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很暖,屋裏還點了火爐,景夫人真是奇怪,每間房中都有個奇怪的火爐,點上木柴架起火了,屋裏就暖和起來,地麵也熱,但是和一般人家的地龍不大一樣。


    爐火前一把躺椅,躺上去了,輕輕一晃,也是舒坦。


    溫暖,悠閑。


    謝聿一手撫在胸口,似還能感受到那樣的目光,笑意吟吟,眉眼彎彎,那微垂下來發梢上,還帶著特有的馨香,恨不得這就……這就……


    許是爐火太盛,烤得人耳根發熱,頭昏腦漲。


    不多一會兒,院子當中,又聽見顧今朝的聲音,片刻就沒動靜了。


    好像從未來過一樣,謝聿閉上眼睛,連日的奔波令人疲憊,這般烤著火,隻覺渾身的骨頭都暖了起來,一動也不想動。


    何老五站門口看了一會兒,也過來站了他的身側:「景夫人這院子有些奇特,和一般人家不一樣,我看著屋裏擺設也有說道,單就這火爐,京中可從未見過,這麽燒柴,那得多少銀錢才能過冬。」


    提及景夫人了,謝聿也是歎息:「得有這麽好的阿娘,不然顧今朝如何能是這般性子。」


    榻邊還有薄被,何老五拿過來給他蓋了身上,很是心疼:「世子舟車勞頓,這麽趕著回來,想也累了,趁著這會兒,睡一會兒罷!」


    這麽暖烘烘的,的確有了困意。


    謝聿身心放鬆下來,嗯了一聲。


    不消片刻,院子裏又有動靜,這次顧今朝的聲音似近在咫尺,還帶著些懶懶鼻音:「下雪天喝點小酒簡直是人生快事,小心些腳下,這邊,這邊。」


    謝聿驀地睜開雙目,才一偏頭過來,房門就被人推了開來。


    顧今朝側立一邊,四五個丫鬟都提著食盒,齊齊往這邊來了,何老五上前迎住:「世子才閉眼歇會,這是幹什麽?」


    今朝往裏看了眼,笑道:「難得有機會給世子接風洗塵,想和世子把酒言歡,既是這樣,那算了吧。」


    她聲音也不高,對著幾個丫鬟擺了擺手,幾人才要離去,謝聿的聲音已經傳了出來。


    「既然都來了,那就拿過來吧!」


    顧今朝聞言大喜,讓人提著食盒往裏走。


    全屋當中,當然是火爐旁邊最暖,顧今朝到了謝聿跟前,伸手推了下躺椅,嘻嘻笑道:「世子既然醒著,那就勞煩動一動,屋裏就這塊最暖和,讓人鋪了地毯席地而坐才有意思。」


    謝聿未動,回眸看著她:「就連吃飯喝酒,你也能弄出花樣。」


    今朝揚眉,伸手一讓:「請。」


    來之前,所有的想要教訓她的想法,都拋之腦後了,別說是屋裏這般溫暖,就是外麵天寒地凍,此時看著她眉眼,怕也是要笑出來了。


    如沐春風,那漆黑的眸子裏,隻要有你,就與別人不一樣。


    謝聿起身,將身上的被子遞給了一邊的五叔:「好,那都依你。」


    顧今朝將躺椅推了一旁,丫鬟們從房中拿出地毯鋪好,將方形的矮桌並了兩個放了地毯上麵,食盒裏麵的菜都擺了上去,又有人送來了碗筷和酒。


    今朝到火爐前麵烤手:「阿娘好偏心啊,我屋裏都沒生火,光給點了地下的,還是你這暖和。太傅還說我是什麽天生貴胄,我看他是花眼了,世子殿下和太子殿下才能稱得上是貴胄吧,我呀,我也就一普通百姓,要是能有世子這般身家,那可早就阿彌陀佛樂死了,哪還能皺下眉呢!」


    謝聿走上前來:「既然這麽羨慕,不如換一換,你去世子府,我跟著景夫人好了。」


    顧今朝想了下頓時笑出聲來:「那可不行,我阿娘可是天底下最好的阿娘了,誰拿什麽都不能換,別說世子府讓我稱王稱霸,就是給我多少金山銀山,都不能行。」


    感情世子府在她眼裏,連金山銀山都不如。


    她甚至還對著他眨眼,一本正經地像真事一樣。


    謝聿赫然失笑,這就坐了下來。


    酒菜都擺好了,顧今朝跪坐一旁,親自來給謝聿倒酒:「今日機會難得,也算個慶功宴吧,世子首戰告捷,以少勝多,佩服佩服。」


    謝聿學著她的口氣,挑眉:「不敢當不敢當,太傅麵前退考,顧今朝,你真是出息了,失敬失敬。」


    今朝捂臉,將酒盞推了他的麵前來:「世子才回來就知道了,看來以後是稱不上同門師兄了,真是可惜啊可惜。」


    提及退考一事,謝聿臉色漸沉:「我看你並沒有覺得可惜。」


    她坐了他的對麵,對著他晃了晃酒壺:「過去的事了,不要拿出來再說我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有憂明日愁,我當時當然知道可惜,所以正在自考,世子不必為我惋惜,我這樣剛好,也知道以後要什麽,現在不必強求。」


    兩盞酒都倒滿了,顧今朝舉起酒盞來,一臉春風。


    謝聿滿腹惱怒,因著她的坦然盡數消散。


    她看得清自己,從來不做無用功,眸光微動,他低著眼簾瞥著桌上酒菜,伸手在酒盞上麵輕輕摩挲。


    不得不懷疑她特意來‘把酒言歡’的目的。


    今朝再舉盞相邀:「不知世子猶豫什麽,今朝真心想結交,該不會是連個機會都不給吧?」


    她眨著眼,懇切得很。


    兩個人都是揣著明白裝糊塗,謝聿更是從來喜怒無形於色,也舉起了酒盞來:「好,不醉不歸。」


    不醉不歸?


    不存在的,顧今朝從小在香酒當中長大的。


    景嵐不善飲酒,碰酒就醉,為此試探著讓她喝一些,沒想到今朝一下就喜歡上了酒的味道,各種酒各種喝法,若不是刻意控製著,不叫她多沾,隻怕現在早就名聲在外了。


    二人飲盡一盞,今朝又來倒酒,她一手提袖,一手提著酒壺,真是一派風流。


    謝聿定定看著她,目光淺淺。


    院子當中略有嘈雜之聲,二人誰也沒有理會,不消片刻,來尋今朝的小丫鬟敲了門,說是穆家二公子來了,正找今朝呢。


    酒壺微頓,顧今朝回頭:「就說我今日有事,讓他回去。」


    不想讓穆二參合進來,他性子直,酒品又不好,早早打發了好。


    可惜那小丫鬟還未離去,謝聿已是叫住了她:「等等,既然來了,豈有不請進來的道理?讓他過來吧!」


    說著,他一擺手,何五叔已經明白過來,親自去請了。


    今朝:「……」


    她手中的酒壺即刻被人搶了過去,謝聿親自給她倒酒,動作之間,腰間佩玉叮當作響,那福袋隱隱半露在外,乍一看,紅黃交錯在美玉當中,更為錦瑟。


    房門再動,穆庭宇隨著何老五走了進來。


    桌上隻有他二人碗筷,謝聿倒是大方得很,叫了丫鬟過來,慢慢道:「再添一副碗筷,一盞酒。」


    謝聿親手倒了酒,遞給了對麵的人。


    他一舉一動,都帶著天生的雅。


    和一些從小在泥巴當中摸打滾爬的人不一樣,穆庭宇隨著何五叔走上前來,心底真是五味雜陳。


    桌上擺著兩副碗筷,顧今朝和謝聿各坐一邊,丫鬟又拿了一副來,擺了旁邊,就像他是無意間闖進來的多餘人一樣,少年挨著今朝坐了下來,勉強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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