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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源: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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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伊理戶水鬥 ◆


    在一大塊白色墓碑前,結女靜靜地雙手合十。


    我不太喜歡墓地的氛圍。因為這種帶有強製性的肅靜氣氛,會突顯出我的空虛。


    長眠於這個墳墓底下的,確實是我的親生母親沒錯。


    但是,我沒見過她──隻從遺照中見過她的長相;她有著什麽樣的嗓音,或是都喜歡講哪些話題,我一概不知情。


    身為失去母親的孩子這個最惹人同情的角色,卻對失去的存在最沒有感情。


    所以我很不喜歡掃墓,因為它會迫使我想起這個事實。


    蹲在墓碑前靜靜闔眼的結女,在這點上應該也跟我一樣才對。


    換成由仁阿姨,講到丈夫的前妻應該多少會有點感觸吧。但她隻是由仁阿姨的女兒,不可能對我母親有任何感情。


    可是,她的側臉,卻像是在對我母親傾訴些什麽……


    自然而然地,我不禁想起那件事。


    鄉下的夏日祭典。在那人跡罕至的小神社,煙火華麗燦爛地照亮結女的容顏,然後──


    ……她那挑釁般的眼神,究竟帶有何種含意?


    想跟我複合?在這種環境下?根本瘋了。這問題不是一句話合法就能解決的吧?


    萬一,我們又再次分手……


    而且這件事還被老爸他們知道的話──


    ……就算她真有那個打算好了,為什麽不直接明講?


    她若是願意明講,我就──我就怎樣?


    ……我那時打算怎麽麵對這個問題?


    不得要領的滿腹心思,在胸中盤繞不去。可惡,弄得我一整個不痛快……


    「那我們去跟住持打聲招呼了。」


    「結女你們在這裏等我們喔~」


    掃墓結束後,他們要我跟結女在寺廟門口等一下。


    我跟結女隔開大約一公尺的距離,故意抬頭仰望雨過天晴的夏季天空。


    「……………………」


    「……………………」


    ……超尷尬……


    既不像是剛開始交往,也不像是交往中的時期,更不像是剛開始同住一個屋簷下的時候,氣氛令人非常不自在──還是說,隻有我一個人想太多,她根本沒放在心上?搞不好現在正一臉若無其事地滑手機……?


    我就像是準備摸一個滾燙的東西般,把視線慢慢轉向旁邊。


    結果,我跟她對上了目光。


    結女一直注視著我的眼睛。


    被煙火照亮的容顏重回腦海。在極近距離下看到的,她那彷佛暗藏決心的眼眸在我眼前形成疊影。


    看起來像是欲言又止。


    我感覺她在用那雙眼睛告訴我,她有話好想好想跟我說。


    沒關係嗎?


    我真的可以聽你說嗎?


    然後──我可以,做出答覆嗎?


    我全身緊繃,不再眨眼,猛烈地感到口渴──


    思維堵塞不通,但我仍然下定決心──


    忽然間,結女把臉別開了。


    …………嗄?


    那女的把我撇在一邊,神色自若地開始滑她的手機。


    好像對我已經完全不感興趣了。


    「……………………」


    「……………………」


    ──到底是怎樣啦!


    ◆ 伊理戶結女 ◆


    「到底是怎樣啦!討厭──!」


    掃墓完回到家後,我撲到自己房間的床上,把臉埋進枕頭裏亂打亂踢。


    這個身體怎麽這麽遲鈍?一點都不中用。


    好不容易才跟水鬥兩人獨處,還四目交接,我卻變得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腦袋裏亂成一團,好像變成了啞巴,害我忍不住把臉別開糊弄過去。


    自從我們從鄉下回來,我就一直是這樣。


    豈止不敢跟他說話,我連他的臉都不敢正視。隻不過是待在同一個空間,就會讓我變得一整個坐立難安。因為不能讓媽媽他們看到我可疑的反應,我隻能繃緊臉部肌肉故作鎮定。


    他一定覺得我對他很冷淡吧……


    不是這樣的。我隻是不知道該怎麽辦!我的確下定了決心,要開口表白把他再次追到手!可是仔細想想,我國中的時候根本也沒有開口表白!就隻是腦袋一陣亢奮然後一時衝動寫了情書,結果莫名其妙就成功了!


    現在要正式上場了,我卻不知道該怎麽做……況且不久之前我們還在鬥嘴,現在再來裝可愛也沒意義……


    啊啊啊啊──!我這個四個半月到底都在幹嘛啦!


    ……首先,我或許應該先讓他知道,我改變了心意。


    對啊,早知道上次接吻的時候就該直接告白了。反正已經分手過一次,就算被拒絕也不會太受傷。然後隻要不打退堂鼓,繼續進攻就行了。又不是推理小說裏的名偵探,什麽想等狀況萬無一失了再一次決勝負,根本隻是膽小鬼的藉口。


    現在開始還不遲。


    隻要我不怕失敗告訴他我又喜歡上他了,然後用態度或言語持續表達心意,或許就能從他心裏趕走我的昔日幻影──


    「……………………」


    ──雖然……是有這個可能性沒錯……


    可是現在,有點……怎麽說?時機不太恰當嘛。媽媽他們都在家,而且才剛掃完墓就告白,未免也太會挑時機了──


    ──叩叩。


    「在嗎?」


    「噫!」


    水、水鬥?


    「你在吧。我可以進去嗎?」


    「可、可以是可以──不、不對不對不對!不行!還是不行!」


    「可以我就進去了。」


    「你怎麽這樣──!」


    我從床上跳下來想跑去擋住門,但門喀嚓一聲先打開了。


    水鬥用機靈的眼神看看我,說:


    「你頭發都亂了。在睡午覺?」


    「嗚欸?」


    我急忙看看化妝台,用手把亂發簡單梳理一下,同時從鏡子裏偷看水鬥的臉。水鬥把重心放在單腳上,雙臂微微交疊從背後看著我。


    從鏡子裏看著他,我還比較能保持冷靜……


    「……你要幹嘛?」


    想保持冷靜過了頭,結果語氣變得很暴躁。哎喲,我真是的!


    「我想把話說清楚。」


    水鬥背靠著關上的房門,說:


    「我現在已經不打算跟你玩欲擒故縱那一套了。」


    「……嗄?」


    「我就開門見山地問了。放煙火時的那個吻是什麽意思?」


    我心頭一驚全身緊繃,不敢回頭看他。


    還……還能有什麽意思……接吻的理由不就那一百零一個嗎……!


    鏡中的水鬥離開靠著的房門,邁著大步往我這邊走來。


    「是被氣氛影響了嗎?還是有其他理由?那個挑釁的眼神是什麽意思?我沒一件事情弄得懂。」


    水鬥抓住不敢回頭的我的肩膀,然後硬是用力拉了我一把。


    我的身體轉過去,水鬥的臉逼近眼前。


    長睫毛鑲邊的知性眼瞳,直勾勾地射穿我的眼睛,束縛我的行動。


    「有話想說就說清楚。」


    叫……叫我,說清楚……要是辦得到我也不用這麽辛苦了啦!是說,什麽叫做被氣氛影響?把我的一大決心講得像是一時興起似的!是說你長得也太好看了吧!不要把那張帥臉靠我這麽近!害我又想親你了!可以嗎?不行?


    煩躁、羞恥與欲望混合在一起,在腦中沸騰、膨脹,最後──


    「──失……」


    「失?」


    「一時失去平衡啦!」


    我六神無主地這樣大叫。


    「你、你在誤會個什麽勁啊?就隻是嘴唇碰到一下而已啊。又不是第一次!不要為了這點小事想東想西啦!還這樣長篇大論地念我,好像是我的錯一樣!我以前就是討厭你這一點────!」


    我順從脊髓反射一吐為快,講到上氣不接下氣。


    「哈啊,哈啊……」等到大腦漸漸攝取到氧氣……我才慢慢地恢複理智。


    ……怎麽……搞的?我,剛才……


    「……………………」


    水鬥變得悶不吭聲,安靜而迅速地從我麵前離開。


    啊。


    等……等一下。我不是有意要那樣──


    「……喔,我懂了。」


    聲音不帶感情。


    「那真是對不起喔。」


    我連找藉口的時間都沒有。


    水鬥隻丟下這句話,就從我的房間離開了。


    被獨自拋下的我,半晌之間隻能呆愣地,注視著關上的房門。


    然後──砰的一聲,無力地倒到了床上。


    ──很好,我搞砸了。


    ◆ 伊理戶水鬥 ◆


    「……可惡!」


    我忍不住咒罵了一聲。因為卡在心裏的這股悶氣,我實在是不吐不快。


    隻是一時失去平衡。


    是嗎?你想這樣是吧,那好。反正不管那是蓄意還是無意,都無法改變我們是兄弟姊妹的事實,以及感情失和鬧到分手的過去。都無所謂了啦!無所謂!


    就在我滿肚子火無處發泄時,手機震動了起來。


    是來電。畫麵上顯示「東頭伊佐奈」。


    「喂,你好。」


    『喂喂~請幫我開門~』


    對喔,她說過今天會來玩。


    我走出房間下到一樓,在玄關套雙鞋子打開了門。


    「水鬥同學──!」


    「唔喔!」


    守在門口的東頭立刻衝上來,抱住了我的脖子。


    我往後踉蹌幾步,好不容易接住東頭的體重後,像哄小孩一樣輕拍幾下她的背。


    「不要一見麵就熊抱啦。你是我養的狗嗎?」


    「不是啊──……因為太久沒見了嘛。你都不知道這幾天,我心裏有多害怕。還以為要孤獨死了呢。」


    「孤獨死又不是像兔子死於寂寞的那種現象。別說這個了,你差不多也該學學怎麽按門鈴了吧。」


    「不要。要是水鬥同學以外的人來應門,那豈不是很可怕?」


    「六十公斤重的物體突然衝過來比較可怕吧。」


    「你說誰六十公斤重了!」


    「你上次不是一臉跩相地跟我解釋過你胸部有多重?把那列入考慮的話應該有這個重量吧。」


    「胸部再大都不會算到體重上啦!」


    東頭鬧脾氣地說,把臉在我脖子上蹭來蹭去。我摸摸她的後腦杓,用手指梳理她蓬鬆柔軟的頭發。


    梳著梳著,就覺得煩躁的心情漸漸平靜了下來。


    「……動物輔助治療的功效還真是不容小覷。」


    「我聽不太懂,但你是不是說我是動物?」


    我從來沒想過要養寵物,不過假如這麽有效的話倒是值得考慮看看。


    我拖著黏住我不放的東頭,先往我的房間移動。


    途中經過客廳門口時……


    「水鬥──?東頭同學來了嗎──?」


    「嗯。我們就在我房間。」


    「歡迎你來,東頭同學!等會我端點心過去喔!」


    「不……不用客氣──……」


    老爸與由仁阿姨都已經沒把東頭當外人了。反而是東頭適應力也太差了,講那麽小聲誰聽得見啊。


    我們走上階梯,一進入我的房間,東頭就毫不客氣地徑自往裏頭走,在床沿一屁股坐下。


    「呼──」


    「別一副好像回到自己家裏休息的態度。你是剛去旅遊回來嗎?」


    「我會認床,不是水鬥同學的枕頭就睡不著。」


    「那你每天晚上都是怎麽睡的?」


    我不去理會整個人躺到我床上的東頭,拿起事先擺在桌上的一包東西。


    「東頭,這給你。」


    「什麽?」


    我把那包東西放在東頭的腦袋旁邊,她馬上翻過身來看看它。


    「什麽東西?炸彈嗎?」


    「怎麽思維跟恐怖分子一樣?就隻是普通的伴手禮啦。」


    「哦哦──!伴手禮!」


    「車站有賣點心,我隨便挑的。你就跟家人一起吃吧。」


    東頭坐了起來,兩眼發亮地高高舉起伴手禮的盒子。


    「伴手禮……我第一次收到朋友送我這種東西……」


    「我猜也是。你就心懷感激地把它變成熱量吧。」


    「好的,我會跟全家人一起發胖。」


    「根本恐攻嘛。」


    東頭心情愉快地左右搖晃身體,我在她身旁坐下。


    本來是想聊點回鄉下的旅途見聞……但很遺憾,沒什麽可以聊的。因為基本上我就隻是窩在書房裏看書。


    正在這樣想的時候,東頭忽然間說了:


    「然後呢──?」


    「嗯?」


    東頭把伴手禮的盒子放在大腿上,眼睛望向我的書櫃說:


    「怎麽會需要我的輔助治療呢?有事情讓你心煩嗎?」


    「……我是覺得不太可能,但你不會是想聽我訴苦吧?」


    「沒有,隻是好奇。」


    「我想也是。」


    我也不覺得這家夥能給出什麽有建設性的解決方案。


    「其實也沒什麽。隻是覺得結──繼妹對我的態度很惡劣。」


    我不禁有點遲疑,不敢叫她的名字。沒有為什麽,就是覺得在別人麵前這麽做不太妥當。


    「跟我目光對上卻不理我,跟她講話她卻凶我,感覺就像遲來的叛逆期。」


    「是喔──這樣喔──」


    「……我看你是不感興趣吧?」


    「真不好意思,明明是我自己開口問的。」


    「好歹學習一下如何假裝認真傾聽吧……」


    「要是辦得到我也不用這麽辛苦了啊……」


    「把你的看法說來聽聽。」


    「咦──?嗯──會不會是月經來了?」


    「這答案簡直爛透了!」


    「就算不是好了,結女同學本身就有點情緒不穩定嘛。水鬥同學你們回鄉下的期間,她還有打手機給我呢。說水鬥同學的初戀對象怎樣怎樣的。」


    「什麽?初戀?她是說圓香表姊嗎……那女的自己愛誤會,竟然還去四處散播謠言……」


    「誤會一場?」


    「對啊。」


    「太遺憾了……戀愛中的正太水鬥同學那麽可愛……」


    「不要講得好像你看過一樣。明明隻是你在妄想。」


    「跟大姊姊一起洗澡,緊張羞怯的水鬥同學……」


    「我還是正太的時候她也隻是個蘿莉啦。我們沒差那麽多歲。」


    「那樣也挺邪惡的!」


    我暫且不去理會鼻子粗重噴氣的東頭,把思緒放回正題上。


    「情緒不穩定啊……你說得的確有道理。」


    「是吧?她情緒起伏很大的說──」


    「我是覺得跟你相比的話誰都會變成很激動的類型吧。」


    「嗯……但我覺得我也不是很冷靜的類型耶。」


    「要了解自己對任何人來說都不容易啦。」


    「會嗎?不過我情緒低落起來也很厲害的。」


    「被我甩了的時候怎麽沒看你情緒低落到哪去……」


    「隻是恢複得快啦。總之我的意思是,結女同學應該過幾天也會平靜下來吧?在那之前就用我的輔助治療給你療愈吧~」


    東頭說完,開始伸手戳我的臉頰。夠了啦,很煩耶。


    我發動自動反擊功能,用雙手夾住東頭的腮幫子,把軟綿綿的臉頰擠壓到變形。


    「不要這樣──!我要毀容了──!」


    「怎麽會?很可愛啊……像章魚一樣可愛。」


    「我聽見了!你想玩弄少女的純潔心情對吧!」


    「講出去多難聽啊。我們不是朋友嗎?」


    「你這樣講我,我不跟你做朋友了!」


    我拿手腳亂揮拚命掙紮的東頭當玩具,發泄了一下壓力。


    ◆ 伊理戶結女 ◆


    『怎麽會?很可愛啊──』


    『──你想玩弄──』


    『──我們不是朋友──』


    『──我不跟你做朋友了──』


    ……………………!!??


    從隔壁房間隱約傳來的聲音,讓我錯愕不已。


    咦?咦?剛才的說話聲……是東頭同學,對吧?


    水鬥說她可愛?水鬥?水鬥會講這種話?玩弄是什麽意思?為什麽不再做朋友了?該不會──


    我腦中浮現出一絲不掛的東頭同學,以及溫柔地推倒她的水鬥。


    終於──他們倆終於……!


    為、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因為有一段時間沒見麵了?還是說是因為我剛才搞砸了,他受夠了我就轉而投向東頭同學──


    等一下。


    冷靜下來。我慌了,我太慌張了。不可以這樣一路亂猜下去。我又沒有證據。剛才的聲音也是,我並沒有聽清楚他們在說什麽。很有可能隻是我誤會或聽錯了。


    我已經長大了。


    不會再像過去跟水鬥鬧翻的時候那樣,犯下愚蠢的過錯。


    「……好……!」


    去確認一下吧。


    隔著牆壁隻聽聲音就做判斷才會這樣胡思亂想。我必須親眼確認真相……雖然有點怕怕的……不過我諒他們倆也做不出什麽好事來。絕對是我想太多了。對,沒錯。等一下應該就會知道是我弄錯了……


    走吧。


    我悄悄離開自己的房間,躡手躡腳地走在走廊上。水鬥的房間就在我隔壁,走路小心一點絕對沒壞處。


    把門打開一小條縫,悄悄確認一下就好。這不是偷窺。我隻是以那個男人的姊妹身分,以東頭同學的朋友身分,想監視他們有沒有做出不檢點的行為而已……


    我伸手去握門把。撲通撲通的心跳聲,吵得我什麽都聽不見。我往手掌施加力道。感覺身體好像重重地震蕩了一下,讓我有一瞬間躊躇不前。


    然後──


    我看到水鬥推倒了東頭同學。


    (插圖005)


    從微微開啟的門縫之間……


    我看到東頭同學靜靜閉著眼睛,躺在地板上。


    還有水鬥滿懷憐愛地注視著她的臉龐,壓在她的身上。


    我的視野變得搖擺不定,忽明忽暗……


    「──哎喲~」


    就在我以為自己快要昏倒的瞬間,背後突然傳來的聲音嚇得我渾身一震。


    水鬥與東頭同學嚇了一跳看向我們這邊,我也轉頭看向背後。


    媽媽端著托盤站在我後麵。


    她從我背後探頭往房間裏看,三八地露出邪笑。


    「本來是想端點心給你們吃,但好像時機不對喔。我晚點再過來,你們慢慢來~」


    「啊……等一……!由仁阿姨!」


    媽媽沒理會水鬥的製止,一邊開開心心地哼著歌說:「被我看到了,被我看到了~」一邊走下階梯。


    就這樣,隻有我一個人被拋下。


    「……………………」


    「……………………」


    我與水鬥四目交接。


    我能說的隻有一句話:


    「……你們慢慢來~……」


    「喂,你給我站住!」


    才不要!


    跟過來的時候正好相反,我踩著咚咚咚的腳步聲逃回了自己的房間。


    「……嗚嗚……嗚嗚……」


    大家好,我是敗犬一隻。


    這場戰爭結束得真快。僅僅不到兩天就分出勝負了。


    應該說,我本來並沒有把東頭同學當成敵手。


    我本來以為他們倆講了半天,其實都已經沒有那個意思了。


    沒想到,竟然會……我不過就是有點害羞,對他態度惡劣了一點而已,竟然這麽容易就……嗚嗚嗚~……!


    那個男的也真差勁。前天才剛發生過那種事情,今天竟然就把女生帶進房間裏做色色的事……!腦袋裏到底在想什麽?那為什麽跟我的時候就退縮了!為什麽對東頭同學這麽快就敢出手!豬頭!假正經!發情期!巨乳控星人!


    我實在無法承受這份心中湧起的痛。


    無意識之中,我拿起了手機。


    我打給了上高中之後,通話時間最長的朋友。


    『喂!結女你回來啦!我好想你喔~~~!』


    「……咬a童鞋……」


    『咦?這是怎樣?你是誰?僵屍打電話給我?』


    ◆ 伊理戶水鬥 ◆


    「哇~我們被誤會了呢~!」


    「不要講得這麽開心。」


    這是我認識她以來聲調最高亢的一次。原來你還能發出這種聲音啊。


    東頭在我的床上興高采烈地擺動著雙腿說:


    「她們完全以為我們上壘了呢~!從明天開始她們就會用『這兩個人昨天……』的那種眼神看我們了呢~!」


    「我在這裏煩惱,你卻在那裏興奮個什麽勁啊!你或許是無所謂,但我可是跟她們倆住在同一個家裏耶!你能體會那種家人嘴上不說卻小心翼翼對待你的心情嗎!」


    「沒關係啦,晚點再解釋清楚就好了呀。現在就先享受一下這種虛假的優越感嘛。」


    「自己也知道是假的啊……」


    「我是覺得弄假成真也無所謂喔?」


    說完,東頭在床上變成了仰躺姿勢。


    豐滿的胸部變成朝上,但可能是有胸罩支撐的關係,並沒有輸給重力而變形。


    而東頭用一種索求的眼神凝視著我──


    「──不覺得這個動作滿情色的嗎?缺乏防備地仰躺凝視對方這樣。」


    「是是是,很情色很情色。」


    「唔──!偶爾就滿足一下女生的自尊心又不會怎樣!」


    你又有那種自尊心了?


    就在我陪東頭聊一些冷到不行的笑點時,手機開始震動了。


    來電?……南同學打來的?


    「喂,你好。」


    『你現在可爽了對吧!』


    嗄?這種打招呼方式也太新奇了吧。


    『真佩服你這麽快就能接電話!正在休息?中場時間嗎?是不是很想掛我電話馬上進入第二回合啊!是不是期待著要揉東頭同學的巨乳心癢難耐了啊!難怪我那樣倒追你都沒興趣!』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總之你冷靜──」


    「水鬥同學──接下來換成趴著怎麽樣──?」


    『接著要從後麵來了是吧──!』


    「東頭!我在講電話不要跟我說話!」


    我好不容易才讓從一開始就暴跳如雷的南同學冷靜下來,把事情問個清楚。


    看來是有所誤會的結女向她求救了。


    『欸,你知道我在生什麽氣嗎?』


    「這問題你拿去問川波好嗎?」


    『這幾天啊,你們回鄉下啊,我都見不到結女啊,聽說今天你們就會回來啊,我一大早就在想:會打給我嗎?還是不會?結果真的打來了──!正在高興的說,她就跟我說朋友跟家人在親熱啊,跟我哭訴了一大堆!我現在就是在問你懂不懂我的心情啊!』


    「真的非常抱歉。」


    完全是一場飛來橫禍。那女的散播八卦的速度也太快了吧。當自己是流行感冒?


    『……所以呢?你們真的做了?』


    南同學口氣中帶著滿滿的訝異說了。


    讓第三者居中協調,以結果來說或許是做對了。


    「怎麽可能?是東頭被放在地板上的書絆到差點摔倒,我一時急著想扶她……」


    『然後力氣不夠大沒扶好一起摔倒的瞬間,就被人看到了?有夠老套……』


    「就是因為老套才難解釋清楚啊。」


    『坦白講,我現在正在懷疑你是不是在瞎掰。』


    「我想也是。」


    換作是我大概也會這麽想。


    『讓我問一下東頭同學。』


    「好。我開擴音。」


    我把手機改成擴音模式,對著在床上看書的東頭。


    東頭從書本裏抬起頭來說:


    「啊──南同學,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話說你被伊理戶同學推倒了?』


    「咦~?……嘿嘿,好害羞喔……」


    『罪證確鑿了。』


    「喂,東頭,別給我亂開玩笑。」


    幹嘛故意塑造出踏進新一個成長階段的氣氛啊。


    東頭不再故意忸怩作態,說:


    「水鬥同學很凶所以我就實話實說了,我還是處子之身。他還是一樣碰都沒碰過我一下。」


    『伊理戶同學真的是男人嗎?要是我的話最起碼早就生兩個了!』


    「嘿嘿。小孩撫養費會很可觀喔。」


    「你們就不能隻專注在正題上嗎?」


    我不過是誠懇而堅定地保持理智,為什麽非得遭到如此批判?


    「總之這下知道隻是誤會一場了吧?麻煩南同學幫我跟那家夥解釋一下。」


    『啥~?要我去解釋~?』


    「有什麽問題嗎?」


    『應該是伊理戶同學去解釋才合理吧,照常理來想。』


    手機裏傳來喀滋喀滋的聲響。好像是在吃零食。


    『要問我的話,我比較希望她繼續誤會下去。伊理戶同學你懂我的意思吧?』


    「……我懂。」


    對事情一無所知的東頭聽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南同學以前曾經過度執著於結女,甚至打算跟我結婚以成為結女的妹妹。後來發生東頭的一堆事情加上她跟川波的一堆事情,使得她乍看之下像是放棄了跟我結婚的計畫,但對結女的過度執著應該沒變。


    從這種立場來想,南同學的確沒有理由解開結女的誤會──


    『可是啊。』


    啪滋!手機裏傳來用力咬碎零嘴的聲響。


    『我更不能放著哭泣的結女不管,也無法容忍竟然有男生叫別人去安慰她。明白嗎?』


    「…………咦?」


    聽到她說的話,我的思維一時之間沒跟上狀況。


    「哭泣?……你說她?」


    『對啊?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我興奮地接起手機卻聽到這種聲音,你明不明白我的心情──』


    恕我失禮,但我沒把南同學開始碎念的怨言聽進去。


    她哭了?


    看到我推倒東頭的場麵?


    那樣,豈不是……好像她受到了打擊一樣?


    之前明明是她不理人。明明是她罵我罵那麽難聽。


    到底怎麽搞的……現在又這樣?


    「…………唉~~~…………」


    我歎了人生最大的一口氣之後,勉為其難地站了起來。


    然後把南同學還在滿口怨言念個沒完的手機,交給了東頭。


    「東頭,抱歉,你跟南同學聊一下等我回來。」


    「你要去找她?」


    「嗯。」


    我走向門邊。


    「我非得好好講她一句不可。」


    ◆ 伊理戶結女 ◆


    「……嗯啊……」


    我……我睡著了……


    跟曉月同學吐了滿肚子苦水之後,忽然覺得好累……然後就……


    不過睡了一下,感覺心裏舒服多了。還是說,是曉月同學聽我吐苦水才讓我好多了?下次得想辦法答謝她才行。


    ……不知道我睡了多久。東頭同學她……還在他房間裏嗎……?


    ──叩叩。


    「噫嗚!」


    突然有人來敲門,嚇得我肩膀跳了一下。


    這種敲門方式……我還有印象。今天是第二次了!


    「我要進去了。」


    「不……不行不行不行!真的拜托等一下!」


    我強迫剛睡醒的身體打起精神,於千鈞一發之際擋住房門,阻止了水鬥的入侵。


    我都還沒應門,你這笨蛋怎麽就想硬闖啦!


    「你、你要幹嘛……?」


    「進去再講。」


    「現、現在不行!」


    「為什麽啊。」


    因為我才剛哭過所以整個臉都花了,頭發也睡亂了,根本不能見人好嗎!


    「等、等我一下下就好……真的一下下就好!」


    我撲向化妝台,把一頭亂發整理好,又勉強掩飾掉哭腫的雙眼。很、很好。這樣就可以了。這樣除非湊得很近,否則應該看不出來……


    「好了沒?」


    「好、好了。可以了。」


    聽到門把轉動的喀嚓一聲,我忽然發現情況似乎不妙。


    不不不,哪裏可以了?


    儀容是整理好了,但心理準備完全沒做好。


    要我用什麽表情去麵對才剛跟東頭同學做過那種事的水鬥啊!


    但是,覆水難收。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房門無情地打開,水鬥一副心平氣和的表情走進房間裏來。


    ……真虧你能這麽氣定神閑的。剛才明明還忙著欣賞東頭同學的巨乳……!


    被我坐在床沿狠狠一瞪,「唉。」水鬥歎了一口氣。


    「我今天到底要進這個房間幾次才夠啊。不能一次解決嗎?」


    「……怪我啊?是你自己要來的吧……」


    「還不都怪你做出的事情讓我非得來一趟?」


    「嗄?」


    所以是我的錯嘍?我不知道你來找我做什麽,但還不都是你在隔壁房間做那種事……!


    ……不,其實想想,他那樣做也沒錯。兩個互相喜歡的人會那樣並不奇怪,而他的房間在我隔壁是因為我們是一家人。有時候當然也會發生那種狀況……


    「很抱歉打擾你擺出心事重重的表情,但你心裏所想的恐怕全都是自尋煩惱。」


    「咦?」


    水鬥在地毯中央盤腿而坐,神色平靜地說了:


    「你誤會了。我跟東頭剛才並不是在做什麽糟糕的事。」


    「……嗄?」


    我一陣光火。


    想找藉口開脫?有什麽必要這樣做?拿這種話掩飾你跟東頭同學之間的事,對她不會太失禮了嗎?


    「我誤會什麽了?你明明就推倒了東頭同學不是嗎!」


    「那個啊──我們隻是一時失去平衡啦。」


    「什麽鬼啊!」


    不但想說謊掩蓋事實,還抄襲我!


    「誰會相信你這種藉口啊!撒謊也不會先打草稿!」


    「哦?所以『一時失去平衡』不是個好藉口就對了?」


    「嗚唔……!」


    罵到自己身上了。


    可、可是……我那的確是在說謊嘛……


    「我們真的隻是失去平衡沒站穩啦。東頭被地板上的書絆倒,我急著想扶她,無奈肌力太差了。是說我幹嘛特地把她壓倒在硬梆梆的地板上?床是用來幹什麽的?」


    「嗚、嗚唔嗚……!」


    合情合理的理由刺進我的胸口。


    的、的確……旁邊分明就有床,是沒有必要特地在地板上做……


    那也就是說……真的是我太急著下結論了……?


    「你明明很愛看推理小說,觀察能力卻比智慧手機的臉部辨識功能還差耶。」


    「嗚……!」


    「照你這樣連華生都當不了。整個係列都要變成敘述性詭計了。」


    「嗚嗚……!」


    「一登場的瞬間就讓敘述性詭計成立,閱讀門檻也太高了吧。跟書腰上寫著『玩轉最後一行詭計』一樣惡劣。你這家夥簡直就像是穿著衣服會走路的『館』係列。我看隻有綾辻行人才寫得了你這種角色。」


    被你講成這樣感覺都有點帥氣了啦!


    「怎……怎樣啦……說的比唱的好聽,你就真的沒半點邪念嗎!」


    「嗄?」


    「就算你說失去平衡沒站穩是真的好了!她那麽可愛!胸部那麽大!而且……有個女生這麽喜歡你,你都把她推倒了!真的就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我有什麽權利說這種話?


    就算水鬥真的對她有非分之想好了,我也沒有半點權利可以來譴責他。


    腦袋明明很清楚這一點,嘴巴卻擅自講個不停。


    「絕對會覺得很幸運,或是想趁機撿便宜什麽的吧!你就真的一點都沒有想過趁亂偷摸她一下嗎!但你卻找藉口想掩飾這種念頭──」


    「我沒想過。」


    水鬥用堅定的語氣說了。


    「我一點那種念頭都沒有。硬要說的話,我隻有擔心東頭有沒有撞到頭。」


    「……少跟我耍帥了……」


    「我是說真的。」


    「那就證明給我看啊。」


    我提出了強人所難的要求。


    變成了一個最糟、最難搞的女生。


    「向我證明你就算壓倒女生,心裏也完全沒感覺啊。那樣我就相信──」


    「知道了。」


    水鬥站起來,靠近坐在床沿的我。


    咦?


    「證明給你看就行了吧?」


    「等──」


    連抵抗的機會都沒有。


    一被他抓住手臂的瞬間,砰的一聲,我就被壓倒在柔軟的床上了。


    「……………………」


    「……………………」


    在白晃晃的led日光燈底下,有著水鬥的臉龐。


    水鬥的細瘦手掌,把我的手臂按在床單上;水鬥立起的膝蓋,困住了我的雙腿。


    微熱的呼吸,細細地落在我的嘴唇上。


    像是被它融化了一般,我動動原本凍結的喉嚨說:


    「……什麽感覺,都沒有?」


    「……沒有。」


    「真的?」


    「真的。」


    「……你騙人。」


    「我沒騙你。」


    不,你騙人。絕對絕對在騙人。


    因為我的腦中,早就已經被填滿了。前天晚上的觸感重回腦海,所有腦細胞都在大喊著想要想起更多感覺。


    「……手臂,酸不酸?」


    我定睛注視著水鬥的眼睛,說了。


    「會不會──失去平衡?」


    假如水鬥真的毫無感覺,那就是意外。


    就隻是不可抗力。


    不用跟任何人道歉,也不用顧慮任何人的……心情──


    「……你……」


    我沒有回應水鬥的低語。


    取而代之地,我輕觸了一下水鬥撐在床上的手臂。


    隻要稍稍使力,讓手肘彎曲──這麽一個小動作,就足以破壞平衡。


    現在的平衡關係,也沒什麽不好。


    但是,即使如此,我還是──


    「水鬥同學──?結女同學──?我好像聽到有人大聲罵人──」


    喀嚓。


    東頭同學沒敲門,就直接把門打開了。


    「……………………」


    「……………………」


    「……………………」


    我、水鬥與東頭同學,全都當場當機。


    冰凍凝結的氣氛,使我們動彈不得。


    然後──過了十幾秒鍾後。


    東頭同學開始慢慢地關上房門。


    「不……不用顧慮我沒關係──……」


    「「隻是一時失去平衡啦!」」


    趁著門還沒完全關上,我們發自內心地大聲吶喊。


    「哎呀──差點把我嚇壞了。」


    我先把水鬥一個人趕回房間(繼續跟他待在同一個房間會讓我保持不了冷靜),然後拚命向東頭同學解開誤會。


    ……誤會?好吧,應該……可以說是誤會吧,嗯。


    意外的是東頭同學很輕易就相信了我的說法。但是……


    「一打開門的瞬間,我就全都了然於心了。啊──原來是這麽回事啊──難怪我會被甩──這樣。」


    「呃,嗯……原來如此……」


    我別開目光。


    「但同時我也想到,你跟他明明是那種關係,竟然還幫助我告白啊──真的假的啊──這樣。」


    「就、就是啊──太誇張了對吧──」


    我隻能不斷地別開目光。


    「不過我又覺得,如果是結女同學還可以接受──」


    「咦?」


    「結果原來是誤會啊!嚇死我了──」


    不不等一下,不要自己在心裏解決啊。這話我可不能當作沒聽見。


    「如、如果是我就可以接受?你不是喜歡水鬥嗎?」


    「咦?我之前沒說過嗎?我應該說過就算水鬥同學另外交到女朋友,我也沒關係吧。」


    「是好像聽你說過……」


    「但還是要看對象,不是嗎?假如對方是個把玩男人當興趣的賤貨,那多討厭啊。」


    「……也是。」


    「就這點來說,我覺得如果是結女同學就沒關係。雖然繼兄弟姊妹交往起來可能會遭遇到很多困難,但老實講,反正那又不關我的事。」


    東頭同學嘿嘿笑著。不負責任到這種地步,看了反而心情爽快。


    「但就算是這樣……我幫助你告白的那件事,你也不在意嗎……?」


    「那就要看怎麽解釋了嘛。也許是結女同學覺得就算隻是繼兄弟姊妹,要交往還是有心結,所以想讓水鬥同學另外交女朋友啊。」


    太懂事了。真希望她能把這種理解能力分一點給我。


    「不過全部都是誤會一場,對吧?」


    「呃,對,沒錯。我跟水鬥沒有在交往,完全沒有。」


    「是這樣啊──不過也是啦。繼兄弟姊妹談戀愛,也不是那麽常有的事吧。」


    沒錯,不可能發生這種事。沒錯沒錯,不可能,不過……


    ……原來是這樣啊。


    東頭同學她……即使我們交往,也不會怪我們。


    她願意原諒我。


    「東頭同學……」


    「怎麽了?結女同學?」


    我從正麵緊緊抱住了東頭同學。


    「我……希望東頭同學可以獲得幸福。」


    「我已經很幸福了喔?」


    她咿嘿嘿地笑著,說:


    「要是換成輕小說,早就以完美結局收場了。」


    這樣啊。


    那我希望,我也能早點變得像你一樣。


    要怎麽做才能夠像你一樣?


    隻要向水鬥傳達這份心意……請他接受我的感情……然後變回情侶……


    這樣真的就可以了嗎?


    這樣就能超越過去的我嗎?


    ◆ 伊理戶水鬥 ◆


    東頭從結女的房間回來後,「唔呼──」心滿意足地用鼻子噴氣。


    「我跟結女同學卿卿我我過了!」


    「……是嗎?那很好啊。」


    「是!」


    真羨慕這家夥永遠這麽開心。


    我由衷地心想──要是我也能像東頭一樣爽快地改變心態重新過日子,那該有多好。


    但是,我又忍不住心想:搞半天結女那家夥,到底是什麽意思?


    我當時是不是該……失去平衡?


    破壞掉這個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平衡,真的好嗎?


    ……或許不會怎樣。從法律上來說沒有問題。東頭也不覺得有問題。


    既然這樣,那不就沒有任何事情需要介意了?


    除了我個人的感情之外。


    我伸手到東頭的耳朵底下,從那裏用不至於抓亂的力道,稍微摸摸她柔軟的頭發。


    東頭就像一隻被摸的狗那樣眯起眼睛說:


    「怎麽了嗎──?」


    「輔助治療。」


    「盡量治盡量治。」


    我一邊用手指縫隙與掌心感受頭發的觸感與肌膚的溫暖,一邊想想這個摯友的為人。


    「東頭。」


    「什麽事──?」


    「改天,我可能會有重要的事情找你商量。」


    東頭眼睛連眨幾下……


    「那真是重責大任呢──我會加油的。」


    然後一如平常,語氣輕鬆地這樣回答我。


    「啊……已經這麽晚了啊。我得回家了……」


    「嗯。那我送你到半路。」


    「咦──?不用了啦。」


    「偶爾送一下沒關係啦。再說我們很久沒見麵了。」


    「那就……好吧……嘿嘿──」


    瞧她開心的。就隻有嘴上跟我客氣。


    我帶著東頭走下階梯。


    就在即將經過客廳門口時,嗯?總覺得心裏怪怪的。


    好像忘記了什麽事情……?


    我一頭霧水,從門沒關的客廳前麵經過──


    「啊!東頭同學,你要回家啦──?」


    由仁阿姨麵帶笑容跑了過來。


    老爸也從她背後偷看了我們一眼。


    由仁阿姨湊過來逼近東頭,說:


    「還好嗎?回得去嗎?覺得不舒服的話,吃過晚飯之後再走也行喔?要不然乾脆留下來過夜──」


    「不、不要緊!我回得去……!」


    「這樣啊。那就好……」


    嗯嗯?為什麽要這麽關心她?


    正在感到詫異時,由仁阿姨瞥了我一眼,然後迅速靠過來對我耳語:


    「(水鬥水鬥,我跟你說。下次東頭同學要來的時候,你提前幾天跟我說!)」


    「咦?」


    「(我們會找藉口出門不在家的!也會把結女一起帶走!好嗎!)」


    為什麽要不在家──啊。


    我頓時渾身異常冒汗。


    我忘了。


    並不是隻有結女一個人,看到我推倒東頭的場麵。


    由仁阿姨緊緊握住東頭的手,用發自內心的笑容告訴她:


    「恭喜你!今後水鬥也要請你多多關照嘍!」


    「好、好的。謝謝阿姨……?」


    根本大有問題。不光隻有我個人的感情。


    從今天起,由仁阿姨他們對東頭的認知就從「我的前女友」轉職成了「我的現任女友」。


    而後來結女收到圓香表姊的簡訊,我們才知道就這短短幾小時,這種認知已經擴及到了我的所有親戚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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