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來了。」


    和由弦道別後,愛理沙帶著仍有些興奮的心情,打開門走進了家裏。


    不久之前回家還會讓她覺得有些憂鬱……可是現在也不盡然如此。


    這是因為養母不會再對她施暴,挖苦她的次數也變少了。


    多半是害怕得罪由弦,嚴格來說是怕惹高瀨川家不高興吧。


    養母雖然對愛理沙和由弦的婚約很不滿,可是理性上也知道,為了自己丈夫的事業,這是無可奈何的事。


    所以要說家裏有什麽會讓愛理沙討厭的事……


    「歡迎回來,愛理沙!」


    「……嗯。」


    聽到愛理沙回來,立刻有反應並跑過來的男人。


    是天城大翔。


    他現在因為大學在放春假,所以回到老家。


    「他沒對你做些什麽吧?」


    好了,他又誤會了些什麽吧。


    這個表哥似乎認定愛理沙很討厭由弦,一點都不想結婚。


    ……愛理沙之前不想相親、不想結婚的確是事實,所以這點她也不否認。


    可是那是過去的事了。現在愛理沙對由弦有強烈的好感,是真心想要和由弦結婚。


    所以他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


    不過……即使愛理沙已經說明過很多次了,他依舊聽不進去。


    所以愛理沙已經放棄了。


    「沒什麽……就隻是普通地吃飯而已。」


    他有對你做些什麽嗎?


    要這樣問的話,那的確是有。


    沒錯,他對我求婚了。


    愛理沙用手遮著快笑出來的嘴,冷淡地回應大翔。


    告訴大翔由弦向她求婚的事情也沒有意義。


    愛理沙真的必須告知的對象,是她的養父,天城直樹。


    他今天會回家來嗎?


    愛理沙邊想邊脫下鞋子,走進家中。


    這時……


    「你回來了啊,愛理沙。」


    「是……我回來了。」


    直樹到門口來迎接了愛理沙。


    就在愛理沙想著他這舉動還真稀奇時……


    「……愛理沙,我有事要找你談談。」


    愛理沙沒來由地有股不好的預感。


    這個預感……和以前直樹主動問她「你有興趣去相親嗎?」的時候一樣。


    「……好的,我知道了。」


    可是她也不能拒絕。


    愛理沙稍稍點頭。


    愛理沙的養母和表妹芽衣早就坐在客廳裏了。


    兩人都坐在桌子旁邊,喝著熱茶。


    看來她們也要參加這次的談話。


    (像這樣把全家人都找來……他要說什麽呢……)


    愛理沙心中湧上了一股難以言喻的不安。


    她用力握緊了戴在無名指上的戒指。


    「既然愛理沙回來了,那就切入正題吧……關於愛理沙和由弦的婚約。」


    噗通,愛理沙的心髒猛跳了一下。


    愛理沙感覺到自己的背上冒出了冷汗。


    「愛理沙。」


    被直樹叫到名字的愛理沙挺直了背脊。


    「……是。有什麽事呢?」


    「如同我之前跟你說過的……我沒打算硬逼你結婚。所以你不願意的話,還是可以取消這個婚約的。」


    為什麽……都事到如今了,他卻開始說起這種話呢?


    愛理沙的腦中不斷浮現出各種討厭的想像。


    該不會是……直樹改變了立場,反對愛理沙和由弦結婚吧。


    他果然還是不想讓身為養女的自己,而是想讓親女兒芽衣和由弦結婚。


    「……我沒有不願意。況且取消婚約的話……會給由弦同學和高瀨川家的人添麻煩吧?也會造成直樹姨丈你的困擾……」


    「這確實不是我所樂見的結果,不過現在還來得及。因為現在還不是正式的婚約,隻是暫定而已。再加上……」


    直樹看向自己的女兒,也就是愛理沙的表妹芽衣。


    還是小學六年級生的她點了點頭。


    「要是愛理沙姊姊覺得有困難,還有我在。」


    芽衣平淡地回答。


    而彷佛讚同芽衣的這句話……感覺很高興的天城繪美──愛理沙的養母拍了一下手。


    「對高賴川先生來說,比起愛理沙這個養女,芽衣應該更合適吧。」


    她說完後看向愛理沙。


    那帶著強烈敵意的視線,讓愛理沙不禁縮了縮身體。


    「愛理沙。你不願意的話就說不願意,不會有事的。」


    大翔用溫柔討好的語氣說道。


    可是他的聲音完全傳不進愛理沙的耳裏。


    (這、這是怎樣……到底是怎麽回事?)


    從幸福的頂點。


    墜落到絕望的穀底。


    她有種自己頭上腳下,遭人打落絕望深淵的感覺。


    她完全無法掌握眼前的狀況。


    愛理沙唯一知道的是……照這樣下去,她就沒辦法跟由弦結婚了。


    「……不、不會,我真的沒有問題。那個,而且……取消已經持續了一年的婚約,果然還是會給大家添很多麻煩吧。更、更何況,要芽衣來代替我,這也不太好……」


    愛理沙拚命地尋找不該取消她和由弦的婚約的理由。


    然後提出了不可以犧牲芽衣的說法。


    然而……


    「我不介意。」


    芽衣明確地這麽說。


    愛理沙不禁啞口無言。


    既然芽衣都說不介意了,那就沒有非得由愛理沙和由弦結婚的理由了。


    「雖然我隻看過照片,不過高瀨川先生非常帥氣,而且……既然對方家裏很有錢,我沒什麽不滿之處。當然……如果愛理沙姊姊『喜歡』高瀨川先生,真的『想和他結婚』,那又另當別論了……畢竟我也不想搶走愛理沙姊姊的心上人。」


    芽衣說完後用眼神對愛理沙示意。


    喜歡還是不喜歡,想結婚還是不想結婚。


    你也差不多該說清楚了吧?


    芽衣的視線彷佛這麽說。


    「可、可是……畢竟由弦同學好像喜歡我。我想對象果然還是必須要是我吧!」


    指名要愛理沙的人是高瀨川由弦。


    由弦迷上了愛理沙,想和她結婚。


    愛理沙拿出了對自己來說最強大的武器。


    表示芽衣是無法代替她的。


    然而……


    「這理由太奇怪了吧!」


    激動地說出這句話的人是大翔。


    「愛理沙沒必要因為那家夥……由弦喜歡愛理沙,就得去配合他,也沒道理非得和他結婚不可!其實……也不是非要愛理沙不可對吧?爸爸。」


    直樹點頭肯定了大翔的提問。


    「是啊……至少對高賴川家來說,沒有理由非要愛理沙不可。對於由弦……唉,雖然有些抱歉,可是愛理沙不情願的話,我也不能勉強。至少……我不打算強迫愛理沙。對方應該也能體諒吧……若是不能體諒,我也會說服對方的。」


    一步一步。


    簡直就像是將棋的排局。


    愛理沙感覺到自己的退路,以及通往與由弦的幸福結婚生活的道路都被堵住了。


    「我、我……」


    得說點什麽才行。


    不說的話,由弦真的會就這樣被表妹給搶走的。


    愛理沙麵色發青,顫抖著想要出聲時……


    「愛理沙,放心吧。沒事的……大家都沒有要逼你結婚。你可以老實說,沒關係的。」


    大翔的發言蓋過了愛理沙的聲音。


    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愛理沙默默地低下頭來。


    「……那我就照這個結論去進行了,可以吧?」


    直樹像是保險起見,又問了愛理沙。


    腦袋變得一片空白的愛理沙什麽話都答不出來。


    「那話就說到這裏了。」


    說完後,直樹站起身。


    話題到此告一段落。繪美很開心,大翔似乎放心了,芽衣……則是一臉受不了的樣子。


    三人紛紛從沙發上起身。


    愛理沙就隻是默默地坐在沙發上,低著頭……


    「我……不要……」


    她硬是擠出了這句話。


    原本打算離開現場的直樹停下了腳步。


    ※


    「我……不要……」


    擠出這句話之後,家人的視線全都尖銳地刺在愛理沙的身上。


    愛理沙不禁縮了縮身體,覺得很害怕。可是……


    (由弦同學……!)


    她用力地握緊了訂婚戒指。


    確認著化為有形的物質存在於此,來自由弦的真切愛情。


    「你不要……說得也是,愛理沙,結婚這種事……」


    「我不是這個意思。」


    愛理沙打斷了大翔的話。


    然後用清晰的聲音說了。


    「我不要取消和由弦同學的婚約!」


    對於這句話,每個人有著不同的反應。


    (插圖013)


    繪美不悅地皺起了眉頭,芽衣臉上浮現了些許笑意,直樹驚訝地睜大了眼,大翔則是……


    「愛、愛理沙?你在說什麽啊……你沒必要勉強……」


    「吵死了!請你這個不相幹的人別說話。」


    「不、不相幹……」


    愛理沙無視因為她這句出乎預料的失禮發言而退縮的大翔,轉身麵向直樹。


    一雙翡翠色的眼睛盈滿淚水,愛理沙堅定地對直樹開口說道。


    「我想和由弦同學結婚……就算你說不行,我也絕對要和由弦同學結婚!」


    愛理沙按耐著恐懼,清楚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直樹。


    她很害怕對直樹表達自己的意見。


    可是比起這點……她更怕自己跟由弦之間的關係被拆散。


    「這孩子,都到這種時候了,還在說這種任性話!」


    繪美氣得聲音顫抖,走向愛理沙。


    而愛理沙則是……眼眶含淚地瞪著繪美。


    愛理沙意料之外的反抗,讓繪美停下了腳步。


    這是因為如果是平常的愛理沙,一定會默默低下頭,任由繪美處置。


    「這、這孩子……那眼神……」


    「住手。」


    直樹可能是回過神來了吧,他連忙阻止繪美。


    他用力地抓住了繪美的手臂。


    然後瞪著繪美。


    「我應該說過很多次,不準對愛理沙動手了……你聽不懂嗎?」


    「……不,抱歉。」


    「這話你該對愛理沙說。」


    直樹這句話讓繪美不悅地皺起了眉頭。


    可是她無法違背丈夫說的話吧,繪美轉身麵向愛理沙。


    「……我一不小心就發了脾氣。對不起。」


    「……沒關係,我不介意。」


    愛理沙隨便地接受了她毫無誠意的道歉。


    因為愛理沙現在根本沒空理會她。


    「直樹姨丈……我喜歡由弦同學。我愛他。我是真心地想要和他結婚。」


    愛理沙這麽說完後,給他看了自己的左手。


    在她無名指上閃閃發光的訂婚戒指。


    直樹再度因為驚訝而睜大了眼睛。


    不僅直樹。


    繪美也摀著嘴。


    而大翔……因為大受衝擊,身體像石頭一樣整個僵住了。


    「這是由弦同學今天給我的。他說希望我們能正式訂婚,向我求婚了。我……答應了他的求婚。」


    愛理沙這樣說著,臉頰微微泛紅。


    她的嘴角忍不住上揚,差點就要笑了出來……不過現在不是曬恩愛的場合。


    「我原本……確實是不想去相親。覺得高中生就要談訂婚這種事,我根本無法想像……不過現在不同了。我喜歡由弦同學,想和他結婚……拜托你了,請你認可我和由弦同學的婚事。」


    愛理沙說完後深深地低頭行禮,拜托直樹。


    直樹……沉默不語。


    要是他說不行該怎麽辦?要是他生氣了怎麽辦?


    難以言喻的不安感襲向愛理沙。


    愛理沙的心髒猛烈跳動著,她甚至懷疑自己的心髒是不是要炸裂開來了。


    「……很久沒聽到了呢。」


    愛理沙抬起頭。


    直樹……和愛理沙想像中的不同,露出了非常溫和的表情。


    看起來似乎很高興的樣子。


    「呃,這意思是……」


    「不是,抱歉……我隻是有些驚訝,覺得很久沒聽到你這麽明白地說出自己的意見了。」


    直樹這樣說完後……慢慢地彎下腰。


    愛理沙一開始還不知道直樹這是在做什麽。


    沒錯,直樹他……


    是在對愛理沙鞠躬致歉。


    「抱歉。沒注意到我是在強逼你去相親。」


    「咦,咦咦?呃……那、那個,別、別這樣……請你把頭抬起來吧!」


    麵對直樹和平常完全不同的態度,愛理沙顯得手足無措。


    這是因為在愛理沙的心中,直樹……無論是好是壞,都是具有威嚴,在家中握有絕對權力的「父親」。


    「我應該再多和你溝通的。是我太愚昧了。原諒我吧。」


    「我、我知道了……那個,我願意原諒你,所以……」


    請你把頭抬起來吧。


    愛理沙說完後,直樹緩緩地抬起頭。


    「對我來說,強迫你結婚絕非我本意。在這個前提下,我再問你一次……你想和由弦結婚嗎?」


    「是的。」


    愛理沙明確地回答了直樹的問題。


    她正麵直視著直樹。


    這樣啊。直樹靜靜地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既然這樣……我會以父親的身分,聲援你的戀情的。」


    直樹這番話讓愛理沙不禁臉紅起來,別開了視線。


    到了現在,她才對自己大聲說出了對由弦的愛意一事感到害羞起來。


    「戀、戀情什麽的……」


    「嗯……?不是這樣嗎?」


    「是、是這樣沒錯!」


    愛理沙滿臉通紅地對著疑惑的直樹大聲說道。


    接著她明白地對直樹說出自己的想法。


    「請向高瀨川家、高瀨川先生說,我希望可以正式確定自己和由弦同學的婚約。」


    聽愛理沙說完後,直樹重重點頭。


    於是……愛理沙和由弦的婚約,就這樣正式得到天城家的認可了。


    「喔~你們果然打得很火熱嘛。愛理沙姊姊。真是的,你一開始老實這樣說不就好了……祝你們百年好合,爆炸吧。」


    「別、別這樣啦,芽衣!不要戲弄我!」


    ※


    在那之後……經過了一周左右的時間。


    有某人來敲了敲愛理沙的房門。


    「我在,有什麽事嗎?」


    是芽衣嗎?愛理沙這樣想著,打開了門之後……


    「直、直樹姨丈……」


    站在她房門外著的人是天城直樹。


    愛理沙雖然不像以前那麽怕他了……但依舊不太擅長麵對他。


    因為他總是板著一張臉,讓人摸不清他在想什麽。


    「關於你和由弦的婚約,我們雙方已經有共識,要正式推進了。如果沒什麽特殊狀況──這是指你們兩個沒有改變心意的意思就是了,事情沒演變成那樣的話,這樁婚事就不會取消吧。」


    天城直樹淡然說道。


    雖然他的聲音還是跟平常一樣,不帶感情又平板……但他有以自己的方式,盡量溫柔地說話了……吧?愛理沙如是想。


    「……然後我想再重新找你談談,可以嗎?」


    「談談嗎?呃……是什麽事呢?」


    「唉,這個……有很多事情。」


    天城直樹這麽說,視線瞬間遊移了一下之後……


    「啊……不,至少不是什麽會不利於你的事。」


    他連忙解釋。


    盡管直樹給人的感覺和平常略有不同,讓愛理沙有些不知所措……


    「喔、喔……不,我是不介意啦……」


    她還是點了點頭,和直樹一起走到了客廳。


    愛理沙順著直樹的引導坐下。直樹也隔著桌子,坐到了愛理沙的正對麵。


    「……這話說來有點長。」


    直樹這樣說完後,將熱茶倒入事先準備好的愛理沙的茶杯中。


    愛理沙戰戰兢兢地向他稍微行禮致謝。


    「呃……所以是要說什麽事呢?」


    「這個嘛……」


    天城直樹雙手盤在胸前,閉上雙眼……稍微沉思了一下子之後,慢慢開始說了起來。


    那是相當久以前的事……是愛理沙的父母過世時的事。


    當時為了誰要領養愛理沙的事情,稍微起了一點爭執。


    首先,愛理沙父親這邊的祖父母──也就是雪城家,都已經不在人世了。


    母親這邊的外公外婆雖然還建在,可是兩人在自己的女兒──也就是愛理沙的母親和天城繪美都嫁出去之後,便移居到俄羅斯。


    所以愛理沙隻有寄住在俄羅斯的外公外婆家,或是由天城家收養她這兩個選擇。


    而說實話,天城直樹並不想收養愛理沙。


    不過……


    「……是繪美說她想收養你的。她說讓你到外國去生活實在太可憐了。」


    「……哦。」


    為什麽跟我有血緣關係的繪美討厭我,這個家還會收養我呢?


    對於經常思考著這個問題的愛理沙來說,這是個有些意外的答案。


    不過仔細回想起來,好像……曾經有人問過她「你比較想在日本跟阿姨一起生活,還是去俄羅斯跟外公他們一起生活?」這樣的問題。


    既然她現在在這裏,就表示愛理沙選了前者吧。


    「而收養你的條件……是照顧你的事情要由繪美全權負責。唉……就是這點不好吧。結果等於是把照料三個孩子的事全都推給了繪美。要是我再多注意一點,事情又會不一樣了吧……」


    「……」


    愛理沙不發一語地低著頭。


    愛理沙討厭天城繪美,不可能喜歡上繪美。


    她認為自己的各種心理陰影,還有現在變得內向的個性,全都是繪美造成的。


    不過雖然她是現在才試著去回想,但是以前的愛理沙個性並不好。


    盡管這樣說會讓人懷疑她現在的個性有比較好嗎?但至少當時的她不懂得什麽叫做客氣跟修飾。


    會說任性的話、鬧脾氣、挑食、嫌東西不好吃,也很沒規矩……以這種意義上來說,她完全就是個沒家教的孩子。


    所以加上這些原因,個性上比較容易自責的愛理沙認為自己也有不對的地方。


    聽說一開始是繪美主動說要收養她之後,愛理沙更是這麽想了。


    起初雖然覺得她是個可憐的孩子,然而在管教任性的愛理沙的過程中,繪美漸漸地將她的身影和自己最討厭的妹妹重疊在一起……


    愛理沙可以想像得出這些繪美的心境變化。


    當然即使事情如此,她還是討厭天城繪美,不可能因此喜歡上她就是了。


    「等我發現時已經太遲了。不過……都收養你了,我覺得自己有義務要讓你過得幸福。同時我也有著必須重振天城家的責任在身。所以……我才會去找能夠同時滿足這兩個條件的婚事……問你要不要去相親。」


    要是愛理沙和家世良好的對象訂了婚,未來就有保障了。


    對天城家來說,倘若能和有權有勢的對象攀上關係,也有很大的好處。


    當時的直樹認為,可以達成這兩件事的「策略婚姻」是最好的手段。


    所以才會對愛理沙提議。


    問她要不要去相親看看。


    「當然……我沒有打算強迫你。畢竟時間很充裕,沒理由要急著進行。倘若沒有你中意的對象,那也沒關係。而且我本來是想,如果你說不想去相親,覺得很麻煩,我就不會再去物色婚事了。」


    「是……這樣啊。」


    原來如此。愛理沙點了點頭。


    現在回想起來,不管愛理沙拒絕了多少樁婚事,直樹都沒有生氣。


    當然,因為直樹的表情缺乏變化,在愛理沙眼裏看起來是「他很不高興」的樣子。


    「因為你說願意去,我就誤以為你也想要去相親。我真是太愚蠢了。明明站在你的立場來看,你根本沒辦法拒絕。追根究柢,十五歲的女孩子……怎麽可能會想去相親,這種事情我隻要冷靜下來想一想就該發現的……」


    直到大翔對我這麽說之前,我都沒意識到……直樹是這樣說的。


    根據直樹的說法,高瀨川家曾向他抗議大翔唆使小林祥太(跟蹤狂)的事情。


    而他照著抗議的內容去斥責大翔時,大翔對他說了這些話……事情的經過大概就是這樣。


    也就是說,直樹之所以會突然說「你該不會不想要這個婚約吧?不想要的話可以取消」這種話,全是因為大翔的發言。


    這個人真的隻會做些多餘的事。愛理沙在內心不悅地「嘖」了一聲。


    「你明明就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會不想去相親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啊……」


    「……咦?喜歡的人?」


    「我是指由弦。你是因為喜歡他……才會答應和他訂婚的吧?」


    「咦?啊,這個,是……」


    愛理沙的視線不禁四處飄移。


    老實說當時愛理沙還不喜歡由弦,所以在這個意義上,大翔的話隻是「說得太遲了」,然而「沒有說錯」。


    愛理沙稍微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沒辦法向誠實地把事情都告訴自己的養父撒謊……


    「其實是……」


    於是把假婚約的事情全盤托出了。


    而另一邊,得知真相的直樹驚訝地睜大了眼……接著消沉地垂下肩頭。


    「這、這樣啊……原來是這樣啊。我居然把你逼到這種地步……」


    「不、不會……不是,那個……以結果來說,我喜歡上了由弦同學,所以該說結果是好的就好嗎……我、我真的很感謝你幫我安排了和由弦同學的婚事……」


    如果沒有這場相親,愛理沙跟由弦的交情就不會變好,不可能成為情侶吧。


    也沒辦法交到像亞夜香、千春、天香那樣的朋友。


    愛理沙想必到現在,還是會在「要好的女性朋友小圈圈」裏縮著不敢表現自己,過著無法安心的高中生活吧。


    「那個,去相親本身也算是很好的人生經驗,所以……」


    「我很高興能到聽你這麽說,不過……」


    直樹說完之後又深深地低下頭。


    「真的很抱歉。」


    「嗯、嗯……」


    愛理沙認為自己如果說「沒這回事」之類,兩人隻會在這話題上僵持不下,便老實地接受了他的道歉。


    「我不知道這樣能不能算是贖罪……不過我會全力支持你和由弦的戀情的。要是有什麽我能幫上忙的事情,我都願意幫忙。有什麽我能做的事情嗎?」


    「咦?能、能做的事情嗎……?」


    愛理沙對直樹的錯誤印象已經化解了。至少她現在不認為直樹是個可怕的人。


    即使如此,依舊沒有任何姨丈能幫上忙的事情。


    「那個,我覺得戀情是要靠自己去經營的……」


    「這樣啊……那麽,除此之外有什麽我能做的事情嗎?」


    「除此之外嗎?這個……」


    總之她不說點什麽的話,直樹就會繼續問下去吧。心中這麽想的愛理沙思考了一下……然後忽然想到自己平時就總是在想的事情。


    「雖然是不隻和直樹姨丈有關……而是關於這整個家的事情,可以嗎?」


    「嗯,不管是什麽都行。」


    「自己用過的餐具麻煩自己收拾自己洗。」


    「我、我知道了。」


    「還有,這個雖然隻限於男性……不過請你們坐著上廁所,不要站著上。然後……浴室和廁所的打掃工作現在都落在我和繪美阿姨身上,不過大翔哥哥在家的期間請讓他去幫忙打掃,反正他也是閑著沒事。另外芽衣也快上國中了,請叫她也一起幫忙做家事。直樹姨丈也是,有空的時候請你至少幫忙掃個廁所。再來就是……」


    「……」


    天城家的規矩就這樣做了大幅的改訂。


    ※


    春假。


    由弦回到了老家。


    由弦穿著用來代替睡衣的和服,走在簷廊上時……


    「你在喝賞月酒嗎?爸爸。」


    「是啊,因為今天的月色很美。」


    舉起手上的酒杯並答覆他的是由弦的父親。


    高瀨川和彌。


    玻璃製的酒杯中裝著散發金黃色光芒的酒液。


    身為混血兒的他穿著和服坐在簷廊喝酒的樣子……


    不可思議地看起來很有那麽一回事。


    「既然是賞月酒,不是該喝日本酒嗎?」


    由弦邊說邊在和彌的身旁坐下。


    接著和彌便用有些鬧別扭的語氣回道。


    「有什麽關係?我比較喜歡喝這種酒。」


    而和彌配著當下酒菜的,是幾個小時前由弦也吃過的燉小芋頭……晚餐的剩菜。


    「喝威士忌居然是配燉小芋頭。」


    「因為你媽跟我說要喝酒的話,就順便消化一下剩菜啊……」


    「哈哈……」


    他的腦海中浮現了母親把剩菜推給父親的樣子。


    和彌絕對不是那種在妻子──彩由的麵前抬不起頭的那種男人,不如說彩由對和彌相當恭順……


    不過這種情況下和彌似乎沒辦法強勢地拒絕妻子。


    「你現在有空嗎?」


    「嗯……算閑著吧?」


    「那稍微聊聊吧。你也坐到這邊來?」


    和彌這樣說完後,除了自己用的玻璃杯外,又拿出了一個杯子……


    往杯裏倒了礦泉水。


    在由弦坐過來的同時,和彌開始說了起來。


    「你送了訂婚戒指給愛理沙小姐吧。我從天城先生那邊聽說了。」


    和彌說完之後苦笑。


    「你好像送了不錯的東西給人家嘛……應該費了一番苦心吧?」


    「這,唉……盡管如此,既然要作為訂婚戒指送給人家,我想還是得買好一點的東西比較好。」


    「嗯……雖然說重要的是心意,不過禮物本身的品質和為此所費的勞力,也會成為對方用來評判心意的指標。」


    和彌笑眯了眼,接著問由弦。


    「話說我保險起見,還是問你一下……你知道以『高瀨川家』的立場,得再買正式的訂婚戒指吧?」


    「這個……那當然。我想愛理沙也想自己挑訂婚戒指吧。那個……我是當成求婚戒指來送給她的。」


    由弦這樣回答之後,和彌滿意地點了點頭。


    「你知道那就好……再怎麽說你也是高瀨川家的繼承人,送一般市麵上的東西給婚約對象,實在不太好。」


    由弦送給愛理沙的戒指絕對不是便宜貨。


    不如說以高中生靠打工的薪水買下的東西來說,實在是太昂貴了。


    可是對於「高瀨川家」來說,那算是一般的便宜貨。


    「這種事情,該怎麽說呢……」


    「你有什麽不滿的地方嗎?」


    「不是,唉,這個嘛。東西也不是越貴就越好吧。」


    由弦回答後,和彌用像是要開導他的語氣開口說道。


    「不過對於要送給重要的婚約對象,如此重要的訂婚戒指……」


    「送了便宜貨當訂婚戒指的男人,真的會借貸資金給我們嗎?真的會出錢投資嗎?下任當家根本就超小氣的嘛……要是讓人家留下這樣的印象就不好了,你想說的是這個吧?我知道。」


    由弦打斷和彌的話這樣說完之後,和彌高興地揚起了嘴角。


    「你很清楚嘛。錢沒了,交情也就斷了。沒有人願意理會或協助沒辦法給自己帶來實質利益的對象。」


    「這世上也有錢買不到的人際關係吧?」


    由弦半是反抗,半是開玩笑地說完後……


    和彌誇張地聳聳肩。


    「真意外。你想和那些當政客、投資人、媒體、官員的叔叔阿姨們,培養出深刻的愛情與友誼嗎?我不會阻止你啦。」


    「不、不是……這方麵倒是維持光靠金錢往來的關係就好了。」


    由弦苦笑著說完之後,和彌心情很好地拍了拍由弦的背。


    「那很好。畢竟所謂的友情和愛情,都是因為有錢才顯得尊貴,真出了什麽萬一之際,錢才是最可靠的。這你要記好了。」


    「這你不說我也知道。」


    由弦簡短地回答後,把玻璃杯拿到嘴邊。


    他喝著礦泉水……忽然想到了愛理沙的事。


    「不過說到重要的對象,關於愛理沙啊。」


    「怎麽了?忽然跟我炫耀起來。」


    「爸爸你知道多少?」


    由弦用跟剛才相比略微低沉了些的語氣問父親。


    和彌的臉上仍帶著笑意,可是眼神非常冷靜地回應由弦。


    「你所謂的知道是指?」


    「愛理沙的家庭狀況。」


    一點點。


    真的隻有一點點……氣氛變得緊張了起來。


    「愛理沙的家庭環境實在說不上好。她的阿姨有對她施暴。」


    「……哦,這是真的嗎?」


    「少裝傻了。連我都知道的事情,你不可能不知道。」


    由弦冷靜地反駁他。


    「她可是要許配給高瀨川家繼承人的對象。你當然……在事前就查清人家的底細了吧?你不可能沒做這件事。」


    要成為高瀨川家下任當家妻子的人,不能有任何「問題」。


    身高、體重、三圍、是否有宿疾、學曆、個性、思想、宗教、過去,以及人際關係……


    他一定有徹底地調查過這些事情。


    其中當然也包含家庭環境。


    就連由弦都能輕鬆察覺的事情,和彌和祖父宗弦不可能沒有發現。


    「你明明知道卻什麽都沒做,什麽都沒有告訴我吧。」


    由弦用責怪的語氣說道。


    而和彌則是……


    「因為我想這種事就算我不特別說,你也會知道的。」


    乾脆地承認了自己知情不報的事實。


    然後苦笑著說道。


    「真要說起來,就算沒有調查,光看她的表情和態度就知道了。她不想要結婚,還有害怕養父母的事情,全都一眼就能看穿了……不知道還比較奇怪吧?再說你也馬上就發現了,所以我才認為沒有必要特地告訴你。」


    就連人生經驗還不夠豐富的由弦都知道了。


    遠比由弦累積了更多人生經驗的和彌不可能看不出來。


    「你不是總是跟我說要好好保持密切的溝通與聯係嗎?」


    「唉,我是有這樣說沒錯……可是我擔心你會受傷啊。明明找了如你所願的……雖然不完全符合,但是接近你期望的女孩子來了,那女孩卻很抗拒和你結婚……」


    由弦本來也就不想訂婚,所以是不覺得受傷。


    不過為人父母,在某種程度上會擔心兒子也是理所當然的……


    盡管如此,還是該把婚約對象在家庭環境中可能受到了虐待的事情,當成重要的情報告訴他吧。


    就在由弦打算這樣追問和彌時……


    「而且我不認為這是那麽重要的事情。」


    和彌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哪裏有做錯,乾脆地這麽說。


    「重要的是她是天城家的女兒……不對,真要說起來,我們家其實沒有要拘泥於天城家女兒的理由。畢竟也不是說不跟她結婚,就會影響到我們兩家之間的交易。」


    作為一個人,以及作為兒子的婚約對象來看,和彌個人是很中意雪城愛理沙的。


    可是……


    他從愛理沙身上能找出的價值,隻有她是天城直樹的親人,以及就算沒有完全符合兒子提出的難題(任性要求),但已經非常接近的這兩點。


    「不是重要的事情嗎?」


    「當然,如果天城先生討厭愛理沙,不把她當成一回事,那就是問題了。其實……在剛開始交涉時,他問我兩個女兒中,讓和我們家兒子年齡相近的那一位來相親如何之際,我還覺得他是瞧不起我呢。在想他是不是要把『不需要』的那一個女兒塞給我們。」


    站在和彌的立場,比起和天城直樹沒有血緣關係的愛理沙,有血緣關係的親生女兒天城芽衣是更適合的對象。


    所以他才會比較希望來相親的人選是天城芽衣。


    ……不過因為由弦想要金發碧眼白皮膚的巨乳美少女(愛理沙),才臨時把人選換成愛理沙。


    「可是很意外地……他似乎是同等地愛著兩個女兒。唉,該怎麽說呢?他在這方麵很笨拙呢。不過這樣對我們來說反而方便。倘若是天城先生『單方麵』地為愛理沙著想……那樣情況反而對我們有利。」


    在策略婚姻中,最需要防範的就是「嫁進來的外人」鳩占鵲巢,或是資產被別家的人給奪走。


    除此之外還有可能會透過夫妻生活掌握對方的把柄,把這方麵的情報流給天城家……這不是和彌樂見的情況。


    所以愛理沙對天城直樹、對天城家沒有好感,對高瀨川家來說是再好不過。


    因為這會降低愛理沙做出有利於天城家行為的可能性。


    「而且……我認為就算再不濟,隻要她能生下孩子,那也就行了。」


    「……隻要能生下孩子啊。」


    實際上以商務層麵而言,執行策略婚姻,讓兩家人結為姻親的價值並不高。


    就算婚約告吹,也不會讓兩家之間的交易往來化為烏有。


    婚約隻是聊勝於無這種程度的玩意。


    所以身為高瀨川當家的高瀨川和彌,以及前任當家高瀨川宗弦期許愛理沙完成的最大任務就是「生下高瀨川家的孩子」。


    而愛理沙隻要有健康的身體,就足以完成這個任務了。


    「而且她的個性和氣質……作為要嫁進高瀨川家的人來說也還不錯。就這點而言,她比天城芽衣來得更適合吧。」


    之所以會選愛理沙當作由弦的婚約對象,一方麵是基於商務上的利益,以及就算財力萎縮,過去仍是名門世家──無論是天城還是雪城,光以血統來看,家世都是與高瀨川同等或甚至勝過高瀨川。不過……


    更重要的是對方「在財力上劣於高瀨川家」。


    隻要財力勝過對方,就算夫妻或是兩家人之間有了什麽摩擦,也能占有優勢……之中也是有著這方麵的考量在。


    而照這方麵的考量來看,像愛理沙這種「乖巧又膽小的個性」正合他們的意。


    因為連自己的養父都不敢違抗的少女,是不可能違抗丈夫和夫家的。


    對高瀨川家,同時對會成為他丈夫的由弦──下任當家而言,都可以期待愛理沙會作為一個非常忠貞的「妻子」,支持著整個家庭。


    「不過你老實說吧。我這樣做……你果然很生氣吧?」


    對於和彌的質問……


    由弦靜靜地點了點頭。


    「重要的人被當成工具來對待……沒有人會不生氣的吧?就算這樣做的人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是啊。你說得沒錯。完全是我不對。當然,我很能理解你的心情。我在知道爸爸隻把彩由視為工具時也非常憤慨。」


    他這話雖然是在賠罪,同時卻也帶著這樣的言下之意。


    你應該可以理解我的心情吧。


    你也是我的同類。


    你總有一天也會做出跟我一樣的事。


    因為你是我的兒子,同時也是高瀨川家的男人……


    由弦靜靜地歎了一口氣。


    「我覺得重要的不是對過去的事情道歉,而是未來的事。我們談點比較有建設性的話題吧,爸爸。」


    「哦,你所謂建設性的話題是?」


    「我最重視的就是愛理沙。」


    由弦明確地如此宣言。


    「我所謂的重視具有兩層意義。我絕對不會放棄愛理沙,同時也想讓愛理沙獲得幸福。當然是靠我自己的力量。」


    「嗯……所以呢?」


    「『高瀨川』是其次,或是我用來達成目的的手段。」


    由弦這麽說,看著父親的臉。


    過去要抬頭望著的父親,現在卻成了由弦要稍微低頭看著的對象。


    「所以如果從我身邊奪走愛理沙,或是做出會讓愛理沙不幸的事情,我會全力反抗的。」


    「反抗啊……具體來說是怎樣?」


    「我會讓整個家族變得四分五裂。」


    和彌的臉上失去了笑意。


    兩人盯著對方,不,是瞪著對方。


    「這我可就傷腦筋了……非常傷腦筋啊。要是引發了把分家也扯進來的家族鬥爭,事情就麻煩了。」


    「是啊,爸爸你說的沒錯。沒什麽比自家人互相鬥爭更愚蠢又不具生產性的事了。」


    和彌也點點頭,同意由弦的話。


    然後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嘴角微微上揚。


    「嗯,不過……反過來說,隻要愛理沙小姐在,你就不能違抗我了呢。」


    「是啊。而你如果不想與我為敵,就得重視愛理沙,把她當成家人來看待才行。」


    現場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之中。


    極為緊繃的氣氛……


    「……嗬嗬,哈哈,啊哈哈哈哈!」


    「噗,哈哈,啊哈哈哈哈!」


    因為兩人的笑聲而一口氣瓦解了。


    和彌愉悅地笑著說道。


    「由弦,我話先說在前頭,我也不是那種沒血沒淚的人。我還是會期望你……兒子能過得幸福,希望你能和喜歡的對象結為連理,想為你的戀情加油。而既然對方是我寶貝兒子的婚約對象,我當然是會尊重她的。」


    另一邊的由弦也拚命忍著笑意回答道。


    「不用說,這我也知道……我很敬愛你喔,爸爸。你是我在這世上最敬愛的人了。」


    然後兩人舉起了玻璃杯。


    「為我們家族的繁榮……」


    「以及親子間永遠的羈絆……」


    「「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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