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完全嚇傻了。可以想象當時的場景,別說她,換成我當場都能尿褲子。


    也不知怎麽,恍惚之間,女人便進到棺材裏。棺材蓋兒一合,裏麵逼仄狹窄,一團漆黑。


    她在無比驚嚇之時,忽然感覺到棺材裏除了自己,還另有旁人。


    那人在黑暗中,輕輕對著她的耳垂呼呼吹氣。


    李媽媽嚇壞了,拚命掙紮。黑暗中的那人似乎伸出雙臂緊緊環住她,一動也不能動。


    耳邊傳來的呼吸聲,判斷不出是男是女。李媽媽大哭:“你是誰?你放開我好嗎,我要回家!”


    那人沒有說話,隻是緊緊抱住她。


    這時棺材在一晃一晃的搖擺,她馬上知道,這是四個小鬼在抬著棺材走。它們要帶我去什麽地方?


    她在棺材裏掙紮,又是踹又是蹬,可身後那人的雙臂環得牢牢的,像是兩根粗壯的繩子捆縛。加上狹窄的空間,左右騰挪有限,做的全是無用功。


    一個女人能有多大力氣,折騰一陣,額頭後背都是汗。棺材裏是密閉的,燥熱非常,僅有的力氣也都耗光了。


    她太累,索性也不動了。眼皮子沉重起來,不知何時睡了過去。


    也不知多長時間,等醒來時,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這是遼西農村比較常見的農戶場院。院子廂房邊上是牲口圈,養著兩頭驢。大門外的房簷下麵,掛著成串的紅紅辣椒,黃黃玉米,充滿了濃鬱的鄉土風情。


    院子裏此時架著幾口大黑鍋,裏麵熱氣騰騰,咕嚕咕嚕不知道煮著什麽肉,香氣彌漫在冰冷的空氣裏,聞的流口水。


    李媽媽站在院子中間環顧一圈,覺得此地此景,似曾相識,可怎麽想又想不起來。


    這裏的氣氛很怪異,有驢有鍋,卻空無一人。那幾口鍋裏的肉也不知是給誰預備的。


    她穿過院子,順著樓梯來到房前。門大開著,裏麵陰陰沉沉,光線很差,她還是走了進去。


    裏麵是廳堂,正中擺了個香台,上麵擺著一張放大的黑白遺像。看到這張遺像,李媽媽“啊”了一聲,全想起來了。


    遺像上是個麵容慈祥的老奶奶,花白頭發,滿臉皺紋,慈眉善目。這個老奶奶,是李媽媽小時候一個姨奶,人走的時候她還不過七八歲。當時的她,跟著爸爸回老家過寒假,正趕上這個姨奶猝死出殯。


    小孩子調皮,大人一時看不住,便自己溜進房裏,盯著姨奶的遺像傻看。那時正值黃昏,夜色籠蓋大地,模糊的光亮中,遺像上姨奶似笑非笑,像是活過來一般。


    李媽媽對類似焦黃老照片的這一幕記憶尤甚,很長時間刻在她的腦海裏。


    沒想到時隔幾十年,自己居然又重新回到了這個場景。


    她的記憶在緩緩蘇醒,她想起自己是被棺材抬來的。可為什麽來到這個地方呢?她下意識覺得,這一切都是有很深的寓意在。


    死者為大,不管發生的事情多麽蹊蹺,她還是走過去,在香台前,敬了三根長香。敬完香,她看到遺像前的兩盞長明燈,火苗微弱,似燃似滅。


    這可不好。在她老家有這麽個規矩,逝者會在家停屍三天,這三天裏,長明燈火是不能滅的,一旦滅掉,據說很不吉利,可能全家都不會平安。


    她拿起香台上的蠟扡,輕輕挑了幾下燈芯,火苗果然明亮了許多。


    她長舒口氣,一轉頭,看到了屍床。


    既然在家裏停屍,那肯定的有屍體停放的床鋪,所謂屍床。在屍體出殯下葬後,親戚們會瘋搶屍床上的被單褥子什麽的,據說把這些屍體用過的東西拿回家,能得到死者庇佑,全家安康。


    此時的屍床很怪,床上並沒有停放屍體。隻是在床頭放了個紅木小匣子。


    這匣子外麵雕龍刻鳳,紋的都是古木蒼鬆,看上去應該是個骨灰盒。


    李媽媽走了過去,坐在床上,把匣子抱在懷裏。


    她有一種很特別的預感,這匣子和自己息息相關,似乎有很重要的東西在裏麵。


    果然,匣子裏傳來一陣特別的聲音,“咯咯”“嗬嗬”,像是牙齒撞擊,又像是打嗝的聲音。


    匣子的蓋兒是上下拉伸的,她輕輕把住蓋子上的小把手,慢慢推了上去。


    匣子裏露出一張蒼白的臉,裏麵竟然裝的是個人頭!李媽媽抱住匣子,並沒有恐懼和害怕,因為裏麵的人頭是李大民。


    李大民的臉色白得就跟張紙一樣,而嘴唇則呈病態的豔紅,眼神迷茫,眼睛的焦點始終在漂移,像是得了重病。


    李媽媽夜思夢想的兒子居然人頭裝在這個骨灰盒裏,這場景實在是詭異的讓人窒息。


    女人一下哭了,眼淚落在李大民煞白的臉上,他忽然眨了眨眼,說了一句話:“媽媽……救我。”


    李媽媽捧著骨灰盒淚如雨下:“大民,媽媽帶你離開。”她抱著盒子,就往屋外走。


    剛到門口,便看到場院中央不知何時來了個人。


    這人穿著一身白色練功服,剪了個平頭,背身而立。他雙手呈拱禮狀,微微垂頭,看上去有些古怪。


    李媽媽剛要跨門檻出去,那人忽然動了,開始圍著院子繞圈。李媽媽這才看清楚,原來此人手裏舉著三根香,香煙渺渺,隨著他的動作,空中拉出三條細線。


    這時,院外黑壓壓來了一夥人。隻見人頭攢動,人擠人人挨人,也不知有多少個。這些人皆破衣爛衫,擠進了院子裏。


    別看有這麽多人,可每個人都麵目不清,像是隱在薄薄的霧裏。時間不長,院子裏擠滿了人,這些人渾渾噩噩,身體搖搖晃晃,看上去頗為詭異。


    穿著白色練功服的怪人,把長香舉起,嘴裏念念有詞。院子裏其他人像是忽然開了竅,蜂湧到那幾口黑鍋前,也顧不得裏麵沸水蒸騰,把手直接伸進去撈吃的。


    鍋裏也不知煮的是什麽東西,撈出來之後,黑黑乎乎,長短不一,看上去像臘腸又像是下水。那些人也不知道燙,直接塞到嘴裏,大嚼特嚼起來。


    那麽多人圍著黑鍋吃東西,咀嚼聲音不絕於耳,聽來像是到了豬圈。


    李媽媽躲在門後麵,想出去又不敢。這時,匣子裏的人頭說話了:“媽媽……救救我。”


    李媽媽哭著說:“我救你,媽媽不管付出什麽代價都要救你。”


    “媽媽……帶我走。”人頭說。


    李媽媽深吸一口氣,鼓足了勇氣,夾住小匣子出了大門。順著階梯下去,便是人滿為患的場院。


    她小心翼翼往下走,此時天空昏暗,夜風驟起,寒意順著身體延伸到心裏深處。她終於來到院子的邊緣,不遠便是圍著黑鍋吃飯的人群。


    她下意識覺得這些人很危險,可要出院子,必須穿過去,避又避不開。


    正猶豫害怕,匣子裏的人頭忽然嚶嚶哭了起來:“媽媽……我好痛苦,渾身難受,救救我啊。”


    當媽的一咬牙,繼續往前走,很快來到第一口鍋旁。那些人吃得津津有味,誰也沒顧得上看她。


    濃鬱的香味,彌漫在空氣裏,竟然產生一種醉酒的效果,聞之熏熏欲醉,腦子一陣陣犯迷糊。


    李媽媽既害怕也有些好奇,這鍋就算看起來挺大,可也架不住這麽多人跟餓狼似的狂吃啊,裏麵到底裝的什麽?


    她慢慢走過去,站在人群後麵往裏看。


    順著人縫看到,鍋裏沸水蒸騰處,漂著幾個人。他們半沉半浮,僅露出一張臉在水麵,身體在水下若隱若現。而外麵饕餮的人群,撈的竟然是這些人的五髒六腑,活生生從身上撕扯下來。


    鍋裏這幾個人的表情非但不是痛苦的,反而露出了笑容。笑容滿麵地看著別人吃自己的內髒,看了讓人發毛。


    李媽媽就算再是女漢子,也架不住這麽恐怖的場麵,她陡然一聲尖叫。


    院子裏所有的人都停了下來,齊刷刷回頭看她。


    白色練功服的怪人,雖然看不清五官,但感覺上他很憤怒,眉頭似乎都緊皺起來。大喊了一聲:“回去!”


    李媽媽嚇得就要往屋子裏跑,可剛上台階,就聽見匣子裏李大民說話,那聲音帶著極為悲慟的哀腔:“媽媽,媽媽,別回去,帶我走啊。”


    李媽媽站在階梯上,左右為難。這時,院子裏的人群開始朝她湧來,隨著他們的行進,一股肉眼可見的灰色薄霧也籠罩過來。


    那白衣怪人站在場院當中,從懷裏掏出一根笛子,輕輕吹動,聲音悠揚,隻是曲調很怪,聽起來七扭八拐的,很像是鄉間出殯的音樂。


    伴隨著聲音,人群轉過身,蹣跚又回到黑鍋旁,井然有序地繼續吃起來。


    “媽媽。”匣子裏李大民的人頭說話了,李媽媽低頭去看。


    李大民的表情忽然變得格外猙獰:“為什麽不帶我出去?臭女人,你去死吧!”隨之,人頭嘎嘎怪笑,五官扭曲,那表情簡直惡毒到了極點。


    伴隨著笑聲,女人在夢中驚醒。


    她從床上坐起來,看到丈夫目瞪口呆地看過來,而自己滿頭滿身流著虛汗,被單都濕了。


    “你怎麽了?做噩夢了?”李大民爸爸問。


    “我夢見咱兒子了。”李媽媽嘴唇顫抖,努力控製著情緒。


    李大民爸爸歎口氣,生了這麽個不省心的兒子,動不動就給你玩失蹤,誰受得了。


    他輕輕撫摸老婆的後背,忽然李媽媽說道:“咱們兒子是不是有個朋友叫劉洋?”


    李大民爸爸眨眨眼,想了想:“好像有,以前來過咱家吃飯,我記得還是你下的廚,怎麽了?”


    “我也夢見他了。”


    聽到這,我幾乎拍案:“阿……姨,你夢見我了?剛才你講夢的時候怎麽不說?這裏麵怎麽還有我?”


    李媽媽看著我,一字一頓:“我說了啊。你就是被黑鍋煮著的人之一,五髒六腑被掏出來吃。我看見你,一直在那笑啊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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