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白空世界是以莉莉安、巴羅特塞爾和安雷莉亞三人的魔力構成的魔造空間,借由黑洞這嚴苛的環境做為白空世界的防壁,要發現或入侵都有其難度。


    白空世界並未以錨固定,隻是飄浮在黑洞裏。不過就像要移動飄浮在宇宙中的星辰並不容易般,要移動巨大的白空世界也是一樣相當困難,莉莉安等人就從未出現過白空世界可能因為外力而移動這樣的想法。


    然而就在這一刻,白空世界以激烈的速度上升,而且因為衝擊而逐漸崩毀。


    「發、發生什麽事了……?」


    因為全身感覺到強大的壓力,莉莉安醒了過來。當發現白空世界整個往上移動時,她忍不住驚呼。


    「莉莉姊,你沒事吧?」


    亞爾曼瑞希路德的聲音傳來,自己竟讓他背在背上,她完全記不起事情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觸手搬運著裝有威斯耶爾的容器,而且不隻安雷莉亞,甚至連瑟朵萊慕也在場。所有人都是啞然失聲。也難怪他們會有這樣的反應,如果是搭乘電梯上升還不會讓人驚訝,自己站立的地麵上升這種情形可說是少之又少。


    接著,莉莉安思考起在這樣的狀況下,自己該采取什麽樣的行動。


    繼續讓亞爾曼瑞希路德背在背上嗎?


    打倒瑟朵萊慕?


    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保護威斯耶爾!


    想到這裏,莉莉安從亞爾曼瑞希路德背上離開,頭也不回地跑向玻璃容器。


    「莉莉姊!」


    亞爾曼瑞希路德忍不住擔心,就在他大叫的瞬間,白空世界的耐度超過極限,完全崩解。


    和先前的狀況不同,這次是開始向下墜落。


    在空中浮遊的感覺襲來,莉莉安依然一路往前衝,接著抱緊了玻璃容器。


    瑟朵萊慕、亞爾曼瑞希路德和安雷莉亞四散著往下墜落,隻有莉莉安和威斯耶爾始終沒有分散。


    ——威斯耶爾由我來保護!


    莉莉安向下急速墜落,旋轉著被拋擲了出去,在地平線彼方望見了升起的朝陽。


    下方是黑洞的表麵,萬魔殿飄浮在附近上空,關東平原一路延伸至遠處,這裏已經是地麵上方。白空世界突破黑洞,上升到了陽光普照的世界。


    「呃——」


    這時的高度約為三千公尺,由於旋轉個不停,她也搞不清楚自己飛到了哪個方向,是千葉、埼玉還是神奈川,總之就在東京近郊。


    無論如何,絕不能放開威斯耶爾所在的容器。


    讓他複活是自己唯一的期望,為此她忍辱負重度過了這五年。


    威斯耶爾在世時,自己一直受到他的幫助,因此至少在他死後,可以輪到自己提供一點協助。


    過沒多久,莉莉安撞上地麵,遭受強烈衝擊。周圍建築物少,田地遼闊,看來是關東一個相當鄉下的地方。


    「威斯耶爾……」


    莉莉安耐著全身疼痛,確認容器內部。


    液體內,有個巨漢在裏麵浮沉。先前布滿全身的燙傷完全複原,釋放出爆炸般的心跳聲。


    「沒事……太好了……」


    容器沒有明顯外傷,反倒是莉莉安全身傷痕累累。不過莉莉安不在乎自己,隻要能守住威斯耶爾,她也就放心了。


    接著,莉莉安扛起玻璃容器,走了起來,想找個地方藏身。


    就在這個時候,田地後方出現兩道人影。


    「夏、夏彥!莉莉安在那裏。」


    「噢……她扛著一個奇怪的東西呢,那是什麽?」


    那兩道人影正是蓬田織姬和三世寺夏彥,看來他們也掉到了這附近。


    關東這麽遼闊,用不著和自己摔到同一個地方吧,莉莉安這麽心想。可是既然他們來了,也隻能接受這個事實。


    剩下的問題是,要如何成功逃離這個地方。


    要是正麵應戰,自己肯定沒有勝算。


    三世寺夏彥此時已經取回自我,雖然難以置信,但他確實擺脫了因陀羅的支配。換句話說,這可以視為他反過來將因陀羅的力量納為己有。


    因陀羅,那是位於三界頂點,極限的力量。


    到頭來,這世上隻有威斯耶爾能與他一較高下。


    麵對這樣的存在,莉莉安又有什麽方法可以應付。


    「不要緊的……我會保護你。我一定會保護你,所以你就安心睡吧,威斯耶爾。我也有戰鬥能力。」


    她下定決心,做出了必死的覺悟。


    為了守護威斯耶爾,她挺身而出,瞪向夏彥與織姬。


    「……織姬,你先退到一邊去,情形好像不太妙。」


    夏彥伸出手,把織姬往後推,自己則是往前踏出一步,隨著呼吸釋放出毀滅性的魔力。


    那龐大的壓力不隻莉莉安感受到了,他的同伴織姬也差點發出苦悶的哀嚎聲。


    夏彥果然正逐漸以自己的意誌,控製因陀羅的力量。


    有朝一日,他勢必會成為超越瑟朵萊慕的威脅。


    不過,這種事情無所謂。


    不論對方是誰,有多少人,莉莉安一定會幫助同伴。她想這麽做,也會這麽做。自己的下場如何不重要,就算沒了這條命也無所謂,這正是自己追求的道,是她的求道位階秘技。


    由於反撲到自己身上的風險過高,因此每當她要使用這項秘技,就會遭到同伴阻止。但現在沒有其他同伴在場,而且她也必須使出這樣的力量,否則無法扭轉戰局。


    一旦使出秘技,這裏將成為莉莉安的葬身之處。但為了保護威斯耶爾而死,她死而無憾。


    「白百合『求道位階秘技』——」


    她正要吟誦出這死亡的咒言時,玻璃破裂的聲音從背後傳了過來。


    心跳聲變得更加劇烈。


    接著——


    「讓開,莉莉安。你還是一樣那麽不愛惜自己的性命。」


    她又遭到說教,阻止她使出秘技。


    她無法充耳不聞,隻能聽從指示,因為那是來自盟主的聲音,是她魂牽夢縈,一直想聽見的聲音,她也正是為此創立了雷姆南茲。


    「什麽?」


    三世寺夏彥和蓬田織姬睜大了眼,身體不由自主僵硬。


    玻璃容器內的魔力爆炸性地往上竄升,心跳聲化為打擊,襲向四周。他舉起手,打破容器表麵的玻璃,衝擊餘波在地麵上造成龜裂。他隻是瞪了一眼,大地便向下沉落。他隻要跨出一步,其他人的五感便失去控製。


    他的身材高大,體格壯碩,五官也很端正。金黃長發長及腰間,如鬃毛搖曳飛舞。他的模樣莊嚴,宛如他本身就是一座城堡。


    但是比起外表,還有另一個特征更能如實地道出他的特質。


    那就是強悍。


    他的強大甚至用比喻或是其他形容詞也不足以表達,女人想必會出自本能地想仰賴他,這不隻是莉莉安,安雷莉亞和瑟朵萊慕也不得不承認。


    這正是焰。這正是男人。


    破戒王威斯耶爾在此複活。


    「騙人……為什麽……我在作夢嗎……?」


    「你在胡說什麽,莉莉安。部下就要在眼前喪命,我怎麽還睡得下去,你以為我是那麽無情的人嗎?真是失禮啊。我這就來救你,別把我當成窩囊廢啊。」


    威斯耶爾那雙大手撫摸著莉莉安的秀發。這不是夢境,也不是幻覺,可以感覺到真實的觸感。


    莉莉安高興得差點昏了過去,尤其威斯耶爾表示是因為莉莉安身陷險境,所以覺醒,更是讓她因為過於幸福,全身發燙。


    人生至今,這恐怕是她最幸福的一刻。


    「


    怎麽啦,莉莉安,你的頭上冒煙囉。你這家夥還是一樣古怪。不過先不管這件事了,雖然不清楚是什麽狀況,眼前那個人類少年身上好像有因陀羅的氣息……啊啊,是轉生吧?」


    威斯耶爾嘴裏說著不清楚狀況,卻一眼看穿了夏彥的真實身分。


    接著,他欣喜地笑了出來,「嗬嗬,果然沒錯。因果律表示要我完成神滅,我這次會率領同伴重新挑戰,直接將你毀滅。來吧,因陀羅,神滅的試金石,盡管反擊吧。」


    威斯耶爾說出了桀驁不遜的話語。


    他剛複活,對事情始末一概不知,卻突如其來地向對方宣戰。


    然而不可思議的是,他確實掌握了要點。夏彥的確是因陀羅,是他們誓言打倒的對象。反過來說,其他事對威斯耶爾而言不過都是些細枝末節。


    麵對威斯耶爾這樣的氣焰,夏彥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隻是啞然愣在原地。


    「怎麽啦,因陀羅轉世,為了我的複活喜悅吧。啊啊,不過我們現在雙方都不是處於萬全的狀態,不如先來小試身手吧。現在的我程度如何?毀得掉這個小小的星球嗎?因陀羅啊,你又是怎樣?我們好像都變弱了不少呢——哈哈哈哈。」


    威斯耶爾的發絲輕揚,每一根頭發都帶有高密度的魔力,散發出比太陽更眩目的光芒。大笑聲使空間歪斜,釋放出龐大的熱氣。


    如今威斯耶爾身上隻有三分之一左右的殘鐵,因此魔力也隻剩三分之一,卻能達到如此密度。這才是真正的魔王,莉莉安忍不住想高聲喝采。


    造反奪去王位的慈悲帝不過是個竊位者,這世上沒有任何魔族能在單打獨鬥的狀況下贏過威斯耶爾。


    ——好、好帥氣。


    莉莉安興奮不已,往他的身體靠了過去。巨大又溫暖,簡直讓她幸福得要死。


    「這家夥比巴羅特塞爾還瘋狂……因陀羅啊……那好像確實是我的前世,我有點印象,不過我是三世寺夏彥,別把我們混為一談!」


    夏彥竟未屈服於威斯耶爾的魄力,他把黑劍拔了出來,揮出斬擊,攻擊中帶有如果是莉莉安或巴羅特塞爾接下這擊,或許早已死上十次的威力。


    「這樣啊,真是抱歉——」


    然而威斯耶爾隻是用手指輕輕一彈,便彈開了這陣斬擊。


    「那麽三世寺夏彥,我就依照你的期望,不是以因陀羅,而且把你當成三世寺夏彥來對戰。我們身旁都有女人,不好施展身手,不如換個地方如何?我是無所謂,反正我有自信不會讓莉莉安受到傷害。」


    莉莉安聽見這話,腦子裏有個地方「砰」地一聲,引發了爆炸。


    威斯耶爾從來襲的敵人手中保護自己,這種狀況有可能成為現實嗎?怎麽可能發生這種事情,如果真有這樣的可能,拜托快一點,在自己昏厥前盡快實現。


    遺憾的是——莉莉安的期望因為可憎的敵人出現,遭到了阻礙。


    「夏彥退下!那家夥由我來應付!」


    「師傅!」


    難以置信的是,瑟朵萊慕如隕石從高空落下,揚起塵土,掀起衝擊波,使局勢一下子變得混亂。


    全員飛往不同的方向,莉莉安好不容易靠到威斯耶爾身旁,這下又被迫離開。


    「威斯耶爾!」


    摔向空中的莉莉安朝著塵埃的另一邊,呼喊盟主的名字。


    接著,下方使出讓塵埃散出的一擊,強烈的衝擊波讓莉莉安又摔向了更遠的地方。


    她強忍著疼痛,找尋威斯耶爾的身影,這時地表竄過一道閃光,有如在空拍照片上用熒光筆畫出一條直線。


    仔細一瞧,瑟朵萊慕如雷神般用身體撞向威斯耶爾,帶著他一同向前衝去,一路釋放出摩擦熱與魔力。攻擊餘波使地麵向上掀起,沙塵掙脫重力,飛上天空彼處,始終沒有落下。


    兩人一同衝向覆蓋整個東京的黑洞,由那強大的衝力看來,兩人恐怕會潛入比白空世界所在的位置更深了好幾倍的地方。


    ——我不可能追上他們!


    莉莉安體認到自己的無能為力,同時也理解那兩人的戰鬥絕不能在地麵上進行。


    假使他們在正常空間爆發衝突,這麽一個小星球必定會遭到毀滅,不留半點痕跡。


    ※


    雪柯拉率領十一名部下,脫離了黑洞。


    當然,他們的目的是掃蕩雷姆南茲。


    過去他們放任雷姆南茲胡作非為,是因為雷姆南茲神出鬼沒,總是以遊擊的方式展開行動,因此隻要將雷姆南茲的根據地逼出黑洞,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便無法再構成威脅。


    由雪柯拉領軍的修羅廳從黑洞頂端飛了出去,由高度三千公尺的高空眺望整個關東平原。


    「要是找到雷姆南茲的成員,格殺勿論!用不著在乎造成多大的犧牲,責任由我來負。」


    下達這樣的命令應付戰鬥集團雷姆南茲會造成什麽樣的慘劇,雪柯拉心知肚明。


    無辜的死者大概會多達數萬吧。


    不過既然是以討伐雷姆南茲為目的,這樣的犧牲簡直微不足道。


    反過來說,要是這樣程度的損失便能達成目的,就該謝天謝地了。


    然而,雪柯拉誤判了雷姆南茲的戰力。她隻顧著注意巴羅特塞爾和安雷莉亞,完全沒考慮到要是遇上比他們更強大的存在時該如何對應。因為在作戰開始的階段,這世上根本不存在比他們更強大的魔族。


    那算不上是伏兵,而是不按牌理出牌的援兵,屬於徹底違規。


    不管怎麽說,對方確實現身了。


    「雪柯拉·米敏科絲啊,你還是一樣那麽嬌小呢,讓妾身來疼疼你吧。」


    話聲一起,隨即劃過一道閃光。


    雪柯拉反射性地往後仰過身子,避開攻擊,但修羅廳在場的成員有半數遭到擊中,摔向了地麵。


    「什麽事,現在是什麽情形?」


    「代理廳長,是攻擊。目前不清楚攻擊來自什麽地方,但我們的確遭受到攻擊了。」


    副官亞雷斯慎重告知再清楚不過的事實,但要是他不這麽說,恐怕雪柯拉也沒辦法立即做出判斷。


    「暫時撤退!總之先離開這個地方!」


    魔族全是一群瘋狂的家夥,但還是擁有最基本的判斷能力。向修羅廳發動攻擊這種蠻行,盡管會被當成茶餘飯後閑聊的話題,但從沒有人實際付諸行動。


    萬一有人膽敢做出這種事,等待著他們的將是毀滅。要是當場處刑,這樣的處罰還算輕微,一般來說勢必會遭拘捕、拷問,徹底清查思想及其背後的關係,朋友和家人也逃不過追究。最後的下場無一例外,將全部遭到處決。


    在魔界當中,修羅廳可說是最可怕的暴力機構。


    這樣的修羅廳在三千公尺的高空遭遇攻擊,而且修羅廳無法判斷出攻勢來自何處。如果是地位不高的成員還說得過去,但在這裏的全是包括實力在十位以內的菁英份子。


    麵臨這樣的處境,雪柯拉隻能下令撤退。身為一介指揮官,這是個相當適當的指示,不過是否有辦法執行則另當別論。


    「——糟糕,對方動作太快了!」


    閃光從背後襲向那些試圖逃離現場的修羅廳成員,瞬間便擊落了三個人。


    緊接著,對方把攻擊目標鎖定雪柯拉。敵人由正麵逼近,釋放出迅如雷電的「斬擊」。


    「黛、黛安薩絲?」


    在太刀揮下的瞬間,雪柯拉認出了敵人的臉孔。


    那毫無疑問就是破戒王的妻子黛安薩絲,她在十六年前喪命,如今隻剩下殘鐵寄宿在蓬田織姬身上。為什麽她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代理廳長!」


    亞雷斯大喊,闖進雪柯拉和黛安薩絲之間。他的速度與大膽的程度,讓雪柯拉有些吃驚。


    「印相戰法——堅咒一式。」


    他用雙下結成手印,發動起防禦術式。一堵高牆聳立在亞雷斯麵前,黛安薩絲的太刀正好斬在牆上,總算是順利擋下了這一刀。


    「代理廳長,趁現在快逃。」


    「哎呀呀,真是個優秀的部下呢,雪柯拉。不過別以為這樣就能從妾身手中逃脫。放心吧,妾身不會殺了你。等了這麽久終於能重獲自由,妾身現在的心情不錯呢。」


    黛安薩絲笑說,直接向前走去,以全身重量撞上亞雷斯豎起的高牆。


    這樣的攻擊雖然不及斬擊銳利,力量卻是遠遠勝過斬擊。高牆抵擋不住攻擊,開始崩壞,接著亞雷斯和雪柯拉同時被往下擊落。


    「——呃。」


    雪柯拉一邊往下墜落,一邊思考著現狀與接下來的局勢。


    修羅廳以「隻要能鎖定根據地,要殲滅雷姆南茲輕而易舉」為前提展開行動,然而如今黛安薩絲複活,這前提自然也跟著瓦解。這單純是戰力差距的問題,搞不好光憑黛安薩絲一個人,就能戰勝雪柯拉以下的所有修羅廳成員。


    她會這麽認為,是因為放眼魔界的曆史,威斯耶爾、凱修沛斯、瑟朵萊慕和黛安薩絲這四人的實力可說是史上最強,超乎常識範圍。


    不過,還有一線希望。


    照雪柯拉看來,此時的黛安薩絲無法使出全力,至少先前的攻擊和全力相差甚遠,雪柯拉和亞雷斯能像這樣活下來就是最好的證據。


    既然如此,理應能找到可乘之機。


    雖不喜歡與敵人刀劍相向,但雪柯拉好歹也是修羅廳no.6的成員。除了遭到封印的五人之外,她在修羅廳內算得上是最強的人,自然有身為最強成員的誌氣。


    因此她下定決心,要在這裏解決黛安薩絲。


    ※


    「——師傅還是一樣亂來,居然把大家都轟飛了出去。」


    夏彥不滿地抱怨著,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在短短的十幾秒前,夏彥和織姬正在與傳說中的破戒王對峙。


    對方釋放出不輸給傳言的強大魔力,堂堂正正地打算和他正麵對決,而夏彥也下定了決心,要與他一戰。


    然而瑟朵萊慕突然現身,帶著破戒王闖進黑洞,也順便把莉莉安轟了出去。如今現場隻留下夏彥,以及緊抓著他的織姬。


    「織姬,危機已經解除了,你要抓著我到什麽時候?你就這麽不想離開我嗎,真受不了你啊。」


    「呃,這個……我才不想抓住你呢!」


    織姬嘴裏這麽說,緊抓住夏彥的手始終沒有放開。


    「可是……也不想離開就是了……」


    織姬喃喃地說著,似乎希望遭到夏彥襲擊,身體也像是配合話裏的意思,緊貼在夏彥身上。


    夏彥的腦中自然是熱血沸騰。


    織姬這麽顯而易見地誘惑自己,大概是開天辟地以來頭一遭。


    既然這樣、既然這樣——是男人怎麽能不回應!


    「織姬!」


    但不能忘記的是,這個地方在數秒前還是戰場。戰鬥尚未結束,戰線不時地在移動。


    換句話說,敵人隨時隨地都有可能出現。


    在離夏彥他們一百公尺左右的距離外,接連有兩個魔族摔落地麵。兩人都有相當強大的魔力,是盡可能不想與其交手的對象。接著,另一股比兩人更為強大的魔力出現,以怒濤的速度降落在地麵。


    「黛安薩絲!」


    那人的身影與黑姬撫子相同,但卻不再是織姬的傀儡。她取回身為破戒王妻子的自我,成了危險至極的魔族。


    黛安薩絲攻向先前那兩個魔族摔落的地點,衝突引起爆炸,卷起沙塵,掀起一陣狂風。


    「嘖——雖然不知道他們為什麽打了起來,但使出的魔力量非同小可。織姬,你快找個地方躲好,我來打倒黛安薩絲!」


    「要我躲起來?事到如今,你認為我會答應這種事情嗎?」


    織姬當然一口回絕了這個提議,這答案可說是在夏彥的預料之中。不過也不能因為她這麽堅持,就把她帶上戰場。


    夏彥到達了求道位階,盡管如此還是沒有自信可以贏過黛安薩絲。尤其場上還有兩個陌生的魔族,屆時勢必會形成三方勢力混戰,也沒辦法擬定什麽有效的戰術。


    在這樣的狀況下,要邊保護織姬邊作戰,除了有勇無謀外,也沒有其他字眼可以形容。


    「呐,拜托你聽我這一次。黛安薩絲可不是好應付的,這一點你應該也看得出來吧!」


    夏彥挑戰起說服織姬這項艱難的行動,可惜還沒得到結論,戰場就已經擴大。


    「印相戰法——攻咒六式。」


    龐大的力量壓迫著攻上前來的黛安薩絲,黛安薩絲飛上半空中。緊接著為了展開追擊,一道人影衝了出來。


    那是個戴著眼鏡的「瓏玲之焰」,身上穿著的是修羅廳的製服。


    黛安薩絲一揮動太刀,戴著眼鏡的焰便結成手印,把攻擊彈了回去。


    激烈的攻防戰讓人不自覺睜大了眼睛,然而兩人勢均力敵隻有在一開始的時候。黛安薩絲很快地占有優勢,把戴著眼鏡的焰擊飛了出去。


    他正好摔到夏彥和織姬麵前,黛安薩絲緊追著他,開始下降。


    如此一來,夏彥和織姬必定會被迫卷入攻擊。


    不過,這說不定是個大好機會。對方不在乎他們的存在,不以為意地踏入攻擊範圍。既然如此,夏彥也不打算放過機會,決定同時向兩人發動攻擊。


    「斑鳩流本家魂燃式魔鬥術,型之壹——禍炎暗色劍。」


    夏彥手中形成一把漆黑長劍,大小和平常不同,長度相當驚人。瑟朵萊慕在魔造空間裏曾製造出一把劍刃長達兩百公尺的巨劍,他就是模仿當時見到的模樣,打造出了這一把劍。他舉起長劍,同時斬向黛安薩絲和戴著眼鏡的焰。


    「抱歉啦,我也來囉!」


    雖然不能否認這是種卑鄙的做法,但因為織姬在這裏,不管是什麽樣的手段都會讓夏彥正當化。何況這單純是「攻擊敵人」的行為,他更是沒有理由猶豫。


    然而,從另一頭也有人趁機加入戰場。


    「偷襲是我擅長的領域吧。」


    飄浮在半空中,說著這話的是個年幼的少女。她的頭上冒出一對小狗耳朵,模樣相當可愛,和這戰場格格不入。然而她臉上露出了殘酷的笑容,魔力也很強大。


    接著讓人無法相信的是,她擺出了夏彥熟悉的架式,嘴裏吟誦出夏彥耳熟能詳的咒言。


    「斑鳩流元祖魂燃式魔鬥術,型之叁——朧朏穿雲。」


    那無庸置疑正是魂燃式魔鬥術,而且不是隻有學個樣子的冒牌招式。不論是魔力的流動,還是注入招式中的威力,都與朧朏穿雲如出一轍。她使出這一招,兩根箭矢分別朝黛安薩絲和夏彥射了過去。


    夏彥雖然吃驚,但仔細一想卻也沒什麽好奇怪的。斑鳩流要是一脈相傳的流派就另當別論,不過瑟朵萊慕從來沒這麽表示過。


    「哼,既然同樣是斑鳩流,就是比誰的力量強大了!」


    夏彥舉起黑劍,斬向飛來的黑箭。轟聲響起,箭矢碎裂,形成箭矢的魔力四散,周圍溫度逐漸升高。黛安薩絲同樣輕鬆地化解了這一箭。


    下一秒,在震動的大氣中,織姬衝了出去。


    「——?等一下,織姬!」


    「沒辦法等了。那個狗耳朵的少女由我來應付,你去對付黛安薩絲!」


    織姬說著,以超乎夏彥料想的速度往前狂奔。她抽


    出發夾,形成日本刀,衝向飄浮在空中的犬耳少女,以疾風怒濤之勢揮下手中的刀。


    「斑鳩流元祖魂燃式魔鬥術,型之壹——禍炎暗色劍。」


    接著,犬耳少女又使出和夏彥相同的魂燃式魔鬥術,與織姬的刀相互碰撞。


    尖銳的金屬聲響響遍四周,令人吃驚的是,織姬竟與敵人的禍炎暗色劍打個平分秋色。但可惜織姬隻是往上跳了上去,而對方卻是擁有飛行能力,因此對戰並未持續太久,隻有織姬落到了地麵。不過這樣說不定算她走運,要是雙方繼續纏鬥,輸的很有可能是織姬。


    「哼,這個人類的小女孩看來算是相當厲害,不過要和我比還差得遠了。」


    「有什麽好神氣的,雪柯拉。你忘了妾身也在這裏嗎?別搞錯自己的敵人了。」


    在織姬雙腳著地的瞬間,黛安薩絲朝犬耳少女斬下了閃光般的一擊。


    這一擊避開了致命處,不過一旦被擊中,勢必無法再繼續戰鬥。而且這一擊根本來不及回避,犬耳少女將就此脫離戰線。


    出乎夏彥料想的是,一個男人從黛安薩絲背後發動了突襲。


    「愚蠢之徒,這位大人可是修羅廳代理廳長,豈容你如此放肆!」


    戴著眼鏡的焰不知何時追上了黛安薩絲,準備發動攻擊。


    「印相戰法——攻咒二式。」


    從他的袖子裏,飛出了無數枚紙符。紙符形成兩把短劍,他握住了劍,擺出架式,由左右連擊,攻向黛安薩絲。


    半瞬之內,短劍劈出了十數道攻擊軌道,似乎不管什麽東西都會被斬得粉碎。然而在他和黛安薩絲之間,存在著無法彌補的魔力差距。可想而知的是,短劍的攻勢悉數被彈了回去。


    「你對雪柯拉忠心耿耿,值得讚賞。不過很可惜,遇上了妾身這樣的對手,你就詛咒自己的不幸吧。」


    黛安薩絲回轉過身,揮舞太刀,使出比短劍連擊相加的威力還要強力的一擊,直擊向他的肩膀。


    結束了。脫離戰場的人隻是從犬耳少女改為戴著眼鏡的焰,到頭來一樣是少了一個對手。正當夏彥這麽想的時候,眼前出現了預料之外的景象。


    「——太天真了,黛安薩絲。你以為這樣的招式就能打倒我嗎?」


    也許是因為黛安薩絲用刀背攻擊,否則他的身體現在肯定早已被砍成兩半。但膽敢徒手握住黛安薩絲的太刀,擋下攻勢,堅持不放手,實在不得不稱讚他的膽識過人。論到他這麽做的目的,當然是為了掩護犬耳少女。


    少女像是為了呼應他的舉動,朝黛安薩絲舉起了禍炎暗色劍。


    如果這是公平對戰,兩人精彩的聯手攻擊想必能擊中黛安薩絲。即使打不倒她,至少也可以扳回一城。


    不過,此時是三方混戰,隻要稍有鬆懈,第三勢力便能漁翁得利。


    「夏彥,配合我的行動!


    斑鳩流分派人用傀儡鬥法,爆之型——無常無名西瓜丸!」


    從織姬的語氣聽來,她對於趁亂加入戰局完全不在意。宛如一個隻在乎自己應該采取什麽樣的行動,追求以最佳戰鬥方式應戰的戰士。


    在這樣的想法下,出現了自爆用的西瓜——西瓜的大小極為龐大。夏彥過去所知的無常無名西瓜丸,大小頂多隻有卡車輪胎的程度。如今出現在黛安薩絲頭頂的西瓜直徑卻是十公尺有餘,當然威力肯定也經過強化。


    織姬要他配合自己的行動,也就是要同時展開攻擊,一舉擊倒修羅廳和黛安薩絲,為此必須使出最強的火力。


    此時,夏彥能使出最大火力的招式為何?禍炎暗色劍嗎?還是朧朏穿雲?


    ——差不多複原了吧?


    那天夜裏,遭巴羅特塞爾擊碎的劍並未因此全毀。由於本體來自存在夏彥體內的「破戒王的殘鐵」,因此就算刀身斷裂,隻要有足夠的時間便能修複。


    夏彥感覺到修複已經完成,因為是發生在自己體內,他有充分的自信。而能配合織姬行動的武裝也隻有這一個。


    「殘鐵·解放——破戒王『極點位階奧義』自在武具煉成『仰月點·火界咒』。」


    那是一把強大無比的魔劍,隻是形成、握在手中便能卷起狂風。他控製住隨處肆虐的破壞力,讓力量朝向固定的方向,由劍尖劈出斬擊。


    夏彥揮下火界咒,壓縮的魔力波動隨即朝黛安薩絲發動攻擊。當然,一旁的犬耳少女和戴著眼鏡的焰也難逃一劫。


    在此同時,織姬的無常無名西瓜丸也跟著爆炸。


    ——天啊,這威力太誇張了吧!


    火球形成,其密度蘊藏有讓人聯想到核子武器的破壞力,而且是戰略等級,擁有高達數千萬噸的最大規模威力。


    據傳過去俄國製造的氫彈,引起的衝擊波在繞行地球三周後,仍可觀測得到,威力相當驚人,眼前展開的爆炸威力和那可說是不相上下。


    ——我們也會被卷進去吧……!


    夏彥沒有將過多的力量注入火界咒,織姬的西瓜再怎麽巨大,也不可能有這般威力。恐怕是兩者相輔相成,使得效果異常強大。


    現在可不是像這樣冷靜分析的時候,織姬臉色蒼白地跑了過來,但爆風的速度明顯比她快上許多。


    「斑鳩流本家魂燃式魔鬥術,型之肆——愣嚴暗幕。」


    夏彥急忙以黑幕包裹住火球。為了避免自己使出的攻擊波及自己,采取了這樣的對策。雖然是讓人傻眼的事態,但由於被黑幕所籠罩,其內部此時想必呈現了地獄般的景象。


    爆風回響著、變得密集,在增強了威力後又往中心壓擠,引發的破壞力恐怕能將這世上所有物質全部蒸發。


    就在這個時候,夏彥忽然冒出一個念頭。如果自己位於爆炸中心,有可能因此喪命嗎?


    答案是,否。


    非但不會喪命,由於自己已經達到求道位階,也不至於因為那種程度的攻擊便再也無法繼續作戰。


    這麽一想,實力與自己旗鼓相當的黛安薩絲想必也還活著。


    「夏、夏彥!雖然搞不懂是怎麽一回事,不過爆炸威力好嚇人!真虧你能壓製下來!」


    跑向自己的織姬難掩驚訝,仰望愣嚴暗幕所形成的圓椎外牆。


    「這麽點程度不算什麽。你還是趕緊躲到我背後,黛安薩絲恐怕是毫發無傷。」


    「毫發無傷?那可是一場大爆炸啊!」


    「要是遇上那種程度的爆炸,我也不會受傷哦?」


    夏彥這麽一答,織姬聽了不隻驚訝,甚至擺出了近似錯愕的表情。不過她馬上高吊起柳眉,氣衝衝地發起了脾氣。


    「這話的意思是說,你用愣嚴暗幕抵擋住爆炸,是為了保護我嗎?」


    「是啊,爆炸威力那麽大,你應該撐不住吧?」


    「這話是沒錯……嗚,太丟臉了,我想盡快有能力幫上你的忙……」


    織姬垂下肩膀,整個人顯得無精打采。不過其實她用不著這麽失落,因為她已經幫了夏彥一個很大的忙。


    「你在說什麽傻話,織姬。你親了我,讓我能恢複正常哦?你要對自己有信心,你親了我啊!大可挺起胸膛,向全世界宣告這件事!」


    「太、太大聲了啦!尤其現在是在戰鬥中啊!」


    由於這話相當正確,沒有反駁的餘地,夏彥也就沒有吭聲,重新望向愣嚴暗幕。


    裏麵傳來的震動聲幾乎平息了下來。


    「——我要解除愣嚴暗幕囉。」


    夏彥說著,心情有如打開潘朵拉的盒子。但就在下一秒,夏彥還沒解除,愣嚴暗幕就遭到來自內部的力量強行破壞。


    銀色閃光往四麵八方奔竄,漆黑圓錐外牆瓦解。由崩落


    的愣嚴暗幕中,出現的是如預料般毫發無傷的黛安薩絲。


    接著令人意外的是,犬耳少女和戴著眼鏡的男子一樣悠然飄浮在半空中。


    犬耳少女望向夏彥,用鼻子發出哼笑。


    「愣嚴暗幕可不是你的專利,由係譜來考量的話,反倒我才是正統,你不過是冒牌貨罷了。」


    「冒牌貨……?」


    夏彥承認這確實不是自己的專利,但讓人說是冒牌貨可不能充耳不聞。這也算是他費盡千辛萬苦學來的招式,仿佛自己與瑟朵萊慕之間的修練遭到否定般,讓他覺得很沒意思。


    話說回來,眼前的犬耳少女又是向誰學來斑鳩流的招式,該不會是瑟朵萊慕吧?夏彥不清楚大魔災發生前的魔界是什麽樣子,無法完全否定這樣的可能性。


    「今天真是個好日子,經過那麽激烈的攻防戰,至今仍是全員安然,實在讓人心情雀躍呢。雪柯拉和亞雷斯表現出超乎妾身想像的實力,非常厲害。還有織姬,你確實很努力,不過你的程度不隻如此吧。妾身和你同處了十六年,非常清楚你的潛在實力。沒有了妾身的殘鐵之後,說不定你可以變得更強呢。」


    黛安薩絲不曉得有什麽企圖,竟稱讚起織姬。


    盡管對方是敵人,沒有人會討厭受到讚賞。


    「三世寺夏彥,你的實力果真堅強。擺脫因陀羅的支配,你的實力又更上一層樓了。不對,要是你不變得厲害點,那才傷腦筋呢。既是妾身與夫婿挑戰再戰的對手,實力必定得比之前更加堅強。因此你必須超越過去的因陀羅,可不容許你說辦不到哦。」


    然而黛安薩絲這話聽來實在詭異,她要他們為了自己變得更強,一般來說應該會反過來要求吧,但她說起這話卻不見一絲迷惘。


    用不著她多說,他也會增強自己的實力。說起來,這還真是個瘋狂的對手。


    對方並非不在乎勝負,反倒是比任何人都還貪求勝利,以這樣的心態要求對手變得更強。


    「我一定會變強,不過你見不到那一天了。」


    「哦?為什麽這麽說?」


    「廢話,因為我在這裏就會打倒你。」


    夏彥將火界咒舉向空中的黛安薩絲,狂妄地笑了。


    「很好,也就是說要繼續戰鬥囉。雪柯拉也同意這麽做嗎?」


    「愚蠢的問題,在三方混戰中打倒你,這可是絕無僅有的大好機會。雖然不想承認,要是正麵交鋒,我方絕對沒有勝算。」


    犬耳少女這話並非出自謙卑,說得相當冷靜。


    由她能夠生存至今看來,可見她必定有一定的實力,再加上那個戴著眼鏡的男子,戰力不可小覷。


    就算有實力,她還是認為自己「正麵交鋒沒有勝算」。


    既然沒有逃走這個選項,唯一的方法就是在三方混戰中找到勝出的機會。


    「很好,戰宴繼續進行。各位,可要讓妾身戰得盡興哦。」


    黛安薩絲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有可能輸,甚至朝他們浮現慈祥的笑容,從容地對敵人展現出關愛。


    然而,忽然一陣壓力襲來,來勢洶洶地覆蓋整個戰場,使得黛安薩絲先前的從容頓時煙消雲散。


    「這是——?」


    「發生什麽事了!」


    夏彥和織姬不約而同地仰望空中,原本一觸即發的黛安薩絲和雪柯拉也紛紛把視線從對方身上移開,往上空望去。


    意外的是,在那裏的竟是夏彥也很熟悉的男人。


    「你們在萬魔殿附近大鬧,朱雀豈不是會被你們嚇到嗎?」


    那是個五官端正,留著一頭金發,將和服當成日常生活的便服穿著,有些奇特的魔族。地位與實力威震八方,看上去卻有些不太可靠的現任魔王,慈悲帝凱修沛斯正俯視著他們。


    熟悉的臉孔,上麵帶著陌生的表情。


    ——那、那個人散發出鬥誌——不對,是殺氣!


    他的目光如冰,尤其他身上的魔力明顯象征出備戰狀態,讓人清楚了解他做好了攻擊的準備。他這麽做並非意在威嚇或牽製,而是殺氣騰騰地打算大戰一場。


    「陛下?為什麽您突然出現在這裏!」


    「為什麽?我才想問你在搞什麽鬼,讓局勢演變成這個樣子。雷姆南茲沒有殲滅,威斯耶爾複活了,現在正和瑟朵萊慕在黑洞交戰,黛安薩絲也像這樣覺醒……啊啊,我真是個笨蛋,竟然在一旁靜觀其變。我的慈悲到這裏為止,我以魔王的身分下令,為維護魔界秩序,你們全部——都得死在這裏。」


    他貴為魔王,夏彥早就料想到他的實力必定相當堅強,就算是與瑟朵萊慕同一等級,或是更強大也不足為奇。雖然說平常的慈悲帝,就隻是個跟在朱雀屁股後麵打轉的沒出息的男人,完全沒有魔王的樣子。


    可是此時此刻,慈悲帝身上散發的魔力與魔王這個稱號十分相符。


    這並不是說他的人格改變,也不是指他平常都在裝瘋賣傻。


    之前他大概隻是單純因為沒有行動的必要,所以沒有采取動作,而他判斷現在正是出麵介入的時候。


    朝日冉冉上升,逐漸明亮的黑夜再度變得漆黑,原因就源於出現在慈悲帝頭頂的那顆黑色的太陽。


    ※


    黑洞有如深海。


    愈往下潛,黑暗的密度愈是升高,壓力也逐漸提升,宛如要摧毀萬物。


    無底洞穴裏,超高密度的魔力卷起漩渦。


    那裏不是魔界,不是人界,也不是天界,宛如須彌界的構造破裂般,有不明物體湧了進來。


    在曾為雷姆南茲根據地的那個場所,能量的總量還不至於無法理解。放眼宇宙,也可以找到其他同樣嚴苛的環境,因此雷姆南茲還有辦法生存。


    但是現在,無論找遍宇宙各個角落,也找不到任何一個地方的能量密度比得上瑟朵萊慕和威斯耶爾所在的這個地方。比較對象不隻是人界的宇宙,魔界和天界也包括在內。


    物質進入這個地方,即使是恒星等級的物體,也會在瞬間遭到粉碎,灰飛煙滅,消滅得不留半點痕跡。


    在這樣深不可測的空間裏,瑟朵萊慕和威斯耶爾激烈對戰,一路往下墜落。從地麵到這個地方,大概下降了一光年左右的距離,然而兩人仍在持續墜落。而在其底下,恐怕有個從對戰到現在所下降距離的數億倍、數兆倍,甚至是更多位數的世界。


    再這麽繼續墜落下去,瑟朵萊慕明白自己必死無疑。她感覺此時全身都在慘叫,那不是個常識可以適用的地方。


    既然如此,能采取的手段隻有一個。


    那就是配合自己的情形,重新定義常識。


    將這世界改寫,創造出全新的世界。


    「火色雲鬢『極點位階奧義』摩訶大紅蓮世界。」


    刹那間,原本鮮紅的發絲閃耀起火焰般的光芒,將漆黑的空間渲染上火紅色彩。色彩產生變化的地方依從物理法則,重新建構,轉變為適合瑟朵萊慕的空間。


    這正是全新宇宙的創造,也就是大爆炸。


    相對於求道位階秘技改寫世界部分的法則,極點位階奧義則是以有如神一般的技巧,重新創造世界。


    瑟朵萊慕創造出的摩訶大紅蓮世界以超越光速的速度侵蝕黑洞,逼近威斯耶爾。在摩訶大紅蓮世界內,瑟朵萊慕是完全的全知全能。她知悉一切,無所不能,要掌控時間,無中生有,或是扭曲空間,全隨她所欲。


    將世上事物掌握在自己手中——這正是瑟朵萊慕的心願。


    「破戒王『極點位階奧義』自在武具煉成。」


    麵對這樣的攻勢,威斯耶爾也同樣釋放出奧義,公認為魔界史上最強大的龐大魔力,創造出凝縮


    的世界。


    那便是一柄戰戟。威斯耶爾手中握著結合長槍與戰斧的長柄武器,和瑟朵萊慕的摩訶大紅蓮世界相比,體積實在過於短小,看上去就像個普通的武器。


    然而威斯耶爾揮動戰戟,斬向了一再擴展的摩訶大紅蓮世界。戰戟一斬下,摩訶大紅蓮世界隨即停止動作。以超越光速的速度膨脹的世界,被僅僅一柄武器擋了下來。


    「嗬,你變得比五年前更強了嗎,瑟朵萊慕?」


    「廢話,真要說起來,是你變弱了,威斯耶爾!」


    「這我也無可奈何,如今我隻剩三分之一的殘鐵,會變弱也是理所當然吧?」


    彼此力量完全抗衡。


    摩訶大紅蓮世界試圖吞噬威斯耶爾,卻遭到戰戟阻擋,無法再繼續逼近。戰戟試圖擊毀摩訶大紅蓮世界,瑟朵萊慕也不可能放任他做出這種事。


    戰況就此陷入膠著。


    宇宙規模的魔力直接衝撞,產生足以剮去時空的餘波。


    不對,這可以說是兩個宇宙相互碰撞。極點位階者之間的戰鬥在空間上相互爭奪,在法則上彼此衝撞。換句話說,他們在戰中互相較勁哪一方才是最優秀的創世主,哪一方更接近神的地位。


    論到極點位階者之間的戰鬥,在漫長的魔界曆史中並不常見。因此瑟朵萊慕不知道,自己和威斯耶爾正在往比黑洞深處更深的地方前進。等她終於注意到的時候,為時已晚。


    如今她潛入了無法回頭的深度,而且就算想折返,加速墜落的速度也不容許她這麽做。


    瑟朵萊慕打從內心感到恐懼。


    離開須彌界外——她向凱修沛斯提過這樣的妄想,但這次不是妄想,是逼近眼前的威脅。兩人從黑洞底部衝了出去。


    極點位階者之間的戰鬥貫穿了須彌界——


    激烈震動。波動。衝擊。虛無。涅盤。解脫。概念的萬華鏡。


    頭暈目眩,情報瞬間流入五感,腦細胞因此爆炸。


    瑟朵萊慕知道自己跨越了某個界限。


    原先她以為包括魔界、天界與人界在內的須彌界為這世界最廣大的構造,但是錯了。須彌界外還有另外的世界,還有個更遼闊的構造。


    五年前,因為凱修沛斯和威斯耶爾的那一戰,魔界開了一個大洞,與人界的日本列島聯結,並且留下一個來曆不明的黑洞。


    黑洞原來並未見底,因為瑟朵萊慕和威斯耶爾的戰鬥,又貫穿了一層黑洞的底部。


    「這是怎麽一回事……!」


    被拋到這個空間裏的瑟朵萊慕忘記平時從容的態度,像個小女孩一樣驚恐不已。


    她看見了須彌界。


    那是個和寶石一樣閃耀著光芒的球體世界,如圓形圖被分成三等份,一如傳說中的描述。瑟朵萊慕由外眺望著這個世界。


    不過,她並沒有太多時間慢慢眺望須彌界。


    貫穿黑洞的衝勁沒有停止,她被拋了出去,像個無力的星際物質般不停打轉,載浮載沉。


    「須彌界……那也是須彌界……須彌界……有無數個……」


    乍看之下,這不是什麽異常的空間。


    背景漆黑,其中浮現著無數光點,簡單來說就像望著夜空,不過那也隻是表麵上看來如此。


    實際情形與夜空相去甚遠,黑暗中閃耀的每一個光點都與須彌界有相同的規模,也就是包含了三個宇宙的大規模構造。


    數量高達數百……不對,甚至更多?


    唯一顯而易見的事實是,要是沒展開摩訶大紅蓮世界,瑟朵萊慕恐怕會瞬間遭到吞噬,變成灰燼,席卷這地方的魔力正是如此龐大。


    「從這裏看見的須彌界數量正好是一千。」


    威斯耶爾的聲音傳來。


    進入這超乎想像的世界,他絲毫沒有動搖,說得理所當然。


    魔界、天界與人界等三個宇宙形成須彌界,這樣的須彌界竟高達千個之多?


    「別開玩笑了,你這家夥在胡說什麽!這種事情……你說這些全是須彌界?你的意思是,廣大的三界不過是這千個世界裏的其中一個而已嗎?」


    瑟朵萊慕嘶吼,她覺得要是不這麽做,自己恐怕就要發瘋。


    千個。有千個須彌界。


    光是一個魔界,就有龐大的曆史。多不勝數的魔族麵臨生老病死,不曉得留下了多少的故事,每一個都是一道靈魂的閃光,這一點天界與人界皆同。各自的世界孕育出各自的生命,不時衝突,支配或是受到支配,一路走到了今天。


    那不過是千分之一?隻是這漫天星辰的其中一個?


    「我沒有開玩笑,瑟朵萊慕。你也到達了極點位階,用不著我說出口,你也感覺得到吧,譬如說這裏是什麽地方,在最深處又有什麽東西。」


    ——沒錯。


    瑟朵萊慕就算嘴上試圖否認,感受卻很真實,何況這種事情看了也知道。


    每一個看似星辰的光點都是須彌界,由整體看來,瑟朵萊慕至今認為就是「全部」的世界,充其量不過是一粒小沙塵。


    行星在恒星周圍環繞,形成恒星係。數千億個恒星係聚合,成了銀河係,銀河係聚集形成星係群,星係為星係團的其中一部分,此外還可看見超星係團那龐大無比的構造。不過從宇宙整體看來,這些都不過是大尺度結構中極為渺小的一部分。


    宇宙浩瀚無垠,這樣的宇宙有三個,也就是魔界、天界和人界。


    擁有三個無限的世界,存在如此矛盾的須彌界已經教人難以應付,瑟朵萊慕此刻甚至從外側眺望著這樣的世界。


    三個無限的世界相連的構造竟有千個群聚於眼前,其中每一個都存在著生命嗎?會像魔族和天使一樣彼此爭戰嗎?有和自己一樣強大的存在嗎?


    如此巨大的構造究竟有什麽特殊的意義?


    不過,這地方仍然深不見底。


    「果然不出我所料,以你為對手隻能貫穿到這個地方。不過從現狀看來,這樣也就夠了。我要感謝你,瑟朵萊慕。這下我更確定了,要達成神滅必須打倒因陀羅。你也見到了吧?你也感覺到了吧?包含千個須彌界在內的這個世界,以及更高階的世界——還有怪物在深處沉睡的鼓動。那正是我的目標,大千世界確實存在,我會率領眾人進擊。我們的力量現在還很薄弱,不過我相信終究可以超越如來。總有一天,世人會稱呼我為神滅者!這地方不過是個過渡站罷了!」


    不知道,聽不懂威斯耶爾這話是什麽意思。


    兩人的認知程度相差太遠了。


    瑟朵萊慕為這個世界的廣大感到驚恐,威斯耶爾卻笑著想要早點征服這個地方。


    「時間好像到了,這可是感覺那家夥威力的大好機會。他害怕我們進化,害怕我們抵抗他。他要把我們推回去了,記得加強防禦。你看,來了。」


    威斯耶爾所言不假,從底下響起了「那家夥」的咆哮聲。


    這空間的底部在哪裏,那家夥又是誰,這些問題超越了瑟朵萊慕的理解範圍,但是她的確聽見了聲音。聽不懂那是什麽意思,隻有聲響確實傳進耳裏。


    「■(om)——■■■■■(va jra dhatu vam)。」


    每一個音都帶有足以粉碎宇宙的力量,千個須彌界還能保持原形,全是因為發出聲音的主人在無盡遙遠的彼方。


    「■(om)——■■■■■(a vi ra humkham)。」


    假設瑟朵萊慕的力量是十,全盛期的威斯耶爾就是五十,如今隻剩下三分之一,瑟朵萊慕勉強可以與其對抗。


    以此為基準,吟誦著這來曆不明咒言的那個東西又有多大的力量?


    再一次假設瑟朵萊慕是十,在這樣的情況下,夏彥甚至連一都不到,不對,伊德亞爾所有成員的力量加起來也在一以下。極點位階與其他人的實力便是存在如此巨大的差距。


    如此看來,那個東西的數值又是多少?


    兆、京、垓、秭——雖然是極少用到的單位,但就算搬出這些陌生單位,還是不足以表達,雙方的實力差距實在太過遙遠。


    雙方實力正可說是天差地遠,連單位都是差距懸殊,要是把兩者的差距寫在紙上,恐怕需要一張巨大的紙張。


    不想承認。不願相信。但是聽得見、感覺得到,那東西確實存在。


    那東西的實力正是——無限大。


    如今,以為絕對不會使用到的最大規模單位,正朝著瑟朵萊慕齜牙咧嘴。


    能量的主流襲來,摩訶大紅蓮世界整個被往上推擠。削弱、撕裂,瑟朵萊慕的魔力逐漸消失。


    「再會啦,瑟朵萊慕。說不定下次我就沒時間陪你了。」


    一同遭奔流席卷的威斯耶爾笑著,衝進了須彌界。


    「等、等一下,威斯耶爾!神滅不是指打倒因陀羅嗎?在這裏麵的到底是什麽東西!」


    「因陀羅——不過是試金石罷了。」


    威斯耶爾說完,人也跟著消失。


    緊接著,瑟朵萊慕同樣被迫回到原來的世界。


    不論原因為何,這都是值得慶幸的一件事。總之不想繼續留在這個地方,瑟朵萊慕帶著這種魔族引以為恥的想法,為了防禦卯足了全力。


    敵人不過是從數兆光年外,說出了一兩句話,就能讓到達極點位階的瑟朵萊慕感受到生命威脅。


    好可怕。打從內心感到恐懼的瑟朵萊慕忍不住發抖。


    ※


    黑色太陽墜落。


    當然,雖然說是太陽,充其量不過是個直徑頂多一百公尺程度的球體。但那裏釋放出黑暗,讓原本準備迎來曙光的世界再度進入黑夜。


    見到這一幕,相信沒有人不會認為那是顆黑色的太陽。


    那樣的東西往夏彥等人所在的地麵墜落了下去。


    ——連我們都不打算放過嗎?


    黛安薩絲是敵人,攻擊她也是理所當然。修羅廳遭到波及,夏彥也不在乎。


    但是在他們的正下方,夏彥和織姬就在那裏。


    慈悲帝明知如此,還是展開了攻擊。


    「我們快逃,織姬!」


    「好、好!」


    慈悲帝的攻擊首先擊中所在位置最高的黛安薩絲,她的力量強大,照理說無法輕易擊倒她。他們能趁著黛安薩絲和慈悲帝激戰時,逃離這個地方。說不定慈悲帝一開始就是打著這個主意展開攻勢,不對,一定是這樣沒錯。


    說起來,慈悲帝是伊德亞爾的出資者,伊德亞爾所屬的夏彥與織姬也可以算是慈悲帝的直屬部下,他不可能棄他們不顧。


    不過,夏彥很快發現自己這想法太天真了。


    黑色太陽被黛安薩絲的太刀擊中,隨即迸裂,成了霰彈飛了過來,展開毫不留情的無差別攻擊。


    首先是黛安薩絲在極近距離遭受攻擊,被黑色太陽吞沒,失去了蹤影。


    接著修羅廳的兩人遭到直擊,摔落在地麵,冒起了黑煙。


    接下來輪到了夏彥與織姬。


    無處可逃。


    黑色太陽接連在大範圍落下箭矢般的雨滴,從黛安薩絲瞬間遭到擊敗的這一點看來,每一發肯定都帶有驚人的威力。這樣的攻擊有無數發往地麵落了下來。


    「織姬,躲到我背後!」


    夏彥趕緊擋在織姬麵前,手中握緊了火界咒。


    避不開,逃不掉——既然如此,除了正麵阻擋別無他法。


    夏彥得到了因陀羅的力量,那是為了守護織姬的力量,要是連慈悲帝也對付不了,這樣的力量還有什麽意義。


    「喝啊啊啊啊啊!」


    他單純隻是竭盡全力使出所有魔力,揮下火界咒。


    為了擊退逼近的浪潮,使出更龐大的巨浪與之相抵,是單純至極的策略。


    他沒有什麽計劃,隻是一心想保護織姬,讓他堅信自己可以淩駕慈悲帝凱修沛斯。


    「——!居然打算正麵擊退我的攻擊!」


    慈悲帝不禁驚愕失聲。


    這樣的反應正證明了火界咒的威力勝過了慈悲帝所使出的力量。


    衝擊波炸裂,轟散了黑色太陽落下的雨,直接逼近慈悲帝本人。


    夏彥揮下火界咒,目的不是為了攻擊慈悲帝,他隻是想保護織姬。結果雖然變成這個樣子,他並不後悔。這一點恐怕對方也是一樣。為了打倒黛安薩絲,慈悲帝使出了不在乎會造成多大犧牲的招式,雙方的行動可說是半斤八兩。


    「……沒想到成長得這麽迅速……老實說,我都要失去自信了。」


    慈悲帝遭到火界咒釋放的衝擊波攻擊,當然是不出所料活了下來。他身上找不到一點傷勢,隻有和服衣擺稍微燒焦。他撩起頭發,俯視夏彥,眼裏不知為何湧現了敵意。


    ——怎麽回事?慈悲帝那家夥打算攻擊我嗎……?


    不可能有這種事。他沒有理由攻擊自己。


    正當夏彥這麽想的時候——


    「不愧是凱修沛斯,三世寺夏彥的表現也很出色,雙方都使出了非常精彩的一擊。不過要是不這樣的話,傷腦筋的就是我了。」


    忽然間,至今不在場的男子聲音響了起來。


    「嘖,接下來換你出場啦,威斯耶爾!」


    慈悲帝把視線從夏彥身上移開,轉向上空。


    那裏浮現著兩道人影。


    一個是黛安薩絲。她遭到慈悲帝的攻擊和火界咒的衝擊波及,身上卻是毫發無傷,原因就在於另一道人影。


    破戒王威斯耶爾抱住自己的妻子,展開防禦結界保護著她。


    黑色太陽消失後,朝日再度升起,然而破戒王的頭發甚至比真正的太陽還要耀眼。


    「這話真過分啊,凱修沛斯。我隻是為了拯救妻子的危機,趕過來這裏罷了,沒有和你戰鬥的意思,何況我也得來帶回莉莉安他們。最重要的是,在這地方展開大戰不是太沒情趣了嗎?我好不容易覺醒,如果要一決勝負,最好選在一個最壯闊的舞台。」


    破戒王露出輕浮的笑容,向慈悲帝笑著說。


    「一決勝負?我們在五年前就已經決出勝負,結果是我贏了,你失去性命。既然輸了就乖乖認輸,別那麽不知羞恥,還想重新踏上舞台。死人要有死人的樣子,老實消失吧。」


    「你說得沒錯,五年前我確實是輸了,這我承認。你的領導能力傑出,率領修羅廳和瑟朵萊慕,讓其他魔界的強者加入旗下,成功擊退了我。關於這件事,我沒有異議。正因為如此,我不會和現在沒有率領軍隊的你戰鬥。我失去了三分之二的殘鐵,我們雙方的狀況都稱不上萬全。我要和率領比那時候更強軍隊的你正麵決戰,並且打敗你。這樣的挑戰你願意接受嗎?」


    多麽奇怪的請求啊,願意等到對方做好萬全的準備——不是等待自己而是等待對方,破戒王如此表示。


    這話實在不像戰敗者的台詞,一般來說這種自命不凡的言行總會讓人不禁失笑。隻是說也奇怪,這話從他嘴裏說出來卻完全沒有異樣的感覺,反而覺得十分合情合理。


    慈悲帝的領導力受到高度評價,反過來說,如果是一對一,贏的肯定是破戒王。尤其此時此刻,現場釋放出最駭人魔力的正是破戒王。


    「威斯耶爾,用不著和他客氣,反正凱修沛斯一定會答應,因為他隻能這麽做了嘛。」


    黛安薩絲讓手臂挽住


    威斯耶爾的脖子,用甜膩的嗓音說著。威斯耶爾也熟練地撫摸著妻子的發絲,接著輕撫她的臉頰。


    「啊啊,我的妻子,我已經有十六年沒有像這樣摸著你了吧?果然我沒有你不行,所以當初才會敗給了凱修沛斯。」


    「哎呀,這就叫小別勝新婚嗎,妾身的夫婿。大家都在看呢。」


    「愛看就讓他們去看。我們是這須彌界內光芒最閃亮的一對夫妻,會備受關注也是無可厚非。要是在意他們的目光,豈不是連親吻也沒辦法。」


    「你這麽迷戀妾身的雙唇,破戒王的名號可是會哭泣的哦?」


    「該哭的是你,黛安薩絲。讓我忍受孤獨可是重罪啊。」


    兩人說著,大膽地接起了濃密的吻。


    如今兩人破綻百出,但是凱修沛斯沒有發動攻擊,可見果然是沒有勝算。


    話說回來那兩人——


    「夏彥,那是……」


    「沒錯,一定是那樣。」


    那兩人絕對是一對蠢情侶。


    看著他們那副模樣,夏彥與織姬湧起一股無以言喻的戰敗感。


    夏彥和織姬自認世上沒有一對情侶比他們更相愛,而那兩人的舉動卻充滿了炫耀的意味,像是在說你們做得到嗎——給人一種下戰書的感覺。


    不過實際上,他們大概並未將夏彥和織姬看在眼裏,隻是在表達對彼此的愛意。


    「……威斯耶爾,差不多該把同伴們接回去了吧?雖然相隔了十六年,但之後再來愛撫也不遲,妾身可不會逃呢。」


    「你想逃也逃不了,你的殘鐵會由我吸收,今後你就是我的傀儡,永遠無法離開我。」


    「噢,破戒王威斯耶爾喜歡將女人當成人偶玩弄啊?真不知道你有這樣的性癖呢,妾身以後會淪落到什麽樣的下場呢?」


    「你要是想讓人當成人偶使喚,直說無妨。我會實現你所有的心願。」


    「嗬嗬,那麽今晚妾身就是你憐愛的人偶,遭男人玩弄、羞辱。啊啊,盡情淩虐我吧。」


    聽見兩人這番對話,夏彥的怒火愈燒愈旺。


    ——真氣人,這對蠢情侶,煩死了!


    可怕的破戒王竟和妻子如此恩愛,雖然出乎意料,但正因為如此,才更教人萬分氣惱。


    「夏彥,你在拖拖拉拉什麽,還不快用火界咒斬開那兩個人!」


    織姬似乎也是相同的心情,嚴肅地斥喝著他。


    不過無論對方再怎麽胡鬧,夏彥再怎麽強,雙方也不可能在這裏交戰。


    光是一個黛安薩絲已經夠難應付了,破戒王的實力更是壓倒性強大。


    「喂,我問你!我師傅瑟朵萊慕怎麽了?她應該和你一起衝進黑洞裏了啊,破戒王!」


    「噢,瑟朵萊慕啊。我們在中途分開了,我也不知道她現在的下落。不過她沒死,總有一天會回來的吧?」


    威斯耶爾答道,那副模樣不像在說謊。


    既然瑟朵萊慕活著,那就沒問題了。


    破戒王和黛安薩絲不是他們的仇敵,而且兩人這時正打算撤退,實在找不到開戰的理由。


    再說,要是真的打起來,現在的夏彥也贏不了對方。


    ——至少現在是這樣。


    自己以後還會變得更強,強得不輸瑟朵萊慕,不輸破戒王,甚至不輸給神。


    「不錯的眼神,三世寺夏彥,我也很期待和你戰鬥的一天。接下來我會找尋殘鐵,在收集完所有殘鐵之後,我們再來決鬥。放心吧,相信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我拒絕。你以為我會在家乖乖待著,等你收集完殘鐵嗎?在那之前,我會逆轉我們之間實力的差距,不等你收集完殘鐵,做好萬全的準備後,我就會再次毀滅你。」


    夏彥將火界咒指向威斯耶爾,向他宣戰。


    奇妙的是,他一點也不覺得害怕,堅信自己一定能超越對方。


    「很好,我接下了你的戰帖。千萬別讓我失望啊,三世寺夏彥。」


    威斯耶爾的目光緊盯著夏彥,傳說中的前任魔王認同夏彥做為自己的敵人。


    該為這事感到驚恐嗎?還是該感到驕傲?兩者皆非,夏彥在乎的隻有超越他,打倒他。


    隻需要讓破戒王威斯耶爾了解到,在夏彥與織姬的人生中,他充其量隻是一個小小的障礙物罷了。


    「再見了,各位。我們走吧,莉莉安、巴羅特塞爾、亞爾曼瑞希路德、安雷莉亞。我們的進擊正要開始,上吧,前往大千世界的彼方——」


    空中開了一扇門,顏色和威斯耶爾的發色一樣金黃。那扇門遙遠得讓人看不出是在多麽高的高度,又大得看不出實際上有多麽巨大。


    門中射出五道光芒,降落在大地。


    其中一道光芒籠罩威斯耶爾和黛安薩絲,其餘四道光芒分別射向黑洞四周,想必是落在四散的同伴們所在的地方。


    光芒中,威斯耶爾和黛安薩絲如搭乘電梯,緩緩上升。那扇門後有什麽不得而知,不過這下雷姆南茲不隻沒有瓦解,有一天勢必會變得更加壯大,前來攻擊魔界。


    大戰當前,門扉關上了。在場所有人都是心知肚明,這是以第二幕為前提,進入暴風雨前短暫的寧靜。


    ※


    「騙人……為什麽貝斯塔布格城會出現在這裏……?」


    莉莉安站在長長的走廊上,覺得自己宛如置身在夢境之中。


    這地方毫無疑問,正是過去為威斯耶爾官邸的貝斯塔布格城。


    這座城早就在大魔災時崩毀,不再存在於這世上,如今卻出現在莉莉安眼前。


    而且在走廊上的不隻有莉莉安,巴羅特塞爾、安雷莉亞和亞爾曼瑞希路德等三人也一樣倒在走廊上。


    「大家,快醒來啊。」


    「……奇怪,莉莉姊,這裏是……?」


    亞爾曼瑞希路德等人坐了起來,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


    「這裏是貝斯塔布格城。」


    她這麽一答,其他人像是驚醒了過來,紛紛板起了臉。


    「等一下,莉莉安。貝斯塔布格城已經毀囉。」


    「就是說呢,這是怎麽一回事呢!不過就算問你,莉莉安你自己也不清楚吧?」


    「我也是剛醒來……」


    話說回來,為什麽所有人會一起倒在走廊上呢?


    白空世界崩毀後,眾人理應是散落各地。


    那時莉莉安帶著威斯耶爾的屍體,試圖逃走,結果遇上三世寺夏彥和蓬田織姬——


    「威斯耶爾複活了。」


    莉莉安回想起來,喃喃說著。事實上她不隻親眼看見,也實際碰觸到了威斯耶爾,卻怎麽也不敢相信。如此幸福的事情有可能發生嗎,她忍不住懷疑。


    「莉莉安,你說什麽呢?你說威斯耶爾複活了嗎?」


    「沒錯,你們可能不相信……他用自己的力量走出容器……和瑟朵萊慕一起衝進了黑洞當中。」


    莉莉安覺得應該可以解釋得更清楚一點,可是事發突然,她也不知道還能怎麽解釋。


    「也就是說夫妻倆同時複活啊。該說他們恩愛嗎,簡直是亂七八糟,讓人忍不住失笑啊。」


    巴羅特塞爾苦笑著說,搞不懂是怎麽一回事的莉莉安往他那裏看了過去,安雷莉亞和亞爾曼瑞希路德也不約而同地把視線轉到他身上。


    「啊啊……對了,我還沒說過這件事。其實黛安薩絲也複活了,理由我不清楚,不過那個叫做黑姬撫子的傀儡現在完全是依黛安薩絲的意誌行動。這件事是我親眼看見的,絕對錯不了。」


    「你、你的眼光不能信任呢……可是、可是……」


    安雷莉亞熱淚盈眶,一時


    說不出話。


    如果這是事實,也就是說雷姆南茲多年來的夙願終於得以實現。


    苦苦熬過了五年的時間,在以為一切都完了的時候,事情出現了大逆轉。


    這該不會是在作夢吧,實在讓人不得不如此懷疑。


    安雷莉亞似乎也是這麽想,忽然用力捏住了巴羅特塞爾的臉頰。


    「痛死我了!你這家夥在搞什麽鬼!」


    「這麽看來不是在作夢呢。」


    「開什麽玩笑,你怎麽不捏自己的臉!」


    「我討厭痛呢,這種事情你也不懂嗎?」


    因為安雷莉亞說得實在太有自信,巴羅特塞爾也沒有再開口反駁。


    「……要是太認真對你說的話做出反應,時間再多也不夠用。不說這個了,如果這裏真的是貝斯塔布格城,那兩個人應該也在這裏才是。」


    那兩個人。


    指的當然就是威斯耶爾和黛安薩絲。


    如果不是夢境,這座城肯定是由兩人當中的其中一個製造出來的魔造空間。


    「走吧,他們一定在等我們了。」


    巴羅特塞爾說,語氣異常雀躍。


    他會有這樣的反應也是理所當然,莉莉安等人一樣是興奮得差點跳了起來。再也用不著擔心了,不用再夜夜以淚洗麵,從明天開始等待自己的將會是明亮的未來。


    建造貝斯塔布格城,將莉莉安等人招來此地,想必是威斯耶爾和黛安薩絲在和他們鬧著玩。如此一來,那兩人現在必定正一臉得意地等待著他們。


    一打開覲見室的大門,果不其然,那兩人正微微笑著,靜待他們前來。


    破戒王威斯耶爾坐在寶座上,一頭金黃色的長發,搭配上展現出魔王架式的黑衣與黑鬥篷。這座城雖然莊嚴,不過一眼就能看出他才是真正的主角。


    黛安薩絲把威斯耶爾的大腿充當椅子,整個人斜倚在他身上,瞳孔裏帶有堅定的意誌。她嬌媚地將手臂纏繞在威斯耶爾的脖頸間,宛如向眾人宣告:「這是我的男人。」


    「各位,辛苦你們了。我能夠像這樣複活,全是仰賴各位的努力,尤其是莉莉安。我不在的這段期間,多虧有你負責整合大家,我在這裏要由衷向你道謝。」


    「不、不敢當……!」


    威斯耶爾的嗓音聽不見壓迫感,反而相當親昵,莉莉安卻緊張得渾身僵硬。威斯耶爾出現在自己眼前,光是這事實就讓她覺得自己的腦袋好像快爆炸了,何況他還當麵,而且是當著眾人的麵前誇獎自己。這麽讓人害羞的事情拜托別在其他人麵前講,她心裏這麽想。不過仔細想想,這隻是一般的道謝罷了,是莉莉安自顧自地感到害羞,其實這麽做並沒有什麽奇怪的地方。盡管如此,莉莉安感覺全身發燙,心想自己現在肯定是滿臉通紅,因為就連指尖也變得紅通通的,這麽看來全身上下勢必沒有一處不是爬滿了紅暈。


    「呼、呼!」


    不管再怎麽努力呼吸,氧氣還是不夠。莉莉安一邊深呼吸,一邊覺得自己好像就要缺氧昏了過去。


    「莉、莉莉姊,你怎麽了?」


    亞爾曼瑞希路德掩不住驚訝,急忙輕撫著莉莉安的背,巴羅特塞爾和安雷莉亞隻是袖手旁觀,在一旁嘻嘻笑著。


    「黛安薩絲,莉莉安這是怎麽了?我說了什麽奇怪的話嗎?」


    「她隻是在害羞吧。別看她那樣子,那可是高興的表現呢。」


    舒適地坐在威斯耶爾膝上的黛安薩絲說著,像是覺得很有意思。難以置信的是,她接著說出了簡直要讓莉莉安心跳停止的一句話。


    「既然你要道謝,別隻是口頭上說說,不如給她一個擁抱吧。」


    擁抱。要是威斯耶爾真的抱住自己,莉莉安覺得自己說不定會因腦內啡分泌過度而猝死。


    「這樣啊。莉莉安,你過來這裏吧。」


    「——!」


    這果然是夢,否則不可能發生如此美好的事情。一旦從夢裏醒來,眼前事物將全部化為烏有,隻能獨自品嚐失望的滋味。既然注定要失望,不如在此時醒來。


    不過就算是夢,她也想被擁在懷裏。


    「欸,莉莉安,你在發什麽呆!」


    巴羅特塞爾忽然用力打了莉莉安的屁股一下,衝擊力道讓莉莉安跌跌撞撞地前進了兩、三步。


    「好痛……」


    莉莉安轉過頭,打算罵個兩句。


    但是既然會痛,表示這確實是現實。這不是夢境,不會消失。


    這一切都是真的。真正的威斯耶爾,真正的擁抱。自己就要讓威斯耶爾擁在懷裏了!


    「啊,呃,我……不、不行,這種事情……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快點呢!還不一鼓作氣衝上去呢!」


    「就是說啊,莉莉安。身為妻子的妾身都讚成了,用不著顧慮。現在這個時候,妾身的夫婿就借給你吧。」


    「嗚……莉莉姊……」


    受到眾人聲援的莉莉安走起路來搖搖晃晃,一路往王座走去。在她不知如何是好,渾身僵直的時候,威斯耶爾伸出他那粗壯的手臂,用力地摟住了莉莉安。


    「你還是一樣這麽瘦弱啊,莉莉安。這五年來辛苦你了,有什麽希望盡管說不用客氣,隻要我能辦得到,一定盡量實現你的心願。」


    「什、什麽希望都可以嗎!請別在我的耳邊說這種事情……隻是像這樣抱著我,我就覺得腦袋要沸騰了……啊,不行,別那麽用力……呀啊。」


    當然,威斯耶爾不過是抱住她而已。莉莉安單純隻是因為興奮過度,發出了奇怪的呻吟聲。


    她的身體止不住痙攣,眼前滿天星鬥,頭腦一片空白,無法思考。


    「威斯耶爾,差不多可以放開莉莉安了吧。你抱得那麽用力,我看她好像很難受呢。」


    「哎呀,是這樣嗎?抱歉啊,莉莉安。」


    威斯耶爾減輕了手上的力道,莉莉安仍舊痙攣不止。她全身都在發抖,要是不扶住她,她簡直站也站不住。看見莉莉安這副模樣,威斯耶爾一臉納悶,黛安薩絲則是笑臉盈盈。


    ——我這個樣子被大家看見了……真丟臉。


    其中也有還是個小孩子的亞爾曼瑞希路德,莉莉安覺得自己這沒出息的模樣實在是不良示範。


    「莉莉安,你身體不舒服嗎?」


    「不,我沒事……我可以說出自己的心願嗎?」


    「啊啊,說吧。」


    她的希望有很多,不過如果隻能挑選一個的話,當然隻有那一個。和那個心願相比,其他所有願望都顯得微不足道。


    「不要再輸了,威斯耶爾。今後你要戰無不勝,成為世上最強的男人,成為我的英雄。」


    在某種意義上,這是最難實現的心願。


    不論是多麽強的強者,終究會有輸的一天,不可能戰無不勝。這幾乎可以說是荒唐無稽的心願,但是威斯耶爾馬上點頭答應。


    「用不著你說,敗北的滋味嚐一次就夠了。我對那次的敗仗一點也不覺得遭受恥辱,也沒有找借口的意思。事實擺在眼前,我確實戰敗了。不過那次的敗仗讓我感到無比懊悔,所以我不會再輸了。今後我會屢戰屢勝,否則可對不起破戒王這個名號。」


    「……嗯,你一定要贏。我也會幫忙,我們一起戰勝那些敵人吧。」


    「啊啊,當然。我會率領大家持續進攻,踏破每一條路,破壞每一堵牆,突破無人到達的境界,直達大千世界的彼方。」


    多麽有氣勢的一番話啊。


    隻要是男人,就算說謊也無所謂,都該展現出這樣的氣魄。


    絕對無敵。史上最強。世上最強悍的男人,那就是破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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