暗自感到了遺憾。


    這些人裏麵肯定有些人想像了夕湖她們穿上女仆裝的模樣。


    當然我也是其中一人。


    這時,在教室角落靜靜看我們討論的藏老師慢條斯理說了起來:


    「喂,山崎。」


    健太聽見老師的嚴肅語氣,態度有點緊張。


    「呃、是……」


    藏老師刻意歎了口氣,扳起臉來。


    「──剛才是淺野說的對,你可別成了無趣的大人。」


    健太一時間聽不懂這話的意思,不知道該怎麽回應。


    「什麽……?」


    藏老師的表情莫名鬱悶,咕噥著抱怨說。


    「我想聽她們對我說『主人,歡迎回來喵』。」


    「你這個變態老師!!!!!」


    噗哈,教室裏隨處響起了笑聲。


    健太也該認清藏老師就是這種大人了。


    我正思考時,和希無奈地聳聳肩。


    「你太落伍了,海人。」


    海人不服氣地回嘴。


    「不然和希你有什麽好點子嗎?」


    和希裝模作樣地揚起嘴角。


    「這種時候就要反其道而行,推出帥氣男裝咖啡廳。」


    海人的神情納悶,像是無法理解。


    「女生扮成男生嗎?誰想看這種東西?」


    和希露出耐人尋味的笑容,又繼續說下去。


    「比如說,你不想讓穿上執事服的悠月壁咚加上抬下巴嗎?」


    「──你這家夥是天才啊!!!!!!!!」


    和希這小子,居然臉不紅氣不喘地說出勁爆發言來。


    同學們看著他們你來我往,也竊聲笑了起來。


    至於當事人七瀨,則是難得愣住了。


    她大概是不習慣和希這種吹捧式的打趣,不知道怎麽反應吧。


    老實說,他會拿七瀨出來舉例,我也嚇了一跳。


    看來他也有了什麽心境上的變化。


    「我我我!」


    接著站起來的是薺。


    「我們班上有很多長得好看的男生,女裝咖啡廳怎麽樣?」


    「「「「讚成!」」」」


    「「「「休想!!」」」」


    班上的男生和女生的反應分成了兩派。


    薺做作地讓食指抵住下唇,像在以我們的反應為樂,捉弄著繼續說下去。


    「這個嘛,千歲同學可以扮成可愛女仆。」


    「別鬧了。」


    「水筱同學是辣妹妝加上女生製服。」


    「饒了我吧。」


    「淺野同學的話,嗯,幼稚園兒童吧?」


    「我這種體型嗎!?」


    然後,薺說著看向教室的某個地方。


    「亞十夢是兔女郎。」


    「你欠揍啊!!!!!!」


    全班同學因為這段對話,再次哄堂大笑。


    等笑聲平息後,薺往我們看過來。


    「不開玩笑了,戲劇怎麽樣?」


    「喔喔,這算是基本中的基本。」


    班級活動不局限在教室裏舉辦。


    先前提議的咖啡廳或是鬼屋會在教室裏開設,炒麵和可麗餅這類的則是在外麵停車場擺攤。


    雖然需要和其他班級協調時間,隻要提出要求也可以使用舞台。


    薺又繼續說下去。


    「雖然要看演的是什麽戲,戲劇的話就某種意思來說,也有男女扮裝的要素在內,而且每個人可以依自己的專長,比較容易分擔工作吧?」


    「這話的意思是?」


    「不怕上台的人可以擔任演員,不想上台的人可以負責劇本或是道具、燈光,還有像是服裝這類的幕後工作。」


    「我懂了。」


    學園祭需要同時準備委員會與班級活動,非常操勞。


    不論是什麽樣的活動,準備過程都很辛苦,也需要分工合作,如果工作的種類多,的確是比較容易分配。


    「ok,夕湖可以麻煩你寫上去嗎?」


    「好!」


    她的回應不太尋常,我有些在意,轉過頭去後,看見夕湖在黑板寫上了「戲ㄐㄩˋ」,我看著感到莫名心安。


    *


    最後,包括「貓耳娘女仆咖啡廳」、「帥氣男裝咖啡廳」、「女裝咖啡廳」這些惡搞的點子在內,由全班投票表決。


    投票采取寫在紙上後投入箱子的匿名形式。


    我在與夕湖快速統計票數後,看著結果說了起來。


    「那麽先公布第三名。」


    我說到這裏停了下來,清了下喉嚨再繼續說下去。


    「第三名,貓耳娘女仆咖啡廳!」


    「「「「「唉唉唉~」」」」」


    女生與男生同時響起了抗議聲。


    女生是「居然有人投」的意思,男生則是「居然沒有第一名」的失望。看來有很多男生仗著匿名,投下了這一票。


    千歲小隊的女生好像往這裏投來冰冷的視線,我害怕得不敢看過去。


    ……不是隻有我喔?


    我重新打起精神,繼續看向寫著結果的那張紙。


    「好了好了安靜!」


    我再次確認名次有沒有出錯,接著公布。


    「……第二名,女裝咖啡廳。」


    「「「「唉唉唉!?!?!?」」」」


    男女生的抗議聲響起,與第三名時的語氣逆轉了過來。


    真是好險,誰投的票啊。


    我看向千歲小隊的女生,沒有人敢對上我的視線,你們這些家夥。


    不過從第二名與第三名的名次看來,男女生算是扯平了。


    和希的「帥氣男裝咖啡廳」是第四名,不隻是因為風格較為特殊,也與第三名瓜分到了男生的票。


    所以,我說著看向全班同學。


    「第一名是戲劇!鼓掌!」


    「「「「「喔喔!!!!!!」」」」」


    終於男女生都響起了真摯的歡呼聲與掌聲。


    這下算是做出了最好的選擇,我心想。


    薺的話很有說服力。


    我看著班上熱烈的氣氛,稍微確認了一下時鍾。


    學園祭的委員會和班級活動的決策過程很順利,班會還有時間。


    我瞥向夕湖,她輕笑著,認同地點了下頭。


    於是我說了起來。


    「我們可以先來討論要演什麽戲,不用今天決定沒關係。先不管由誰來演,你們有想看或是想挑戰的戲碼嗎?」


    班上同學聽見我這麽說,七嘴八舌討論了起來。


    「班上運動神經好的男生多,要演動作戲嗎?」


    「改編流行漫畫好像會很好玩!」


    「二五次元嗎?」


    「歌舞劇的形式也不錯。」


    「那樣對演員的負擔不會太大了嗎?」


    「最好是男生和女生都有上場機會。」


    在各種意見紛飛時,薺舉起手來。


    「幹脆自創劇本如何?」


    我搔著臉頰,回答她的提議。


    「可是畢竟離正式上場剩不到兩個月。班上有人可以自己寫劇本,或是沒有經驗想嚐試的嗎?」


    我姑且問了一下,果然沒有人舉手。


    本來我以為藝文社團的同學有可能自願,看來還是很難。


    薺看見這種情形,輕易打了退堂鼓。


    「我想也是。這麽一來要不是改編流行的漫畫或是電影,就是經典故事了吧?」


    海人聽見這句話,馬上提議。


    「說到文化祭的戲劇,當然是羅密歐與茱麗葉!」


    薺拍了下手。


    「啊哈,這是正統呢!大家都知道故事劇情,以福井為舞台演出現代版的好像會很有趣。」


    「不錯唉!?像是登場人物全部都說福井腔!」


    「這個好!」


    這時,看著他們討論的藏老師說了。


    「啊~去年也有班級演羅密歐與茱麗葉,幾年前我也看過福井腔版本。我隻是提一下,你們要演一樣的也是可以。」


    薺垂下肩膀,像是覺得很可惜。


    「嗯,既然之前有人演過,還是演別的吧。」


    我也以司儀的身分提出建議。


    「先不管要搞笑還是正經,改編經典故事這個方向還算可以吧?」


    我看向教室,所有同學都在點頭。


    薺把手捂在嘴上。


    「也就是說,問題在拿什麽故事改編了。」


    雖然這麽說很失禮,她難得參與討論表現得這麽積極,也許是因為自己的意見獲得采納,想要盡可能多出點意見吧。


    薺像是想不到什麽好點子,問起了別人。


    「悠月,你有什麽想法嗎?」


    七瀨像是沒想到話題會轉到自己身上來,神情有些驚訝,接著思考了一會兒後──


    「白雪公主的話呢……?」


    她咕噥著。


    她的語氣意外輕柔,像是不小心說出了心聲。


    「啊,不錯唉!」


    薺站起來,看向全班同學。


    「這個點子太妙了。在高中的學園祭沒有羅密歐與茱麗葉熱門,而且雖然說這完全是我的偏見,不覺得白雪公主比灰姑娘要來得時髦嗎?」


    班上同學聽見她毫不掩飾的說法,不由自主笑了出來。


    從七瀨口中聽見白雪公主雖然有點意外,我也認同這的確是個很妙的點子。這個故事家喻戶曉,改編起來也容易。


    「啊!」


    薺像是靈光一閃,睜大眼睛看向我這裏。


    「不好意思,千歲同學,可以讓我主持一下嗎?」


    「喔,沒問題。」


    我這麽回答後,她邁步走了上來。


    我退後一步站在夕湖身邊,讓開講台前的位置。


    薺稍微舉起右手。


    「大家可以老實說沒關係,有哪些人想上台演戲?」


    教室裏一片寂靜。


    所有同學或是尷尬地垂下目光或是窺探彼此的臉色。


    他們不曉得是真的不想演戲,還是難為情不敢舉手,有點難判斷。


    我正想補充說明時,薺又接著說下去。


    「反過來說,有沒有人盡量不想上台?這種情形很平常,大家可以不用顧慮,直接說出來。」


    看來根本不需要我出麵,我輕籲了口氣。


    第一個懶洋洋地舉起手來的是亞十夢。


    接連有人跟在他後麵舉手,最後幾乎所有同學的手都舉了起來。


    全班同學也許是介意我們,其中隻有千歲小隊的成員們苦笑著觀望事態發展。


    「ok,那麽我有個建議。」


    薺的語氣輕鬆,像是早料想到這個狀況。


    「白雪公主的主要登場人物有白雪公主、皇後、皇後扮成的魔女、王子和七個小矮人,最多需要十一個人。這些角色可以麻煩千歲同學你們的應援團嗎?」


    我正在想原來是這樣的打算時,薺轉過頭來,雙手在胸前交握。


    「對不起,雖然說應該先問過你們,千歲同學你們願意嗎?應援團的準備不是很忙嗎?我想如果演員全部都由你們擔任,你們要集合起來練習會比較方便。」


    她的解釋不出我所料,我輕輕點了下頭。


    這是個不錯的建議,考慮到了我們的狀況。


    優空與健太也許會有點抗拒,不過反正他們都已經答應要參加應援團在人前跳舞,這方麵的交涉在蛸九都說定了。


    薺又接著補充說。


    「如果是道具這類的幕後工作,需要到這裏來的時間反而會增加。我沒有要替代的意思,隻是如果你們願意上台,我可以當班級代表,瑣碎的小事都可以交代我。」


    如果要同時準備應援團與班級活動,的確是會很勞累。


    而且就算隻是名義上的,畢竟我是班長,也不能不參加……


    我看向全班同學說。


    「我個人是覺得可行。」


    站在我身旁的夕湖接著說。


    「我也讚成!」


    七瀨也搔著臉頰說。


    「演員的話可以靠個人練習補強,而且也可以在應援團練習的時候順便對戲。因為還要考慮到社團活動,這樣安排也許會比較方便。」


    陽用力舉起手。


    「同感!」


    和希看向我這裏輕輕點頭,海人也豎起大拇指。


    原本擔心的優空也戰戰兢兢說了起來。


    「如、如果是台詞比較少的小矮人……」


    健太一再點頭。


    「完全同意。」


    薺說著謝謝笑了開來,接著看向全班同學。


    「那麽演員就拜托千歲同學他們,大家同意嗎?」


    「「「「喔喔!!!!!!」」」」


    同意的掌聲響了起來。


    薺真是幫了大忙。


    這種提議實在很難自己開口。


    這麽說來,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魔女可以由皇後一人分飾兩角,就算這樣還是少兩個人吧?」


    魔鏡隻出聲音,可以隨便找個人兼任,但是白雪公主、皇後、王子和七個小矮人,最少也需要十個人,而我們隻有八個人。


    薺不以為意地回答我的疑慮。


    「不用擔心,亞十夢可以演不說話的小矮人。」


    我還沒來得及勸阻──


    「開什麽玩笑,我死都不演!!!」


    不出所料,亞十夢立即出聲抗議。


    啊哈,薺笑著。


    「有什麽關係嘛,小矮人的帽子很適合你喔。」


    「不要再鬧了!」


    我聽著他們的對話,忍不住笑得身體都在抖動。


    能這樣應付亞十夢的人,大概隻有薺了吧。


    「那麽我來演小矮人,你負責率領道具組。反正你是回家社,至少該幫一點忙吧。」


    嘖,亞十夢咂舌,「……知道啦。」不甘願地說。


    他也許是判斷和薺繼續爭執下去,隻會讓事情更麻煩。


    他們平常都是什麽樣的交談氣氛,我好像有點能明白了。


    薺一臉神氣地看向我。


    「另一個人靠劇本改編刪掉就行了吧?」


    我點頭同意。


    「反正也不需要那麽講究。」


    薺啪地拍了下手。


    「打鐵趁熱,馬上就來決定白雪公主、皇後與魔女還有王子的人選吧。」


    我確認了下時間說。


    「這樣劇本應該會比較好寫吧。」


    對吧?薺說著看向七瀨。


    「悠月,你來演白雪公主吧?」


    「「「「「喔!?」」」」」


    同學們有些興奮。


    畢竟是由她提議,能力不用說,也有主角的強大存在感。


    然而,當事人難為情地搖了搖頭。


    「我不是白雪公主的料。」


    哦,我不自覺挑起眉毛。


    七瀨難得這麽謙遜。


    我還以為她會露出從容的微笑,一口答應。


    薺的表情也有點意外。


    七瀨似乎是注意到周圍的反應,急忙補充了一句:


    「皇、皇後與魔女的話就沒問題。」


    的確是,薺說著,挑釁地揚起嘴角。


    「那個角色好像比較適合你。」


    「嗯嗯?這話是什麽意思啊,綾瀨同學?」


    「啊哈,你自己問鏡子吧。」


    她們什麽時候這麽合得來了,我不禁苦笑。


    我想一定和上次那趟金澤之旅脫離不了關係。


    夕湖笑咪咪地看著她們的對話,我看向她的側臉。


    想必是她主動約她們出門,不經意地讓她們合好。


    認識她這麽久,我已經不會再感到驚訝了。


    我知道夕湖就是這樣的女孩子。


    對了──七瀨說。


    「白雪公主就由夕湖來演吧?」


    「「「「「喔!?」」」」」


    全班同學的情緒再次亢奮了起來。


    夕湖指向自己,難以置信地說。


    「咦?我嗎?」


    薺無奈地笑了出來。


    「能夠在舞台上麵與那個魔女較量的,也隻有夕湖了吧。」


    七瀨馬上駁斥了回去。


    「我是皇後。」


    夕湖聽著她們的對話嗤嗤笑著,發絲也跟著輕晃。


    「我對演技沒什麽自信,沒問題嗎?」


    七瀨點頭。


    「不用擔心,萬一你忘詞,我會幫你。」


    「那麽……」


    夕湖說到這裏,往薺的身邊站了過去。


    「遵命!」


    她神采飛揚地舉起了手。


    「「「「喔喔!!!!!!」」」」


    不論男女,教室裏麵頓時掀起熱烈的氣氛。


    夕湖的白雪公主與七瀨的皇後。


    所有人的期待高漲,到處都出現了各種妄想。


    「我會幫柊同學製作超可愛的戲服!」


    「七瀨同學的要走性感路線!」


    「劇本怎麽辦!?」


    「哇啊,希望她們都可以有幸福的結局。」


    「──慢著,王子呢!?」


    某人的聲音大喊了起來,薺嘻笑著轉過來看向我。


    「那還用說嗎……?」


    和希雙手向上一攤,誇張地垮下肩膀。


    「是朔吧。」


    海人扭曲的臉像是踩到圖釘,瞪向我這裏。


    「這次就讓給你。」


    健太用中指把眼鏡扶正。


    「爆炸吧。」


    陽在桌上支著臉頰,嘿地揚起嘴角。


    「大爺,那種做作的台詞是你的專長吧。」


    優空輕柔微笑著,不知道為什麽語氣特別冷漠。


    「不用擔心、不用擔心,朔同學很帥的。」


    我搔了搔臉頰。


    「……我是不會拒絕啦,隻是壓力不會太大了嗎?」


    我這麽說之後,教室裏麵瞬間變得鬧哄哄的。


    尖酸刻薄的發言接連往我射了過來。


    「喂,千歲,你怎麽可以不選七瀨同學!」


    「我怎麽知道,要抱怨就去找寫故事的那個人。」


    「你居然要趁柊同學睡著的時候帶走她,你這個綁架犯!」


    「不是我,是王子!」


    「渣男王子!!」


    「失禮的家夥,小心我砍了你的頭!!!!!!」


    所有同學都為了接下來的祭典興奮不已。


    如果獨自抱著膝蓋,四周依然轉動不止,不如幹脆隨大家旋轉共舞。


    不論是他是她是你是我。


    所有人一起嗶嗶吹著笛子,咚咚打鼓,手揮啊揮的,叩咚叩咚一路往前走。


    薺招招手,七瀨直接站上講台。


    皇後、白雪公主看著靠不住的菜鳥王子。


    七瀨用舌尖舔了下嘴唇,嬌豔的嗓音說了起來。


    「你喜歡毒蘋果嗎?」


    夕湖眯起雙眼,宛如一碰觸就會消失的沫雪。


    「帶我走,王子。」


    如果,我心想。


    真的有魔鏡的話,想必會照出這個世界上最沒出息的男人。


    如果皇後隻是皇後。


    如果王子遇見的隻有白雪公主。


    ──那麽兩人就可以手牽著手,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故事有著這個被設計好的結局。


    無法分割的心棄置在白紙上,故事要如何接著發展下去。


    也許為了不讓人落單成了迷路的孩子,我們會在最後的最後試圖填滿所有頁麵。


    明知不可能成真,內心依然懷抱期望。


    當我們含淚在落幕的舞台上站成一排,低頭向台下觀眾鞠躬時。


    ──希望大家能鼓掌著說,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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