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晉元本來是要進來看看靈床旁的火盆可添了火,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裏麵有人說話,他頓足停了下,不想就這麽一停,竟是剛好聽個正著!


    他到現在還難以置信,聽著今朝這麽一說,更是目光沉沉,好半晌才開口:「即便我不同你阿娘在一起,沒有成婚,也改變不了你和謝聿是親生兄妹的事實。今朝,你們不能在一起,此事瞞不了多久,遲早會被世人發現,且不說世間不容,道德倫常不許,你阿娘可受得了你們這樣?隻怕她想到謝聿身世,就要愧疚一輩子了……」


    前麵的話都曾想過,隻最後一句,猶如利劍穿胸而過。


    是了,景嵐若是得知她同謝聿在一起,隻怕要心生愧疚,今生今世母子情,母女情,這輩子再回不去從前了。


    她怔住,雙手拄地,想到此處心如刀絞。


    謝晉元見她沉默,歎了口氣,往外走去:「難為你了,本就不是你的錯,我同聿兒說……」


    才走過今朝的身邊,她猛地站了起來,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顧今朝兩手都抓在了一起,緊緊抓住了那一丁點袖口,就像是抓到了僅剩的勇氣。


    想到謝聿,眼眶當中就盛滿了淚水,抬起臉來,狠狠揚著,才不叫淚珠掉落:「別,別去,他心裏不知怎麽難受,別去同他說,這件事也不要讓阿娘知道,就讓我悄悄地辦,悄悄地結束掉……」


    謝晉元驀地回眸:「孩子……」


    今朝睜大眼睛,可還是盛不住淚水,滾滾淚珠從臉邊滑落,她還緊緊抓著他的袖子:「沒事,我沒事,隻不過,得過去這兩天,等他不那麽難受了,我一定,一定親手斬斷與他的羈絆。」


    這樣的孩子,他還能說什麽,謝晉元也是紅了眼眶:「嗯。」


    顧今朝見他應了,才是放手。


    她還僵著身子,低頭告退,慢慢走出了書房。


    院中靈堂已搭建好了,徐淑寧被人扶了靈床前,她又是一直哭,不斷有丫鬟小廝來回走動,隻不見謝聿的身影,今朝在眼上抹了一把,抬頭看著夜空。


    外麵天寒地凍,她走了高牆下麵暗處站著,兩手冰涼。


    不多一會兒,謝聿自院中走過,今朝彎腰撿了一塊石頭往他前麵扔了過去,他立即察覺,往這邊看了一眼,轉身奔著高牆下麵來了。


    幾步到了麵前,暗夜當中,二人都看著彼此。


    左右無人,謝聿低眸:「你在這幹什麽?」


    今朝搓著手:「好冷。」


    他握住她兩手,不由皺眉:「這麽冷的天氣,不要出來了,你尋個空屋暖暖,現在不用送孝,沒你的事。」


    她掙了他手,順著他的衣領,將兩手都覆了他的頸間。


    雖是涼,他卻未動:「怎麽了?這會兒不怕被人看見了?」


    掌心下麵,是他溫熱的體溫,給她暖著手,就連語調都是那般溫柔,明明是個那般驕傲的人,明明是那樣個目空一切的,卻將她放在了心尖尖上。


    今生今世,隻怕不會再有比他更疼的情緣。


    顧今朝腦海當中,不由想起那些隻言片語來。


    「顧小朝出生在一個山頭上麵,她家祖祖輩輩都是山匪,等她長大了,她自然而然就變成了女匪,可她不喜歡劫財,光喜歡劫色,有一天呀,山下一行人經過,她打馬而過,老遠看見一個公子長得如花似玉,噠噠噠噠噠噠就衝了過來,攔住了他。公子長得美,顧小朝問他叫什麽名字,他說他叫謝小聿……」


    「如花似玉謝小聿?」


    「沒錯,謝小聿如花似玉,顧小朝一派風流,走了他麵前,就跟他說呀,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過此路,你得留下來!」


    「若是不留呢?」


    「嘿嘿,由不得你,謝小聿,隻要你走過顧小朝門前路,那你就是他的人了!」


    ……


    「你可要知道,沾了本世子,可就碰不得別人了……」


    「真奇怪,我突然覺得,這個世子呀,我好喜歡他。」


    多少回憶在腦中閃過,眼中淚意又起,顧今朝突然叫了謝聿一聲:「謝小聿?」


    他嗯了聲,才是低頭,她已是緊緊抱住了他。


    晨風吹過臉邊,真是個冷。


    徐老太醫喪事一過,已近年關,顧今朝才在翰林院出來,拿著令牌又往書院來,黃大人讓她去藏書閣借一本,她不得不走這一趟。


    巧的是遇著秦鳳祤了,剛好與他一起。


    馬車停了書院門口,今朝下車,叮囑車夫等她一等,秦鳳祤隨後下車,二人並肩而行,走進了書院來。


    早上學子們還不多,先同君子堂的夫子打了招呼,直奔藏書閣。


    秦鳳祤進了內閣之後,秦家恢複不少聲望,就連秦湘玉也深受太子青睞,不顧長公主反對,與之定下了婚事,東宮這一舉動,可是讓人矚目。


    一時間,國公府榮盛起來。


    天冷,顧今朝一身暗紋官服,身披套係鬥篷,腳步不快。


    她進了翰林院之後,皇帝頗為重視,還特地為她量身做了官服,與別個不同。她穿著習慣了,外人看著竟覺與別個女子不同,多有讚譽。


    秦鳳祤許久未見過她了,自然記掛:「徐老太醫走了之後,能有些日子沒看見你了,你都忙什麽了,在翰林院修書?」


    今朝勾唇笑笑,搖頭:「丟了樣東西,心情不好病了一場,這幾天誰也沒見,一直請了假在家中休養身體,今個才出來就讓大哥你抓住了。」


    秦鳳祤低眸瞥著她:「昨日遇著世子,還說起你,我看他臉色也不大好,你們兩個是難兄難弟麽?」


    常常與她一起,言語間都喜歡說笑了,今朝聽見,卻是苦笑。


    她與謝聿之間,當真難兄難弟。


    這麽些日子,她再未去見他,回到府上燒了兩日躺了好幾天,阿娘都來探望她幾回了,她硬是忍住了,沒有再去世子府。


    萬萬不能讓阿娘知道,錯開那幾傷心日,也該做個了斷了。


    低著眉眼,與秦鳳祤並肩,不願說起謝聿,便岔開了話題:「鳳崚哥哥呢,有幾日沒瞧見他了。」


    秦鳳祤想起弟弟,也是頭疼:「他同湘玉去了趙小姐府上,這兩日孫家來鬧過兩次,都讓他打發了,我看他有點別的心思,現在一天到晚看不著他人影。」


    孫家又來人鬧了?


    今朝頓惱:「我這兩日也沒顧得上,穆二不是看著呢麽,怎麽還讓孫家人鬧到家裏去了?」


    秦鳳祤回眸:「你真是病糊塗了,穆家大公子的祭日,穆家二公子不在京中,臨走之前托了人來,讓幫著看顧些許,想是趕上你病著,就沒同你說。」


    她病在府上時候,穆二的確來過,不過當時她燒得厲害,迷迷糊糊好像是他來了床前,沒說什麽就走了。


    現在想來,應當是那兩日。


    今朝一臉病色,還未痊愈,聽著趙玘家又有事了,光是怒:「明個我把趙玘接我府上去,我看誰敢不要命了再鬧騰她來!」


    將秦鳳祤剛才的話細想了一想,又是拍手:「等等,你剛才說什麽?該不是秦鳳崚對趙玘有什麽意思吧?」


    秦鳳祤低眉便笑,輕點著頭:「我看著是,很是上心。」


    因著今朝的關係,秦湘玉同趙玘成了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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