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模模糊糊如墜雲霧,如同在無邊的黑暗中不停下落,像一片飄在空中緩緩旋轉的樹葉,周圍一片混沌。在冥冥之中,我嚇得顫栗,有種不祥的預感,我會不會被永遠困在黑黑世界裏?身體本尊成了無知無識無所察覺的植物人。


    這種感覺也不知持續了多久,因為壓根就沒有時間概念,突然我就疼醒了。


    那種疼是從小腹發出來的,是真正徹骨的巨疼,像是什麽東西從肚子裏掙紮咬噬要衝破出來。我一下醒了,猛然睜開眼睛,見到了光亮,人影晃動,好半天才緩過來,我看到眼前的人影是李大民。


    他已經能站起來,雙手撐著一根木拐,一條腿撐地,一條腿軟綿綿拖著。我打量一下四周的場景,這是一間破爛狹窄的寺廟,微微光線透過窗欞而進,頭上是橫七豎八交錯縱橫的橫梁,梁上雕刻著許多古代的祭祀圖案。因為年代久遠,這些圖案都已經泛著歲月的深黃,蒼涼古樸。我看到自己躺在一張破床榻上,全身赤裸,雙腿開開,尤其那肚子,好家夥鼓鼓囊囊的,起了個大肚子,像是塞進大枕頭。肚子表麵,還凸起不平,似有什麽東西在裏麵遊動掙紮。


    李大民拄著木拐,一步一步移動到我的雙腿處,緊緊盯著下身,溫柔笑:“快出來了。”


    “我好疼啊。”我聽到“自己”說話,聲音很熟悉,是王雪。我這才意識到,我附身王雪了。


    李大民走到身邊,輕輕撫摸著我的頭發:“王雪,前世造孽,今生償還。你應該感激我,我是給你消業。隻有消業,才能了因果,安安心心轉世,重新為人。”


    劇烈的疼痛讓我睚眥欲裂,一大灘烏黑的血跡從下身噴湧而出,我看見從自己下身生出一樣東西,黑黑乎乎,又粗又長一截,還在那動彈,看的頭皮發麻。李大民走過去,把拐扔掉,捧著一大叢燃著的香火,嘴裏念念有詞,用渺渺白煙熏著我的下身。我慘叫一聲,肚子瞬間癟了,那東西生了出來。


    李大民拿在手裏,我滿臉冷汗,眼睛幾乎凝固在那個東西上。他拿著的,竟然是一條粗壯的腿,上麵掛滿黏液,一隻腳呈嫩嫩的粉色。我恍然大悟,李大民正在借用王雪特殊體質,用她的身體血脈為自己修煉抽骨換胎弄來的肢體。


    這一幕如同恐怖的噩夢,既詭異又虐心,我慘叫一聲暈死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就聽到耳邊有人竊竊私語,我稍稍動了一下,全身每個關節都在酸痛,特別冷。慢慢睜開眼,看到解鈴正在擦拭濕漉漉的腦袋:“師妹,我讓你拿水潑,你還真就潑啊。”


    秦丹嘟著嘴說:“哎呀,你還賴我。你成天滿嘴跑火車,誰知道哪句話真哪句話假。”


    “我到無所謂,看看劉洋吧。”解鈴說。


    我輕輕挪動了一下,哎呀呀呻吟,李揚和銅鎖用大毛巾給我擦著身子。可怎麽擦,我都覺得如墜冰窟,寒氣不消。解鈴搖頭,示意他倆讓開,讓秦丹取來一個空的汽水瓶子,也不知怎麽弄的,他雙手一掐瓶底脫落,然後捏著那玻璃瓶底,扣在李揚額頭。


    李揚驚呼一聲,還沒做出反應,隻聽解鈴說:“借陽氣一用。”


    隨即,他把瓶底拿下來,扣在我的額頭。真是神了,我就覺得一股陽火從額頂灌入,全身暖洋洋,如同洗了熱水澡,舒服勁別提了,美得直哼哼。


    解鈴又翻翻我的眼皮,道:“沒啥大事。”


    我掙紮著坐起來,在銅鎖的攙扶下,勉強站起來。眼前香爐裏三根長香,大約隻燒到五分之一處,香頭齊齊截斷。我看了看,問:“我們去了多長時間?”


    “大約十分鍾吧。”秦丹說:“香頭突然就斷了。我怎麽也招不回你們,沒辦法隻好用冷水澆頭。”


    李揚還挺惋惜:“老劉,你這一去挺凶險的。可惜十分鍾太短,什麽也看不到,不過人沒事就好。”


    “十分鍾……”我喃喃:“我在觀想境界裏度過了十天。”


    “啊?!”他們幾個一起大驚失色,就連解鈴都注視過來。我坐在椅子上,拿起一杯熱茶喝,感覺好多了。回憶起,穿古越今的那十天,點點滴滴,恍若大夢。十天大夢,不過現實中的十分鍾。這就是黃粱一夢吧。


    “你看到王雪了嗎?”秦丹輕輕問。


    我點點頭:“我已經知道他們在哪了。”


    “在哪?”李揚瞪著眼問。


    我用手指指地下:“他們在鬼門關。”


    古代寺廟一樣的場景在我腦海中浮現,那地方匯集了王冬梅和劉燕、女屍寧寧,現在又多了李大民與王雪。我苦笑,看樣子,這個鬼門關不想進也不行了。


    我閉上眼睛,大夢中一幕幕場景浮現,半晌才潤潤嗓子,把觀想中看到的事情仔仔細細說了一遍。


    講完的時候,已經過了很長時間,屋子裏靜悄悄的,誰也沒說話。每個人都沉浸在那玄妙的曆史長河中,前因後果,轉世輪回,難道冥冥之中真的有一雙命運之手在記錄每個人的功德?


    “林妙生我怎麽聽得這麽熟悉?”銅鎖疑惑地問。


    李揚道:“在王冬梅的壽衣遺言裏,提到過這麽個人。王冬梅生女奪舍修仙,這鬼主意就他媽林妙生在夢裏傳授的。這人不是好東西。”


    銅鎖又問道:“大觀元年是哪一年?”


    李揚對秦丹說:“小丹啊,百度一下。”


    秦丹瞪了他一眼,用手機查查說:“北宋的宋徽宗年間,1107年吧,這就是林妙生說的五百年前。老員外和小妾發生的時代應該在明朝萬曆年間。”


    李揚背著手在地上轉了兩圈:“現在可以肯定的是,老劉觀想中所看到紋著蝴蝶的小妾,就是劉燕的前前世。這個轉世人最早的年代或許能追溯到河南山村的肉身菩薩。據我們所知他曆代轉世的身份有:肉身菩薩、宋末年間叫圓印的高僧、折磨致死的小妾、建國後大煉鋼時期的無名和尚、集團老總尹秋風、還有現在的劉燕。”


    “那個老員外呢?”我問。


    李揚一聳肩:“自然是王雪的前前世。王雪折磨了小妾,那麽尹秋風自然就折磨她。前因後果,報應不爽。現在我納悶的是,王雪到底會不會轉世?從老劉和她對話來看,她不會,她一直想找到劉燕的下落得到轉世秘密。可是她的前前世,那個老員外,卻得到了轉世人寫下來的轉世秘籍。”


    秦丹搖搖頭說:“那份秘籍未必是真的。”


    李揚點點頭:“有道理。很可能是轉世人臨死前報複老員外,瞎寫混寫的。這東西反正也不可考,除非人死了才能驗證它的真偽。”


    銅鎖道:“混寫瞎寫也就罷了。就怕這樣,類似黃蓉重新瞎寫九陰真經給歐陽鋒看,結果歐陽鋒練的走火入魔,生不如死。”


    我一下站起來,吃驚地說:“你,你的意思是,轉世人瞎寫了一份轉世秘籍,老員外照此修煉,導致他後來雖也轉世,卻生生世世受盡苦難,比如說現在的王雪,打了幾次胎,還,還給李大民生肢體……”


    李揚拍拍我:“你不要激動。這裏的因果,你要搞明白。沒有前世老員外折磨轉世人的因,哪來的今生王雪受苦的果。天道循環,報應不爽。”


    我“啪”的一拍桌子:“簡直是強盜理論。王雪是王雪,老員外是老員外。雖然是轉世,但也不能稀裏糊塗算到一筆賬單裏。我這輩子這麽倒黴,就因為上輩子沒積德?簡直是荒謬。”


    李揚白了我一眼:“你跟我吵吵什麽,我又不是老天爺。如何轉世,如何因果相報,都在自然造化之中。老天爺怎麽整你,你就得怎麽受著!”


    解鈴在旁邊說:“劉洋啊,還記得你在觀照裏聽到那位仁兄念的那首詩嗎?……慚愧情人遠相訪,此身雖異性常存……雖然轉世,身體發生變化,物是人非,然而‘性’沒有變,你還是你。”


    銅鎖虛心請教:“這個‘性’字怎麽解呢?”


    “沒法說。”解鈴笑:“這是專有名詞,用什麽詞匯去做解釋都不完美,隻可意會不可言傳。你就這麽理解吧,雖然你轉世了,但一些為人最本核的東西還是沒變。”


    銅鎖喃喃:“我如果得到那塊三生石,一定要看看自己的前世是什麽人。”


    我苦笑:“我不看。知道那麽多有個鳥用,還平添煩惱。活好當下比什麽都強。”


    “現在首要問題還是怎麽去解救王雪。”秦丹提醒我們。


    此間種種,太過玄妙,我腦子裏出現了很多雜亂的場景畫麵,也不知就想起破澡堂子下麵的坑道。李大民用水泥填滿,究竟什麽緣故?他是不是找到了另外一條通向鬼門關的路?又由此,我想到那些奇異的黑色金屬麵。想著想著,忽然想到曾經在金屬麵裏看到過洪辰。


    我皺緊眉頭,如果裏麵發生的真是未來不遠的預言,那麽王冬梅附體的洪辰已經從鬼門關裏出來了,而且我還會和她打交道……靜謐的房間,魚貫而入的緊閉之門,特殊的儀式,也不知怎麽我想起了轉世娘娘。


    當初我就猜測,這個轉世娘娘會不會是劉燕,如今竟然和這個場景契合。我“騰”一下站起來,思索片刻,現在隻有找到洪辰和劉燕,才能知道如何出入鬼門關的方法,才能去救王雪!


    想到這,我用毛巾胡亂把身體擦了擦,套上自己的衣服要告辭。他們不解地看我,秦丹說:“老劉,你身體很弱,不要著急走。”


    我不想再拖累他們,找王雪是我私人的事情,而且我有種很壞的預感,這一去恐怕有極大的風險。我勉強笑道:“我累了,要回去休息。”


    “讓他走吧。”解鈴端起一碗茶,邊品邊說:“劉洋,你好自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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