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嵐沒有回頭,也是應了聲:「怎麽說的?」


    秦淮遠輕輕歎了口氣,更是將她擁緊了些:「湘玉回來之後聽說你們走了,還哭了一通,鳳崚與我說,他阿娘要是有你一半厲害,隻怕也不會鬱結成病,也不會死了。」


    景嵐失笑,轉身過來麵對著他。


    他低眸,眼簾微動:「是我不好,婉妹才含怨去的,是我不好。」


    景嵐點頭,伸手勾了他的頸子:「以前,你有沒有帶婉姐姐來遊過湖?」


    秦淮遠輕搖著頭:「國公府一日不如一日,婉妹的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她倒是和姐妹們一起來過,現在想起來,母親怎麽待她,我都知道,不過是讓她忍了。」


    湖麵上,憑空起風。


    景嵐勾著他低頭,定定地看著他,也見他眼中哀傷:「是了,我有今朝,有容華,還有從前的好多事,所以總不能一個人。你身邊有你娘,有兒女,有國公府,也難得一個人,今日便當隻我們兩個人,好好遊走一天,別的,明天再記起,怎樣?」


    一低頭,便蹭到她的臉,景嵐又轉了過去,看著湖麵。


    秦淮遠也隨了她的目光去:「我知道了……」


    景嵐笑:「你又知道什麽了?」


    秦淮遠:「那些你離開的男人,他們一定會一直牽掛著你。」


    景嵐:「說什麽呢?」


    微風拂麵,秦淮遠輕擁著她,隨著畫舫的飄動也是輕晃著她:「仔細一想,你也為國公府做了許多事,也忍了許多,想起你,唯有心疼和愧疚,怎能不牽掛。」


    景嵐赫然失笑,揚著臉,迎風而立:「可惜了……」


    秦淮遠也是點頭:「嗯,可惜了。」


    這世上總有些人,懂得了你,但是卻還不能在一起,二人誰也沒有挽留,注定的結果無法改變,徒留惋惜。


    山澗間飛瀑很美,山腳下的農家院也很美,山裏很美,湖麵也很美。


    在畫舫上吃著美味的糕點,二人依偎著一起,好生繞著青山轉了一大圈,大半日才回來。


    回京之後,秦淮遠並未食言,即刻到了府衙來。


    戶貼已改,當堂和離。


    和離之後,秦淮遠命人送了許多書冊到新宅院來,特意留書給顧今朝,讓他好好讀書,莫負期望。


    景嵐也是讓人送了許多料子過去,特意給秦鳳祤兄妹都各自送了禮物。


    顧今朝照舊上了學堂去,時日還短,書院當中也未見流言,她早早到了學堂,才坐下,默讀片刻,穆庭宇就來了,這兩個人也是心照不宣,走過時候,相視一笑。


    穆庭宇將書箱放置一邊,拿了書冊戳著她脊梁骨。


    今朝又癢又疼,回眸瞪他,作勢打他:「幹什麽?我默書呢!」


    他揚眉:「不幹什麽。」


    不幹什麽還戳她,今朝又轉了過去。


    來得太早了,學堂當中都還沒有別人,穆二單手托臉,繼續戳她,戳了兩下她不回頭,就伸腳踢她,他腿也長,一腳輕踢在她小腿肚上麵,人就又轉過來了。


    顧今朝歎著氣,搶過他手裏書冊,照著他劈頭蓋臉就啪啪一頓:「幹什麽?幹什麽?問你幹什麽又不說,我馬上大考了真要背書的知道不知道?」


    穆二雙手捂頭,任她啪啪一頓,才一放手,顧今朝扔下書冊了,又是一手掐住他一邊臉,這就往兩邊抻了抻:「還鬧不鬧?還鬧不鬧?」


    穆少年頓時揚眉,口齒都被她扯得不清不楚的了:「快放偶(手),(登)聽見沒有?」


    今朝吐著舌頭對他做鬼臉,一個鬼臉還沒做完,穆二兩手掐了她腰上。她最怕癢了,啊地一聲,忙是推開穆二轉身就跑,可惜身後人馬上就追了上來,一口氣跑了學堂的後麵,穆二又是追到,兩手掐著她的腰眼,癢得她笑出眼淚,可怎麽躲竟也是躲不過,笑鬧不止。


    正是笑著,穆庭宇忽然放開了她。


    顧今朝背靠著牆,胸口也是起伏不休,她看著他,他耳朵都紅了,盯著她喉結微動。


    她在他眼中看見自己,一抹白影。


    學堂當中,似乎有誰的心跳聲,碰碰跳著。


    四目相對,正覺臉也漸熱了,學堂門口突然傳來一聲輕咳聲,穆二似乎受到了不小的驚嚇,幾乎是跳開的,顧今朝也是快步往回走,一抬眼怔住了。


    秦鳳祤也是一身白衣,正站在學堂門口。


    她立即上前:「你怎麽來了?」


    他看她的目光有些奇怪,今朝快步走了他的麵前,還不知所謂,仰臉看著他。


    秦鳳祤的目光卻是透過她的肩頭,看向了窗口座位上若無其事的少年,他手中拿著厚厚幾本書卷,往前一送,淡淡地:「不日即將大考,你也不在府中了,沒人看著你,自己要知道用心,這是我從前大考時準備的批錄,拿回去好好看看。」


    顧今朝連忙接過:「多謝,多謝呃多謝秦大公子。」


    秦鳳祤聞言皺眉,卻也受了:「嗯。」


    今朝抬眸看著他,心裏真是五味雜陳。


    這時候見他,總覺得別扭,她支吾了片刻,見他似乎還看著自己,更是抱緊了懷中的書卷,不動還看不著,書卷一錯開,其中壓著的一片紙包就露了出來。


    看那模樣,竟是和昨日買的纏糖一樣的。


    抬眸,更覺心中是百轉千回,正是不知所措,秦鳳祤身形一動,這便低了眉眼。


    錯身之際,男人的聲音就在耳側:「領口扣子扯開了一顆。」


    說完,人已是大步去了。


    顧今朝懷抱書卷忙是放了一邊,伸手一摸,領口處的盤扣果然開了一顆,指尖劃過之處,是她袒露在外的光潔頸子,她驀然想起什麽,瞪向窗邊少年。


    可那穆少年,才還偷看著她,一見她目光,立即轉向了窗外。


    係好盤扣,又是回頭,秦鳳祤卻已走遠。


    木槿花開了,木槿花又落了。


    窗口擺著的花盆當中,花開花謝,又是一個花期。


    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女人靠了軟墊上麵,微垂了眼,手裏拿著一串佛珠,連按動的力氣都沒有,透過那開著的窗,偶爾能傳進來些許笑聲,是走過院子的小丫鬟說著話。


    她今日精神還好,雖然已是什麽都吃不下,但早起喝了點溫水,也覺得有了點力氣。


    藍天白雲,光是遠遠地瞥著,也覺得是那麽的美好,她發著怔,連眨眼都好半晌才動一下,正是看著外麵,門簾一掀,高大的男人快步走了進來。


    他手裏還拿著藥碗,走了榻前坐下,這就往前湊了湊。


    女人勾唇,聲音輕得幾不可聞:「行舟,別費心了,我吃不下。」


    穆行舟也是拿匙盛了一口:「喝兩口,在外麵都涼好半晌了,一點不熱。」


    女人眨著眼,依舊輕搖著頭:「我知道我這身子,不行了,行舟,預備後事吧。」


    難得她今日精神好,早起還讓丫鬟給好好綰了發,吃什麽吐什麽,到什麽也吃不下,如今已經瘦得皮包骨了,男人傾身,伸手撫住她額頭,輕輕將她臉邊碎發掖到耳後,也是輕言輕語:「別胡說,好芙蓉,別胡說。」


    說著放下藥碗,挨著她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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