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堅持立刻去江西,葉九卿說我傷勢太重,雖然葉知秋失蹤兩年,隻要溫儒沒見到我們,暫時不會對知秋怎麽樣,畢竟對於溫儒來說,葉知秋現在是他手裏最重要的砝碼。


    不過我傷口愈合出奇的快,七天不到已經可以行走自如,打算一天後動身出發,黃昏的時候我透過窗戶,看見一個女人靜立在海灘邊。


    那個曼妙的背影依稀勾起我一絲模糊的記憶,好熟悉的感覺,我拿了一件衣服向海灘走去,落日的餘輝覆蓋在海灘上,柔和的光芒映照在細膩的沙土上,有一種落寞的蕭瑟。


    花惜雙就是站在這片蕭瑟之中,海風輕拂起她秀美的長發,她靜美的如同雕像,忽然發現她已經不是我認識中那個花惜雙,莫名對她多了一份親切。


    “在想什麽?”我把衣衫披在她身上。


    我明顯感覺到她身體的顫抖,不知道是我的聲音,還是我的舉動,她回頭看我,一雙眼睛柔情似水。


    “我記不起來這裏多久了,好多本來已經遺忘的事,不知道為什麽又突然想起。”她的聲音婉轉動聽。


    活的太長也不見得一定就是好事,渡過的時間越多,記住的是也越多,學會遺忘反而變成一件很重要的事,我應該也有花惜雙這樣的煩惱,很慶幸現在我什麽都記不得了。


    “你都想起什麽?”其實我想問的是,她的記憶中可有關於我的存在,我太想知道哪些被遺忘的過往。


    “想起……”花惜雙欲言又止,無力的搖搖頭。“那些記憶中都有你,可惜你記不起來了,我是多想全都告訴你,可是很多事,必須要你自己記起來。”


    “過程比結果更重要。”我淡淡苦笑,看來對於將神來說,我恢複記憶是件多麽重要的事。


    “沒關係,反正所有的將神最不缺的就是時間,我相信總有一天我會想起來。”我自嘲的笑笑。


    “沒有時間了……”


    “為什麽?”


    “去神廟吧,你想要的答案都在裏麵,或許等你到了那裏,就能記起一切。”花惜雙沒有回答,黯然傷神的回答。


    “那萬一我還是沒記起來呢?”我隨意的問。


    花惜雙就在這個時候轉身默不作聲看著我,她緩緩抬起手,海風中那串手鏈傳來悅耳的聲音,她的眼神中透著不舍的眷戀,我無所適從慌亂的想避開她的目光。


    “別動,讓我再好好看看你。”


    我茫然的站立,任憑她的手指觸摸在臉頰,輕輕的滑動有一種酥麻的感覺,心弦就在那刻被撥動,亦如平靜的湖水被投入石子,蕩起一圈圈漣漪。


    她好像曾經也這樣撫摸過我臉頰,是的,同樣的感覺,我努力的去回想,可腦海中一片空白,直至花惜雙把頭埋在我肩上,我身體更加僵硬,但不知道為什麽,我居然緩緩抱住她,感覺這個動作好熟悉。


    肩頭有些濕潤,我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答應我,一定要記起你是誰。”她聲音透著哀怨。


    我茫然的點頭,花惜雙再沒有說什麽,抬頭轉身離去,我瞟見她眼角的淚水,想追上去,可她走的太堅決,望著她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視線中,忽然有一種空蕩蕩的失落。


    我和她之間應該是有故事的,我猜她難過是因為,我無法記起和她之間的點滴,但我始終不明白,花惜雙那句沒有時間了,到底是什麽意思。


    我是入地眼,十二將神的首領,即便我記不起之前過往幾百年的一切,但這個事實我已經接受,但我卻不敢告訴身邊的朋友,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和花惜雙、解天輝還有卓明風他們在一起,我反而感到踏實。


    曾經生死與共的朋友,我卻不知道該如何去麵對他們,曾經的信任、坦誠以及肝膽相照的情義,如今都變成讓我惶惶不可終日的害怕。


    我再一次選擇了隱瞞,同樣也選擇了逃避,或許在顧遠山說出真相的那刻起,就注定曾經的一切在慢慢的改變。


    我承認自己是入地眼,就意味著我承認自己是那個人,即便現在我還沒有恢複記憶,但相信早晚有一天我終究會變成花惜雙他們期待的入地眼,同時也是鄧青口中那個殺伐果斷的一號首長。


    而我身邊所有曾經風雨同舟的朋友,我全都直接和間接的傷害過,我已經不在乎能不能找到月宮九龍舫,甚至不關心我到底是誰,我隻想找回始終的葉知秋,因為那是我還能為葉九卿能做的事。


    是虧欠也是彌補,我不敢告訴那個把我養大的人,我曾經三番五次想致他於死地,更不敢告訴葉九卿,淩汐的死是我一手造成。


    到現在葉九卿還堅信我是顧朝歌,堅信我是被他養大的孩子,他對我的信任依舊毫無保留,可我不清楚,當我記起一切的時候,他是否還能一如既往這樣對我。


    宮爵……


    支撐他堅持下去的動力,我相信也和我一樣,根本不是真相,而是變成簡單的複仇,他要手刃解天輝,殊不知,他的仇人自始至終都是我,宮羽能活那麽久,並非是宮羽命大,僅僅是因為羅布泊發生的意外,讓我失去記憶而已,否則我應該早就對宮羽下手。


    田雞。


    應家男丁隻有六十年壽命,如果我沒估計錯的話,這詛咒和十二祖神有關,田雞先祖被祖神抓走,而我卻是十二祖神的爪牙。


    最後我想起了淩芷寒,那個從我手中滑落的女子,我答應過她,一定要找到淩家先祖,可事實上,囚禁淩璿的一直都是我,淩璿千方百計想要我的命,不知道淩璿如果知道,我的命曾經被淩家的後人救過,她會作何感想。


    我萬萬沒有想到,身邊每一個親人和朋友,我曾經都傷害過,我害怕成為花惜雙他們期盼的那個人,因為我不知道在記起所有一切的那刻,他們是否還是我刻骨銘心的朋友。


    至少有一點我很清楚,我雖然想不起過往發生的事,但依稀能感覺到另一個我的冷酷,亦如在妖塔之中時,我曾經用蔑視的目光俯視著他們,甚至有那麽一刻,我承認自己動了殺心,而且還是毫無憐憫和猶豫的殺心。


    “在想什麽?”


    田雞的聲音打斷了我思緒,他沒心沒肺的摟住我肩膀,旁邊是薛心柔的抱怨,說是我傷勢剛好,讓田雞別沒輕沒重,回頭看見葉九卿他們都站在我麵前。


    遲疑了一下,不知所措的看著他們,聲音無力的回答:“我記不起來這裏多久了,好多本來已經遺忘的事,不知道為什麽又突然想起……”


    我現在能體會花惜雙說這話的心情,原來有時候遺忘才是最開心的事。


    “想那麽多幹嘛,找回知秋,指不定運氣好,還能順便找到神廟,或許一切都會在神廟結束。”田雞坐在沙灘上笑著。


    “找回知秋以後……”


    “等找到知秋,我就隻剩下一件事要做了,就是親手殺掉解天輝為師傅報仇,哦,還有一件事。”宮爵也坐下去打斷我的話,拉了拉我衣角讓我別站著。“我還想找到上次我在幻覺中看見的那處地方,現在想起來,那地方真的還寧靜。”


    “找到知秋後,咱們帶上她一起去找月宮九龍舫,相信她一定會和我一樣高興。”薛心柔目光透著憧憬。


    “我陪你一起去找,不過我得先把應家壽命詛咒的事給解決了,相信隻要找到神廟,應該能找到破除的辦法。”田雞笑嘻嘻坐到薛心柔身邊。


    “葉叔,您呢,找到知秋後,您有什麽打算?”宮爵問。


    “找到知秋,我就不讓這丫頭再離開我身邊,往後朝歌去哪兒,我就跟到哪兒,這條老命也沒什麽用了,留著給你們遮風擋雨。”葉九卿豪氣幹雲回答。


    “朝歌,你呢?”宮爵碰碰我胳臂問。


    我原本是想說,等找到葉知秋以後,忘掉什麽月宮九龍舫和十二祖神,平平淡淡過以後的日子,現在才意識到,我從來沒有選擇的機會。


    從我對他們隱瞞身份的那刻起,就注定這條路我必須走完,曾經是那樣迫切的想要知道真相,現在才明白,知道的越多並非是件好事。


    他們每一個人都有對未來的憧憬,殊不知,真等到那一天來臨的時候,他們將會麵對另一個敵人,他們如今做的一切,都是在讓我慢慢恢複記憶。


    我不敢去想象結局,亦如現在我不敢告訴他們真相一樣,所有人都看著我,抹了一把臉,注視著在海平麵漸漸消失的落日,當黑暗籠罩這片海灘時,海風吹拂而過,肩頭有淡淡的冰涼,那是花惜雙留下的淚水。


    似乎在提醒著我什麽,那一刻我想起在碣石金宮,我鬆開淩芷寒手的時候,我以為再也不會麵臨那樣艱難的抉擇,事實上是我不敢再去麵對。


    可如今就如同當時,我握著淩芷寒和宮爵的手,我必須做出選擇,隻不過,這一次,不管我選擇結果是什麽,在我麵前消失的人會更多。


    “等找到知秋以後……我,我陪你們做完剩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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