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的果實掛在枝頭。


    距離大概是十步。尼娜用箭頭瞄準今年的第一批李子,大小和命石差不多。她放開了箭尾。


    果樹的下方發出了果子落地的聲音,與弓弦輕快的鳴響幾乎同步。


    利希特認真確認了架弓的動作和熟悉的風聲後就把掉到地上的李子撿了起來。現在是三月,水嫩的果子上沒有半點傷痕,還帶有早春的青色。


    利希特笑著說:


    “嗯。不愧是你,感覺很棒。沒有刻意地前傾,肩膀也都打開了,動作都很流暢。看來這個型號也沒問題吧?”


    為了做好身為盾的職責,他必須了解弓每日的變化。利希特比團舍裏的任何人都要了解尼娜的弓術情況,所以利希特近距離觀察後給出的感想讓尼娜安心地呼出一口氣。


    今天下午為了訓練而來到了〈幻之森〉,一邊摘早春的水果一邊試試新的弓。


    尼娜的箭在被加韋恩綁架時踩壞了,短弓也在千穀山的洞穴裏被毀。雖然在西方地域杯的時候準備了同型號的備用弓箭,但團長澤梅爾認為今後尼娜可以用稍大一些的。


    雖然尼娜瘦小的身材看上去隻有十歲,但加入騎士團後過著和團員們一樣的生活,所以稍稍長了些肌肉和體重。


    尼娜問團長換型號是不是因為自己身材的變化,澤梅爾苦笑著說這隻是一部分原因。


    ——與〈紅色猛禽〉有關的所有事都整理好了,我之前問的問題也得到了你的回答,那對你的答案我需要給出點評。既然弓箭就是你的心,那調整裝備就是我這個武器店的兒子的心意。


    澤梅爾的話讓尼娜摸不著頭腦。但尼娜知道澤梅爾所說的問題就是指和施萬國的裁定競技會後訓誡自己時提的那個問題。


    因為迷茫,尼娜當時把箭射歪了,團長讓她好好思考國家騎士團的職責。尼娜這次的行動就是對那個問題的回答,而澤梅爾給出的評價就是更大的短弓和箭。弓長增大的話,弓的張力就會更強,再配上長度合適的箭,尼娜就能夠射中比至今更遠的目標。


    澤梅爾就是將尼娜的行動視為了正確答案,並認可了她的態度。再會的時候,澤梅爾隻是輕輕拍了拍尼娜的肩膀,並沒有說什麽讚賞的話。但包含著團長意思的新武器,對尼娜來說比其他的任何話語都要讓她開心。


    尼娜從加爾姆國回來大概已經過去了一個月,但她直到最近才剛被允許自由行動,然後就和利希特一起來到了〈幻之森〉。


    被加韋恩綁架後,尼娜遭受了無數次暴力,但因為加韋恩覺得立刻壞掉的話就沒意思了,所以還算手下留情,尼娜才沒受重到危及騎士生命的重傷。但副團長收到了給尼娜治療的金特海特國醫療隊的報告書後,就決定讓尼娜還是先去王都的醫生家裏療養。


    頭部的擊打傷還有待觀察,克裏斯托弗認為比起醫術並不高明的自己,還是由專家來診斷更好,所以他就委托了和團長有交情的醫生,以前其他團員受了重傷也是由那位醫生來診斷的。在〈幻之森〉被大雪覆蓋的二月,尼娜差不多大半個月都住在王都的醫生家裏,由於積攢的疲勞,尼娜就像個冬眠的小動物,大部分時間都是睡過去的。


    在這次的事件中,副團長從始至終都在負責後方支援,當尼娜回到赫爾福德城的時候,他就安心地深深歎出一口氣,然後以司祭的身份向西方地區的女神馬特爾祈禱。後來尼娜聽說,副團長不僅和王都佩爾雷以及國家聯盟取得了聯係,甚至還考慮到了加韋恩逃亡東北或南方的可能性,就派了使者去馬爾莫爾國和施萬國尋求援助。


    副團長和往常一樣事無巨細,在這次的事件結束後又作為報告員和審判部一起去了趟國家聯盟的總部,回團舍後又著手處理年末的事務並為新年度做準備,一直過著要給自己泡藥湯的繁忙生活。


    說到繁忙,團長澤梅爾也一直待在武器庫裏埋頭鑒定金特海特國委托給他的加韋恩留下的那把大劍。


    根據武器中所含的硬化銀比例和形狀,還有劍柄的裝飾以及根據職人不同而各有特色的外觀潤飾,澤梅爾判斷這把大劍和之前伊薩克委托他鑒定的那一把硬化銀製大劍是一模一樣的。但老團長的臉上並沒浮現出抓住了大劍〈源頭〉線索的喜悅,而是一臉嚴肅。他在擔心的是利裏耶國和火之島的將來。自那之後,宅邸二樓辦公室的燈就經常亮到深夜。


    另外,中年組為了排解之前陰鬱的氣氛和搜查的疲憊,每日都無視宣告時間的鍾聲,隻是待在食堂裏沉迷於美酒。他們開心地唱跳,像蝗蟲似的把餐桌上的菜吃得片甲不留,最後就直接躺在地板上睡覺。


    為了表達自己給大家添了麻煩的歉意,尼娜和老仆人們一起忙著上菜和照顧他們,但看到直接把腦袋埋在酒樽裏鼾聲如雷的維爾納時,尼娜還是不禁擔心他的身體。可廚師漢娜說他們隻是想趁著能喝的時候喝個夠,所以就不怎麽在意,然後把裝了特大炸肉排的大盤子塞到歪著腦袋的尼娜手上。


    因為一連的事件,利裏耶國和加爾姆國要就今後的外交關係簽訂協議,所以王女比阿特麗斯這段時間都以〈銀花之城〉為主。不知是因為王女的責任太重,還是因為搜查過程中和羅爾夫的爭論,雖然如白百合般的美貌和開朗的性格仍然沒變,但最近的她在行動之前會先思考了。


    因為王女和羅爾夫的爭論時隔一年半開口說話的奧德還是和以前一樣。他那牛一般的巨軀慢悠悠地在團舍裏穿行,下雪的時候給各房間發柴火,帶頭給屋外的道路鏟雪,總之看到工作就會立刻行動。


    托費爾不知為何突然宣稱要把惡作劇的次數減少一半。


    尼娜原以為他是因為自己所經曆的困難而顧慮自己,所以非常開心。結果托費爾說是因為會有金發的惡作劇妖精在半夜拜訪尼娜的房間,他對此感到抱歉才決定減半的。尼娜之前就覺得托費爾神出鬼沒的行動和惡作劇妖精沒什麽兩樣,沒想到竟然還能和真正的惡作劇妖精溝通,知道他們的行動。


    尼娜對此感到害怕,所以告訴了哥哥羅爾夫。羅爾夫聽完就一臉嚴肅地把手放在劍帶上,瞬間飛奔了出去,雖然不知道他去了哪,但好像是想了些辦法解決了這件事,總之金發的惡作劇妖精到目前都沒有出現在尼娜的房間裏。


    可靠的哥哥羅爾夫仍然在專心進行每日的訓練,但收到金特海特國寄來的信後,他的訓練內容發生了些變化。看來是關於〈人情〉的信,羅爾夫滿臉不情願,但那之後增加了和中年組的一對一訓練。


    隨著越來越明亮的陽光,森林裏的雪也逐漸融化並迎來了早春。


    利裏耶國騎士團就像抽芽前的植物,迎來了些許變化的預兆,讓人滿心期待坐立不安。在這不可思議的感覺中,尼娜每日都在細細品味著好不容易回歸的安穩日常——


    利希特撿起倒在果樹根部的箭放進了尼娜的箭筒裏。


    “謝謝。”


    “沒事沒事。”利希特露出了笑臉,但他新綠色的雙眼卻注視著尼娜的臉——左眼附近被加韋恩弄出的劍傷。


    尼娜稍稍皺眉。


    ——不是我的錯覺,他就是在盯著看。回利裏耶國的路上也是,到醫生家裏來看望我的時候也是,回到團舍後也一直在看。利希特先生,很在意這個傷嗎?


    在洞穴裏被襲擊的時候尼娜隻顧著躲開攻擊,在臉頰上傳來疼痛的時候,尼娜反而因為身為〈弓〉最重要的眼睛沒有受傷而感到了安心。考慮到路上所受的暴力,這種程度還算幸運的,但再怎麽說這也是〈臉上的傷〉,所以那個蓋澤裏奇王子才會說要補償尼娜。


    給尼娜包紮的金特海特國醫療隊說留下傷疤的概率是一半一半。尼娜的哥哥羅爾夫和中年組的大部分人都有很多傷,身為騎士團團員在臉上或是身上留下傷疤並不是什麽罕見的事。在輩出優秀騎士的茨韋爾夫村也是,不論男女老少都會在日常訓練和競技會中負傷。


    但利希特是尼娜的戀人。就算身為騎士是理所當然的,但作為戀愛對象的話果然還是沒法無視。再加上尼娜因為個頭和身材長年遭人嘲笑,所以本就對自己的外貌沒什麽自信,就算對方隻表現出了些微的擔心,尼娜也會覺得內心很是沉重。


    利希特和他之前向尼娜說過的那樣,為了舍棄利裏耶國的王子〈蘭特弗裏德〉這個名字,他在回到團舍後就立刻開始了行動。他去了從未去過的書庫尋找過去有沒有類似的事例,甚至還仔細調查了其他地區王家的情況。他之前一直回避王城,現在也通過已經更換了的聯絡員與其開始了來往,看到他的這些行動,尼娜覺得他應該沒有討厭自己。


    尼娜把手裏的短弓掛在背後的箭筒上,猶豫了許久還是下定決心問問利希特。


    “那,那個,利希特先生果然很討厭這個吧?就是,我臉上的傷。雖然淡了許多,但從正麵看的話還是看得見。”


    利希特看著劍傷回答:


    “啊啊,嗯,是呢。對尼娜有些抱歉,但說真的我非常討厭。如果是我幹的那就完全無所謂,不如說我還想過有沒有可以把印記留一輩子的方法。因為〈紅色猛禽〉從大的分類來看也是雄性是男性嘛,其他男人弄的傷真的讓我很不愉快,感覺像宣誓所有權的印記或是加上了他的味道。”


    “其他男人弄的傷……?”


    “說到味道,那個金特海特國的團長竟然擅自給別人的戀人戴上自己的圍巾。估計是想借著天氣冷讓你直接戴回去,然後再以還圍巾為借口和你見麵把你帶走吧,他這手段真夠古典的,和中年組一樣呢。我說會沾上味道想硬還給他,結果他竟然故意把鼻子埋進圍巾裏還說什麽‘原來如此,這是小兔子的味道啊’。他是蠢貨嗎!真的很危險,那個團長很危險,隻是提防他還不夠。身為戀人,我的警報已經發出最大限度的報警聲了!”


    “那個,利希特先——”


    “啊啊,對不起對不起,一想起來就湧出了殺意。對了對了,在說臉上的傷吧。怎麽辦呢,我重新在同一個地方砍一刀……但我不擅長瞄準太小的目標啊。啊,對了。南方地區有些國家有紋身的風俗,如果消不掉的話就到那個國家去,在上麵紋我的名字蓋住怎麽樣?”


    尼娜呆滯地眨眨眼。


    看尼娜一臉震驚,興奮到忘我的利希特打著哈哈換了個表情。他清了清嗓子說:


    “哎呀,真是的,我開玩笑的哦。”然後露出了尷尬的笑臉,尼娜也附和著笑了笑。


    在樹洞裏被發現後又接受了治療,還得到了食物和衣服。金特海特國騎士團團長伊薩克在這次的事件中幫了尼娜很大的忙。在回國前,他還邀請尼娜去對傷痛很有效的吉倫森地區的溫泉。伊薩克有著與其破石王名號不符的隨和,但不知為何利希特不是很喜歡他。


    雖然尼娜覺得利希特剛才說的重新砍一刀,紋身之類的話也是玩笑,但她偶爾還是會因為利希特說的這些話而吃驚。


    利希特尷尬地撓撓腦袋,突然抬起了頭。


    森林裏能聽到輕盈的振翅聲。那是斑鶇的一種,有著淡褐色的翅膀,宣告著春天的到來。利希特看著自由地從一個樹杈飛往另一個樹杈的小鳥,小聲說:


    “……我要擔心的事太多了。現在想來,我在尼娜被帶走後真的非常狼狽。雖然記不太清了,但總之非常混亂非常著急,隻是一個勁的在噩夢中哭喊發狂。但那時尼娜肯定非常努力,你從那個猛禽的手裏好好活下來了。和你相比我真是丟人啊,明明是〈盾〉,卻沒能保護你也沒能幫到你。”


    “利希特先生……”


    “尼娜的翅膀越來越大,我卻仍然在地上爬。雖然找到尼娜的人是我,但我卻無法笑著送你飛向天空。所以我想趁現在用所有權或者約定,總之就是想用盡一切辦法把你束縛在我的身邊,這麽想很狡猾吧?”


    利希特自嘲地耷拉下眉毛。


    雖然語氣輕浮,臉上也帶著笑臉,但那雙帶有希望的新綠色眼睛裏卻藏著放棄和痛苦的感情。


    尼娜緊抿著嘴唇。


    關於她不在的時候利希特的狀態,托費爾隻是曖昧的蒙混過去了,所以尼娜也不知道利希特具體變成了什麽樣。但根據再會時利希特那憔悴的模樣,尼娜能想象得出他一定非常擔心,拚命尋找自己甚至暈倒。


    利希特為自己沒有完成〈盾〉的職責而感到羞恥,但跑過險路送出澤梅爾書信,創造了讓尼娜有被伊薩克找到的機會的人就是利希特。雖然他沒有直接與加韋恩對峙,但利希特的行動確實幫到了尼娜。


    想到這,尼娜再次感覺自己能站在這裏並非全靠自己一人的力量。以團長澤梅爾為首的利裏耶國騎士團還有擔任聯絡員的要塞兵以及伊薩克等金特海特國騎士團的團員們,都在尼娜不知道的地方看不到的時候行動著。他們的行動和想法互相交織,尼娜現在才得以存活。


    祈求繁榮的王家;麵帶嚴肅的〈看得見的神〉即國家聯盟;想要反抗的某個巨大的陰謀等等,在麵對這些的時候,尼娜那雙小手能做到的事情真的不多。就算是守護國家,也有各種不同的方式。有人會不講理地利用戰鬥競技會;有人會忍耐這一切選擇完成國家騎士團的職責;有人明知自己被利用卻還是甘願成為了野獸;有人窮盡口舌拋棄了沒有好處的真相走向了有助於發展的謊言之路。


    在這樣的火之島中,尼娜作為國家騎士團的一員,還無法胸有成竹地斷言何為正確何為錯誤。她會煩惱會迷茫,今後也是一樣,但每當那時,尼娜一定都會回想起這次的經曆。那時尼娜思考了身為國家騎士團騎士的職責後,明知魯莽明知不可能卻仍然堅信那是自己能做出的最佳選擇,堵上了自己的意誌在峽穀裏射出了那一箭。最後如猛禽一般消失於穀底的紅發王子,留下了好似他內心缺口的軍服碎片。伊薩克認可了身為騎士的尼娜所留下的高傲的勳章。尼娜感覺這一切都會一直留在自己心裏。


    智慧與勇氣創造了騎士,心中的念想成為其意誌。


    廢物稻草人已經改變了,又弱又小的尼娜也能拚命戰鬥了。雖然還有很多不確定,還有很多不理解。


    但僅有一點,尼娜可以挺起胸膛說出口——


    她麵向利希特。


    不知道該怎麽表達才好,尼娜一邊遊移視線尋找著措辭,一邊害羞地開口:


    “利希特先生說我很努力,但我也有做不到的時候。我一直被打,一直一個人,非常害怕。也經常在晚上顫抖哭泣,覺得自己做什麽都隻會是無用功。”


    “尼娜……”


    “在我想要放棄一切的時候,和利希特先生的約定浮現在了我的腦海裏。想到要打破約定時就感覺非常悲傷非常難過……但我覺得不應該為實現不了約定而不甘心,正因為約定好了,我到最後一刻都不能放棄。如果意誌可以引導騎士,那幫助了我的就是利希特先生。我想再見你一次,想實現和你的約定,這些想法給了我活著戰鬥下去的勇氣。所以利希特先生是〈盾〉,是一直在我身邊守護我的,最重要的,我唯一的〈盾〉。”


    尼娜把心底裏綻放著幸福色彩的心情直接轉換成了話語。


    利希特呆呆地看著尼娜。


    春風溫柔地拂過俏皮的金發。


    利希特低下頭用單手按住胸口。他露出了喜悅和衝擊摻半的複雜表情,無力地說:


    “……不行了。我覺得自己已經習慣了,也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但果然還是不行。怎麽回事?為什麽你能這麽美麗這麽直率?想讓我的心髒停止嗎?而且已經停過好幾次了,我自己都數不清楚了。我絕對贏不了你,估計一生,到死都要戰鬥。但就算輸了也還是很幸福,雖然很丟人但我真心覺得自己已經……。”


    尼娜不知道利希特的話是什麽意思。


    看尼娜歪著腦袋,利希特笑了笑,然後尷尬地撓撓腦袋環視四周。


    包圍著團舍的〈幻之森〉。午後的陽光明朗地照耀著整片森林,能聽到的就隻有微風拂過的聲音和鳥兒的鳴囀。利希特和尼娜一起來試短弓就是想要這樣的環境。


    尼娜有著超乎她自身想象的強大的翅膀,利希特知道要想追上她可能會很難。但即便如此他還是決定好好麵對至今逃避的種種問題,他想要為自己的這份覺悟加上一個證明。利希特因為意料之外的發言而無措,所以不太好耍帥。


    但他最後還是猶豫著開口了:


    “……雖然很難為情,但是那個,我提議重來一遍……可以嗎?”


    “重來?指什麽?”


    “怎麽說呢,〈那個時候〉的我因為見到尼娜太過高興,一下子上頭了,所以意識幾乎都飛走了,那就是典型的因為忍耐過多而暴走。我覺得今天還可以控製在尼娜的知識範圍內,而且我也把胡子剃了,那個,所以我現在應該還算是能看的程度。”


    尼娜正在重複“那個時候”這句話時,利希特就把手伸向了她的臉。像是為了傳達什麽,利希特用指尖輕輕拂過尼娜小小的嘴唇。


    被觸碰的感覺和甜蜜的氣息——


    尼娜終於察覺到了利希特的意思,肩膀不禁抖了一下。


    ——也就是說我和利希特先生接下來要——


    尼娜為了確認而抬起頭,看到自己的戀人臉上已經染上了紅色。


    海藍色的雙眼無措地逡巡。其實過了這麽久,尼娜都沒有過多地思考〈那個時候〉的事,因為那方麵的行為和尼娜一直在考慮的事沒什麽關係,回國後她也一直住在王都的醫生家裏,沒什麽和利希特單獨相處的時間。


    尼娜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極度混亂的她忽然在腦海裏想象架著短弓的自己。在前方的樹枝上有兩個李子,上麵分別寫著〈好〉和〈不好〉這兩個相反的答案。


    尼娜讓想象中的自己射向其中一個。心中的自己放出箭後,尼娜看到寫著〈好〉的李子落到了地上。瞬間,尼娜的臉比落在地上的李子還要紅。


    被比自己還要誠實的內心所展現的箭軌推了一把,尼娜終於僵硬地點了點頭。


    利希特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他彎下高大的身體,伸過來的手放在了尼娜的下巴上。接近的體溫讓尼娜緊緊閉上了雙眼。


    好似微風拂過——


    在被柔和的寂靜所充斥的早春森林中,尼娜聽到遠處傳來了斑鶇的叫聲。


    利希特慢慢地移開了嘴唇,長呼出一口氣。他一邊整理呼吸一邊用沒底的表情說:


    “……怎麽辦?之前明明搶跑了那麽多,但很抱歉我現在,非常的,非常緊張。”


    “我,我也,是……”


    尼娜顫抖著聲音認真地回答。


    二人互相看著對方。


    不知是誰先發出了笑聲後,利希特吻了吻尼娜的額頭。他眯起新綠色的眼睛,又一次露出了開心的笑臉。


    戀人之間流淌的時間充滿了甜蜜,就在這時。


    ——嘎吱。


    突然傳來了讓人心裏發毛的聲音。


    尼娜和利希特對視一眼後好奇地四處張望,羅爾夫從樹蔭裏出現了。


    利希特那仿佛要融化的笑臉立刻變成了明顯的厭惡,但羅爾夫看也不看他一眼,板著臉沉默地看向尼娜。沒有任何鋪墊和寒暄,羅爾夫用極其公事公辦的語氣說:


    “和馬爾莫爾國的親善競技會定下來了,然後澤梅爾團長說有重要的事要告訴大家,讓團員們立刻去食堂集合。”


    突然的指示讓尼娜猛地以騎士的身份挺直了後背。


    “是!”行完站立禮後,尼娜趕緊開始收集射下來的李子。幸福的時光一瞬間消散了,利希特的表情仿佛是在說如果這裏有馬真想讓它給羅爾夫來一腳。他不情願地跟著尼娜一起撿李子,當他來到大樹後麵時,發現地上躺著一根被折斷的樹枝。


    (haruko:原文是へし折られた生木。在日本有個諺語是生木を裂く,意思是棒打鴛鴦,所以後文才會解釋為不吉利的聲音。)


    新綠色的雙眼瞪得渾圓,利希特想起剛才確實聽到了什麽不吉利的聲音。


    “我說這個,難道是你……”利希特向羅爾夫投去了詢問的視線,但羅爾夫扭開了臉。


    “…………我什麽都不知道,估計是森林裏的狼幹的吧。”


    苦澀地說完後,樹杈上的一隻鳥飛向了天空。


    淡褐色翅膀的小鳥在呼喚著春天。它沐浴著陽光,翅膀染上了紅色的光芒,消失在了遙遠的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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