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臨,龍穴。


    “嘶嘎……”


    陽炎趴伏在地,一側翅膀固定鋼板,大口吞咽燒焦的長翼龍屍骸。


    瞧那副饑腸轆轆的架勢,一路上沒少遭罪。


    “照顧好它,千萬注意傷口的惡化趨勢。”


    雷加脫下黑袍,悉心叮囑豢龍人。


    豢龍人不敢怠慢,忙道:“是,陛下。”


    “那就好。”


    雷加放心下來,隨口道:“戴倫。”


    “來了。”戴倫從龍坑裏爬出,解下懷裏的包裹丟出。


    砰——


    雷加穩穩接住,打開後擺在豢龍人麵前,一本正經胡說八道:“銀翼新產的龍蛋,特殊關照。”


    豢龍人眼神疑惑,張了張口選擇默認。


    招手示意其餘同伴上前,將龍蛋放入提前預備的孵化器皿。


    雷加一笑了之,沒有什麽好解釋的。


    當今世上,龍是坦格利安的家族象征。


    煙海野龍莫古爾出世,便掀起滔天大波。


    堪稱活化石的無主野龍“烏拉加斯”,在其恢複自由翱翔前,盡可能隱藏存在。


    “嘶嘎……”


    陽炎吃的差不多,伸長脖頸湊到雷加身前,撒嬌似的邊叫邊拱了拱他。


    雷加愣了一下,伸手磨蹭金燦燦的鱗片,心中對好弟弟伊耿抱了聲歉。


    你的龍,不純潔了。


    “嘶嘎……”


    陽炎豎瞳清澈,舔了舔尖銳龍吻,轉身窩在長翼龍屍骸邊上蜷縮成一團。


    不麵對同類時,它一直是個乖寶寶。


    雷加也看出這一點,看著那條淡粉翼膜燒焦的纖細龍尾,羨豔道:“伊耿真是傻人有傻福,撈到一條忠誠勇敢的俊美巨龍。”


    放眼家族的四代巨龍中,每一條龍的天賦都很好。


    敘拉克斯與特賽裏恩還未展露鋒芒,但都在戰場立過功勞。


    灰影是野龍,暫且不談。


    連年戰爭的海煙與性情凶戾的陽炎,堪稱四代龍中的最佳伴侶。


    “陽炎可真美,哪怕現在燒傷了。”


    戴倫由衷感歎。


    特賽裏恩性情矜貴,外貌亦是頂尖,就是尋常性情太過頑劣。


    “說的不錯。”


    雷加輕輕頷首,轉身走出龍穴。


    陽炎與海煙若能順利成長,哪怕不入成年巨龍的行列,也將是家族未來幾十年內的中流砥柱。


    “嘶嘎……”


    陽炎悄然睜眼,望著兄弟倆的背影,喉嚨裏擠出細微鳴叫。


    似在與之告別。


    ……


    紅堡。


    “陛下,伊耿王子的第二場婚禮如期進行,在貴族間引起不小反響。”


    萊昂諾小聲匯報,板起一張嚴肅胖臉。


    “預料之中,安達爾人沒有多娶的習俗。”


    雷加走進自己的宏偉紅堡,時刻留意周圍人的變化。


    婚禮沒結束多久,七國各地的貴族還有許多沒走。


    對於國王多婚多娶,貴族們早就多有言辭。


    好大叔戴蒙身處狹海對岸,想要迎娶白蛆小梅也遭到輿論風波。


    作為國王的異母兄弟,石階列島的親王。


    伊耿光明正大的接連迎娶兩位妻子,相當於騎在七國貴族脖頸上拉屎。


    “陛下,您最好還是出麵解釋一下。”


    萊昂諾頗為頭疼,耐心道出勸解。


    七神信仰與新教信仰相爭,便已刺激到一些虔誠的貴族勢力。


    王室若將多娶視為平常,很難不令七國貴族視作挑釁。


    雷加腳步一頓,不假辭色道:“萊昂諾大人,國王何時需要給封臣一個解釋?”


    “總要有一個信號,貴族才更安心。”


    萊昂諾無奈道。


    “他們得學會習慣。”


    雷加搖了搖頭,說道:“父親就是對他們太過縱容,養成一堆臭毛病。”


    言罷,丟下著急的萊昂諾,徑直登上樓梯。


    “陛下……”


    萊昂諾無可奈何,一整個愁容滿麵。


    國王哪裏都好,唯獨年輕氣盛。


    仗著坦格利安家族正值巔峰,麾下巨龍不分老幼超過二十條,幾乎壓的七國貴族喘不過氣。


    坦格利安與巨龍,真正意義上成為世人眼中的“神靈”。


    “唉,陛下似乎有打壓貴族的趨勢。”


    萊昂諾深深一歎,心裏忐忑不安。


    ……


    雷加看過寢宮內休息的父親,泡了個澡走出梅葛樓。


    繞過王座大廳,從後門進入神木林。


    魚梁木下。


    滿地紅色落葉鋪就,像一張柔軟的裏斯紅毯。


    海倫娜站在樹下,凝視斑白的粗糙樹幹,以及那張痛苦哀嚎的麵孔。


    “在幹嘛?”


    雷加輕輕走來,生怕大聲造成驚嚇。


    海倫娜身子明顯一頓,微微側過頭:“北境人取走了長城的物資。”


    “我知道。”


    雷加莞爾一笑:“車隊像條長龍,林曼大人心疼的直跳腳。”


    那也沒辦法。


    答應贈與長城的資助,不能減少一分一毫。


    海倫娜眼簾低垂,沉默道:“這是對的,長城保護了我們。”


    說出這話時,淡薄的身子都在微微顫抖。


    雷加笑意一斂,敏銳的察覺這一細節。


    仔細的上下打量一遍,發現海倫娜一頭銀發披散,搭配一件寬鬆的淡藍絲絨長裙。


    沒有平日的精細打扮,盡顯慵懶的姿態。


    雷加牽過她的手,輕撫明顯隆起的小腹,關懷道:“你看到了什麽嗎?”


    從小他就知道,海倫娜的預知能力比他強。


    自從獲得“夢之視野”與“食夢貘”,夢行能力進一步增強,才擁有窺視夢境的能力。


    即使如此,也隻能窺視特定的人。


    沒法隨意窺探他人的夢境。


    “我看到了凜冬。”


    海倫娜聲音輕顫,突然合上雙眼。


    “還有呢?”雷加額頭輕抵,對凜冬頗為敏感。


    “還有……”


    海倫娜眼睛睜開一絲縫隙,看到哥哥嚴肅的神情,不動聲色的咽回話頭。


    她看到的東西,並不能確認真假。


    也不能告訴哥哥。


    “不能說嗎?”


    雷加微微蹙眉,揣測問題的嚴重性。


    “我不太能確定。”


    海倫娜趕忙側過身,緊張道:“但冬天會很冷。”


    “別怕,事情還沒發生。”


    雷加將她摟緊臂彎,輕聲安撫:“別被沒發生的事情嚇到,不然事情的前後與來臨時,你會被嚇到三次。”


    解放困難的最好辦法,永遠是麵對它。


    害怕不能解決問題。


    “抱歉,我隻是有點無措。”


    海倫娜依偎懷中,素白雙手捏住哥哥的衣角。


    雷加瞥了一眼,一雙小手捏的指節泛白。


    似乎捏的越緊,心裏的安全感越充實。


    雷加眸光一暗,判斷事情的確嚴重,沉吟道:“我打算過段時間探索煙海,取回那支龍之號角,你有什麽好的建議?”


    戴蒙也進入了煙海,尚且不知死活。


    若是真有麻煩,他必須盡快做決策。


    海倫娜聞言,怯生生的雙眸泛起亮光,小腦袋連連點動:“你該去到哪裏,傳承故鄉的薪火。”


    “長夏之地?”


    雷加耐心打探。


    “我不知道,我不看清。”


    海倫娜吐字飛快,說出見解:“旺盛的火焰,能更好的抵禦冬天。”


    雷加稍加遲疑,思索道:“懂了。”


    海倫娜口中的冬天,還不到來臨的時候。


    他有足夠的時間做準備。


    回歸長夏之地,就是至關重要的第一步。


    話說到這個地步,兩人的夢者天賦已經勾勒出一個災難的框架。


    雷加思緒飄遠,緊了緊結實的臂彎。


    海倫娜一言不發,閉眼陷入深思。


    兄妹倆互相依偎,在魚梁木的見證下。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


    海倫娜突然睜開眼,脆生生道:“把伊蒙德召回來,他能幫到你。”


    “他?”


    雷加微微側目,猶豫道:“我將他放逐,在科霍爾闖事業呢。”


    平心而論,他不是很想現在聯絡那小子。


    科霍爾是一座古老的城邦,與布拉佛斯與潘托斯締結盟友。


    伊蒙德攻打科霍爾,能夠大幅度吸引三座城邦的視線,為狹海兩岸帶來和平。


    “你還不知道吧?科霍爾已經投降了。”


    海倫娜眨巴眼睛,低聲道:“你需要一個合格的幫手,讓伱更平安順利。”


    “那小子倒是有本事。”


    雷加挑了挑眉,似乎從海倫娜口中聽出一絲驕傲。


    看來奧托和賽提加家族從中使了大力氣。


    “你有醋味。”


    海倫娜小腦袋一歪,躺在堅實胸膛上仰望。


    一雙水亮的大眼睛,閃爍起好笑的光彩。


    “才怪。”


    雷加微微一笑,叮囑道:“我要飛往裏斯,這件事你來辦。”


    海倫娜輕咬下唇,考慮道:“好吧。”


    替哥哥出麵辦事,也算應盡的責任之一。


    ……


    時間一晃,數日匆匆。


    厄斯索斯大陸,東部廣袤森林。


    ——科霍爾


    依山而建的高聳城牆上,絞刑架吊著一具具死不瞑目的屍體。


    城防由身穿獸皮衣的多斯拉克人接管,虎視眈眈的盯著下方居民。


    “嗚嗚嗚……”


    “我的孩子!”


    “……”


    紅磚壘砌黃磚的寬敞大街上,一排排老弱婦孺跪地痛苦,眺望隨風懸掛的骨肉至親。


    對方明明答應過,打開城門會寬恕他們的親人。


    可野蠻的多斯拉克騎兵剛一進入城門,便展開血腥無情的屠戮。


    凡有抵抗乃至抵抗情緒的男人,都被無差別的殺死。


    ……


    東城區,蒙頭祭祀神廟。


    象征黑山羊信仰的雕像焚毀倒塌,上百蒙頭祭祀五花大綁,被迫跪在廢墟裏接受懲罰。


    在他們身後,便是一座完全由木楔結構建築的雄偉神廟。


    “吱吱吱……”


    一隻瘦小的猴子蕩下樹冠,一不留神竄出老遠。


    伊蒙德坐在神廟門前,視線闖入眼睛滾圓的猴子,摩挲下巴:“好醜的玩意,海倫娜應該會喜歡。”


    太陽的照耀下,猴子一身銀色毛發反光,拳頭大小的紫色眼睛靈動活泛。


    在科霍爾本土一種被稱為“小瓦雷利亞人”的小型狐猴。


    “王子,咱們應該殺光他們。”


    “不行,宗教是一個民族的文化底蘊,殺光他們會遭到全程平民反對。”


    “誰管那幫賤民,咱們可是有一條龍!”


    巴提摩斯與奧托對峙,大放厥詞的處死蒙頭祭祀,頻頻引來周圍紗裙包裹的聖女、女奴惶恐目光。


    奧托眉頭深皺,再次警告:“宗教不容有損,我們要的是一座可統治的自由貿易城邦。”


    “海塔爾大人,您在鄉下擔了六年肥料,膽子也被埋在糞裏了嗎?”


    巴提摩斯無情嘲諷,隨後看向神遊物外的伊蒙德,詫異道:“王子,您在聽嗎?”


    伊蒙德聞言,收回飄遠的思緒,直接開懟:“你放完屁了?”


    “王子,您……”


    巴提摩斯被罵的一愣,氣的吹胡子瞪眼。


    “夠了,我不想聽你們聒噪。”


    伊蒙德無視對方麵目可憎的老臉,起身往外走:“聽我外公的,你這隻臭螃蟹。”


    “王子!”


    巴提摩斯不死心,還想追上去。


    兩名多斯拉克人麵色一沉,彎刀交叉擋住去路。


    奧托整理一下淩亂衣領,揚眉吐氣道:“巴提摩斯大人,聽王子的命令。”


    “哼!”


    巴提摩斯悶哼一聲,揮袖離去。


    ……


    科霍爾,後山。


    “嘶嘎!”


    偷羊賊趴伏在地,身前是一大塊焦土,鋪滿焦黑的殘肢斷骨。


    相似的焦土,附近還有很多塊。


    其中除了山羊的焦黑骸骨,不乏零星幾枚融化變形的漆黑刺盔。


    “咩咩~~”


    一隻山羊痛苦驚叫,半截身子被咬斷。


    “嘶嘎!”


    偷羊賊毫無憐憫可言,噴出龍焰燒成焦炭,探出幹癟龍首吞咽入腹。


    吃的正香,一道身影闖入視線。


    伊蒙德臉色冷酷,打算照常馭龍巡邏。


    剛剛爬上山坡,獨眼瞬間陰沉似水。


    一個人,站在醜陋的爛泥龍身旁。


    “你是誰!?”


    伊蒙德麵若寒霜,緩緩拔出腰間的猩紅利刃。


    從上往下望,爛泥龍身形幹瘦,雙翼收攏宛若一雙惡魔大手般張揚。


    一名身穿彩色紗裙,銀發披肩的纖細身影侍立在旁。


    身影赤腳踩著草地,聞聲緩慢轉過身,顯露一張白淨的少女姿容。


    伊蒙德見狀,心中警惕銳減,蹡踉一聲收劍入鞘。


    “你有麻煩了。”


    銀發少女突兀開口,嗓音清脆又縹緲。


    伊蒙德獨眼綻放寒光,陰沉著臉:“是你有麻煩了。”


    說完,大步走向山坡,氣勢洶洶逼近。


    銀發少女無動於衷,平淡道:“有人會給你傳信,共同抵抗黑暗與寒冬。”


    “你說什麽?”


    伊蒙德一步一個腳印,臉色愈發可怖。


    “黑暗與寒冬,亦如古瓦雷利亞的末日浩劫。”


    銀發少女歪過頭,沉穩道:“同為古瓦雷利亞後裔,你該了解末日浩劫。”


    伊蒙德停下腳步,謹慎發問:“你很了解古瓦雷利亞的曆史?”


    一個銀發藍瞳的女人,大概率是瓦雷利亞後裔。


    可科霍爾的瓦雷利亞後裔,並不常見。


    “實話說,所知甚少。”


    銀發少女神色如常,又道:“我的先祖曾在科霍爾招募兵員,留下的除了大肚子的妓女,僅有口口相傳的故事。”


    “你是龍王血脈?”


    伊蒙德眼冒殺機,追憶科霍爾曾出現過的龍王。


    “嘶嘎!”


    偷羊賊粗獷嘶吼,響應駕馭者的心意,喉嚨深處積蓄火光。


    羊膻味的狂風撲麵,少女銀發吹刮臉龐。


    麵對凶惡的一人一龍,手指從領口夾出一遝木牌,強裝鎮定:“我可以為你占卜此行凶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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