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得毛骨悚然,磕磕巴巴說:“阿,阿姨,你別騙我。”


    “我為什麽要騙你?騙你有意思嗎?”李大民的媽媽目光炯炯看我。


    我很少被一個女性這麽盯著,渾身不自在,想起剛才她說的夢裏那一幕,有點反胃。


    我躺在黑鍋裏被人吃?這是個什麽節奏,去他大爺的。


    我感覺自己被看不見的漩渦越扯越深,掙脫不出,渾身煩躁,我把煙頭狠狠摁在煙灰缸裏。


    “那個師父什麽時候過來?”我問。


    李媽媽已經不屑和我交談了,她靠在沙發背兒,一臉憂鬱地喝著咖啡。


    李揚咳嗽兩聲:“還有幾天吧,到時候我給你打電話。師父很厲害,也不是誰都能叫來的,我們李家付出了很多代價,賣了很多人情……”


    “你們談吧,我還有事先走了。”李媽媽看看表,站起身挎上女包。


    李揚趕緊道:“小姑,我送送你……”


    “不用,你們聊。”她蹬蹬推門而出,外麵溫度很低,她豎起衣領,哈了口白氣,神色非常憂鬱。我透過窗戶,靜靜看她,說實在的,也不知怎麽,這女人讓我有些著迷。


    我承認這很變態,她比我大二三十歲,完全長我一輩兒。可拋開世俗道德不說,她充滿了女性魅力,徐娘半老,風韻十足,更關鍵的是,聽完她那個詭夢,我感覺到她身上透出股說不出的邪勁。這股邪勁,讓我想起罌粟花,五彩繽紛,妍好千態,充滿了邪惡美感。


    我看她看得入神,隱隱生出一些預感,感覺到自己會死在這個女人手裏。


    李揚看我情緒不對,拍拍桌子:“你幹嘛呢?”


    我回過神,嗬嗬笑:“你小姑好像挺煩我,對我愛搭不理的。”


    李揚揉揉眉:“你別多想。她兒子失蹤了,當媽的肯定心裏煩躁。而且吧,你還和她兒子的失蹤有莫大的聯係,她恨屋及烏,當然怎麽看你怎麽煩。”


    我搖搖頭,感覺不是這麽回事。可細想又想不明白,覺得自己神經過敏,我又點上一根煙:“哪來那麽個師父。”


    “上海的,是我大伯托了很多關係才請出來的。據說是道家什麽宗門的嫡傳弟子,家傳絕學,專門替人看事,有半仙之體,非常厲害。師父現在還在香港,給哪個大富豪鎮宅呢,辦完了馬不停蹄上咱們這。”


    我聽得嗬嗬笑:“這師父厲害,還帶趕場的。”


    “這叫跑碼頭。”李揚道。


    我倆一起笑。笑完了,又都沉默不語,沒什麽話說了。


    李揚穿上外套,戴上帽子,對我說:“我走了,電話聯係。”


    “電話聯係吧。”我說不出的疲憊,隻想再坐坐。


    “goodluck。”他忽然說了句外語,然後匆匆走了。


    我坐在那半天才回過味,他說的是“好運”。


    外麵的天空,烏雲壓境,黑霧漫天,我心裏升起不詳的預感。


    我這個人心理素質很差,稍微有點事心裏就放不下,翻來覆去瞎想。這幾天,夜夜失眠,勉強睡會,全是噩夢。


    上班的效率很低,工作壓力也大,經常加班,我感覺自己已經到了一個崩潰的臨界點。


    有時候,我坐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看著外麵的夜色,心想,死也不算什麽糟糕的結果吧。至少到了那個世界,不用操心,不用害怕。


    我走到窗前,打開窗戶,冷風瞬間吹了進來,我抱住肩膀,把頭探出去俯視這片城市,心念一動,想起林霞,心跳驟然加速,想著如果跳出去就一了百了,擺脫煩惱了。


    正瞎琢磨著,電話鈴聲驟響,是李揚打來的。他在電話裏告訴我,師父已經到了本市,明天作法,要我一大早在家等著,他開車接我。


    我喃喃說,明天還要上班。


    “請假!”他把電話扣了。


    這個沒良心的,真粗魯。我哈了口冷氣,趕緊把窗戶關上。反正明天也不上班了,我還加個鳥班。我穿好外套,走出辦公大樓。


    外麵很冷,我想起明天的事情,沒來由一陣心悸,緊張得透不過氣。明天我會不會死呢?腦子裏蹦出李大民媽媽的形象,窈窕徐娘,成熟風韻,身體每個部位都透出強烈的誘惑,我下身都有些反應了。


    這種變態的性欲和對死亡的恐懼,摻雜在一起,讓我透不過氣來。可這複雜的情緒還真他媽的爽。


    就像是未經人事的小孩子,突然撞見父母做愛一樣,那種邪惡的扭曲的成人化東西已經超越了兒童心理的承受能力,既充滿淫靡的誘惑又散發著擊潰心靈的死亡氣息,像是開滿了黃泉河灘的血紅色彼岸花海洋。


    隨風搖曳,遍地紅花,美的讓我窒息。


    我沒有坐車,頂著寒風,一步一步走著,身體漸漸發熱,腦子裏翻來覆去想著明天的事。


    這天晚上我又失眠了小半宿,到後半夜才勉強睡著。正睡的香,被電話鈴聲吵醒。我迷迷糊糊接通,李揚在電話裏大喊:“你起沒起來?我已經到你家樓下了。”


    “等著。”我從床上爬起來,簡單洗漱,剛套上褲子,大門就被砸響。打開門,看到李揚一身寒氣站在外麵,焦急看表:“你能不能快點?”


    “著什麽急?”我邊說邊穿衣服。


    “道太遠,而且師父讓我們一早就得過去。人家說了,這件事很麻煩,恐怕會耽誤很長時間。”


    我打了哈欠:“那就弄到幾點算幾點唄,一天的時間怎麽都夠了。”


    “不行。”李揚道:“師父說了,這次觀落陰隻能白天弄,不能拖到太陽下山。”


    “靠。”我罵了一聲:“裝神弄鬼的。”


    穿上外套,出了家門,我和李揚上了他的車。很快駛出了小區。


    外麵天空陰沉,隱隱有雷聲,看樣子要下雨。


    車裏氣氛很沉悶,李揚顯得心事重重,悶頭開著車,也不和我說話。


    我靠在座位上,側臉看向窗外。外麵烏雲翻卷,一股股旋風吹得地上紙屑草根亂飛,隻聽“啪嗒啪嗒”天空落下的雨點,打在車窗上。


    下雨了。


    我的心情也被這陰雨天攪的無比陰鬱,昏昏沉沉睡著了。


    也不知什麽時候,我突然一個激靈醒過來,發現車還在開著,而外麵是一條坑坑窪窪的土道,早已看不到城市的高樓。


    “這是什麽地方?”


    李揚眼睛盯著前方:“這是我大伯在鄉下的房子。他退休以後沒事就來這種種地養養雞什麽的。師父交待過作法不能放在城裏,要選在人跡罕至的地方。正好,我大伯這套大瓦房派上了用場。”


    行吧,愛去哪去哪。我這一百來斤,今天全交給你們了,看著整吧。


    大概又行駛半個多小時,車進了個村子,李揚示意下車。我從車上下來,看到村路兩旁都是大塊大塊的莊稼地,此時已經入冬,黃土地一片荒蕪,偶有雜草,隨著狂風亂舞,一片蕭殺之景。


    外麵雨下的還挺大,我們都沒有雨具,隻好用手蓋頭,順著村路往裏跑。


    說是村子,可此地空空蕩蕩,連個人影都沒有。


    到了一處院門口,李揚示意我跟他進去。空蕩的院子裏,已經站了幾個人。


    他們都是四五十歲的成年人,有男有女,打著傘聚在一起不知說著什麽。


    看我們來了,他們迎過來,其中一個中年婦女說:“小揚,你們可來了。你小姑和小姑父等得都快急死了。”


    李揚沒接話,麵向我介紹:“這是我大姑。大姑,這就是大民那個朋友,劉洋。”


    那婦女點點頭:“小劉啊,辛苦你了。我們就不耽誤你們了,快進去吧。”


    我心情十分惡劣,胸口像是堵了千斤巨石,也顧不得禮貌招呼,隻是衝著他們點點頭。


    李揚撐起傘,拉我穿過院子,到了房門前。


    跨進門,裏麵是廚房,十分冷清。廚房裏用的居然還是老年間灶台壘的鍋,地麵是黑土地,屋裏透著陰冷。


    我看到李大民他媽,還有李大民他爸都在。另有一個穿著白衣黑褲,大概三十出頭的男人站在他們旁邊。


    李大民他媽白了我一眼,埋怨李揚:“你們可來了。”


    李揚抖了抖傘上的水:“我要開車接他,道兒太遠,也不好走。”


    李大民的爸爸走過來,拍拍我的肩:“小夥子,麻煩你了,找大民的希望落在你身上了。”


    他爸爸以前當過兵,身材魁梧,盡管五十歲了,可依然跟黑鐵塔一樣。我勉強笑笑:“叔叔,不客氣,能找到就好。”


    他爸爸轉過身對妻子說:“人都來了,就進去吧。不管怎麽樣,安全是第一位的,有什麽事就喊我。”


    李大民媽媽溫婉一笑:“知道了。”


    白衣男人走過來:“你是劉洋?”


    我心一驚,這就是那個師父?看起來貌不驚人啊。


    我點點頭。


    白衣男人說:“劉洋,李揚,唐女士,你們三人跟我進來。”


    從側門進去,是個小屋,屋子旁邊有一條通到二樓的樓梯。白衣男人說:“劉洋,李揚,你們先上去。唐女士,請到屋子裏換衣服。”


    李大民的媽媽沒表示任何疑議,徑直進入小屋,關上了門。


    我聽得暈頭轉向,怎麽還要換衣服?可此時氣氛壓抑詭譎,又不允許我多問。李揚已經沿著樓梯上去了,我隻好跟在後麵。


    走到一半,回頭看去,那白衣男人雙腳開立,雙手交叉放在臍下,一副淵渟山峙的派頭,守住門口一動不動。


    “他怎麽不跟上來?”我低聲問李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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