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爵上次告訴我,他出現在歸墟高樓之中時,當時我渾渾噩噩還沒有記起作為龍伯國主的記憶,但現在細想宮爵所說的幻像,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


    “你,你當時在那座高樓之中……”


    我喃喃自語重複他的話,而且在後來的魔國裏,當我開啟機關時拚湊出龍伯標誌,宮爵同樣一眼就認出來,在他記憶最深處,這個標誌代表著黑暗和死亡。


    記得宮爵向我描述過他心中揮之不去的噩夢,他在幻像中看見的顏色都是明媚和光亮,直到遠處的黑暗出現,隨著那片黑暗的蔓延,所有的一切全都被吞噬和淹沒。


    安靜被哀嚎所替代,祥和被殺戮所占據,流動的黑暗中,有東西在向他逼近,像是夢魘一般吞噬著他在意的一切。


    龍伯神族的旗幟代表著死亡的混沌,那是我要刻在每一個背叛龍伯人的神族心中的恐懼,可這個標誌隻有神域中的人才會見到過。


    我和近衛離開神域之後,所用的是經過簡化的圖騰,也就是後世傳聞中,代表祖神的三眼麒麟。


    宮爵居然會認識龍伯神族的旗幟……


    “當時我還,還帶著好像很貴重的頭冠,白色的,那頭冠似乎很純潔和神聖。”宮爵應該沒有意識到我聲音越來越冰冷。


    ……


    我整個人徹底的愣住,身體僵硬嘴角蠕動一下,對身後的宮爵說,那頂頭冠是半月形,圍繞頭冠一圈是九條羽龍,每條羽龍身上都以璀璨明亮的寶石裝飾,尖端則是一顆絢麗的明珠,在燈火的映照下璀璨奪目,異常威嚴華麗……


    “你,你怎麽知道?”宮爵在身後用指頭戳我。


    我身體愈發的冰冷僵硬,不由自主蠕動喉結,我當然知道,在我砍下歸墟國主頭顱的時候,那頂頭冠就掉落在我腳下,那是歸墟神族的王冠,隻會戴在國主的頭上,象征著歸墟神族至高無上的神權。


    記憶中歸墟國主的血沾染在上麵,那些璀璨奪目的寶石映射出血紅的光芒,落在我眼裏,沒有任何時候比那一刻更讓我滿足,似乎看到一個世仇的神族被血所吞噬。


    我並沒有毀掉那頂王冠,而是從俘虜的神族中挑選一名歸墟人,讓其帶著這頂被鮮血侵染的王冠返回歸墟國,我用這樣的方式宣示複仇的開始,同樣,我也用這樣的方式,讓其把恐懼和恥辱帶給歸墟殘存的族人。


    按照神族的體係,國主之外是世襲,新繼位的國主才有資格戴上這頂王冠號令歸墟神族,但這並不是讓我吃驚的地方。


    我親手殺掉歸墟國主,但是我很清楚和肯定,歸墟神族不可能有下一個國主,因為歸墟神族的繼承者是一名女子,早在我率領龍伯大軍離開雪域,攻下第一座城邦時,我便從俘虜的嘴裏重新掌握了神域的現況。


    歸墟國主的繼承者是公主!


    “那頂王冠怎麽會戴在你頭上……”我再也按耐不住,驚詫的轉過頭去,當我看見宮爵時,目瞪口呆震驚在原地。


    “你幹嘛這麽快就回頭,我還沒想好怎麽告訴你呢。”宮爵看上去比我還吃驚。


    我隻感覺腦子裏一片空白,半天都反應不過來,月色下,站在我麵前的竟然是一個女子,眉宇之間有種超凡脫俗的清秀和美麗,我凝望著她,臉頰上隱隱透出一層胭脂之色,雙睫微垂一股女兒羞態,嬌豔無倫,旖旎如畫。


    “你,你是……”


    “宮爵。”


    “你,你是……”


    “女的,是的,這就是我一直想要告訴你的事,可惜是你自己三番五次不想聽,也不怪我瞞你這麽久。”宮爵攤著手不以為然淺笑。


    我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怎麽也沒想到宮爵要告訴我的秘密,竟然讓我如此震驚和錯愕。


    第一次在這裏見到他的時候,我就暗暗吃驚過一次,當時也是在月色下,我看見在墓室裏麵的宮爵,剛毅的麵容中透著棱角分明的冷峻,銳利的黑眸讓人過目不忘,削薄翹著的嘴角像是一直帶著笑意,像是夜空裏皎潔的上弦月。


    當時我還在想,怎麽會有長的如此俊俏的盜墓賊,但始終感覺什麽地方不對,可並沒有多想,現在才明白,原來不管宮爵怎麽掩飾,她身上都有一股女子特有的胭脂氣。


    其實這並不是什麽秘密,隻不過我壓根沒有仔細去想過,宮羽的機關術隻收女弟子,原因就是女子的手軟能探知到機關變化,這是女子得天獨厚的優勢,就是說宮羽嫡傳的關門弟子怎麽也不會是男的。


    而且後來認識宮爵和田雞後,我們三人形同手足生死與共,可不管怎麽樣,宮爵從來沒有和我們在一張床上睡過,第一次和他們探墓就是北邙上的姬渠墓,麵對屍鰻,宮爵自己都清楚,屍鰻唯一的弱點就是怕水,遇水身體會凝固。


    可宮爵寧可被屍鰻攻擊也不肯脫褲子,當時我和田雞還拿這事和宮爵開玩笑,其實當時我就該想到。


    一個女子跟在我身邊七八年,我們居然渾然不知……


    不!


    葉知秋問過我宮爵可有事瞞著我,可見葉知秋早就知道,我頓時恍然大悟,宮爵性子灑脫,可唯獨隻要和葉知秋在一起,便會針鋒相對相互抬杠,而且還有薛心柔,她也不止一次暗示過我,說明薛心柔一早就發現宮爵的秘密。


    就連和宮爵接觸時間不長的封承,也知道宮爵女扮男裝,所以才會如此驚詫問我,宮爵可有事情告訴過我。


    恐怕知道宮爵秘密的還遠不止這些人,隻有我和田雞渾渾噩噩一直蒙在鼓裏,我之前還經常拿宮爵開玩笑,說她較真起來跟女人一樣,沒想到她本來就是女的!


    “我可沒想要隱瞞你,最開始你和田雞一直不問,我也懶得說,慢慢發現你們好像習慣了我的身份,幹脆就順其自然,後來本來想告訴你們的,可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宮爵抿著嘴,露出女子的嬌羞。“不過,你和田雞也真夠失敗的,我在你們兩人身邊七八年時間,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女的,唯獨就你們兩個渾然不知。”


    “所,所有人都知道?!”


    “是啊,魏叔還問過我,打算什麽時候告訴你。”


    “將軍也知道?!”


    我慌亂的舔舐嘴唇,難怪將軍生前一直罵我沒眼力勁,原來說的是宮爵,我也算是細致的人,居然沒有發現一直跟著自己身邊的是一名女子……


    不!


    我心裏突然更加驚詫,我並非是沒有發現,隻不過潛移默化之間我並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而已,在海底的碣石金宮中,我必須在淩芷寒和宮爵之間決戰。


    這兩人都是我朋友,而我最終選擇了宮爵,事實上直到剛才,關於為什麽我會選擇救宮爵,我始終無法找到一個合適的理由。


    但我現在或許是找到了,淩芷寒為了救我們,把淩家宗主手鐲戴在我手中,按照淩家傳承幾百年的規矩,宗主婚配便將手鐲戴在對方手上,自此這人在淩家便有和宗主一樣的地位和身份。


    其實我知道淩芷寒對我有兒女之情,而我對她也有好感,我承認我是有那麽一點喜歡她,可我最終卻鬆開了她的手,我沒有給任何人說過,也許是連我自己都不願意承認。


    在當時,我鬆開淩芷寒的手,原因其實很簡單。


    因為宮爵在我心裏的分量比她要重,我無法想象失去宮爵以後,我會怎麽樣,我把這件事歸結於和宮爵之前的情義。


    但並不是!


    可能在我潛意識中,我早就發現宮爵是女子,我對她的並非是兄弟之情,而是兒女之情。


    而且,另一件事也能證明,葉知秋生性乖巧,唯獨對宮爵水火不容,我一直把知秋當妹妹,可漸漸發現她對我的感情竟然並非是兄妹之情。


    從宮爵一出現開始,葉知秋就表現出很強的敵意和抗拒,或許這是女人之間的與生俱來的天性,葉知秋覺察到我對宮爵的情感變化,而宮爵也發現葉知秋對我的情愫,這兩人為了我成為明爭暗鬥的對手。


    可我居然一直沒找到她們之間針鋒相對的原因。


    如果我是顧朝歌,麵對站在麵前嬌柔可人的宮爵,或許除了吃驚外,更多的應該是驚喜才對。


    但等到我漸漸平靜下來,一閃而過的喜悅瞬間蕩然無存,我並不是顧朝歌,我是龍伯國主,對麵站立的也並非是宮爵,而是能戴上歸墟王冠的公主。


    她繼承了國主之外,那她真正的身份就是歸墟女王!


    多麽荒唐可笑的巧合,堂堂龍伯國主竟然喜歡上自己世仇的敵人,而且這還不是讓我最吃驚的地方,我的身體亦如雪域中的寒冰,目光中透出我原本的冷酷和殺戮,抬手步伐堅定的向宮爵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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