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定定看著他,強忍淚意,應了阿娘一聲:「嗯,我知道了。」


    景嵐拉著她上前行跪禮,一起跪了靈床前麵。


    謝聿聽著腳步聲,側目,景嵐在他身側,也牽了他的手,她一手握緊了一個,左右都看了看,又是含淚:「你們兩個都是為娘親生,以後一定要相親相愛,兄妹手足,都連著阿娘的心,萬萬不可辜負。」


    她左右都輕扯了下,今朝回眸,正對上謝聿的眼。


    四目相對,有一行淚從他眼中滑落,看著那一滴淚珠,顧今朝心如刀絞,一下淚目。


    很快,外麵有人來找,景嵐抹了把淚趕緊去外麵張羅事去了,謝聿未動,光隻是回眸,定定看著今朝,她雙手撐著地麵,向他跪行兩步,與他緊緊挨了一起。


    左右無人,麻衣袖寬,她碰了他的袖子,伸手過去觸碰到了他的指尖。


    他指尖冰涼,她手也涼。


    才一碰到,兩隻手就握在了一起。


    謝聿跪得筆直,今朝胸腔當中的那顆心,被絞得支離破碎。


    徐老太醫死了,伴隨著他的離世,那個秘密可能永遠都不會被人知道了。


    這兩年,顧今朝無數次想過要問阿娘,問問她到底是不是她親生的孩子,她模樣同姑姑那般相像,她甚至能在顧瑾臉上看見自己相似的眉眼,她是顧家人這無需質疑。


    但是她同顧瑾沒有太多的親情,對景嵐的依賴本是天生。


    十幾年了,若是問了她,發現是誤會才好,如果不是誤會,是徐老太醫說的是真的,那麽她的人生還有什麽。從小就是流水的爹爹,鐵打的親娘,她從來最是喜歡最是愛的阿娘,如果不是她阿娘,她不能想象她會怎麽樣。


    是以,到頭來,她也未再問過,也未來找過徐太醫。


    誇大的袖子下麵,兩隻手握在一起,片刻之後,門口有腳步聲傳過來,今朝下意識放手,可謝聿緊緊抓著她手,掙紮兩下都沒有掙脫。


    幸好腳步聲到了門前又停住了,她才鬆了口氣,門口又有動靜,驚得她狠狠抽出手來,回頭看看,門口還是沒有人進來。


    但是總覺得曾有人來過,她看了又看。


    謝聿沒有回頭:「那麽害怕嗎?」


    今朝長長出了這口氣:「當然害怕,現在我們不顧倫常,其實是不對的。」


    她話音才落,他已是轉過身來,目光灼灼:「此話何意?」


    他眼中全是隱忍的怒意,她不由別開了眼去:「我也不知道我能堅持多久,你看我今年就有人提及婚事了,你比我還大,隻怕等不了兩年就該成親了。」


    說著,幾乎是下意識地,就往旁邊跪了跪。


    才一動,謝聿一把拉住她手腕,他緊緊鉗住她手腕,眸色微紅:「剛才的話,你再說一遍?」


    他何曾這般脆弱,今個這樣的日子,隻怕是他不願經受的。


    景嵐在名分上已是他的母親,認不認都一樣的,但是徐老醫一去,景嵐回歸徐宜寧身份,那麽他便是她親生兒子,與她從身份上,又從繼兄變成了親兄。


    今朝定定看著他,在心中翻滾著的話,怎能再說出口去?


    心疼他還來不及,是以沉默不言。


    謝聿見她不語,不減半分怒容:「顧今朝,我瞧著你對穆庭宇,也就那樣,當初喜歡得不得了,結果還是輕拿輕放,你從前在你阿娘那說了他多少好話,如今在我這都是一樣的,你何時心中有的我?是我強按著你來的,所以你怕我,穆二尚且那般,更何況是我,現下剛好倫常還在,你可有了理由,想就此也放下我,是也不是?」


    他白日裏見了穆庭宇,隻覺那少年這兩年越發的沉穩了,她們兩個一起去吃了酒,這是他回來了,若是未歸,還指不定發生什麽事。


    向來多疑又敏感,又什麽林侍郎家的林公子,還有個新哥哥,謝聿一口老醋還在胸中,惱怒無處發泄,又趕上景嵐認子,此時五髒六腑當中,都是說不出的怒意。


    他一臉戾色,今朝怔住。


    她是這樣的性子,穆二時候全心全意,所以離開時候才了無遺憾。


    在一塊時候,好好對待,不在一起了,才不會後悔。


    輕拿輕放,仔細想了一下,心中微痛。


    可光是看著謝聿,她就夠痛了,從前在穆二身上得來的傷感,早已消失殆盡,她說不出的疼,掙了兩下掙不脫他手,隻是搖頭:「不是那樣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謝聿如何能忍,更是低眸:「顧今朝,本世子向來視那些倫常道德為糞土,親生又如何,我早說了,你不必擔心我的婚事,沒有的事,你隻管住你自己,若敢朝三暮四,定不饒你!」


    每次都是這麽說,定不饒她。


    可她怕他吃醋,並不是怕他將她怎樣,隻不過是怕他傷心。


    這個時候這個地方,都不是同他吵架的時候,今朝定定看著他,隻能一遍一遍又一遍地說著:「你別胡思亂想,我沒有做什麽對不起你的事,我沒有……」


    正說著話,腳步聲又往屋裏來了,一個小丫鬟就站在門口,叫了她一聲:「公主,小姐叫你過去一下 。」


    這是在徐家,她口中的小姐,那就是阿娘了。


    今朝應了聲,連忙爬起。


    那丫鬟一直在門口等著她,她也不好再同謝聿說什麽 ,隻是起身的時候在他肩頭按了一按,才是站起。


    跟著丫鬟出了屋裏,外麵還有哭聲,問了才知道是徐淑寧回來了,這會兒瘋瘋癲癲在靈堂鬧著,不許抬棺入內,她聽著動靜多看了兩眼,走了幾步,再一回頭之前那個丫鬟不見了。


    不知阿娘在哪裏找她,顧今朝四下張望,剛要往靈堂去,突然有人在背後拍了她一下。


    她一回頭,頓時愣住。


    謝晉元對她輕招手,示意她跟著他去,莫名的,她心中起了不好的預感。


    他轉身往書房走去,她就跟了他的身後。


    廂房開著門,謝晉元先行走了進去,顧今朝隨後走進,回手關上了房門。


    謝晉元站了書架旁邊,一手還扶著桌子,回眸間神色已變:「今朝,白日裏,你阿娘同我說,你心裏有了人,她說是中郎府穆家那二小子,怎個到了晚上……到了晚上……你剛才同聿兒說什麽話,他又同你說的什麽話?你們可是兄妹,你們……你們這是大逆不道啊!」


    原來不是錯覺,是真的有人來過。


    而且那個人還不是別人,今朝看著謝晉元,知道瞞不過去了,這就跪了下來。


    她低著眉眼,不知該如何作答。


    謝晉元當即彎腰,伸手來扶:「孩子,你起來說話,都是一家人,此事你阿娘還不知道,萬萬不能讓她知道,她因著徐老太醫已夠傷心的了,若是讓她跟著你們再費神,隻怕她受不住了。」


    今朝不肯起身,隻低著頭:「謝爹爹,我……我也不知道怎麽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我同謝聿好上時候,你和我阿娘還未成親,那時我是兒郎裝扮,沒想過換回女兒身份,想你們成親就成親吧,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但是誰想到又變成了親生的兄妹,我……我知道現在很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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