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希與孝太郎的事情占據可藍的腦海,怎麽也揮之不去。在夢境之中前往另一個世界的真希不久前清醒了過來,一臉嚴肅地衝出一○六號房,因此可藍連忙叫醒孝太郎,要他去把真希追回來。可藍與真希曾經長期與孝太郎等人為敵,擁有同樣的煩惱,因此可藍才會對真希特別關心。


    「眼鏡女,快點抽卡!」


    早苗將好幾張卡片攤在可藍麵前,當成扇子上下揮動。眼見可藍遲遲不動作,早苗忍不住催促了起來。


    「不好意思,我在想事情……」


    「額頭都冒出好幾條皺紋了呢。」


    「皺紋定型可就麻煩了,還是別想那麽多比較好。」


    「嗯,這就對了。」


    對早苗報以微笑之後,可藍從上下揮動的牌組當中抽出一張卡片。除了晴海、真希與遺跡少女之外,其他七名少女正在進行遊戲。如同先前的慣例,勝利者可以獲得一窺另一個世界的權利。目前正在進行的是依照通路卡的指示在迷宮中尋找寶藏的卡牌遊戲。有好幾個終點,正確的終點卻隻有一個。玩家必須互相抽卡,最快抵達正確終點的玩家就是勝利者。


    「呃,我決定將從早苗那邊抽到的卡片直接放在場上,選擇繼續趕路。」


    「那我要補充一張卡片。」


    可藍把抽來的卡片攤開,放在自己的麵前,結束了這回合,早苗則是從卡牌堆裏麵補充一張卡片。這個遊戲最大的特徵在於是從自己選定的玩家手中抽卡,而不是從卡牌堆抽,這麽一來不但可以幹擾對手的作戰計畫,還可以從戰術相似的玩家手中抽走關鍵的卡牌,製造出對自己有利的局勢。遊戲規則雖然簡單,抽卡的過程卻具備高度的戰略意義。


    「現在輪到我囉,我要抽奇莉華的卡牌!」


    「哦,來這套?」


    「誰教你全身上下彌漫著一股危險的氣息,一定有什麽企圖!」


    「沒錯,不過你抽得到關鍵卡牌嗎?」


    「唔,你沒看卡牌是吧?」


    「當然,否則你就可以透過靈波來辨識了。嗬嗬嗬……」


    早苗與奇莉華展開激烈的心理攻防。這畢竟是決定下一個輪到誰回到過去世界的殊死戰,每個人都卯足了全力。


    ──真希還好吧……?貝德利歐已經追上去了,應該不會出事才對……


    眾人之中,唯獨可藍心不在焉。可藍還是很擔心真希,而且由於她長期與大家為敵的關係,並不打算急著前往另一個世界。可藍固然很想一窺自己跟孝太郎的關係出現大幅度進展的另一個世界,不過這也等於是必須麵對過去的自己所犯下的錯誤,動機自然不若其他六人那麽強烈。所以可藍的注意力全都放在飛奔而出的真希身上,也很想知道真希為什麽突然衝了出去。這當然也是因為真希跟可藍都抱持著同樣的煩惱。


    「咦?這麽一來,可藍不就抵達終點了嗎?」


    「……咦?」


    由莉佳的聲音將可藍拉回現實。距離可藍從早苗手中抽卡已經過了十幾分鍾,也輪到了可藍好幾輪。然而一直心不在焉的她完全沒有遊戲的實感,直到由莉佳出聲提醒,這才發現自己打出的手牌通往了終點。


    「唔唔,今天的可藍完全無法判斷。」


    「畢竟可藍擺出了一張完美的撲克臉。」


    「可藍殿下果然厲害。」


    提亞、靜香與露絲對可藍的表現讚不絕口。看在她們的眼裏,可藍確實是贏得漂亮。當然這並不是可藍預期中的結果。


    ──下一個輪到我窺視另一個世界……?


    這不過是心不在焉的可藍胡亂打出的手牌碰巧以最短路線抵達終點的結果,因此她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這個莫名其妙的勝利。


    「回來囉。」


    「我們回來了!」


    『嗚喵~』


    因此對於可藍而言,真希和孝太郎在她獲得勝利之後旋即返回一○六號房,這無疑是最大的幸運。


    從夢中醒來的真希自一○六號房飛奔而出的時候,可藍才剛從真希的口中得知她做了一個好夢,而另一個世界的她養了一隻小貓。結果話才說到一半,臉色大變的真希就突然衝了出去。可藍不禁擔心是不是發生了什麽嚴重的問題,所以才叫醒了孝太郎,讓孝太郎去把真希找回來。畢竟在這種緊要關頭,真希需要的是一個比可藍值得信任的人。


    「真、真希,你……?貓……?啊哈哈哈哈哈」


    結果真希帶著三隻小貓回來,這個超乎想像的發展頓時讓可藍忍不住捧腹大笑。真希的形象實在跟小貓扯不上關係,再加上可藍根本是白擔心一場,鬆了口氣的心情跟滑稽的感覺夾雜在一起,真的是要人不笑也難。


    「對不起,可藍……我必須確定這隻小貓在這個世界過得如何。」


    「啊哈哈哈哈……這、這個世界?」


    「是的。在夢境之中,我救了這隻小貓一命。」


    真希之所以衝出房間,主要是為了確認這三隻當中的其中一隻,亦即真希在另一個世界飼養的小貓是否平安。真希在夢中拯救了這隻小貓之後順利收編,這是否意味著這個世界的小貓並未得救?──擔心之餘,真希才會自可樂娜莊飛奔而出。


    「既然都帶回來了,代表小貓平安無事吧?」


    「嗯,是裏見救了它。」


    「找我?」


    這時孝太郎從玄關走到外麵,手上拿著湯碗和紙盒裝的牛奶。這些當然是為了貓咪所準備的。


    「沒有,隻是提到你跟貪睡喵而已。」


    「嗯?是哦?」


    於是孝太郎蹲了下去,將牛奶倒入湯碗,三隻貓咪立刻靠過來嗅了嗅。嗅了一段時間之後,最小的那隻貓咪開始啜飲牛奶,兩隻體型較大的貓咪則是在一旁守候。


    「最早發現這隻小貓……貪睡喵的人其實是早苗。她感應到遠方傳來快要溺死的氣息,叫我趕快前往搭救……」


    「小女子早苗立誌成為友善動物以及自然的魔法少女……好久不見了,貪睡喵!」


    「嗚喵~!」


    繼孝太郎之後,早苗也在屋外現身。三隻貓咪似乎認識早苗,並不像先前第一次見到可藍的時候那麽緊張。


    「冷靜下來仔細回想,其實在另一個世界的時候,裏見和早苗也在我之後出現了。」


    真希是在試圖搭救小貓的時候遇見孝太郎,因此就算沒有這段邂逅,小貓也會被孝太郎所救。當初真希一醒過來就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所以才沒想到這一點,此時此刻的她不禁露出尷尬的笑容。


    「所以是白操心一場……唉……嚇死人也不是這樣……」


    理解事情的原委之後,可藍重重地歎了口氣。這當然是鬆了口氣的歎息。可藍還是特別關心真希。


    「……可藍,原來你也是有優點的。」


    將可藍的反應看在眼裏,孝太郎不禁微微一笑。由於天生的個性使然,再加上經驗不足的關係,過去的可藍總是刻意與他人保持一段距離。如今這樣的可藍居然也會主動關心真希,這對孝太郎而言可說是相當罕見的現象。


    「我、我也會關心其他人好嗎?」


    「我不是說這樣不對,也沒有嘲笑你的意思。」


    「所以是怎樣?」


    「以前你不是說過,想要成為超越阿萊亞陛下的皇帝嗎?」


    「能不能實現姑且不論,身為一個皇族,這本來就是理所當然的願望。有什麽不對嗎?」


    「現在我開始覺得似乎真的有那麽一點可能了。」


    跟阿萊亞比較起來,可藍的不足之處在於理解與他人相處的意義以及重要性,還有相關的經驗。單就智力與勇氣而言,可藍絕對不比阿萊亞遜色,對於科學的理解以及未來的視點更是遠勝於阿萊亞。現在的可藍想要超越阿萊亞,或許已經不再是癡人說夢了。孝太郎就是感受到這一點,才修正了他對可藍的評價,而且打從心底替可藍感到高興。


    「……沒、沒事突然提起這個……我、我……」


    可藍滿心以為孝太郎是在嘲笑自己,臉上露出極度不悅的神情,結果孝太郎的解釋讓可藍的表情出現劇烈的變化。隻見她羞得麵紅耳赤,低頭逃避孝太郎的視線,雙手的指尖繞來繞去,簡直就像是突然被自己喜歡的人告白的模樣。誕生於皇家的可藍向來以成為最偉大的皇帝為目標,如今受到自己心目中最偉大的騎士──孝太郎的當麵肯定,自然是非同小可的一件大事,重要性甚至遠勝於心儀對象的主動告白。畢竟成為最偉大的皇帝之後,意味著最偉大的騎士也將會常伴左右,直到終老。


    「可藍啊,裏見嘴巴上雖然這麽說,其實心裏麵也希望你永遠是個皇女喔?」


    一直保持沉默的真希忍不住開口了,表情看起來相當快樂。


    「啊!喂!」


    孝太郎原本一直笑咪咪地看著可藍,真心話被真希道破之後,頓時緊張了起來。


    「咦……?這是什麽意思?」


    「雖然希望你的夢想得以實現,裏見心裏麵還是盼望你永遠是屬於他一個人的公主。」


    「我、我才沒有……」


    「沒有嗎?貪睡助,你聽裏見居然說這種話啦!」


    「嗚喵~」


    真希抱起三隻貓咪當中最小的一隻,朝著孝太郎微微一笑。小貓咪以臉頰磨蹭真希的手指,似乎非常信任真希。再回過頭來對照不敢將內心的真實情感表現出來的孝太郎,真希頓時覺得連小貓咪都比不上的孝太郎實在很好笑。


    「……」


    結果孝太郎無言以對。畢竟他之前在遺跡少女的麵前許下願望,希望可藍以及其他少女永遠陪伴在他的身邊,現在再怎麽辯解也是無濟於事。孝太郎恨不得立刻消去這段記憶,不要等到午夜零時。


    「……就算真的成為皇帝,我也是你的……呃……還是不會改變的……」


    幸運的是可藍在這方麵也跟孝太郎差不多。可藍向來不擅於表達內心的情感,一旦麵對並非看上可藍的能力或是家世、而是對可藍本人抱持好感的對象,根本不知該如何是好。現在的可藍根本無暇嘲諷孝太郎的狼狽樣。


    「不、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若你真的想要跟阿萊亞陛下看齊,往後可就辛苦了。」


    「呃?」


    「成為皇帝之後,必須跟互相對立的敵人結為盟友,就跟過去的我和你一樣。這應該是你最大的罩門吧?」


    「……貝德利歐……」


    孝太郎說中了可藍的心事。或許孝太郎隻是想要藉此改變話題,然而這對可藍來說,卻是非常寶貴的忠告。若可藍真的成為皇帝,勢必不可能將不同的聲音悉數鏟除。不是可藍主動退讓,就是對方選擇妥協,或者是雙方各退半步,這才是所謂的政治。孝太郎說的沒錯,可藍必須跨越不同陣營之間的互相對立。


    「這不是剛好嗎?」


    「怎麽說?」


    「窺視另一個世界,就可以看到你我互相對立的局麵了。為了日後著想,我一定會仔細觀察的。」


    孝太郎的這番話讓猶豫不決的可藍堅定了決心。若日後必須跨越無數次的對立,一開始跟孝太郎之間的對立根本不算什麽。相較於日後可能遇見的敵人,至少孝太郎與可藍的對立是出於善意。唯有正視這個問題,超越阿萊亞的夢想才有實現的可能。此時此刻的可藍終於鼓起勇氣,願意麵對愚蠢的自己了。


    雖然已經下定決心,真的麵對自己過去所犯下的錯誤之際,還是對可藍造成莫大的打擊。當時所發生的種種真的是令人不忍卒睹。一開始是第一次戲劇公演的前一天,可藍依然是記憶猶新。當時可藍以絕對的自信布下陷阱,準備致提亞於死地。


    『你這個冒牌青騎士,竟敢破壞我的計畫!』


    這個世界的可藍氣得暴跳如雷。身穿藍色盔甲的孝太郎當著可藍的麵前,在爆炸所引發的煙霧當中現身。隻見孝太郎的雙臂環抱提亞,顯然是在爆炸中舍身相護。


    『邊境的化外蠻族也敢破壞我的好事,不可原諒!』


    這個時候的可藍對作戰計畫抱持著絕對的自信,結果卻被孝太郎破壞。顏麵盡失的可藍完全失去了理智,扭曲的表情異常醜惡,說話的語氣也流露出令人為之膽寒的惡意。


    ──連對方體現騎士道的事實都視而不見,驕矜自負、目中無人,咒罵對方為邊境的蠻族。最可怕的是臉上的表情和說話的語氣……完全看不出皇帝應有的風範……唉……


    在一旁觀戰的可藍一副懊惱的模樣。親眼目睹自己過去的嘴臉,可藍頓時感到莫名的失望以及羞愧,身體更是微微顫抖。過去的可藍並未意識到自己欠缺皇帝的氣度與風範,滿心以為隻要打倒提亞,自己就可以成為皇帝。或者是有成為皇帝的機會。不過就算真的成為皇帝,也隻會成為在曆史上遺臭萬年的暴君。


    『提、提亞,你沒事吧?』


    『在你的舍命保護之下,我當然一點事情也沒有!放心吧,隻是燒焦了幾根頭發而已!』


    另一個讓可藍大為受挫的原因,在於孝太郎與提亞此時此刻的關係。


    ──貝德利歐和提亞蜜思林的關係,在這個時候就已經漸入佳境了……


    事實上這個時候的提亞與孝太郎,尚未完全跳脫競爭對手或是朋友的框架,不過騎士與皇女、少年與少女之間的關係卻已經逐漸萌芽。經過長時間的磨合之後,兩人都產生尊重彼此的意識。


    ──相較之下,修瓦加的明日之星根本沒得比……太慘了,完全不是對手。席格納汀不可能會保護這樣的我……


    『呀啊啊啊!不、不行!防護罩的等化器快要撐不住了!!』


    『喝啊啊啊啊!!』


    『我、我的防護罩,居然被如此輕易打破!?』


    席格納汀,人稱王權之劍的皇家至寶。它的力量保護了孝太郎,也等於是保護了提亞,卻將可藍排除在外。非但如此,可藍甚至被席格納汀的力量所製,眼看著就要落敗。這意味著此時此刻的可藍並不具備皇族以及皇帝的氣度,才未受到席格納汀的保護。


    ──若立誌成為皇帝,就必須從對立之中尋求和解……不能刻意忽視對立的存在……


    感受到自己的不成熟,以及提亞的遙遙領先之後,可藍的心情異常沉重。然而她並未逃避自己的黑曆史。既然要成為超越阿萊亞的皇帝,就不能不正視自己的過去。


    接下來的時間,可藍還是在尷尬與羞愧的心情之中度過,這時情況出現了重大的變化。事情發生在第二次戲劇公演正式演出的當天。


    『光憑你一個人,就可以守護一切嗎!?就憑那一把破爛的長劍,就可以保護大家嗎!?』


    『我就是要保護大家,就是要讓每一個人都能實現她們的侵略計畫!!』


    第二次對決的結果,孝太郎將可藍逼入絕境。結果可藍拿出開發中的秘密武器──超時空反發彈。然而這個幹預時間與空間的武器卻因為孝太郎的斬擊發生故障,將剛好在附近的孝太郎與可藍送往過去的佛德賽。


    ──幹得好,貝德利歐。終於阻止了那個愚蠢的女人……真搞不懂我到底在做什麽……


    目睹一切的可藍忍不住替孝太郎喝采。即使必須麵對自己的黑曆史,可藍還是樂見孝太郎阻止了自己愚不可及的行動。這也讓躲在一旁觀看的她終於從痛苦的煎熬獲得解脫。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真正的青騎士到底在哪裏……」


    被送往過去的佛德賽的另一個可藍將孝太郎留在阿萊亞等人身邊,一個人獨自行動。她必須在孝太郎替代青騎士的期間,將真正的青騎士找出來才行,否則曆史將會被改變,再也無法回到原先的世界。這也是原本敵對關係的孝太郎以及可藍暫時休兵的原因。


    「……應該跟皇女等人的移動路徑不會太遠,否則也不可能在危急時刻瀟灑登場……」


    可藍與孝太郎等人分手之後,已經過了三天的時間,卻依然沒發現青騎士的行蹤。一開始,可藍將目標鎖定在阿萊亞被敵人追上的那座懸崖附近的村子以及部落。既然曆史上的青騎士在危急時刻拯救了阿萊亞,應該會在懸崖周邊的區域留下蛛絲馬跡才對,結果卻是白忙一場。沒有人聽過雷歐斯這個名字,也沒見過身穿藍色盔甲的騎士,這就是可藍四處打聽之後所得到的答案。無奈之餘,可藍隻好朝著村子的出口前進,準備前往下一個村子。


    「……啊!」


    就在可藍準備通過村子的大門之際,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於是她的注意力集中在正前方的森林,以及位於森林另一頭的那座懸崖。


    「難道她們其實並不是在那個地方被青騎士所救!?」


    孝太郎和可藍當初是在那座懸崖遇上阿萊亞,可是萬一阿萊亞在兩人沒出現的情況下依然保住一命呢?例如阿萊亞跳下懸崖,結果奇跡似地生還,或者是被敵人抓到之後又發生了什麽事情。當時的情況確實很容易令人產生阿萊亞是在那座懸崖遇上青騎士的錯覺,然而事實上未必如此,這就是可藍的新發現。


    「若真如此,就必須重新思考了。」


    於是可藍雙手抱胸,陷入了沉思。如果孝太郎並非代替青騎士拯救阿萊亞,而是比曆史上的時間點還要早一步出手搭救的話,勢必得擴大預測青騎士可能的移動範圍。歸納出這個結論之後,可藍操縱手環型的電腦,重新在地圖上標示真正的青騎士可能的移動路線。


    「大概就是這樣吧……目前隻剩下四天的時間,也不知道能不能每個地方都繞上一圈……」


    標示完畢之後,可藍的雙腳輕輕一蹬,旋即飛上了天空。可藍身上搭載了控製周邊重力場的小型裝置,可以讓她在空中自由飛行。之前為了避人耳目,可藍盡量不在村落附近飛行,如今在這種時間緊迫的情況下,也顧不了那麽多了。


    「……一想到唯一的線索竟然是提亞蜜思林寫的劇本,除了不是滋味之外,也有不能盡信的疑慮……而且高空又冷得令人直發抖,真是衰到家了……」


    飛上天空的可藍重重地歎了口氣。可藍在過去的佛德賽展開行動的時候,主要是參考孝太郎手中的劇本。由於劇本是提亞寫的,可藍等於是藉助敵人的力量。而且這並非史料,而是戲劇公演的劇本,內容未必符合史實,多少有加油添醋或是刪減省略的地方。在這種情況之下,自然不能完全相信劇本的描述。簡而言之,發現自己隻能仰賴敵人所提供的線索來行動,這點著實令可藍感到窩囊。更何況還是可信度不怎麽樣的線索。


    「……哈啾!」


    而且高空又特別冷。收獲祭即將到來,四周早已彌漫著冬天的氣息。而且可藍飛得愈高,氣溫也就降得愈低,刺骨的寒風迎麵而來,想躲也躲不掉。這種高空中的寒意,也是讓可藍一肚子火無處發泄的原因。


    孝太郎扭乾毛巾,疊在可藍的額頭上,然後打量著她的氣色。可藍的雙頰微微泛紅,不過這並不是因為害羞的關係。


    「結果不小心感冒了,隻好提前回來嗎?」


    當初搜索青騎士的預定時間是七天,然而可藍不慎感冒,提前在第五天回來。畢竟這幾天都沒什麽休息,之後又頂著寒風飛來飛去,結果把身體搞壞了。如今可藍已經跟孝太郎等人會合,躺在大馬路邊的旅店床上養病。


    孝太郎親自照顧可藍的原因,在於可藍手邊的醫療器材不能被其他人發現。而且這個世界也隻有孝太郎知道醫療器材的用途。總之醫療器材不能輕易示人,畢竟難保不會讓未來的技術改變過去的曆史。這點就算是阿萊亞和其他夥伴也一樣。


    「……有什麽意見嗎?」


    感冒之後的可藍雖然發著高燒,語氣卻十分冰冷。這個時候的可藍跟孝太郎之間還是有一段距離。目前兩人雖然處於停戰狀態,之前畢竟是互相敵對的關係,在情感上還是有些許的疙瘩。


    「一開始確實是大有意見,不過想想你這個人就是這樣,沒什麽好說的。」


    孝太郎當然也一樣,不過可藍躺在病床上的模樣還是讓他冷靜了下來。自從來到過去的世界之後,可藍一直沒能好好休息。在這種情況下四處打聽青騎士的下落,也難怪身體會出狀況。一想到這裏,孝太郎頓時將內心的埋怨吞進肚裏。


    「再說我也知道什麽時候應該罵人,什麽時候不應該。你這次的任務本來就頗有難度,現在不是罵人的時候。」


    真正的青騎士迄今依然下落不明。沒有人知道沒遇見阿萊亞的青騎士到底跑哪去了,可藍隻能在有限的時間中,漫無目的地四處搜索。就算是孝太郎親自出馬,也沒有找到人的自信,代表了這真的是高難度的任務。簡而言之,現在不是罵人的時候。


    「對不起,搜索行動無功而返……」


    或許是見到孝太郎不願怪罪可藍的態度。可藍緊繃的表情緩和許多,說話的聲音也溫和了不少。


    「所以你的搜索行動大概有什麽進展?」


    「這個嘛……首先我將阿萊亞等人的移動路線標記在地圖上,一一探訪沿線的城鎮以及村莊。」


    「原來如此,相當聰明的做法。」


    之後兩人針對彼此所麵臨的情況做出詳細的說明。此時此刻的兩人沒有互相敵對的緊張情緒,可藍的感冒顯然大大改善了兩人之間的關係。


    ──這下子可有意思了,多虧這感冒,反而讓局勢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另一個可藍正以好奇的眼神打量著兩人。在一旁觀察的可藍當初在這個時候並未感冒,孝太郎也要等到兩天之後,才會像現在這樣跟可藍說話。這次的感冒讓兩天之後的事情於現在發生,孝太郎和可藍之間的進展等於是提前了兩天。


    ──一個人的命運真的會因為一點小事而改變……


    可藍有沒有感冒真的隻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卻替可藍與孝太郎之間的關係帶來莫大的轉變。而且這兩天的差異,想必會替兩人往後的關係注入更大的變數。


    「說起來差不多該……嘿唷!」


    「呀啊啊!?」


    交談期間,可藍突然尖叫一聲,同時縮起了身子。原來是孝太郎站了起來,整個人眼看著就要壓在可藍身上。


    「不要緊張,隻是替你換一條新毛巾而已。我不會對你亂來的。」


    其實孝太郎沒有什麽特別的意思。隻見他拿起疊在可藍額頭上的毛巾,放進木製的臉盆開始清洗。兩個人聊了好一段時間,差不多該換條新毛巾了。


    「原、原來是這樣……?」


    「你以為我想怎樣?」


    「這……一個男人會對躺在床上的女人做出什麽……還不就是……」


    「笨蛋,我也會看情況好嗎?怎麽可以對病人做出那種事?」


    即使是自己的敵人,孝太郎也沒興趣對一個毫無抵抗能力的病人做出無禮的舉動。可藍的臆測讓孝太郎大為光火,忍不住加重了語氣。


    「說、說的也是,對不起。」


    可藍也知道孝太郎就是這種頑固老派的硬脾氣,隻好乖乖承認自己失言了。這當然也是因為孝太郎在病榻照顧自己的關係。


    「再說你可是我能不能回到現代世界的唯一希望,說什麽都不能惹你生氣。這點你應該也是一樣的吧?」


    「啊、嗯……彼此彼此……」


    沒有可藍的幫忙,孝太郎就無法回到地球。少了孝太郎的協助,可藍就會改變曆史,回到不一樣的未來。想要回到原來的世界,兩人都需要彼此的力量。


    「一旦在這個時候惹你生氣,難保你不會在返回地球的途中,把我丟在外太空。」


    「是有這個可能……」


    「所以在回到現代的地球之前,我可不想把我們之間的關係給搞砸了。」


    「……暫時休兵的意思?」


    「我比較希望永遠休兵……」


    一直注視著可藍的孝太郎,突然將視線移往窗外的星空。


    「……」


    可藍知道孝太郎正在凝視著什麽。孝太郎的視線超越了遙遠的時空,落在位於地球一隅的提亞以及其他夥伴身上。『永久休兵』的提議,顯然也是為了她們。


    「總、總而言之,我也希望可以暫時休兵。一旦你在這個時代做了什麽奇怪的事情,難保不會對現代造成影響!而且在找到真正的青騎士之前,你還是得暫時扮演青騎士的角色!」


    體認到這一層的道理之後,可藍的語氣也自然強硬了起來。在你眼前的人是我,好好看著我啊──可藍單薄的胸中萌生出這樣的心情。然而可藍尚未察覺這種情感的存在,畢竟對孝太郎的敵對意識尚未完全消除,高燒也讓她的意識不是很清醒,無暇注意到自身的變化。


    ──真是教人看不下去……被背在身上的時候,明明就出現了心境上的變化……原來如此,提亞蜜思林她們最近看我的時候,應該也是這種感覺吧……?


    有所察覺的人,隻有觀察這個世界的可藍而已。由於自己是局外人,可以保持客觀的角度,才意識到這種感情的存在。這也讓可藍知道在原本世界的其他夥伴是怎麽看待自己的,相信她們應該也對自己打死不承認的態度感到十分無力吧。


    ──等到醒過來之後,還是稍微坦率一點吧。繼續隱瞞也沒什麽意義,反正大家應該都已經知道了。相信貝德利歐應該也是……


    此時此刻的自己,讓可藍找到了一直尋尋覓覓的答案。既然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抵死不承認也無濟於事,對自己更沒什麽好處。不但有損自己跟朋友以及心儀對象之間的關係,也很難跟成為皇帝之後的敵對勢力和平相處。若是基於戰略而需要故意這麽做的情況,當然不在此限。


    咚咚。


    就在從旁觀察的可藍下定決心的時候,房門發出聲音。好像有人從外麵敲門。


    「哪位?」


    『是我。』


    「阿萊亞殿下!?」


    來者竟然是阿萊亞。讓皇女在門外久候畢竟有失禮數,孝太郎連忙站了起來,快步奔向房門。


    「……人家也是皇女……」


    ……人家也是皇女……


    目睹孝太郎的背影,兩個可藍同時開口說話。平平都是皇女,待遇也差太多了吧?雖然知道阿萊亞的情況特殊,可藍心裏麵還是有些不是滋味。不過反應雖然一樣,兩個可藍的感受卻未必相同。從旁觀察的可藍發現孝太郎並未將自己當成皇女,心裏麵多少還是有些竊喜的。


    「我替兩位送餐過來了。」


    「您隻要請人吩咐一聲,讓我自己去拿就好了。」


    「嗬嗬嗬……我也想探視可藍的病情,就順便端過來了。」


    「讓您擔心真是不好意思。啊,請交給我吧。」


    「好的,麻煩你了。」


    阿萊亞笑著將餐盤交給孝太郎。臉上的笑容流露出全盤的信任,沒有絲毫的防備,從旁觀察的可藍頓時想起了一件事。


    ──阿萊亞果然已經喜歡上貝德利歐了……


    從旁觀察的可藍是在收獲祭當天晚上,才意識到阿萊亞深愛著孝太郎。如今收獲祭雖然是兩天之後的事情,可藍卻已從阿萊亞身上感受到同樣的氣息。這顯然是每一個男人都無法抗拒的強大魅力。


    ──結果貝德利歐竟然婉拒阿萊亞的追求,選擇了回到現代。該說他真傻,還是頑固呢?不過身為青騎士,這也是無可奈何的決定……


    然而孝太郎最後還是決定跟可藍一起回到現代,代表他選擇了現代世界的眾家少女,以及一直陪伴在身邊的可藍。這正是可藍最大的驕傲。之所以還是嘴上不饒人,純粹隻是意氣用事罷了。


    「可藍,殿下親自為你送餐呢。」


    「……不敢當……這真是我莫大的榮幸……阿萊亞──不,阿萊亞殿下。」


    兩人雖然都是皇女,但阿萊亞在可藍心目中可是傳說中的人物,自幼崇拜的對象。如今阿萊亞親手替自己送餐,可藍內心的喜悅自是筆墨難以形容。對孝太郎的種種不滿,也因此衝淡了許多。


    「別這麽客氣,是我們承蒙你的鼎力相助。」


    「不敢當。」


    「由於你受了點風寒,所以我請人盡量準備比較容易吞咽的食物,希望可以幫助你盡快恢複體力。」


    「感謝殿下的體恤。」


    這一連串的對話當中,阿萊亞一直注視著可藍。雙頰雖然因為發燒的關係微微泛紅,應對方麵倒是不成問題,看起來應該是沒有生命危險。一想到這裏,阿萊亞緊繃的神情頓時緩和了下來。


    「對了,你現在有食欲嗎?」


    「既然是殿下的好意,多少還是吃一點。不過可以幫我切成小塊嗎?」


    「好啊。就算沒有感冒,你吃東西的時候本來就特別小口。」


    「是你的吃相太粗魯了好嗎?」


    「別管什麽吃相了,大口大口吃吧!養足體力之後,才能戰勝感冒。」


    「一下子吃那麽多,反而會吃壞肚子吧?」


    孝太郎依言拿起刀叉,將食物切成小塊。今天的菜色是麵包、濃湯以及清蒸魚片,這個時代的旅店一般都會提供這種簡單的料理。雖然比不上可藍在家鄉所享用的精致料理,倒也沒有什麽不滿──對料理本身沒有不滿,對孝太郎卻頗有怨言就是了。總之孝太郎喂什麽,可藍就吃什麽,彷佛是一隻嗷嗷待哺的雛鳥。


    「嗬嗬嗬……」


    阿萊亞將兩人的互動看在眼裏,不禁笑了出來。孝太郎和可藍立刻停止動作,以不可思議的眼神注視著阿萊亞。


    「認識兩位不久──呃,應該說見到雷歐斯大人背著可藍的時候,就覺得兩位的感情真的很好。」


    阿萊亞的眼睛閃閃發光,她是打從心底欣賞兩人之間的互動。不過兩個當事人的反應卻是截然不同。


    「沒那回事,這家夥不知道害我吃了多少苦頭!」


    「這應該是我的台詞吧!每次都喜歡多管閑事!」


    兩人對彼此的印象還停留在互相敵對的時候,現在隻是基於無奈,才不得不攜手合作。不過就算真的是基於無奈,兩人也共同度過了不算短的時間。彼此之間的關係已經出現了變化。兩人卻尚未意識到這件事,才會出現這種反應。


    「嗬嗬嗬嗬,看起來完全不是這麽回事呢,嗬嗬嗬……」


    阿萊亞不知道兩人的過去,純粹是站在客觀的角度來評斷,自然知道兩人之間的關係並不如他們所描述的那麽糟糕。至少跟孝太郎先前背著可藍的時候比較起來,現在顯然是親密多了。


    「這家夥天生是個陰險狡詐的小人,而且又很愛記仇,實在是很難相處。」


    「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吧?而且想法居然比老頭子還要老,還不知道在堅持什麽!」


    「不過可藍,就算是因為生病的關係,你好像不怎麽在意自己的睡相被雷歐斯大人看見呢。」


    「嗚!」


    可藍對貞操觀念向來有莫名的潔癖,認定自己的睡相隻能被論及婚嫁的對象看見。如今非但直接睡給孝太郎看,甚至在阿萊亞主動提起之前都不覺得怎樣,這種心境上的急速轉變,相信可藍自己也可以輕易察覺。


    「還有雷歐斯大人也是,即使不眠不休地照顧病榻上的可藍,也是毫無怨言呢。」


    「嗚!」


    孝太郎雖然對可藍百般挑剔,照顧起可藍卻是從不嫌累。就算是基於無奈,這真的是麵對敵人的態度嗎?經阿萊亞這麽一提,孝太郎這才猛然驚覺。自己到底把可藍當成什麽人?老實說孝太郎也愈來愈沒把握了。


    「通常我們都會把這樣的人歸類成感情不錯的朋友啦,嗬嗬嗬……」


    「……」


    「……」


    阿萊亞這麽一說,兩人不禁麵麵相覷。可藍的雙頰微微泛紅,不過這應該不是感冒發燒的關係。事實上孝太郎也一樣。


    ──難道我對這個家夥有好感?


    ──不可能,他可是我的敵人呢!


    到頭來還是兩人的矜持占了上風。沒那回事,一定是阿萊亞弄錯了。兩人所歸納出來的結論居然如出一轍,這實在是太巧了。


    可藍認為孝太郎與她之間的關係,應該是在感冒的時候出現重大的改變。自從那天開始,可藍的視線就自然而然地被孝太郎所吸引了。孝太郎自己應該也有感覺,之後對可藍的態度就變得愈來愈溫柔,感冒痊愈的那天也不例外。


    『這是什麽?』


    『我也不知道,畢竟兩千年前的生活已經超出想像了。』


    『嗯,要不要買一個試試看?』


    『什麽?』


    『反正是可以吃的東西嘛。你的感冒才剛痊愈,應該多吃一點。』


    『可是我不一定吃得下──』


    『吃不完的話,我來幫你解決。不管了,我們走吧!』


    『哪有人這麽霸道的啦,嗬嗬嗬……』


    收獲祭前夕的村子可說是熱鬧非凡,可藍和孝太郎聯袂前往村子閑逛。大病初愈的可藍需要曬點太陽,孝太郎才特別安排這項活動。收獲祭的重頭戲其實是在傍晚之後,不過白天的村子裏麵已經洋溢著慶典特有的歡樂氣氛,村民的臉上都帶著燦爛的笑容。


    『在現代的佛德賽,那種類似氣球的鳥也是隨處可見嗎?』


    『幾乎看不到了。從現在算起大概三百年之後,就幾乎被來自南部的野獸吃光了。』


    『體型圓滾滾的,大概也很難逃走吧。』


    『你很喜歡?』


    『嗯。長相逗趣,很討人喜愛。』


    『說起話來怎麽跟小孩子一樣?』


    『你跟我本來就是小孩子嘛。』


    『說的也是,差點忘了。嗬嗬嗬。』


    可藍和孝太郎暫時置身於喧囂的氣氛之中。這對可藍而言,無疑是相當特別的回憶。可藍平時總是窩在研究室,很少跟其他人出門,因此被孝太郎帶出來逛街的回憶,自然成為可藍心中最亮眼的一部分。


    『一旦阻止敵人在水源下毒,多少都會讓曆史產生改變。不過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到時候你勢必會被追究責任……也是啦。佛德賽那邊我不是很清楚,不過地球應該不會出現什麽變化,你就暫時住在我那邊吧。』


    『那間又窄又舊的公寓?』


    『千萬別這麽說,否則會被房東宰掉的!』


    『房東?啊,你是指那個跟怪物沒兩樣的家夥……』


    『千萬別在她本人麵前這麽說。』


    『以、以後我的衣服我自己洗!』


    『為什麽?你不是忙著治療病患嗎?』


    『就算再怎麽忙,還是有應該堅持的底線!』


    『現在是非常時期,就別在意這種小事了。』


    『讓青騎──不,讓男人替自己洗內衣,這可不是什麽小事!』


    『幹嘛這樣?真是個怪人。』


    『你不但對阿萊亞特別體貼,也很疼愛夏露露呢。』


    『也是啦。夏露露畢竟是皇族,現在又是非常時期。再加上她的年紀那麽小,沒有不特別疼愛她的道理吧?』


    『我也是皇族,一樣處於非常時期。雖然不若夏露露稚嫩,年紀也沒大到哪去吧?』


    『你──』


    『我怎樣?』


    『──該怎麽說呢?嗯……不知道該如何形容。』


    『那就以行動和態度來表達。』


    『……大概是這樣吧?』


    我捏。


    『貝德利歐!立刻把你的髒手從我的臉上移開!』


    『不是你要我用行動來表達的嗎?』


    『對了,可藍。阿萊亞殿下想要替你準備一間單人房。』


    『咦!?我、我不需要什麽單人房!』


    『你畢竟是未嫁之身,表麵上我們雖然是主仆的關係,跟我住在同一間房間還是不太妥當。這也是殿下對你的關心啦。』


    『我完全不在意這個時代的風評!再說若我這個人在曆史上留下記錄,豈不是更加麻煩?』


    『說的也是,確實是一大問題。』


    『本來就是!』


    『那就以我的名義使用兩間房間──』


    『還是有可能造成影響!維持現狀就好!』


    『是嗎?』


    『當然,不用懷疑!……真是……到現在還在狀況外……』


    『喂,可藍!』


    『……』


    『表情幹嘛那麽嚴肅?』


    『……見到阿萊亞雍容華貴的氣度,感覺有點沮喪。我大概永遠也沒辦法變成那樣……』


    『不見得吧?』


    『呃?』


    『你的表現不是也很出色嗎?例如德克斯多洛來襲的時候。』


    『那個時候隻是豁出一切……並非有計畫的行動……』


    『很正常的啦,相信阿萊亞殿下也是走一步算一步。』


    『你這是在鼓勵我嗎?』


    『我也不知道,畢竟這不是計畫中的行動。』


    『……為什麽不坦率一點?』


    『不容易啊。』


    『嗬嗬嗬,說的也是。確實是這樣沒錯……嗬嗬嗬……』


    在過去的佛德賽所留下的回憶並非隻是單一事件。稍微回想起過去發生的種種之後,昔日的回憶接二連三地自可藍的心中湧現。雖然未必都是愉快的回憶,但一點一滴地累積起來之後,還是改變了可藍的心情。所以今天可藍打算對孝太郎做出一項提議。今天是二○一○年一月二十四日,時間是傍晚,第二次的戲劇公演才剛結束。


    孝太郎必須登台演出,可藍沒這個必要,因此目送孝太郎登上舞台,演出最後一幕之後,就直接來到校舍的屋頂上。孝太郎請可藍到這裏來見麵。如今可藍正倚靠著扶手,麵對西沉的夕陽陷入沉思。靜待孝太郎的到來。


    「真是……完全不懂得女人心……不過也幸好他完全不懂,否則……」


    可藍麵帶微笑,心情相當不錯,偶而還會哼起歌曲。即使隻是在等待孝太郎的期間回想起過去的往事,就已經足以讓可藍的心情出現重大的轉變。本人雖然沒有自覺,這種心情其實跟正在等待戀人的少女十分類似。


    「……提亞蜜思林一定也吃盡了苦頭……甚至還因此而流淚呢……嗬嗬嗬……」


    目睹即將西沉的夕陽,可藍微微眯起雙眼,腦海中同時浮現出提亞的身影。事情發生在剛剛孝太郎與可藍曆劫歸來的時候,淚流滿麵的提亞雙膝一軟,當場跪倒在地。此時此刻的可藍瞭然於心,這正是提亞為了孝太郎吃盡苦頭的證據。


    「……你一個人躲在這裏笑什麽?」


    「呀啊啊!?」


    耳邊突然傳來的聲音讓可藍大吃一驚,整個人差點沒從扶手跌了下來。隻見她連忙抓住扶手穩住身子,轉頭麵對聲音的方向。


    「貝德利歐!不要貼著我耳朵說話好嗎?差點沒嚇死我!」


    「可是我已經從遠處叫了好幾聲了,你都沒有反應。」


    「咦,真的嗎?」


    「當然。對了,你在偷笑什麽?」


    「這種小事不重要啦!」


    可藍當然不會將自己為什麽偷笑的原因告訴孝太郎。隻見她以強硬的語氣表達拒絕透露的意思之後,旋即轉身背對孝太郎。可藍的反應實在很不自然,孝太郎忍不住想要追問下去,最後卻還是打消了念頭。因為他想起當初是自己約可藍在這裏見麵的。


    「……好吧。」


    「所以找我有什麽事?」


    「有兩件事想請你幫忙。」


    在可藍的催促之下,孝太郎這才正色開口。他有兩件事想請可藍幫忙,第一件是希望將過去的世界所發生的種種當成最高機密,第二件則是想請可藍將孝太郎穿在身上的青騎士盔甲所記錄的情報──尤其是有關過去世界的部分──予以消除。


    ──這個部分的曆史似乎沒有出現變化……也是啦,若真的出現變化,貝德利歐就回不來了……


    一旦提起這個話題,記憶中的對話內容自動在從旁觀察的可藍腦中重現。為了顧及提亞的感受,以及避免幹擾佛德賽的政局,孝太郎認為這兩項措施是必要的。可藍也表示讚成,雖然她對這麽做是否能顧及提亞的感受抱持著質疑的態度。


    「好,完成了。」


    「謝啦,可藍。」


    「不客氣。」


    盔甲的資料備份完全刪除。將手環型電腦自右手摘下來之後,可藍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


    「孝太郎,我也有個請求──不,應該稱之為提議。」


    可藍以異常嚴肅的眼神凝視著孝太郎。


    「說吧。」


    才剛了卻了一樁心事,孝太郎的語氣特別輕快。大概正盤算著終於可以回歸平凡的日常生活,因此在心裏麵鬆了口氣吧。


    「你願意效命於我嗎?」


    「什、什麽!?」


    然而可藍的一句話,卻徹底粉碎了孝太郎的輕鬆感。這是可藍迄今所發表的言論當中,震撼度最強的一句話。


    「你、你是在開玩笑吧!?」


    共同經曆了那段過去之後,孝太郎固然不想與可藍為敵,然而可藍與提亞之間的恩怨糾葛依然存在。就孝太郎的感覺而言,兩人之間的停戰協議因為回到現代世界而自動消滅,如今雖然還不到敵對的關係,彼此之間還是應該要保持適當的距離。因此孝太郎受到的驚嚇不是普通大,心髒幾乎快要停止跳動了。他認為可藍隻是在開玩笑。


    「我是認真的。」


    相較於孝太郎的震驚,可藍則是異常認真。隻見她以嚴肅的表情凝視著孝太郎。


    「不要鬧了!!若真的這麽做,提亞的考驗不就無法完成了嗎!?」


    提亞的考驗課題是支配一○六號房,讓當地的居民俯首稱臣。如果孝太郎替可藍效命,提亞的考驗等於是以失敗告終。這是孝太郎說什麽都無法接受的提議,也是他認為可藍隻是在開玩笑的主要原因。


    「請等一下。等到提亞蜜思林的考驗結束之後,你再效命於我也不遲。」


    「啊!?」


    結果可藍的口中再度冒出讓孝太郎大感意外的提議。這等於是徹底顛覆了可藍造訪地球的原因,再度讓孝太郎陷入混亂。


    「如果你願意效命於我,就算要我放棄皇位繼承權也沒關係。如此一來,提亞蜜思林成為皇帝的可能性就大幅提高了。」


    「等、等一下,可藍!!你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嗎!?」


    見到阿萊亞之後,可藍開始想要成為像阿萊亞那樣的皇族,甚至是皇帝。如今可藍卻打算放棄皇位繼承權,孝太郎真的是被搞得愈來愈糊塗了。


    「搞不清楚的人是你,孝太郎。」


    可藍輕歎一聲,指尖輕觸孝太郎手中的長劍。


    「你根本不瞭解這把劍的價值。」


    「這家夥的價值?」


    鏘!


    孝太郎舉起入鞘的長劍,平放在自己的麵前。聖劍席格那汀,阿萊亞賜予的名劍。


    「皇家的寶藏、曆史的遺產、象徵王權的席格那汀。能夠自由操縱這把劍的人,對於皇家而言到底代表了什麽意義……」


    經可藍這麽一提,孝太郎這才明白她的用意。席格那汀對於皇家的價值可說是與天齊高。讓這把長劍回歸皇家的代價,大概也隻有皇位繼承權堪與比擬。簡而言之,隻要孝太郎一句話,就可以和平解決提亞的問題。


    「當然這麽做對我也是有意義的。」


    可藍舉起雙手貼在胸前,臉頰微微泛紅。


    ──咦?


    這時從旁觀察的可藍感受到些許的異樣感。此時此刻的對話內容,應該不至於讓她感到難為情才對。


    「……也就是說你希望這把劍存放在皇族觸手可及的地方,你自己也想將我以及這把長劍當成研究課題,是不是?」


    「研究課題?」


    這次輪到可藍驚訝得睜大雙眼了。這個時候的她根本沒有研究長劍或是孝太郎的意思。


    「咦?難道不是嗎?」


    「若能夠好好研究,自是再好不過……」


    孝太郎說的沒錯,這的確是值得研究的題材,卻不是可藍的當務之急。


    「那對你來說又有什麽意義?」


    「……」


    短暫的沉默之後,可藍的雙目微微低垂,雙頰也同時泛起紅暈。之後她才終於鼓起勇氣,抬頭麵對孝太郎。


    「……這樣子事情才能圓滿解決……那個,我也不必與你為敵……」


    對於現在的可藍而言,這才是真正的重點,甚至比研究更重要。可藍體認到自己的不成熟,如今才與孝太郎和平相處,此時此刻的她最想避免的就是與孝太郎對立。畢竟這等於是失去了與自己相知相惜的對象。


    ──這跟我提出交涉的理由完全不一樣!


    最感到驚訝的人,反而是從旁觀察的可藍。從旁觀察的可藍在這個時間點上尚未意識到自己的感情,完全將孝太郎視為研究對象。然而可藍的感冒讓兩人之間的關係出現變化,讓她在這個時間點上順利意識到自己的感情。


    「這個理由我可以接受,也能體會你的感受。」


    提亞登上皇帝的寶座,席格那汀歸於可藍之手。身為曆史悠久的大國皇族,可藍當然不願平白無故地放棄皇位繼承權,不過若是以席格那汀為交換條件,倒也不失為一種選項。如此一來兩人共創雙贏的局麵,不再互相對立,可藍也得以成為孝太郎的朋友,從此握手言和。這的確是讓所有的爭議都獲得圓滿解決的嶄新提議。


    「啊……」


    孝太郎的肯定讓可藍笑逐顏開。眼前的局勢十分複雜,除了提亞之外,還包括許多其他的因素,可藍實在不知道孝太郎是否願意成為自己的家臣,甚至早已做好了被拒絕的心理準備。不過可藍還是不希望自己的心意遭到否定,因此對於孝太郎的理解感到十分欣慰。鬆了口氣的同時,臉上頓時浮現出前所未有的燦爛笑容。


    ──我實在不想跟笑得這麽燦爛的人為敵……


    可藍此時此刻的笑容打動了孝太郎的心。可藍的笑容就跟三坪房間的眾家少女表露心跡的時候一樣,綻放出耀眼的光芒。


    「所、所以……他日再徵詢你的意願。這段時間還請仔細斟酌。」


    「啊、嗯……」


    孝太郎望著可藍發愣。原來她是這麽美麗的女孩子──孝太郎滿腦子都是這個念頭,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孝太郎的沉默固然讓可藍感到不解,不過她隻是微微一笑。


    「……孝太郎?」


    「啊,不行不行……所以……對了,可藍!如果剛剛的協議破局,還請你以光明正大的方式來挑戰提亞。最好是不會危及生命、適合佛德賽皇族的方式。這樣子我就沒有出麵幹涉的必要了。」


    「請放心吧。我再怎麽不成熟,也不會冒著失去席格那汀加持的風險,做出愚蠢的行徑。」


    「說的也是,你這個人本來就工於心計。」


    「你也真是的,就不會挑其他地方讚美我嗎?」


    兩人之間的氣氛頓時緩和了下來。之前由於事關重大,兩人雖然都麵帶笑容,氣氛卻十分凝重。如今交涉終於告一段落,兩人又恢複原先的氣氛。


    「話雖如此,可是你……哈啾!」


    「咦,感冒了嗎?」


    「沒事沒事,一定是傍晚的氣溫突然降低的關係。」


    「你這個人喔──」


    此時此刻的兩人都意識到,彼此的內心深處似乎有一種互相契合的感覺。在這種感覺的催化之下,兩人頓時感到將天空染成紅色的夕照看起來格外亮眼。


    孝太郎是在校慶活動的第二天,亦即二十五日的晚上病倒的。從打工的地點回到家中之後,孝太郎突然發起了高燒,一○六號房頓時陷入一片混亂。幸好在第二天早上就退燒了,不過為了保險起見,二十六日還是跟學校請了病假。


    『無聊的話就跟我說一聲,我隨時都可以回來看你。不過在我回來之前,可要乖乖地躺在床上喔。』


    「這就不必了。既然都到學校去了,就好好上課吧。」


    『好好好。』


    最後留在一○六號房的早苗也穿越牆壁出門去了。除了早苗之外,其實還有好幾個人想留下來照顧孝太郎,不過孝太郎的病情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堅持要大家都去上學。與其關心快要痊愈的自己,倒不如關心自己的課業,這個理由確實頗有孝太郎的風格。


    「……哈啾!」


    孝太郎的噴嚏聲在空蕩蕩的一○六號房響起。病情雖然已經好轉,孝太郎還是有感冒的症狀,這也是他要求眾家少女都到學校上課的原因。除了不希望眾家少女擔心自己之外,另一個原因則是,他已經另有照顧自己的人選了。


    『孝太郎,聽說你感冒了?』


    打了幾個噴嚏之後,那個人選的聲音從孝太郎戴在手上的手環傳來。聲音正是來自現任佛德賽的第二皇女,可拉莉歐薩殿下。


    「你怎麽知道我感冒了?」


    『手環具備監視功能,隨時可以監看使用者的健康狀況。』


    之後可藍的立體影像出現在半空中,剛好正對著躺在床上的孝太郎。這正是可藍位於手環另一端的模樣。


    「意思是你在過去的佛德賽以及十年前的世界所開啟的這項功能,一直到現在都沒關閉?」


    『答對了。正在進行研究的時候突然收到警示,我還以為發生了什麽事呢。』


    「我還以為你偷偷在背後跟蹤提亞。」


    『阿萊亞不會做的事情,現在的我也不會做!』


    孝太郎的說法讓立體影像中的可藍氣得柳眉倒豎。孝太郎的女性朋友當中,就屬可藍的表情變化最誇張。為了欣賞這種表情變化,孝太郎總是忍不住想要捉弄可藍。


    「我知道,隨口說說罷了。」


    「你喔……居然敢得罪可能會去照顧自己的人,都不怕遭到天譴嗎!?」


    這道聲音不是來自手環,而是從附近傳來的。轉頭一看,雙手抱胸怒目而視的可藍赫然出現在金光閃閃的牆壁之前。可藍利用空間移動的傳送門來到這間房間,臉上的表情就跟立體影像一模一樣。


    「不過洗心革麵之後的可拉莉歐薩皇女秉性慈悲,一定會原諒我的。」


    「……哼,大言不慚……」


    「可拉莉歐薩殿下今天看起來格外美麗。」


    「……我可以什麽都不做,直接轉身就走喔。」


    「哇!慢著慢著!是我不對!」


    有人照顧當然很感謝,隻能躺在床上的時候有可藍相伴,更是可以排解無聊的時間。孝太郎再怎麽嘴硬,也隻能乖乖道歉。


    「一開始就這樣不是很好嗎……?真是受不了你……」


    輕歎一聲之後,可藍坐在孝太郎的枕邊,然後從正上方打量著孝太郎。


    「不要一直盯著我看。照理說隻有老婆才看得到我的睡相。」


    說話的同時,孝太郎對可藍露出一抹奸笑。這是可藍在過去的佛德賽對孝太郎說過的話。


    「我已經看到不想看啦!給我認真一點好嗎?我是來照顧病人的!」


    「別生氣嘛,我隻是想證明彼此的友情而已!」


    「勸你最好收斂一點,否則我會當真的!?」


    「當真的意思是嫁給我嗎?」


    「呃……」


    「……」


    沉默降臨在兩人之間。隻能被老婆看到的睡相,以及早已看到不想看的可藍。所謂的當真,就是可藍願意嫁給孝太郎的意思。


    「啊、呃……對、對了,身體還好吧!?」


    嫁給孝太郎,或者是孝太郎入贅為婿。想像起那種畫麵,可藍頓時羞紅了雙頰。事實上兩人之間的生活不難想像,而且十分自然。正因為浮現了這種想像,因此可藍才會連忙轉移話題。不快點轉移話題的話,難保可藍不會說出什麽驚人之語。


    「啊、嗯。大概已經退燒了,不過體溫還是偏高。另外就是起床之後還是會頭暈。」


    孝太郎也一樣尷尬,自然不會反對可藍轉移話題的做法。一想到自己跟可藍結婚的模樣,孝太郎頓時感到焦躁莫名。最焦慮的地方在於自己居然覺得這樣子似乎也不錯。所以孝太郎也跟可藍一樣,一心隻想結束這個話題。


    「那……我先幫你看診,然後再開藥……」


    「啊、嗯……麻煩你了。」


    兩人都口乾舌燥,腦袋發熱,內心的情感不斷空轉。話題雖然改變了,兩人的情緒卻還是被留在原地。


    ──兩個世界的差異被突顯出來了……當初我在才剛回來的時候,並未特別意識到貝德利歐的存在……那個時候是在尚未察覺自己的心意之際,試圖留住貝德利歐……


    對於從旁觀察的可藍而言,局勢已經進入未知的情況。她沒想到兩人的關係居然在剛回到地球的時候就出現了這麽明顯的變化。自己的過去已經不能列為參考,任誰都無從預料未來的局勢將如何發展。


    ──不過若現在的兩人是這種關係,隻要我這邊采取主動,我跟貝德利歐之間的關係一定也可以……


    未來的局勢固然是無法預測,不過若自己跟另一個自己看齊,主動表露心跡的話,相信孝太郎也會有所回應的。現在的可藍相信自己跟孝太郎之間的關係,比眼前的自己還要緊密。


    「診斷的結果出來了,果然隻是一般的感冒。」


    「科技再怎麽先進,結果還是一樣的。」


    「接下來才是不一樣的地方,我會依照你的症狀來開立處方簽。」


    「這樣子才有先進科技的感覺。」


    轉移話題之後,兩人多少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然而情緒卻還是停留在先前的話題。而且兩人此時此刻都在思考同一件事,那就是『轉移話題真的是對的嗎?』。


    「那個……」


    「喂……」


    情緒愈來愈強烈之後,便化做言語脫口而出。由於兩人幾乎是同時開口,頓時有種無以為繼的感覺。


    「什、什麽事?」


    「沒什麽……那你呢?」


    「我、我也沒什麽重要的事情……」


    結果兩人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就算中間沒被打斷,結果應該還是一樣的。該說些什麽才能回到原先的話題,而且又不會引起對方的誤會?換成早苗的話,或許會覺得這隻是小事一樁罷了,對於現在的兩人來說,卻是天大的難題。不過這樣也好。


    「……」


    「……」


    沉默再度降臨,而且比先前更加凝重。兩人依稀察覺到彼此都想透過先前的話題傳達一些訊息,而且不把話說清楚的話,日後一定會懊悔不已。然而沉默依舊持續,大概長達好幾分鍾之久。


    「……可藍。」


    最後打破沉默的人是孝太郎。單就行動力而言,孝太郎還是在可藍之上,而且他也無法忍受這種長時間的緊張狀態。


    「什、什麽事?」


    「我……呃,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不過我並不在乎睡相被你看到……」


    「……我、我也不會因為自己的睡相被你看到而感到厭惡……雖然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了……」


    為什麽會產生這種念頭?這個問題很難用言語來解釋。兩人之間的關係還是太早出現變化了。不過可以確定的是,現在兩人都不在乎自己的睡相被對方看到。這是兩人在可以理解的範圍之內最真實的心聲。


    「嗬嗬、嗬嗬嗬嗬!」


    「啊哈、哇哈哈哈!」


    或許兩人就是透過這種方式,確定彼此的心意。於是凝重的沉默消散,兩人重拾歡笑。而且在豁然開朗的解放感催化之下,兩人的笑容很快就變成歡樂的傻笑。


    「我、我們真是傻得可以了!都已經是什麽交情了,根本沒必要特別確認這種小事!啊哈哈哈!」


    「大、大概是因為感冒的關係吧?哇哈哈哈!」


    一開始確實是互相敵對的關係,不過兩人也共同度過了許多難關,甚至早已做好了迷失於時空縫隙的心理準備。如今居然跟睡相這種小事過不去,頓時讓兩人感到十分好笑。


    「我也是……嗬嗬,一定是感冒的關係……」


    不過也就是彼此都確認了噯昧不明的部分,兩人才得以相視大笑。而且兩人都意識到這不是單方麵的感情,因此可藍才會對躺在床上的孝太郎報以前所未有的溫柔笑容。


    孝太郎不太對勁──奇莉華是在孝太郎感冒的那個月底有所察覺。剛開始是發現到好像有人跑來照顧病榻上的孝太郎。臉盆不在固定的位置,毛巾也少了好幾條。另外疑似裝過寶特瓶裝茶的玻璃杯也顯然被清洗過,而且比孝太郎洗得更乾淨。心生狐疑的奇莉華主動詢問,結果孝太郎隻說是朋友來探病。感到事有蹊蹺的奇莉華持續觀察,這才得知孝太郎經常與可藍見麵。兩人明明是敵對的關係,這件事擺明了就是不對勁。


    「……看來那段時間似乎比我們想像中漫長許多……」


    奇莉華雙手抱胸,陷入了沉思。第二次的戲劇公演當天,孝太郎摧毀可藍的炸彈,結果兩人共同消失了好幾分鍾。之後兩人表示這段期間前往遙遠的世界,不過從語氣聽來,似乎不隻是幾分鍾而已,而是一段更漫長的時間。當初奇莉華以為頂多隻是幾天罷了,然而從兩人現在的互動看來,顯然不隻如此。


    「……原來你在這裏,露絲。」


    於是奇莉華前來尋求露絲的協助。有關重力或是時空的問題,找露絲來解決就對了。奇莉華的疑惑,也隻有露絲可以解答。


    「找我有事嗎,奇莉華?」


    露絲正在『青騎士』的整備區。這裏設有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整備裝置,可以維修『青騎士』搭載的各種武器。如今她正在維護戰鬥服裝,亦即孝太郎的盔甲。


    「有些問題想要請教。」


    「既然特地跑到這來,代表不能說出去?」


    「你果然是個聰明人。其實是跟孝太郎和可藍有關的事情。」


    「原來如此。」


    露絲微微眯起雙眼,她也有點懷疑孝太郎與可藍的關係。於是露絲放下手邊的工作,來到奇莉華的身邊。


    「孝太郎和可藍似乎要好過頭了。我認為這應該是因為兩人在超乎我們想像範圍的漫長期間共同行動的關係,因此特別來請教關於移動到另一個世界的問題。」


    「與可藍殿下一起前往另一個世界,兩人互助合作之後才得以平安歸來。為了不對其他人造成困擾,無法描述詳細的過程──記得將軍大人當初是這麽說的。」


    「這就是我要請教的地方了。通常在移動到另一個世界的情況,大概會對時間的經過造成多少程度的影響?」


    根據奇莉華的推測,孝太郎和可藍的關係出現變化,至少需要好幾個月的時間。這是依據自身經驗所得出的結論,應該不會相差太多。空間移動所造成的時間扭曲,是否會讓兩人的關係出現如此重大的改變?這就是奇莉華大感興趣的地方。


    「從可藍殿下被裏見大人所破壞的武器來判斷,可以確定的是兩人都暴露於高度重力之下。不過就當時所觀測的能源總量來推測,空間移動所造成的時間扭曲大概局限於數日到數周之間的範圍。」


    「太短了……這樣子無法解釋兩人之間的關係為什麽出現那麽重大的改變。」


    露絲的解釋無法讓奇莉華接受。這隻是間接證明了孝太郎的說詞,並不構成變化的理由。


    「假設你的預測是正確的,這樣子就會導出兩種可能性。第一種可能性的問題出在移動地點的世界,亦即那個世界的時間流動比這個世界快上許多。」


    若移動地點的時間流動比現在的世界還要快,這裏的五分鍾就有可能相當於那裏的好幾個月。這是構成世界的要素所造成的差異。


    「另一種可能呢?」


    「……移動地點並非另一個世界。」


    對於第二種可能性,露絲本身也是抱持著半信半疑的態度,因此她的表情看起來沒什麽自信。不過間接證據還是有的,不全然是完全不能采信的推測。


    露絲之所以產生這種念頭,主要原因在於孝太郎的盔甲。孝太郎在返回現代世界的時候,盔甲所搜集的情報就已經遭到刪除,因此奇莉華與可藍特別前來造訪可藍。


    「……就算真的是因為無法預期的意外而前往另一個世界,又何必對所有的過程秘而不宣?到底是會對誰造成怎樣的困擾?」


    被丟到毫無瓜葛的地方之後再度歸來。就算真的記錄了某種不方便的情報──容易引人覬覦的資料,例如當地的特殊技術,大可重點刪除就好了。這樣子既不會造成他人的困擾,也不至於招來不必要的懷疑。然而盔甲所有的記錄卻都被刪除了,令人不禁懷疑是否全都是不方便公開的情報。


    「我、我不懂你的意思。之所以刪除所有的資料,原因在於這麽做比較省事。若要挑出特定事項之後再加以刪除,不知道要花上多少時間。」


    麵對露絲一針見血的質問,可藍顯得有些狼狽。隻見她拚命在腦中思索,選擇適當的字句。事件本身的地雷實在太多了,回答問題的時候必須避開這些爆點才行。幸好到目前為止還算順利。可藍的說詞有一定的合理性,露絲並未追問下去。於是奇莉華代替露絲出招了。


    「所以你們並不是回到過去的佛德賽?」


    事實上孝太郎的盔甲內建的翻譯機當中,優先搜尋的語言順位出現了變化。排名在最前麵的是佛德賽的下位古代語,這是廣泛使用於古代佛德賽的庶民語言,因此奇莉華和露絲才會懷疑孝太郎和可藍回到過去的佛德賽,所以必須刪除所有的資料。


    「這──」


    可藍頓時為之語塞。奇莉華從意想不到的角度發動攻勢,猝不及防的可藍完全說不出話來。不過這並不是超乎想像的發展,因此可藍開始動起腦筋,試圖扭轉頹勢。奇莉華是可藍最引以為戒的強敵,應對之際千萬大意不得。


    「──這怎麽可能?對方使用的是未知的語言,隻是因為類似下位古代語,所以才被列為優先搜尋的對象。」


    「對了,可藍殿下,這是一名叫做奇依的少女要我轉達給你的──『偶而也要自己洗衣打掃,否則會被大哥哥嫌棄的喔?』」


    「啊!你怎麽會知道奇依──糟了!」


    奇莉華果然是個危險人物,趁著可藍的注意力集中在過去的佛德賽之際,突然從另一個角度切入。可藍萬萬沒想到奇莉華的口中居然出現奇依的名字,驚訝之餘,忍不住就露出了狐狸尾巴。


    「果然不出所料。進入那艘太空船的時候,我就大概猜到了。印象雖然模糊,我還是記得當時發生的事情。」


    可藍的反應讓奇莉華大為滿意,一連點了好幾次頭。而且奇莉華望著可藍的眼神也變得特別溫柔,彷佛不再將可藍視為過去的敵人,而是非常親近的朋友。


    「難道……你就是奇依?」


    可藍對奇莉華瞳孔深處的光芒印象深刻。十年前在吉祥春風市遇見的蹺家少女──奇依的雙眸之中,也曾流露出同樣的光輝。


    「好久不見了,大姊姊。」


    奇莉華笑了笑,宛如十年前的她。自從長大成人之後,就再也看不到這種毫無防備的天真笑容,如今事隔多年之後再度重現。這也代表了十年前與孝太郎和可藍的相遇,對於奇莉華而言就是這麽重要。


    「現在是什麽狀況?」


    完全在狀況外的露絲露出疑惑的神情。她完全不明白可藍為什麽稱呼奇莉華為奇依,也不明白奇莉華為什麽稱呼可藍為大姊姊。


    「可藍大姊姊──不,可藍和孝太郎從過去的佛德賽回到地球的時候,順道拜訪了十年前的吉祥春風市,結果遇到了當時還是個小女孩的我。」


    麵對露絲的時候,奇莉華已經恢複平常的語氣。於是奇莉華開始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包括了她離家出走之後來到地上的世界,追蹤藍色的流星、結果遇到了孝太郎和可藍,以及之後所發生的一連串事件。


    「原來是這麽回事……」


    瞭解事情的原委之後,露絲點了點頭。如今局勢總算是明朗了,可藍卻反而陷入了苦惱。


    「……這也太複雜了。而且我居然將手中的武器對準了奇依……幸好最後還是失敗了,真是謝天謝地……」


    在過去的世界遇到奇莉華固然令人驚訝,自己居然打算親手殺死過去所保護的奇依,更是讓可藍感到莫名的恐懼。一想到計畫成功之後的局麵,可藍頓時打了個冷顫。


    「我也嚇了一跳,沒想到記憶中的『大姊姊』居然就是你……」


    奇莉華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去。記憶中的『大姊姊』跟過去的可藍實在差太多了,即使長相神似,也不容易發現。這當然是因為時間旅行實在是過於匪夷所思,再加上畢竟是十年前的往事,記憶多少有些模糊的關係。不管怎樣,奇莉華也暗自慶幸當初並沒有對可藍下重手。


    「所以……」


    奇莉華從懷中掏出一張卡片。那是甲蟲王者的閃卡,這十年來總是不離身的珍藏。


    「抱歉了,兩位。我臨時有事,今天就先告辭了。」


    「奇莉華?」


    「……原來如此,說的也是。快去吧,奇依!」


    「謝謝你,大姊姊!」


    留下這句話之後,奇莉華就從『搖籠』飛奔而出,完全不像是平常優雅從容的她。打從穿越艙門的那一刻開始,奇莉華就將可藍和露絲拋到腦後,一心隻想完成一件事。


    「嗬嗬,她還是跟以前一樣……」


    凝視著奇莉華的背影在艙門消失之後,可藍微微眯起雙眼。十年前遇到的奇依固然是個聰明伶俐的少女,可是她一旦下定決心,就會立刻采取行動。如今奇莉華還是保有這種行動力,這也讓可藍得以將腦中的奇依與奇莉華合而為一。


    「奇莉華要去哪裏?」


    「奇依有個初戀的對象。如今她總算是知道對方的下落,所以才急著去見他。」


    「初戀……原來如此。」


    露絲大概猜得到對方是誰,因此認為兩人一定會有好的結果。


    「都已經過了十年……卻依然惦念著他……」


    此時此刻的可藍看起來格外溫柔,全身上下彌漫著替他人設想的體貼。這是過去的可藍所欠缺的特質。


    ──可藍殿下也有所改變。


    將可藍的模樣看在眼裏,露絲清楚感受到可藍已經完全變了個人了。改變之大,甚至連她本人都不知道。在消失的那段時間,一定發生了什麽促使可藍改頭換麵的事情。至於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露絲多少也猜得到。


    「可藍殿下,您一定在過去的佛德賽遇見了阿萊亞陛下是吧?」


    到底是什麽因素讓可藍徹底改頭換麵?線索就在於盔甲的各種戰損、被消除的記錄、以及翻譯機的優先順位。當然也包括了剛剛才出現的證據,亦即至少透過時間旅行回到十年前的事實。所以露絲歸納出一個結論,那就是可藍回到兩千年前的佛德賽,與阿萊亞結為好友。


    「我、我才沒有……」


    倉促之間,可藍原本打算否認到底。為了避免惹上麻煩,孝太郎希望將那段往事當成秘密,可藍也有同樣的考量。


    「……不,就是這麽回事。我們回到兩千年前的世界,遇見了阿萊亞陛下。」


    然而可藍卻在途中改變了主意,決定說出真相。奇莉華的事情已經先行曝光了,可藍不認為自己瞞得過露絲。


    「難道裏見大人是……」


    戰損、資料、翻譯機,這無疑是間接證明了孝太郎在兩千年前的佛德賽做了些什麽。


    「沒錯,就是這麽回事……那個人正是我們佛德賽人稱之為雷歐斯法德拉貝德利歐,家喻戶曉的英雄人物。」


    「裏見大人就是青騎士!?」


    露絲的表情因為驚訝而扭曲。隻見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段時間之後才雙膝一軟,當場坐倒。


    「……原、原來如此……裏見大人是騎士的棟梁、青騎士閣下……若真如此……我們……我們不就……嗚嗚!黎明女神,感謝您讓奇跡發生在我們的身上!!」


    露絲整個人趴在地上,像個小孩子似地哭了出來。事實上家鄉的父母要求露絲相親,而且為了提亞著想,露絲必須接受這門婚事。畢竟有了對方的助力,更可以保障提亞的人身安全。然而明知如此,露絲還是有一種莫名的抗拒,那是因為她的心中早有心上人了。如果孝太郎就是青騎士,露絲大可毫不猶豫地愛上心中的那個人,一點問題都沒有。天底下還有比這個更值得慶幸的好消息嗎?這就是露絲淚流不止的原因。


    「巴多姆西哈……恭喜你了。」


    「是,感激不盡!可藍殿下……」


    「我居然成為你感謝的對象,感覺相當詭異。」


    「要不是一開始就攻擊我們……嗚、嗚嗚……」


    「這就踩到我的痛腳了。沒錯……我恨不得海扁過去的自己一頓。」


    可藍微微苦笑之後,開始操縱手邊的電腦。她還有很多事情想要告訴露絲,想讓露絲知道的。可藍是在不知不覺中,變得可以自然而然地這麽做的,不過她本人並未察覺。露絲察覺到了這點,不過她現在正忙著哭泣。


    雖然奇莉華和露絲已經得知孝太郎和可藍前往兩千年前的世界,不過這件事還是暫時對其他人保密,畢竟問題實在是太多了。然而麵對接踵而來的敵人,到最後還是不得不動用席格那汀,結果在入夏之前,大家都知道孝太郎就是青騎士了。由於在這些戰役當中主動出手相助,結果可藍被大家所接納,正式成為一○六號房的一分子。之後在孝太郎的秘密公諸於世的時候,眾人這才明白可藍為什麽願意跟大家一起並肩作戰。


    「太突然了,不可能的!」


    「為什麽?」


    「因、因為過去的關係有點這個和那個……」


    因此時序進入夏季的時候,可藍儼然成為一○六號房的成員之一。今天也是如此,可藍和早苗圍著小茶幾相談甚歡。


    「這種小事就別在意了啦!孝太郎今天有求於你,所以更是大好機會!」


    「話是沒錯啦,不過……」


    可藍的視線落在眼前的小茶幾上,桌上有一個外殼已經被拆開的鬧鍾。這個鬧鍾是孝太郎的,有一天早上鬧鍾突然故障,所以才請可藍過來修理。這就是為什麽早苗認為可藍今天可以稍微任性一下的原因。


    「等到孝太郎回來的時候,我再示範給你看。」


    「我怎樣?」


    這時孝太郎回來了。隻見他雙手捧著托盤,上麵擺著寶特瓶茶飲以及好幾個杯子。今天的天氣確實很熱,再加上可藍是特地前來為自己修理鬧鍾的,孝太郎認為多少還是要招待一下。


    「孝太郎、孝太郎!坐下來、坐下來!」


    「嗯?好啊,等我一下。」


    雖然不知道早苗的用意,孝太郎還是依言就座。隻見他先將托盤放在小茶幾上麵,這才盤腿坐在自己專用的坐墊上。


    「好了,現在要做什麽?」


    「咚~~~~!」


    結果早苗整個人突然跳到孝太郎的腿上。取回實體之前,早苗經常像這樣黏在孝太郎身上,因此孝太郎並未特別驚訝。隻見他隔著早苗的身體伸出雙手,將茶飲倒入杯中。


    「孝太郎,伸展運動!」


    「好好好。」


    熱愛運動的孝太郎經常在房間裏麵伸展身體。盤腿而坐的時候,隻要將腳掌並攏之後讓膝蓋上下擺動,就可以伸展髖關節。這種運動不但簡單好做,而且又不需要太大的空間。若早苗坐在腿上,早苗的身體就會隨著孝太郎的動作忽高忽低。這個動作雖然沒什麽特別的意義,早苗倒是樂此不疲,如今她更是配合孝太郎上下擺動的頻率揮舞手腳,模仿自由式的動作。


    「我遊我遊~~」


    「要不要去遊泳池?」


    「嗯,這個主意不錯喔~嗚嗬嗬嗬~」


    孝太郎的回應讓早苗露出心滿意足的微笑,同時朝著可藍瞥了一眼。


    ──像這樣就可以了!


    眼神彷佛是在傳達這個意思。沒錯,早苗正在為可藍示範如何跟孝太郎產生身體上的接觸。


    ──我、我辦不到!


    然而可藍卻輕輕搖了搖頭。她隻是初學者,早苗的示範難度過高。更何況若可藍突然這麽做,一定會嚇到孝太郎。


    「早苗,你是不是變重了?」


    「嗯,人家長高了嘛。」


    「……回到身體的感覺不錯吧?」


    「對啊,一起老死變成理所當然的事情了。」


    「沒錯,這倒是真的。」


    結果反而是從旁觀察的另一個可藍感到茅塞頓開。


    ──原來要這麽做才對……由我來做或許真的會嚇到孝太郎,不過這應該還在容許的範圍之內……


    另一個可藍已經有所覺悟,而且正在大量搜集相關資訊。如今珍貴的示範就展現在眼前,當然沒有不好好吸收的道理。


    「……你在做什麽啊?」


    先是輕輕搖頭,然後一雙眼睛死盯著猛瞧。可藍此時此刻的模樣,引起了孝太郎的疑惑。


    「啊!?沒、沒事!什麽都沒有!」


    可藍連忙搖頭否認,不過這副模樣看起來反而格外心虛,讓孝太郎感到強烈的不自然。結果孝太郎下意識地伸出右手,試圖扣住可藍的腦袋。最近孝太郎習慣玩弄對方的臉頰,直到對方回答問題才肯罷休,提亞和早苗都經常遭到孝太郎的毒手。


    「啊……」


    察覺到孝太郎的意圖,可藍頓時樂得心花怒放。以前看孝太郎對提亞或是早苗這麽做的時候,可藍總是既羨慕又忌妒,然而孝太郎的手掌卻在碰到可藍之前就停了下來。


    「……還是算了吧。可藍,鬧鍾修好了嗎?」


    孝太郎今天是請可藍來修理鬧鍾的,總不好對她有所冒犯。問題是這完全跟可藍的心願背道而馳。


    「……啊……」


    失望之餘,可藍的臉色頓時一沉。她還是想跟孝太郎產生身體接觸,而且不限於臉頰的揉捏。自從孝太郎感冒病倒的那一天開始,可藍的心中就萌生出想要更接近孝太郎的願望。


    「怎麽啦,可藍?」


    「呃……啊!鬧鍾是吧?」


    孝太郎擔憂的視線將可藍拉回現實,連忙開始解釋鬧鍾的現況。不過孝太郎的眼神還是一樣擔憂。


    「嗯,不過你真的不要緊吧?從剛剛開始就一直怪怪的。」


    「我沒事!咳咳……鬧鍾的問題出在電池盒與電路板接觸不良,重新焊接就好了。」


    「是哦,那就麻煩你了。」


    幸好還有鬧鍾充當擋箭牌,才讓可藍逃過一劫。孝太郎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鬧鍾身上,睜大眼睛觀察電池盒的端子。那裏有個非常小的縫隙,就是故障的原因。可藍將孝太郎的反應看在眼裏,不禁鬆了口氣。


    「其實我很想說馬上就可以修好,不過焊錫剛好用完了,我這就立刻出去買。」


    話才剛說完,可藍就立刻起身。焊接是將電子零件串聯在一起的工法,視設計以及零件種類的不同來決定使用的焊錫。這次用來修理鬧鍾的焊錫剛好用完了,所以可藍打算出門采買。這麽做當然也是為了想要一個人出去透透氣,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


    「我也一起去。」


    結果可藍的如意算盤落空,孝太郎居然要一同隨行。隻見孝太郎站了起來,率先走向玄關。


    「不、不必了!就隻是買個小東西……」


    「那怎麽行?當初可是我拜托你修理鬧鍾的呢。」


    孝太郎以前是棒球隊的,向來謹守人與人之間的分寸。請可藍修理鬧鍾就已經很麻煩她了,怎麽可以連買個零件都要她親自跑一趟?所以修理鬧鍾所需的零件應該由孝太郎出門采買,可藍隻是基於提供意見的需要才一起隨行。


    可藍沒想到自己居然跟孝太郎一起出門,剛開始內心大為動搖,不過開始在街上移動之後,這才意識到自己想太多了。


    「等一下,可藍。先讓那輛車通過。」


    「呃……好的。」


    街上的東西特別多,孝太郎的視線並未隻落在可藍身上。外麵固然不是沒有會演變成那種狀況的地方,不過畢竟屬於少數。兩人獨處會很不自在的想法,純粹是待在房間裏麵才會產生的念頭。事實上兩人一起出門,根本就不算什麽。


    ──我在這方麵的經驗還是太嫩了,真是的……


    遇見阿萊亞之後,可藍的視野固然是大為開展,不過有時候還是會糾結於這種小地方。可藍向來以成為英明的皇族自居,這點著實讓她大為沮喪。


    「怎麽啦?」


    「我的視野居然這麽狹隘,真是一大恥辱。」


    「不過就是沒看到車子而已,稱不上視野狹隘吧?沒有人總是注意身邊的情況啦。」


    「……」


    孝太郎以為可藍指的是沒看到那輛汽車。明知孝太郎弄錯了,可藍卻並未提出糾正,因為她不想讓孝太郎知道所謂的視野到底指的是什麽。


    「唔!」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老婦人沒注意到路麵的落差,在兩人才剛通過的斑馬線上跌倒了。


    「不好了!」


    可藍連忙跑到老婦人身邊。現在的她無法對不慎跌倒的老婦人置之不理,尤其是這個路口又沒有紅綠燈。


    「老婆婆,沒受傷吧?」


    可藍朝著老婦人伸出右手,臉上的表情十分擔憂。


    「謝謝你的關心,我不要緊。」


    老婦人以清晰的語氣做出回應之後,旋即握住可藍的右手站了起來。身手十分矯健,就跟說話的語氣一樣。


    ──看來似乎沒有我出場的必要了……還好還好……


    孝太郎也在可藍之後趕了過來。不過老婦人看起來似乎沒受傷,於是孝太郎決定交給可藍來處理。


    「這裏很危險,我們一起到對麵去吧。」


    「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哪裏,應該的。」


    於是可藍扶著老婦人穿越斑馬線。方向雖然跟兩人的目的地相反,孝太郎倒是沒說什麽。他也覺得這麽做是應該的。不久之後,可藍與老婦人順利走到斑馬線的另一邊。


    「真是太感謝了,你果然是個善良的女孩子。」


    「哪裏,過獎了。那是我努力的目標……」


    「嗬嗬嗬,就當作是吧……」


    老婦人向可藍道謝之後,視線移動到不遠處的孝太郎身上,臉上露出和藹可親的笑容。


    「你的女朋友很有愛心呢。」


    「是的,她總是在必要的時候挺身而出。」


    是不是女朋友姑且不論,孝太郎對於很有愛心這點倒是沒有異議,畢竟他已經多次目睹類似的情況了。刻意糾正一個素昧平生的老婦人也沒什麽意義,於是孝太郎十分乾脆地點了點頭。


    「好好珍惜吧,這種女孩子現在很少見了呢。」


    「我會的,不過偶而還是會吵架……」


    「偶而吵架倒是無妨,嗬嗬嗬……」


    跟孝太郎之間的短暫交談讓老婦人大為滿意,於是她又轉身麵向可藍。


    「那我就先告辭了。真的是非常感謝,小姐。」


    「請保重身體,老婆婆。」


    「對了!」


    「老婆婆?」


    老婦人本來已經準備轉身離去了,之後又突然想起了什麽,再度來到可藍身邊。隻見她稍微挺直了身子,附在可藍的耳邊輕聲細語。


    「……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能放掉那個年輕人的手。他跟我的老公一樣,一鬆手就會變成斷線的風箏。」


    「老、老婆婆!?」


    「嗬嗬嗬……再見了,心地善良的小姐!」


    留下這句話之後,老婦人旋即瀟灑離去。現場隻剩下麵紅耳赤雙目低垂的可藍,以及向離去的老婦人點頭示意的孝太郎。


    ──不知道老婆婆跟她說了些什麽……?


    從可藍的反應來判斷,孝太郎也猜得出來應該是有點尷尬的話題。他很想知道是什麽,卻並未開口詢問。可藍好歹也是基於善意幫助他人,孝太郎不希望自己的無心之言糟蹋了她的一番好意。


    「好,我們也走吧。」


    所以孝太郎什麽也沒說。他隻是催促可藍繼續移動,自己也再度穿越斑馬線。說也奇怪,明明自己什麽也沒做,孝太郎現在的心情卻是特別雀躍。


    「啊……等等我!」


    雙目低垂的可藍連忙追了上去。可藍滿腦子都是老婦人臨別之際的贈言,對於周遭環境的注意力自然不若以往。


    「呀啊!?」


    結果可藍被路麵的些許落差絆倒,跌坐在斑馬線上,姿勢就跟先前的老婦人一模一樣。


    「好痛……」


    皺著眉頭的可藍從地上爬起來之後,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人的手。


    「皇女殿下,您沒受傷吧?」


    可藍抬起頭來,孝太郎的麵孔映入眼簾。出現在眼前的那隻手,正是孝太郎的。


    「謝謝你的關心,貝德利歐。我不要緊。」


    於是可藍也伸出手來,緊緊握住孝太郎的手。孝太郎稍微使勁,便將可藍拉了起來。


    平常的可藍絕對不會主動握住孝太郎的手,然而孝太郎刻意模仿可藍先前的口吻,因此可藍也引用老婦人說過的話來表示謝意,結果就順勢握住孝太郎的手。老婦人等於是幫了可藍一把。


    「這裏很危險,我們一起到對麵去吧。」


    「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哪裏,應該的。」


    於是兩人相視而笑,快步走過斑馬線。移動的過程當中,兩人的手依然緊緊地握在一起。


    ──老婆婆剛剛要我絕對不要放手,早苗也要我不顧一切往前衝……


    兩人都已經走到斑馬線的另一頭了,可藍還是沒放開孝太郎的手。


    當初可藍跟老婦人一樣不慎跌倒,所以孝太郎才刻意模仿可藍跟老婦人之間的對話,將她拉了起來。孝太郎隻是打算開個玩笑而已,沒想到神奇的事情發生了,即使都已經走到斑馬線的另一頭,可藍依然不肯放手。


    「前麵不是有個郵筒嗎?在郵筒那邊右轉之後往前走,就可以看到那家店。」


    此時此刻的可藍跟平常不太一樣。她試圖保持平常心,看起來卻十分緊張。不一樣的地方不是隻有這裏而已,無論是閃閃發亮的雙眸、氣質出眾的談吐、或者是溫柔賢淑的行為舉止,在在都讓孝太郎感到十分親切。孝太郎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


    ──唯一的可能,大概就是這個吧。


    唯一的可能,就是兩人的手依然牽在一起。距離遇到老婦人的斑馬線少說也有好幾百公尺了,可藍還是沒放開孝太郎的手,孝太郎自己也沒有鬆手的意思。平常的孝太郎總是習慣跟別人保持一段距離,現在卻完全不想這麽做,這也是令孝太郎感到奇怪的地方。


    「貝德利歐,有沒有聽我說話?」


    「嗯?有啊,當然有。在郵筒那邊轉彎是吧?」


    「……你在想事情?」


    「是沒錯。這個問題有點複雜,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真稀奇,你居然也會有複雜的心事?嗬嗬嗬……」


    其實可藍早已猜到孝太郎在煩惱什麽問題,她隻是假裝不知道而已。這個問題確實相當複雜,而且可藍也沒有更進一步的勇氣。這已經是她的極限了。


    ──真要訴諸言語的話,到最後不是變成冷嘲熱諷,就是會說錯話。既然如此……


    孝太郎還是習慣以揶揄的語氣跟可藍說話,不過在這個時間點上顯然不是很妥當。煩惱之餘,孝太郎決定放棄言語表達的方式,選擇了緊緊握住可藍的手。


    「啊……」


    可藍輕呼一聲,雙眸浮現淚光。她不知道孝太郎會有什麽反應,一直處於忐忑不安的狀態,結果孝太郎以堅定的態度反握她的手。當初愈是認真,此時此刻的欣慰也愈是強烈。


    「……別這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我把你弄哭的。」


    「本、本來就是你害的,人家一直抱持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你的回應。」


    「誰教你突然做出那種舉動。」


    「那、那是因為……用說的感覺很奇怪嘛。」


    「我能體會。其實我也很怕自己說錯話。」


    孝太郎微微苦笑。這可能是過去的經驗使然,也或許孝太郎本來就是這種個性。總之以行動代替言語的方式反而讓孝太郎以及可藍更能夠表達自身真正的情感。雖然兩人都知道自己是在逃避問題,卻還是不由得這麽做。所以可藍也微微一笑。


    「如果是以言語來表達,你會有怎樣的反應?」


    「大概是天氣很熱,可以放手嗎?或者是有什麽好哭的,快點走啦……那你呢?」


    「若是這樣的話……我也不會給你好臉色看吧。大概是我隻是忘了鬆手,這不代表什麽,或者是灰塵跑進眼睛裏麵之類的……」


    「……然後就演變成言語爭執,就跟平常一樣。」


    「我比較希望比照提亞蜜思林的模式,跟你大打出手就是了……」


    「就是因為辦不到,所以才選擇這個方法?」


    「沒錯,就是這樣。嗬嗬嗬……」


    同樣都是容易引起爭執的情況,孝太郎在麵對提亞的時候,可以藉由肢體衝突來填平彼此之間的裂痕。然而這套模式不適用於可藍,因此握住她的手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即使兩人因為麵子問題而發出違心之論,這個方法也可以修補彼此之間的隔閡。而且可藍也因為學會了這個方法,讓兩人發展出更進一步的關係。即使比不上提亞,也相距不遠了。


    「我們到了,貝德利歐。」


    「原來是這裏……」


    兩人抵達目的地。這裏是專門販售電子零件的商家,店內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電晶體以及電阻,還有許多孝太郎根本不知道用在哪裏的小零件。可藍已經是這裏的常客了。


    「哇……」


    可藍立刻跑到櫥窗前麵。她平常總是習慣跟在孝太郎身後,現在卻主動拉著孝太郎的手,朝著櫥窗快步前進。這代表商店的櫥窗陳列了讓可藍大感興趣的商品,於是孝太郎也跟她一起欣賞了起來。


    「看不出來電子零件所組成的機械居然挺有質感的。」


    「你也有同感嗎?這是真空管收音機,旁邊是同樣使用真空管的揚聲器。」


    吸引可藍目光的展示品是收音機與揚聲器的組合套件。兩者都是使用真空管的老古董,采用簡單樸實的設計,在技術層麵上其實無法帶給可藍什麽啟發。不過好幾隻真空管宛如煙囪一般聳立於木製外盒的造型確實相當吸引人,整組套件更是散發出古董家倶特有的品味與質感。


    「放在木製衣櫃上麵,感覺似乎不錯。」


    「看不出來你挺有品味的嘛。」


    「在過去的佛德賽生活了一段時間,多少學會了一點皮毛。」


    「這倒是,嗬嗬嗬……」


    交談期間,可藍的雙眼依然直盯著展示櫥窗。無論是造型、電子機械的基本設計或是組合式的結構,都直接命中可藍的喜好。凝視著展示櫥窗的可藍,就跟小孩子一樣專注。


    ──印象中她跟家人的關係似乎不太好……童年時代大概沒什麽愉快的回憶……


    孝太郎曾經聽可藍提起她的家人。印象中可藍的家庭關係似乎不怎麽好,這也是她不諳世事的原因。唯一的例外就是她的祖母,然而祖母也在幾年前過世了。身為佛德賽的皇族,不難想像可藍真正的童年應該十分短暫。


    ──我懂了,所以才會對剛剛那個老婆婆……


    在斑馬線遇到的那個老婦人,該不會讓可藍想起了自己的祖母吧?如今可藍的雙眼一直盯著展示櫥窗。如果可藍的祖母在場,她會出現怎樣的反應呢?這個念頭就是決定性的關鍵。


    「我買下來送你吧。」


    這句話孝太郎本來應該是說不出口的。然而可藍的成長背景以及兩人現在依然緊緊相握的手,促使孝太郎忍不住說出了真心話。


    「不、不必了啦!我又不是沒錢,大不了等一下自己──」


    可藍下意識搖了搖頭,這是她一如往常的反應。然而握著孝太郎的手卻不一樣,力道突然加重了幾分。


    「囉唆,給我安靜一點。我買下來之後,你負責組合。」


    所以孝太郎才會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同時也緊緊反握可藍的手。


    「……哪有人這麽霸道的,你每次都這樣……」


    可藍不禁發起了牢騷。不過她的不滿僅止於字麵,語氣倒是十足雀躍,臉上也露出燦爛的笑容。除了字麵之外,整段話都彌漫著喜悅的情緒。她充分感受到孝太郎真正的用意。


    「這次應該不太一樣吧?」


    「……對不起,是我太別扭了。貝德利歐……呃,謝、謝謝你……」


    「嗯。有了這個東西,以後就方便了。」


    「……跟無線傳輸比較起來,還是有線傳輸的準確性比較高。」


    「沒錯,哇哈哈哈!」


    「嗬嗬、嗬嗬嗬嗬!」


    兩人相視而笑,旋即一起走進店麵。今天的戰利品是原本就鎖定的焊錫,以及一時衝動順道購入的真空管收音機。然而這些都不是今天最大的收獲,而且兩人的手自始至終都牽在一起。


    拆除電池盒的配線,再以焊錫重新焊接之後,孝太郎的鬧鍾頓時重新複活。可藍的技術真的沒話說,一共隻花了十分鍾的時間,就以行雲流水般的手法修好了鬧鍾。


    不過真空管收音機可就沒那麽順利了,組裝進度非常緩慢。


    「貝德利歐,給我10歐姆的電阻。」


    「袋子裏麵全都是電阻,光靠數字分不出來啦!」


    「以顏色來分辨的話,應該是褐黑橘金。」


    「褐黑橘金、褐黑橘金……有了,是這個吧?」


    「謝謝,貝德利歐。」


    原因很簡單,就是孝太郎也在一旁協助的關係。偏偏孝太郎完全沒有電子學方麵的知識,經常像剛剛那樣打斷組裝作業的進行。可藍獨自組裝反而比較快,大概不用一天就完成了,如今卻已經組裝了整整三天。再加上兩人都是挑在假日的時候才開始組裝,若從購入的那一天開始算起,更是已經過了兩個星期以上的時間。


    「真空管到底是什麽?從外包裝的照片看來,真空管似乎會微微發光。這樣子看起來是很帥啦,不過應該不是主要功能吧?」


    「真空管是半導體問世之前的產物,用途十分廣泛。以收音機來說,主要是將大氣中的電波複原為音訊,或者是強化音訊的媒介。」


    「聽起來好像是真空管代表了一切。」


    「沒錯,所有的電子產品都少不了真空管。」


    可藍堅持跟孝太郎一起組裝,而且不惜花費許多時間來解答孝太郎的疑問。應該說這反而是可藍所期待的結果──組裝作業進入第三天之後,孝太郎歸納出這個結論。畢竟可藍在組裝過程中的笑容實在是異常燦爛,必須留待他日另行組裝的時候,表情又是十分落寞。


    「佛德賽也一樣嗎?」


    「是的。佛德賽的真空管也是從研究鎢絲燈泡的過程衍生出來的產物,研發途徑跟地球一樣。」


    「所以你才會特別感興趣?」


    「嗯,畢竟以前隻在文獻資料上見過……而且真空管不像冷冰冰的電子零件,我很喜歡這種感覺。」


    「我能體會,就是很帥的意思。」


    「嗬嗬,沒錯。」


    兩人今天也是一邊閑聊,一邊組裝真空管收音機。閑聊還是占了大半的時間,組裝進度十分緩慢,不過可藍今天的心情還是相當不錯,一直都是麵帶微笑。打量著笑臉盈盈的可藍,孝太郎的心情也莫名其妙地好了起來,所以兩人都對這種邊聊邊組裝的模式不怎麽排斥。對於兩人而言,組裝作業所代表的意義其實等同於互相牽手,隻是他們都尚未察覺罷了。不過這也不至於構成什麽問題,兩人依然在平靜的氣氛當中度過屬於他們的時光。對於現在的兩人而言,這就已經足夠了。


    「會不會口渴,可藍?」


    「好像有一點。」


    「那我順便幫你拿喝的過來。」


    「等一下,今天換我去拿吧。」


    「可是收音機……」


    「不急著趕工吧?嗬嗬……」


    於是可藍站了起來。自從開始組裝收音機之後,向來都是由孝太郎負責準備飲料和點心,這是因為組裝的作業還是以可藍為主。不過要是一直麻煩孝太郎,總覺得身為女孩子的自尊會產生危機,所以可藍才主動起身。就在可藍準備踏出第一步的時候──


    「呀啊啊啊啊!?」


    可藍的身體大幅度傾斜。之前一直跪坐在小茶幾前麵組裝收音機,雙腳早已又酸又麻,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眼看著可藍失去平衡,就要重重摔倒在榻榻米上麵。


    「可藍!」


    驚覺不妙的孝太郎立刻伸手將可藍拉了過來。這樣子雖然也會讓自己跌倒,但總比眼睜睜看著可藍以奇怪的姿勢摔倒在地好多了。榻榻米固然可以吸收部分的衝擊力,還是有可能造成嚴重的意外。


    「貝──」


    咚!


    「──嗚!」


    結果孝太郎抱著可藍,兩人一起倒在榻榻米上麵。強大的衝擊力讓兩人幾乎說不出話,幸好除此之外並無大礙。


    「痛痛痛……」


    「皇女殿下,您沒受傷吧?」


    兩個星期之前也聽到同樣的這句話。孝太郎的表情和語氣都跟那個時候一樣充滿了戲誠,唯一不同的是聲音是來自眼前。可藍正被孝太郎緊緊抱在懷中。


    「……呃,謝謝你,貝德利歐。我應該沒事……」


    可藍的身體固然沒事,心情可就大大有事了。就算是情非得已,孝太郎也靠得太近了。害羞之餘,可藍完全無法直視孝太郎。而且兩人的姿勢也很糟糕,可藍整個人壓在孝太郎身上,完全是準備接吻的前置動作。


    「小心一點,由莉佳也常犯下同樣的錯誤。」


    孝太郎倒是沒什麽特別的感覺。他平常就常跟早苗近距離接觸,由莉佳也經常在起身的時候差點摔倒。這對孝太郎來說不過是稀鬆平常的情況,所以他隻是一笑置之。


    「……」


    眼前的局麵讓可藍陷入沉默。近距離麵對孝太郎,還是讓可藍感到心慌意亂,不過她也不願盡快結束這種尷尬的局麵。畢竟可藍先前也跟早苗提過,她想要的是跟孝太郎自然接觸的距離感。簡而言之,就是這一刻來得太突然了。


    「……可藍,你怎麽了?」


    「……」


    「可藍?」


    可藍並未看著孝太郎的眼睛,卻也沒有從孝太郎身上爬下來的意思。她並不是因為受傷才無法移動,就隻是滿臉通紅地別開視線發愣,確實是有些怪異。


    「……呃……那個……」


    可藍微微張開手掌,握住孝太郎的肩膀。這種有點被拉扯的感覺,喚起了孝太郎的某種情感。


    ──真的很可愛,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可藍的這種表情……不對,兩個星期之前也見過一次……


    僵在原地動也不動的可藍,喚起了孝太郎的這種感情。感覺就像是一顆心都被揪在一起。結果輪到孝太郎說不出話了。孝太郎不願見到自己不經大腦的發言,破壞了現在的氣氛。


    「……」


    「……」


    到底該怎麽做,才能一直這樣下去?想要一直這樣下去,倒底該怎麽做才好?兩人的意念在無意中合而為一。偏偏兩人都沒發現到這件事,所以產生了同樣的煩惱。該怎麽做?到底該怎麽做?奇莉華和早苗一定會忍不住笑出來,覺得這種小事有什麽好煩惱的吧,不過對於不善於表達情感的兩人而言,這可是非常嚴重的問題。因為兩人都不明白此時無聲勝有聲的道理。


    「……」


    「……」


    也不知道經過了多久的時間。對於孝太郎和可藍而言似乎是非常漫長,卻又像是極度短暫的時間。即使經過了這段時間,兩人的腦中依然充斥著『該怎麽辦』的念頭,完全沒意識到現在已經是『一直這樣下去』的狀態了。


    「可、可藍。」


    率先打破僵局的人,果然是孝太郎。雖然抱持著同樣的煩惱,兩人的個性差異還是造就出不同的結果。


    「是……」


    他會說些什麽呢?內心忐忑的可藍自然而然地加重了雙手的力道,這也讓孝太郎肩膀那邊被拉扯的感覺更加強烈。


    「用說的可能會搞砸,所以我想以行動來表示……」


    「呃……我、我沒關係……」


    「那就……」


    感受到肩膀傳來被拉扯的感覺,孝太郎舉起雙手,輕輕抱住可藍壓在自己身上的瘦弱身軀。


    「……」


    孝太郎沒說什麽,就隻是默默地抱著可藍。


    「……」


    可藍也保持沉默。不過她覺得應該要對孝太郎有所回應,所以做了一個動作。


    啾。


    可藍稍微移動身體,默默地將自己的雙唇印在孝太郎的臉頰上,之後又恢複原先的姿勢。


    「……」


    「……」


    於是兩人再度陷入沉默,不過顯然跟先前的沉默截然不同。兩人不再焦躁不安,偶而還會相視而笑。兩個星期之前的重大收獲,如今終於開花結果。


    購入之後的第三個星期,真空管收音機才大功告成。組裝時間足足比預定時間多出了六個小時。


    「真是一大工程……」


    孝太郎注視著完工之後的真空管收音機,不禁有感而發。木製的外殼、控製旋鈕、以及彷佛煙囪一般高高聳立的五隻真空管。看起來有點像是古董燈具,實際上卻是使用真空管的收音機。


    「有必要加緊趕工嗎?」


    可藍微微一笑,同樣注視著眼前的收音機,手掌自然而然地跟孝太郎疊在一起。孝太郎也反握可藍的手。


    「沒有。」


    「真正完工之後,反而有點落寞呢。嗬嗬嗬……」


    花費那麽久的時間才完成的原因再明顯也不過了,主要是因為兩人在組裝過程中經常分心,將正事丟在一邊。尤其最後一個星期更是誇張,光是組裝一個零件,就要休息二十分鍾。


    「既然都組好了,不如就聽聽看吧。當成擺設也太浪費了。」


    「真是一點情調都沒有。」


    「打從外星人親手組裝真空管收音機開始,就已經毫無情調可言了。」


    組裝進度嚴重落後的原因,跟兩人之間的關係變化脫不了關係。之前的兩人一旦近距離相處,就會產生莫名的緊張,不過現在已經不會了。兩人都可以看著彼此,自然而然地互相交談。


    「你敢在阿萊亞麵前說出這句話嗎!?」


    「當然不敢,她可是很有情調的人呢。」


    「那就別在我的麵前這麽說!」


    「囉唆,你這個外星人。」


    「原始人給我閉嘴!」


    兩人雖然跟以前一樣開始吵架,臉上卻都帶著微笑。緊緊握住的雙手,讓兩人知道尖銳的言語並非出於真心。不過就算放開彼此的手,現在的兩人應該也是一樣的。最重要的是他們的手早已在心中緊密相連。


    「我是原始人,要開始胡亂操作收音機了!嗚嘎!」


    「等一下,電池還沒裝上去呢。」


    喀嚓、喀嚓、啪扣。


    「好了,原始人。」


    「嗚嘎~」


    喀嚓!


    孝太郎以溫柔的操作方式按下電源,完全不像是原始人,刺耳的雜音頓時從音箱傳來。這時可藍轉動旋鈕消除雜音,這才聽到清晰的人聲。


    『……小笠原諸島的居民請提防豪大雨,出門的時候別忘了帶把傘……』


    「哦,聽得好清楚!」


    「好像是氣象預報。」


    「真空管在發光呢。」


    「畢竟是從鎢絲燈泡的研究衍生出來的產物。其實也有不會發光的真空管,隻是這組套件刻意選擇會發光的種類。」


    「我能體會,橘色的亮光真的很好看。」


    真空管發出橘色的光芒,勾勒出收音機的輪廓。光芒並不會特別刺眼,彷佛古時候常見的油燈。柔和的光芒映照在木製的本體上,營造出獨特的氣氛。


    「……成品的完成度大大超出先前的預期呢……」


    可藍以下巴頂著小茶幾的桌麵,仔細觀察眼前的收音機。在店麵的時候明明看過樣品,眼前的成品看起來卻是格外不同。或許這是暖色係的橘光,以及換個頻道之後開始播放的古典音樂所造成的結果吧。


    「……嗬嗬、嗬嗬嗬嗬……」


    而且這是兩個人一起完成的作品。一想到這裏,調整旋鈕的可藍不禁微微一笑。


    「心情不錯呢。」


    「我偶而也有高興的時候。」


    「偶而嗎?這陣子似乎一直都是心情大好呢。」


    「會嗎?」


    「嗯,臉上一直帶著微笑。」


    「是哦……嗬嗬,這代表你一直盯著我看嗎?」


    「……」


    「嗬嗬嗬……」


    組裝真空管收音機的過程,比可藍想像中更加愉快。如今終於大功告成,可藍的心情還是相當不錯。唯一的遺憾,大概就是愉快的組裝過程就這樣結束了吧。


    「不過……你不會覺得組裝這種東西很無聊嗎?」


    「基本上男生都很喜歡拆拆裝裝的。」


    「那就好。」


    「而且平常總是麻煩你,偶而也要做點補償。」


    「就不能直接跟我說聲謝謝?」


    「嗯,這的確是我的一大問題。」


    「沒關係,原諒你。反正我八成也是說不出口,嗬嗬……」


    孝太郎與可藍之間的關係出現了巨大的變化。不過他們的互動以及說話方式還是跟以前一樣,改變的是隱藏在背後的情感。


    「而且……該說是偶而嗎?最近你好像特別溫柔。」


    「會嗎?」


    「嗯,一直對我很好。」


    「所以你也一直在偷看我?」


    「沒錯,嗬嗬……」


    「那……偶而也暴力一下吧。」


    孝太郎牽著可藍的手輕輕一扯,將她拉了過來,然後以雙臂勒住她的頸子。


    「痛痛痛!好痛!」


    其實可藍既不痛也不苦。她還是可以說話,臉上也依舊帶著微笑。勒住頸子的雙臂其實並不是為了製造痛苦,而是有其他的用意。


    「真是的,這麽粗魯……」


    可藍心裏麵很明白,也感到很高興。她知道順著孝太郎的意思對彼此都好,因此嘴巴上雖然埋怨,雙手卻開始輕撫孝太郎勒住自己的手臂。


    「因為我是原始人嘛。」


    「我可是外星人,而且還是無能的皇女。」


    「嗚嘎~」


    「呀──哈哈哈!不可無禮,否則就把你變成綠色的黏液!」


    最近兩人經常一起看電影。有時候是充當工作時的背景音樂,有時候也會特別挑選適合多人一起同樂的影片。其中有一部電影的外星人經常以雷射槍將敵人變成綠色的黏液,因此『綠色黏液』自然成為兩人之間的玩笑話,或者是類似通關密語的辭匯。


    「好可怕……對了,電影中的角色一旦被外星人攻擊,好像都會變成綠色的黏液,那種武器真的存在嗎?」


    「效率太差了,沒有生產的價值。不過若真的需要的話,還是製造得出來。」


    「是哦,果然是黑心外星人。」


    「注意你的發言,邊境原始人。」


    「嗚嘎~」


    從上俯視的孝太郎;從下仰望的可藍,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出奇。隻要稍稍移動頸子,就會吻上對方的嘴唇。即使在這種距離之下,兩人依然處之泰然,這是跟過去大不相同的地方。嘴巴上雖然不說,心裏卻都將對方視為最值得信任的人。


    「嗚嘎、嗚嘎!」


    「用不著這麽小心,收音機沒那麽容易弄壞。」


    「咕嘎!」


    「最近我才發現到一件事,你好像特別嗬護我所珍惜的事物。」


    「……咕……」


    「你這個人實在是……嗬嗬……」


    於是兩人就以同樣的姿勢聊了開來。內容不外乎是昨天發生的事情,或是最近看過的書,並不是什麽特別重要的事情。所以話題總是變來變去,最後甚至完全脫離主題。畢竟對於現在的兩人而言,重點不在於聊天的內容,而是聊天這個行為。


    「好,我們走吧。」


    在這種情況之下,結束總是來得十分突然。彩霞自窗外映照進來的時候,孝太郎雙手一鬆,放開了可藍。其實他的手臂早就沒在用力了。


    「要到哪去?」


    可藍有點失望。在時間允許的情況下,她隻想一直跟孝太郎閑聊。隻見可藍鼓起雙頰,賴在孝太郎身上動也不動。


    「那家商店。」


    「哪一家?」


    「買下這台收音機的那家商店。」


    「去那邊做什麽?」


    「你真的很遲鈍呢。」


    「快說,別吊我胃口。」


    「當然是去把真空管揚聲器也一起買回來。」


    「揚聲器……?為什麽?」


    「真是敗給你了……難道你希望組裝的過程就這樣結束?」


    「啊……」


    直到現在,可藍才明白孝太郎的用意。他想跟可藍一起組裝揚聲器,就跟之前組裝收音機時一樣。重點在於組裝過程中的閑話家常,組裝什麽其實並不重要。孝太郎是在詢問可藍願不願意延續那段快樂的時光。


    「可、可是真的可以嗎?揚聲器比收音機貴上許多……」


    「你不想要嗎?」


    「想要!非常想要!不過除了揚聲器之外,還需要黑膠唱片機,恐怕沒那麽容易……」


    真空管的揚聲器跟可以單獨運作的收音機不同,必須搭配唱片機以及音箱一起使用,花費自是非同小可。可藍不希望孝太郎為自己破費。


    「預算的問題不必擔心。我存了一些錢,準備用在重要的時候。」


    孝太郎的打工收入幾乎都存了起來。與其平常一點一點地花掉,還不如把錢全都存起來,一次用在必要的地方。


    「現在是……重要的時候?」


    可藍感到有些不安。過去的她對自己抱持著絕對的信心,然而隨著經驗的累積而有所成長之後,可藍開始懷疑起自身的價值了。她不認為自己是個合格的皇族,甚至是差得遠了。


    「難道不是嗎?這輩子很難碰到比現在更重要的時刻呢。」


    現在的可藍值得自己花上那筆錢。孝太郎雖然羞於啟齒,還是鼓起勇氣往前踏出一步。


    「說的也是……確實是非常重要的時刻!」


    可藍也是,她已經知道最重要的是什麽了。


    「那就快點起來,馬上出發吧。」


    「嗯!」


    可藍是因為想要繼續跟孝太郎說話,才一直賴在他的身上,如今她立刻像裝了彈簧似地跳了起來。可藍的氣勢十分驚人,一頭長發甚至像鞭子一樣打在孝太郎的臉上。


    「好痛……高興歸高興,也別這麽激動嘛。」


    「當然激動了!是你把我變成這樣的,你要負責!」


    「……遵命,公主大人。」


    「好了,我們出發吧。」


    「是是是,您說了算。」


    於是兩人離開一○六號房。此行的目的雖然是購買真空管揚聲器,可藍看起來卻完全不是這麽回事。


    ──好像是要去選結婚戒指似的……


    看在另一個可藍的眼裏,就是這麽回事。在這個透過夢境所見到的另一個世界,兩人的背影也成為可藍眼中最後的畫麵。


    可藍悠悠醒轉之後,率先映入眼簾的是屋齡二十幾年的老房子特有的木製天花板,以及低頭俯視自己的一名少年。


    「你醒來啦,可藍。」


    「嗯……貝德利歐?」


    「看樣子最後的結局似乎還不壞。」


    「呃……」


    躺在床上的可藍仰望孝太郎,同時在腦中思索。她跟晴海不同,並不是在途中清醒過來,因此意識還算清楚。於是她想起了目前自己所處的情況,以及在夢境中依序看到的種種畫麵。


    ──看來我的睡相都被看光了。


    回想的期間,這件事一直掛在可藍的心上,不過現在的她已經不會為了這種小事而驚慌失措。雖然還是很難為情,但可藍相信自己跟孝太郎的關係,已經進入不必在乎這種小事的階段了。


    「……剛開始的時候真的很慘,被迫目睹了自己過去所做出的蠢事。」


    「我想也是。你才剛剛睡著,眉間就立刻浮現出好幾條皺紋。」


    「這麽淒慘?」


    可藍連忙伸手摸摸自己的臉,雙頰也微微泛起紅暈。身為一個女孩子,可藍當然不希望自己奇怪的表情被別人看見。


    「應該吧。隻可惜一下子就消失了,來不及看個仔細。」


    「是哦……?看來兩個世界的體感時間存在著些許的落差。」


    「好像是。反正替世界訂定規則的人就在那邊,想知道答案的話,就去問個清楚吧。」


    「才不要呢。如果所有的謎題都可以立刻得到解答,這樣子跟一無所知又有什麽差別?」


    「所以還是要靠自己累積經驗嗎?」


    「是的。換成比較淺顯易懂的說法……大概就是你我之間的關係不是其他人指指點點之後就可以改善的吧……?」


    「這樣啊……過程還是比較重要。」


    可藍的說法獲得孝太郎的讚同。無論是與可藍的和解,或是跟其他少女的和解,都不是知道答案之後就可以辦到的。反而是在不知道答案的情況下,才會自然而然地跟對方握手言和。


    「科學的領域也有很多類似的案例。就像我之前所說的,真空管其實是鎢絲燈泡的研究所衍生出來的產物。」


    「真空管?」


    孝太郎露出疑惑的神情。可藍見狀,這才猛然醒悟。


    ──也對,我並沒有跟貝德利歐提起真空管。


    提到真空管的是另一個世界的可藍與孝太郎,這個世界的兩人並未觸及這個話題。


    「呃……真空管是半導體問世之前的電子零件,當初是在改良鎢絲燈泡的過程中所研發出來的技術。」


    可藍眯起雙眼微微一笑,神情有些落寞。發現孝太郎不知道真空管的故事,可藍感到十分遺憾。當然她也跟真希以及晴海一樣,比較適應現在的世界。隻不過自己跟孝太郎一起組裝真空管收音機的畫麵,真的是教人想忘也忘不了。


    「所以如果天上的神──啊,就在那裏──直接將如何製作高效能鎢絲燈泡的技術傳授給人類,或許真空管就不會誕生了。」


    「因為是從研發的過程當中衍生出來的關係嗎?」


    孝太郎還是不明白可藍想要表達什麽。他隻知道可藍的笑容蒙上一層陰霾,以及這個話題跟真空管有關。


    「對了,真空管到底是什麽?」


    孝太郎幾個小時之前才祈求遺跡少女讓大家回到自己的身邊,如今他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自己不喜歡看到任何人麵露愁容。所以孝太郎才會試著延續真空管的話題。


    「貝德利歐……」


    可藍當然無法體會孝太郎的心情,隻能憑空猜測他想要繼續談論真空管的原因。不過可藍能夠理解孝太郎已經認定了眾家少女,而且手法雖然拙劣,依然試著去表達這種情感。為了承接這種情感,自己也必須有所行動。另一個世界的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當孝太郎主動伸手的時候,自己也必須把手伸出去才行。沒錯,用不著羨慕另一個世界。同樣的事情,這個世界的可藍與孝太郎一定也辦得到。兩人之間並不是毫無感情,現在就隻欠缺勇氣而已。於是可藍微微一笑。


    「基本上就隻是一顆鎢絲燈泡。差別在於發光的地方另有一條線,可以用來控製電流。」


    「既然是鎢絲燈泡……代表燈泡發熱的時候,電流會通過另一條線嗎?」


    「真稀奇,居然一點就通。沒錯,就是這麽回事。現在稍微想像一下,如果燈泡愈來愈熱的話,會發生什麽事?」


    「……產生更多的電流?」


    「答對了。真空管就是利用這種特質來增強電力,或者是調整電流。這是所有電子設備的基本零件。」


    「聽起來似乎可以用來調整音量。」


    「正確答案,你今天的腦袋真是特別靈光。」


    而且兩人還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不管什麽事情都要試著去做做看。哪怕隻是打發時間或者是隨便聊聊都沒關係。真空管的發明就是最好的例子,天曉得會不會在意想不到的情況下找到什麽新發現。


    之後又過了好一段時間,月曆上的日期即將進入五月。四月五日當天以及其他相關的記憶,已經完全從孝太郎等人的腦中消除。這麽做才能順利回歸原本的生活,不過也不是沒有副作用,那就是觀察另一個世界的記憶也跟著消失了。


    「這陣子你好像經常把這玩意帶在身上,到底是什麽啊?燈泡?」


    「這個嗎?這是真空管。」


    「真空管是什麽?」


    「就是半導體問世之前的產物,從鎢絲燈泡的研究過程當中衍生出來的技術。」


    在孝太郎等人的記憶當中,三月底到四月五日這段期間都過得很正常,並未發生什麽特別的事情。在這種情況之下,於四月五日當天所舉行的『觀察另一個世界』的活動,也消失在眾人的記憶之中。結果就是大家多少都會重複當時的對話,隻不過當事人無從得知罷了。如今可藍正針對手中的真空管,對孝太郎做出第二次的說明。


    「……我不知道真空管是做什麽用的,不過拿在手中走來走去可是會弄壞的。那看起來像是相當脆弱的零件。」


    「其實這早就壞掉了。」


    「什麽?」


    「這是故障之後被換下來的零件,偏偏我舍不得丟掉,所以……」


    「可以體會,我也會把以前的球棒保留下來。」


    「看不出來你還挺浪漫──不,應該說你本來就是浪漫的代名詞。」


    「那是我想說的台詞。這個零件對你來說有什麽特殊意義嗎?」


    「我曾經做了一個跟真空管收音機有關的夢,結果醒來之後一直念念不忘,就真的跑去買了一台真空管收音機。這應該算是一種祈願吧。」


    「祈願……?這麽說來,其他人好像也有類似的體驗。」


    孝太郎和眾家少女觀察過另一個世界之後,覺得失去當時的記憶實在是太可惜了,因此共同要求遺跡少女讓他們『偶而夢到當時的畫麵』。所以孝太郎等人其實還記得另一個世界所發生的事情,隻不過記憶變成了模模糊糊的夢境。雖然隻是夢境,卻還是成為眾人行動的方針,所以可藍才會特地購入真空管收音機。這就跟晴海將緞帶綁在手上,真希購入耳機的用意是一樣的。


    「勸你最好還是多注意我們一點吧。」


    孝太郎很少將女孩子的小小改變放在心上,結果被可藍惡狠狠地瞪了一眼。應該說隻要身為女人,多半都無法忍受男人對自己視而不見吧。


    「我已經很努力了,不過還是很難適應。」


    「哎呀……真稀奇,居然老實承認了呢。」


    如果是以前的孝太郎,一定會選擇替自己辯解──尤其遇到可藍的時候更是如此──結果此時此刻的孝太郎居然自認理虧,大吃一驚的可藍忍不住瞪大了鏡片之後的雙眼。


    「提到夢境,我之前也夢到死去的母親在夢中數落我的不是。」


    「你母親說了些什麽?」


    「大概就是要我對其他人好一點。」


    孝太郎聳聳肩膀。夢醒之後,孝太郎冷靜檢視自己的生活,這才發現自己或多或少都造成其他少女的壓力。以可藍為例,就是經常惹她生氣。這固然是孝太郎對可藍的一種依賴,但依賴過頭畢竟不是好現象。孝太郎這次並未替自己辯解,也是基於這層考量。


    「那就徹底讓自己改頭換麵吧。」


    「嗯。雖然還不到改頭換麵的程度,確實應該調整一下方向。」


    「可是改變生活習慣很不容易?」


    「大概就是這樣。」


    改變一個人的想法很容易,改變根深蒂固的生活習慣可就沒那麽簡單了。孝太郎有時候還是會不小心說溜了嘴,結果把可藍氣得七竅生煙。或許時間可以改變一切,不過現在才剛起步而已,當然無法滿足眾家少女的期待。


    「那就沒辦法了。既然是付出了許多努力卻依然辦不到,再怎麽責備也是無濟於事。」


    「感謝您的寬宏大量,皇女殿下。」


    「嗬嗬……就隻會挑在這個時候……嗬嗬……」


    「說到改變,總覺得你們似乎也跟以前不太一樣。」


    「怎麽說?」


    「嗯……這種事情很難形容,大概就是……氣場比以前柔和許多的感覺吧……?」


    「嗬嗬……若沒出現任何改變,豈不是失去了祈願的意義?」


    「祈願……祈求什麽願望?」


    「我嘛……大概是勇氣吧。」


    可藍以指尖托著下巴,沉思片刻之後如此表示。每個少女祈求的願望都不一樣,可藍祈求的是勇氣。


    「你應該不缺勇氣吧?」


    孝太郎露出狐疑的神情。可藍驚慌失措的模樣對孝太郎而言並不陌生,不過他倒是從未見過膽怯懦弱的可藍。


    「不是這種勇氣。」


    孝太郎果然還是不懂少女心,看來隻能期待他日後的成長了。一想到這裏,可藍不禁微微苦笑。


    「那是怎樣的勇氣?」


    「這個嘛……」


    苦笑倏地消失,可藍低頭俯視手邊。壞掉的真空管。當初是基於祈願的目的購入收音機,這隻真空管正是收音機的部分零件。注視良久之後,可藍才幽幽開口。


    「……就是這種勇氣。」


    於是可藍伸出另一隻手,握住孝太郎的手掌。牽手,再普通也不過的行為。對於早苗或是奇莉華而言,根本就已經成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了。然而可藍不同,她是在克服了重重的障礙,鼓起所有的勇氣之後,才終於走到這一步。這對可藍而言絕非易事,因此仰望孝太郎的雙眸彷佛是在訴說什麽,她雙頰緋紅,全身的力氣幾乎都集中在握住孝太郎的那隻手上。


    「可藍……」


    「在對的時候做出對的事情……就是這種勇氣。」


    「勇氣……」


    可藍緊張的神情,以及掌心傳來的力道與溫度。就廣義而言,或許孝太郎與可藍的煩惱其實是一樣的。


    ──勇氣。當他人對自己表示好感的時候,願意正麵承受的勇氣。這一定也是我所欠缺的特質……


    孝太郎之所以在心中拒他人於千裏之外,無法敞開胸懷麵對他人的原因,就是少了這種勇氣。所以孝太郎也選擇了跟可藍相同的做法。隻見他先是默默地注視真空管,之後才反握可藍的手。


    「貝德利歐……」


    可藍睜大雙眼。這是她所期待的結果,卻沒什麽把握,所以才需要勇氣。如今可藍總算是放下心頭的大石。


    「……」


    「你終於有所回應……每次總是喜歡捉弄人……我還以為……」


    「……」


    孝太郎沉默不語,隻是加重了手掌的力道。因為他知道自己一開口就會說錯話。不管是在哪一個世界,孝太郎畢竟還是孝太郎。


    「我們走吧,不就快到了嗎?」


    「前麵、不是有個郵筒嗎……?在郵筒那邊右轉之後往前走,就、就可以看到、那家商店……」


    兩人的目的地是專門販售電子零件的商家。這個世界的孝太郎在睡著的時候不慎踢壞鬧鍾的可能性並不高,因此電池盒的故障直到這個時間點上才發生。此行的目的,一樣是購買修理電池盒的焊錫。


    「別哭了好嗎?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我把你弄哭的。」


    「本來就是你害的!」


    「明明就是你自己先哭出來的。」


    牽著淚流滿麵的可藍,孝太郎彎進郵筒前的轉角。沒走幾步路,就看到了那間商店。玻璃櫥窗所展示的收音機,使用的就是可藍手中的真空管。


    「真空管收音機也是在這裏買的?」


    「……沒、沒錯……造型典雅……我很喜歡……」


    「放在木製衣櫃上麵,感覺似乎不錯。」


    「看不出來……你很有品味……」


    此時此刻的可藍有一種說出不來的奇妙感覺,彷佛曾經在什麽地方跟孝太郎說過同樣的話。其實這是另一個世界的可藍與孝太郎的對話,這個世界的可藍隻保有模糊的記憶,當然無從得知。不過這種感覺還是具備讓可藍破涕為笑的力量。


    「在過去的佛德賽生活了一段時間,多少學會了一點皮毛。」


    「原來如此,這倒是真的。嗬嗬嗬……」


    拭去淚水之後,重拾笑顏的可藍注視著展示櫥窗。她的視線落在真空管收音機,以及旁邊的真空管揚聲器上。光是想像這兩種設備安放在房間裏麵的畫麵,可藍就感到十分快樂。孝太郎看在眼裏,頓時想到了一問題。


    「喂,可藍……」


    「什麽事?」


    「……沒事,當我沒說。」


    「真是個怪人。」


    「你自己也是怪咖好嗎?」


    「說也奇怪,隻要手牽著手,就算被罵也不會生氣呢。」


    「嗚……」


    到最後孝太郎還是什麽也沒問,他意識到就算問了也沒什麽意義。所以孝太郎也不跟可藍商量,徑自將真空管揚聲器的組合套件買回家。兩人花了好幾個星期的時間,才將揚聲器組合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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