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如此類的話,該怎麽編就怎麽編,反正陛下已被了結於此,往後的事也就沒有陛下操心的分兒,臣想,要是按著臣的意思來走,臣還的撈到一個‘護皇上大體不失’的大功芳。」感覺身邊的康王爺正調過眼來亮晶晶在看她,但她沒心情回應,她還要對帝王下狠勁兒。


    「陛下當年對康王府下殺令,我娘親無意間牽扯進去,命喪隱棋殺手的劍下,這仇原也難報,加上陛下這些年對我穆家既暗中提防亦是恩寵不斷,當年之事……我家便也放下了,但,陛下若要再對康王府不利,那就別怪我絕了君臣恩情,先下手為強。」


    興昱帝像是一口氣下不去也上不來,瞪成銅鈴大的雙眼來回在康王夫婦二人臉上梭巡,發黑的唇嚅了嚅,驀地嘔出兩大口血。


    「你們倆……你們倆好樣兒的……把、把剛才那藥瓶再給朕嗅嗅,像要壓不住了,有什麽東西又要跑出來,把朕……把朕扯進深淵裏……不能再掉進去,掉進去就出不來,不能……快把藥瓶給朕!」


    康王夫婦倆對視一眼、微微頷首,心有靈犀不點也通。


    傅瑾熙轉向帝王,道,「把旨意寫好寫妥,再嗅不遲。」


    興昱帝的臉色比幾次瀕死的康王爺還慘白,顫聲問,「什……什麽旨意?」


    傅瑾熙「刷」一聲將帝王的錦袍袍角撕下大大的一塊,攤平在地上。


    「就是保眾人無事,保忠臣不死,保國難不起,如此這般的旨意。」道完,他抓住興昱帝的指去沾帝王嘔在石地上的血。


    重元閣被隻聽君王號令的虎狼衛圍了大半天之後,被困的眾位皇族貴人和朝臣,以及一幹無辜的宮人宮女們,終於等來好消息。


    應是各宮皆聽聞重元閣巨變,整座皇宮裏的宮人言婢如同瞬間消失,都不知躲哪兒去,一路從禦花園奔回,沒遇上半個人,興昱帝便是讓穆開微馱在背上背回來的,身邊竟還跟著一臉神色倉皇的康王爺。


    興昱帝麵色泛金,氣若遊絲,但輕輕一句就令數百名虎狼衛盡退。


    隨後,帝王將一份寫在錦袍布上的血書聖旨遞給邊哭邊撲過來的皇後和大臣們,並令大臣立時譽寫,讓他用印,而另一邊,受到巨大驚嚇的太後娘娘則是在確認他恢複神識後,才肯挪步過來探看。


    對上太後親娘那雙猶帶戒備的眼,興昱帝不禁苦笑,澀然且意味深長地道,「孩兒犯的錯,不管是當年抑或今日,原來皆成因果。」


    太後不置一語,隻是流淚,仍將九皇子護得遠遠的,不讓這唯一的皇孫再遇半分危險。


    接著自然是一批太醫們湧上來會診,豈知興昱帝清醒不過兩刻鍾,神識再次錯亂紛迷,甚至狀若瘋魔,然已無力氣持劍傷人,因他不住地嘔血,血色由紅漸漸黑,狀況越來越不好。


    突然現身的康王爺,說是聽了柳言過的出身來曆,太擔心宮裏會出事,所以禁不住還是往宮裏跑一趟,結果往重元閣來的半道上就遇著自家王妃馱著帝王出現。


    眾人對他的說詞無絲毫疑惑,畢竟重元閣內的巨變衝擊太大,親身經曆者都還未能完全穩住心神,哪有心思去質疑康王爺如此「無為」的人。


    傅瑾煕也不多問,僅是守在太後奶奶和持續昏迷的傅瑾逸身邊,不過當傅瑾逸的生母顏淑妃見親生孩兒終於在康王爺自成一套的按撫下緩緩蘇醒,激動到都想跑下來磕頭謝恩。


    「淑妃娘娘無須如此見外,九皇子殿下……啊,不對,待皇上那份血書聖旨由大臣們寫好後正式頒布,九皇子殿下就得改稱太子殿下了。」傅瑾熙一副溫良恭儉讓的模樣。「本王想說,這一套按撫拿捏的手法還是我家王妃教我的,能對瑾逸……呃,能對太子殿下有所幫助,那實在太好了,再說,定然是太醫們適才用針用藥用得及時且正確,再搭配王妃教本王的這一套手法,才讓一切都好轉的。」


    「是啊,一切都好轉了。」說話的是太後娘娘,老祖宗頗有感慨又道,「你的康王妃很好,她是天朝護國玉羅刹,當真好得不能再好,你這孩子啊,往後可要乖些,別淨惹她生氣。」雖處深宮,太後的眼線亦是布得極長極廣,定是聽聞康王爺被自家王妃「踹出馬車」、「揍倒在寢房」的傳言了,「她雖說不像尋常的大家閨秀溫柔嫻雅,那也親善可愛得很,處事也圓滑穩重,你要好好跟她相處,一輩子和和美美的才好。」


    太後奶奶這話,康王爺愛聽,一張蒼白俊顏咧出微憨笑意,點點頭,「孫兒理會得,會跟她要好一輩子的。」


    提到康王妃,幾個人的目光便也自然而然朝那女子望了去。


    穆開微就立在不遠處,與師兄孟雲崢離得甚近,低聲交談著。


    傅瑾熙大致猜出他們兄妹二人低聲說些什麽,定然是交代了在假山洞窟裏的事,想到她當時聽到帝王口出威脅要對付康王府,立劍劍拔駑張,彪悍地威脅回去的樣子,他心口就熱呼呼的,真想將她抱進懷裏好好親吻個遍。


    但此時見她跟孟雲崢靠得那近,談話談得那般專注,眸底盡是信賴和親昵神氣,他努力提醒自己千萬別掉進妒海裏,但……似乎難見成效,他就是嫉妒了、吃味了,克製不了。


    「口渴了是吧?」太後見他不斷摩挲嘴皮、喉頭滾動,愛憐地把一杯香茗遞去給他。


    這壺茶是宮女新沏好送上的,不會有問題,哀家剛才飲過一杯了,你也飲些潤潤喉。」


    「謝太後奶奶。」康王爺收回幾是要望穿秋水的眼神,掩飾般假咳了咳,恭敬接過老祖宗賜予的香茗。


    今日宮中大亂,對有些人來說,險些釀成不可收拾的鬧劇,但對大半以上曆經重元閣之劫的人來說,實是慘到不能收拾——


    皇後所出、身為皇長子的東宮太子膝下僅有一名小小公主,如今太子無端慘死在帝王劍下,皇後情何以堪?


    三皇子誠王、四皇子慶王以及五皇子黎王,唯有慶王尚存一息,但因劍傷太重、血流過多,慶王能不能度過最危急的這一段時期,沒有哪位太醫敢打包票。


    倘是硬要從此件大禍中尋出得利者,非九皇子與顏淑妃莫屬,但顏淑妃亦是被嚇出一身冷汗,幾要魂不附體,怕是那種時日過去再久亦難忘懷的恐懼。


    康王爺與康王妃回到自個兒的王府地盤時,已近夜半時分。


    這麽晚才回府,且不見捎回丁點消息,老薛、邵大總管、蘭姑和武婢們自是等得焦急了,隻有鳳清澄十分淡定,位在後院、近乎離群索居的小居裏一如往常靜謐,波瀾不起。


    經曆過今日這一切,確實挺累的,不是身體上的疲憊,而是心有些累。


    於是康王妃今晚挺任性地不想回答蘭姑和武婢們的任何問題,而康王爺亦暫且不想對付老薛的提問,夫妻倆首次連手將「閑雜人等」技巧地請出正院,並在小室裏分別浴洗過後,回到兩人共有的寢房。


    「我幫你……幫你拭幹頭發,好嗎?」自個兒擰好頭發的康王見妻子回到房,遂拿著幹淨帕子候在榻邊,燭光將他的頰麵染得微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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