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隻有兩個人的聲音問謝聿要不要比試一番,謝聿自然應下,校場之上,二人角力時,穆庭宇問他,難道不知道顧今朝小心翼翼地在他身邊時候,是什麽模樣嗎?


    問他,難道看不出來,顧今朝於他隻有怕,沒有半分歡喜的嗎?


    他一怒之下,差點就此殺了穆庭宇。


    可他在那少年眼底看見了笑意,到底還是冷靜了下來。


    他若真動了手,那便真是萬劫不複之地。


    回了京中才換上衣裳,有人尋來說是質子與顧今朝都在天香樓,他匆匆而來,上了二樓,果然,她驚慌失措,她眼裏都是恐慌。


    若是從前的他,隨心所欲,隻怕天香樓都要掀個底朝上。


    然而看著顧今朝,他更似落敗,是惱是怒還是不甘,已是說不清楚。


    拂袖上車,謝聿沒有回頭:「你若隻因怕我,那不必跟著我。」


    顧今朝上前一步,有點急了:「什麽意思?」


    謝聿進了車廂當中摔下了車簾:「怕是他傷得比我重,今日跟了我來,怕是明日就要怪我。」


    馬車漸漸駛離,顧今朝站在街邊,抿住了唇。


    走出一段路了,謝聿才是掀開窗簾,可再回頭時,哪裏還有人在了,他回肘打在窗棱上,動作之間腰腹上又是一陣絞,車內隻掛著一個燈籠,可即便是那樣昏暗也能看見白衣上暈出來的血跡。


    伸手扶住,劇痛之下,靠了一邊。


    顧今朝在天香樓付了銀錢,又借了一匹馬,奔著中郎府方向疾馳過去。


    她喝了不少的酒,心肺當中火辣辣的,行過中郎府門前也未注意到,直直往後巷去了,到了自家門前飛身下馬,才牽著馬要進大門,一眼瞥見牆邊暗處,倚著個人影。


    今朝握緊韁繩,頓時皺眉:「誰?」


    少年自暗處走了出來,一身紅衣:「你回來了,我等了你好半天了……」


    穆庭宇走了她的麵前,攔住了她的去路。


    天空當中,一彎月牙,星月無光,門前的兩盞燈籠映著她的臉,他在暗處背著光,似無力。


    今朝抬眼:「你來幹什麽,已經是兩條路上的人了,我並不想見你。」


    穆二眸色漸紅,握緊雙拳:「我受不了!我一看見他就受不了要發狂要發瘋了!顧今朝,你為什麽能說不見就不見,你也教教我,現在把你從我心口裏剜出去!」


    顧今朝側身而立,不再看他:「那就不要來見,不看不問不聽不提不念,疼了找個人揉一揉,難受就找個人靠一靠,既然與公主府的婚事就要有定論了,那就待人家好,慢慢忘了從前就是。」


    穆二心有不甘,一步上前:「你怎麽能說得這般輕巧?你已是找到了那個人?」


    距離太近了,今朝一把將人推開,也是怒目:「穆庭宇!我不喜歡優柔寡斷,不喜歡拖泥帶水,你既已選擇背負穆家聲望,那就別回頭!是你先走的,這般惱怒幹什麽?我有自己的路要走,以後再遇世子,也望你別在挑釁傷人,男子漢大丈夫再這麽意氣用事,你何時才能像個人了!」


    她話是重了些,句句是理。


    滿心惱怒無處可發,顧今朝大步走過,穆二上前再次拉了她的手腕,又被她摔開了去。


    今朝沒有回頭:「謝聿他可刺傷了你哪處?」


    並沒有,穆二抿唇:「沒有。」


    顧今朝點了下頭:「那就好,你實在不該傷他,他那般狂妄之人,尚且知道自製,你為何還不知進退?你阿娘你哥哥都沒了,如今再沒有人能護著你無法無天了,穆二,你快些長大吧!這是我對你的最後忠告。」


    說著上前敲門,小廝聽著動靜出來開門,她將韁繩塞了他手裏,頭也不回地走了進去。


    穆庭宇如遭雷擊,定定看著她背影漸失,一步一步也退了回去。


    他猶還記得那一劍刺了下去,謝聿唇邊笑意:「如此也好,這一劍當還了你,從此今朝是我的,便不欠你半分了……」


    低頭看著腳下,巷口漆黑一片,隱約隻能看見自己的靴子上,已是沾染了太多塵土。


    世子府中,謝聿已是敷了止血的藥,換下了染血的白衣,衛淵不想回自己府上,非要上他這來,他自稱醉酒,在堂前喝了好幾碗解酒湯,賴進來就不走了。


    謝聿臉色陰沉,還不能給人硬攆出去,隻得讓人收拾了客房去。


    衛淵歪了椅子上麵,捧著手爐暖著手:「誒,這就對了嘛,身在異鄉為異客,眼看著過年了,你也一個人,我也一個人,咱們兩個一塊過年,這不是很好的嘛!」


    謝聿才流了些血,臉色略白:「今日留你一晚上,明日一早送你出府。」


    一碗又一碗的醒酒湯,喝得渾身發涼,衛淵站了起來:「世子這般冷漠,實在令人心涼,本王實是有心結交,怎的一推再推。我可不像今朝,說起今朝來了,聽聞她從前與穆家二公子十分要好,今日人也回京了,中郎府正是熱鬧,她不會是才吃了酒,又去湊熱鬧了吧!」


    謝聿眸光如刃,垂眸遮掩幾分,頓時起身:「時候不早了,讓人送你去客房歇息。」


    衛淵見他站起來了,忙也跟了過來:「行吧,我去客房歇息,但是世子要把那把隨身軟劍送我,打眼一看就知道不是俗物……」


    謝聿往出走,他就跟了後麵。


    時候不早了,到了客房門前,衛淵也是不回,非要那把軟劍。


    那是謝聿身邊之物,一再試探,也不知深淺。


    衛淵一人身處大周國土,總得探了底,找個屏障。


    於他而言,謝聿是再好不過的人選,一路吹著口哨,衛淵是賴子一樣,隨著謝聿進了他的屋裏去,何老五看見他了,目光複雜,生生給人攔下來了,讓他坐一坐。


    謝聿走進裏間,床頭上掛著那細軟長劍,才走到邊上,赫然抬眸。


    床上幔帳已經放了下來,裏麵暗黑一片。


    可即便如此,隱約也可見人影。


    他聽著外麵衛淵和五叔說話的聲音,伸手將幔帳拉開了來,顧今朝懷裏抱著個錦盒,顯然是倉促之間躲上來的,她鞋還未脫,四目相對,見是他顯然鬆了口氣。


    衛淵的聲音又傳了過來:「一把軟劍而已,世子不會這麽不舍吧?」


    腳步聲起,謝聿動作也快,他將今朝兩隻鞋脫下來踢到了床下,隨即將她按倒 ,拉過被子蓋住了,才又合上了幔帳。


    眼看著嬉笑間衛淵走過來了,謝聿伸手拿下床頭軟劍,轉身迎上前去。


    軟劍隔空扔了過去,再抬眸時,已有笑意:「一把軟劍而已,送與衛兄了!」


    冷風吹得人臉發涼,顧今朝順著牆邊跳進了世子府。


    她懷裏抱著個錦盒,是之前給謝聿準備的新年禮物,因他在營地未歸一直放在自己屋裏了,這會兒見他鬧別扭了,也沒急著去追,先回家拿了禮物和阿娘的常備止血藥,這才又騎馬趕了來。


    大晚上的,實在不想驚動別人,進了府中就上了長廊,側耳細聽,前堂似有人聲,今朝以為謝聿獨自在府,沒多想就走了過去。不想在門外發現是衛淵跟了來,趕緊躲避,一躲之下被何老五撞個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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