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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眼中血色更甚,連手指都微微發抖起來。


    “不許你這樣說!”抬手捏上自己刺痛的眉心,他蒼白著臉搖頭。


    “那你不要這樣做啊!”鬱墨夜嘶吼,一聲破碎,終於哭了出來。


    男人怔住撐。


    他從未見過她這樣,心中早已亂了章法,慌痛前邁一步,卻被鬱墨夜再次後退兩步避開。


    就像是避瘟疫、避洪水猛獸一般避開。


    “你聽朕說……”也不敢貿然再上前,他試圖安撫。


    可是,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根本不知道該怎樣說。


    她說的本也沒錯,他的確說過那些話,雖然……


    他無力辯駁。


    這時,內殿的門被人在外麵叩響,王德的聲音透門而入:“皇上,戌時到了。”


    男人回神,蹙眉道:“知道了。”


    心裏卻有些些慶幸。


    看著麵前眼眶紅紅、眼淚汪汪的女人,忍住想要上前替她揩去臉上水痕的衝動,他再度繃直了聲線安撫:“先去參加宴席,宴席結束後,朕一定給你一個解釋。”


    鬱墨夜看著他,沒有做聲。


    他又強調了一遍:“相信朕,朕可以解釋!”


    他有一整個晚宴的時間去想如何解釋。


    一定能想到的。


    一定能想到合理的解釋。


    鬱墨夜依舊沒有做聲,抬袖抹了一把眼淚,便默然轉身,朝門口走去。


    “等朕更完衣,一起走!”


    話落,又喊:“王德。”


    王德推門而入。


    鬱墨夜沒有理會男人前麵的一句,徑直往外走。


    王德瞧見她眼睛紅紅、似是哭過的樣子,微微一怔,也不敢多事,連忙低了頭從她身邊經過。


    眼角餘光所及範圍之內,卻驀地瞧見一人身影快速掠過,他抬眼,是帝王疾步過來扣住了鬱墨夜的肩。


    “等朕一起走!”


    鬱墨夜停住腳步,看向男人,“我提前進了宮,讓顧詞初後麵自己來,我先去看看她來了沒有。”


    見她語氣很平靜,似是已從方才嘶吼慟哭中走出,男人鳳眸深深,凝進她的眼睛。


    大手卻依舊落在她的肩上未鬆。


    “皇兄快更衣吧,誤了時辰可不好,我會等宴後皇兄的解釋。”抬手將男人的手拿開,鬱墨夜聲音寡淡。


    聞見她如此說,男人這才沒有強求。


    鬱墨夜拾步離開。


    ******


    夜色淒迷、宮燈閃爍,長樂宮前的花徑上,一行人緩緩走著。


    太後輕搭著大太監孔方的手一步一搖走在最前麵,身側緊緊相跟的是池輕。


    兩人都衣著華麗、妝容精致,且還都滿麵春風。


    身後跟著多個宮人。


    “你果然沒有辜負哀家對你的期望,成了這後宮所有女人中的第一人,”邊走,太後邊含笑側首,瞥向身側亦步亦趨的池輕,“等會兒就趁宴席,哀家將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告訴皇上,給他一個驚喜。”


    “嗯,但憑娘娘做主,”池輕微微紅著臉,柔媚點頭,“承蒙太後娘娘和皇上的厚愛,臣妾才會得償所願。”


    “哈哈,”難掩心中喜悅,太後笑出了聲:“今天真是個好日子啊,這下哀家也可以放心了。”


    一直還以為那個男人身體有問題呢,昨日她還在想,要不要讓太醫瞧瞧,開個方子調理調理。


    現在看來,是她多慮了。


    拐彎走到正路來的時候,正好碰上從另一條花徑走出來的皇後秦碧一行人。


    在婢女柳紅的提醒下,秦碧先看到太後和池輕。


    見到她們兩人有說有笑、甚是愉悅的模樣,秦碧微微攥了攥鳳袍袍袖下的手心。


    這時池輕一個抬眼,也看到了秦碧,眸底一抹深色掠過,她璀然一笑,喊道:“皇後姐姐。”


    太後循著望過去,便看到了臉色微微發白的秦碧。


    秦碧亦是彎唇一笑,先對著太後行了禮。


    太後“嗯”了一聲。


    然後便幾人一起朝長樂宮而去。


    ******


    鬱墨夜踏進長樂宮的時候,碰到鬱臨旋也正好進門。


    見她臉色不對,眼眶也泛著紅,鬱臨旋眉心一擰,伸手就握了她的手臂。


    鬱墨夜一驚,回過神。


    “四哥沒事吧?”


    見到是他,鬱墨夜扯了扯唇角,搖頭,“沒事。”


    兩人一起走了進去。


    長樂宮金碧輝煌、燈火通明。


    弦樂聲聲、暗香嫋繞。


    赴宴的人基本上都到了,宮人們魚貫穿梭其間,給已經落座的人上著糕點茶水。


    看到顧詞初也坐於其中,鬱墨夜走了過去。


    鬱臨歸正在跟其他幾個王爺說著什麽,鬱墨夜跟鬱臨旋經過他身邊的時候,他跟兩人打招呼。


    然後,目送了鬱墨夜的背影好一會兒。


    他想起那日在馬車上,帝王跟他說,蕭魚跟老四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


    那他們是哪種關係呢?


    那天在集市上,為了救蕭魚,青天白日之下,他甚至調動了隱衛。


    隱衛是帝王的專屬。


    就算他是隱衛首領,他所有的調動號施,也都必須是為了帝王或者是帝王的命令。


    他當日那種為私的行為,若真要追究,完全可以是謀逆之罪。


    雖然帝王事後沒有怪罪他,甚至還調侃了他兩句,但是,他知道那樣做是不對的。


    當時,他是真的沒想太多。


    就氣。


    很氣。


    氣蕭魚那個女人不聽他話,他都說了多少次了,讓她穿衣服注意一點,她卻從不知收斂。


    更氣那幫流.氓無賴,竟然敢對蕭魚下手,簡直就是不要命。


    將蕭魚送去蕭震去的客棧,並跟蕭震說,他救了她,他殺了她的鳥兒,正好抵消,其實,他是有他的目的。


    他不確定那鳥兒到底是蕭震的,還是她的。


    從他將鳥兒殺死後,她除了震驚,更多的是擔心,而不是傷心來看,鳥兒是蕭震的可能性比較大。


    而且,馬車上,帝王又那樣跟他說,說蕭魚跟他四哥不是那種關係。


    既然不是那種關係,那做什麽還要騙他們前去,還要讓鳥兒帶路帶他們前去?


    他猜會不會隻是奉命?


    兩頭一湊,他就更加覺得那隻鳥兒是蕭震的。


    怕鳥兒死了,她沒法跟蕭震交差,他才跟蕭震說了那樣一句話的。


    也不知道後來怎樣了?


    這廂,見鬱墨夜過來,顧詞初起身:“王爺。”


    鬱墨夜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坐。


    自從上次那事之後,她們兩人之間的相處就變得有些不冷不熱。


    說不出來的感覺。


    反正也沒有刻意去回避或者抵觸,隻是她不再去說稍微深入一點的話題。


    其實想想,自己跟那個男人之間的問題,何止他隱瞞他們不是親兄妹這一件事?


    他跟顧詞初到底是什麽關係,她至今也沒有弄清楚。


    還有池輕。


    那個一直沒出現,卻一直住在他心裏,也一直被她記心裏的女人,她的問題也沒有搞明白。


    撩了衣擺,她坐了下去,顧詞初坐在她的邊上。


    因為座位是按照輩分份位來排的,在她的另一邊便坐著鬱臨旋。


    雖然沒有朝那邊看,但是,她依舊能感覺到鬱臨旋不時朝她看過來的目光。


    因為時辰差不多了,所以在太後和皇後,以及池輕幾人到了之後,沒多久,帝王跟今夜的主角東北總督一起,也隨後而到。


    眾人起身,跪地跟帝王行禮。


    東北總督跪地朝太後和皇後施禮。


    皇後起身,朝帝王福了福身子。


    帝王朝太後躬身。


    禮畢,眾人落座。


    主座上三席位,帝王居中,右邊是太後,左邊是秦碧。


    主座下方的右手邊,坐著東北總督。


    場下左右兩排,一排是後宮妃嬪,一排是王爺女眷,麵對而坐。


    中間的空場地供歌舞之用。


    鬱墨夜記得上一次在這裏舉行宮宴,是他們從天明寨回來那日。


    那日池輕一舞傾城。


    那日顧詞初掉了木雕。


    時間過得真快啊,一晃似是過了好久。


    帝王先說了一些給東北總督接風洗塵、對方辛苦了之類的場麵上的話。


    也就是這時,眾人才知道,東北總督此次回朝是來跟帝王匯報東北幾州郡禁毒的情況的。


    所謂“禁毒”,就是禁食五石散。


    五石散有麻痹人神經的作用,食用者會萎靡不振,嚴重者還會出現癲狂,對身體的危害性極大。


    所以,帝王下令,全麵禁止。


    禁止、禁止買、禁止食用。


    這是大齊所有人,上至文武百官,下至黎民百姓,都知道的事情。


    一番場麵之話結束,夜宴正式開始。


    宮人們開始上菜。


    “楊總督,有沒有發現香爐裏熏的是什麽香?”帝王淺笑寒暄。


    東北總督起身頷首抱拳:“回皇上,一進門,微臣就已聞出來了,是甘蘇羅,微臣最愛此香。”


    “嗯,”帝王揚袖,示意他坐下,笑道:“朕就是聽聞你喜歡此香都出了名,才命人特意準備的。”


    “多謝皇上厚愛。”


    話語間,菜肴、糕點皆上了桌。


    帝王端杯,眾人同舉。


    氣氛熱鬧和諧。


    當然,喝的不是酒,而是果茶。


    自從鬱墨夜生辰壽宴之後,帝王就讓人建了一個果茶坊,讓梁子認識的那個婦人,專門做果茶,以供宮裏之用。


    畢竟酒不是好東西,此舉太後也頗為支持。


    鬱墨夜坐在席間靜靜飲茶。


    這次的果茶裏麵應該是放了醃製的葡萄和梅子,酸溜溜的,很對她的胃口。


    她喝了一杯又一杯,自斟自飲。


    顧詞初坐在邊上,自是感覺到了她的反常。


    不過,見喝的反正是果茶,也不是酒,便也沒有勸阻。


    可是鬱臨旋卻是看不過去。


    在鬱墨夜自己麵前的一壺喝完了,吩咐宮女又取了一壺來的時候,他直接伸手將那一壺奪了過去。


    “雖不是酒,可也不能像你這樣喝啊,就不怕胃受不了或者夜裏睡不著?”


    “沒事。”


    鬱墨夜想要。


    鬱臨旋不給。


    兩人拉拉扯扯。


    帝王坐在高座之上,視野本就對整個長樂宮一覽無餘,何況,不動聲色中,他的視線一直盤旋在某一處,所以,自是將這一切都盡收眼底。


    麵色不動,眸色卻深了幾許,微微抿了薄唇。


    一番觥籌交錯之後,太後度了一個眼色給池輕,示意她可以說了。


    池輕會意,正欲起身,卻有人動在了前麵。


    是東北總督。


    隻見他起身離席,來到高座的前麵,對著帝王撩袍一跪。


    “皇上,微臣突然有一個想法。”


    帝王揚目,全場一掃,原本熱鬧的眾人頓時噤聲寂下。


    帝王這才看向前方所跪之人,揚袖。


    “什麽想法?楊總督起來說話。”


    “謝皇上!”總督頷首,起身站起。


    “雖然禁毒令已下遍整個大齊,所有人也都知道有此一事,可禁毒成效一直甚微,微臣想,能不能請皇上委派一皇室中人隨微臣一同前往東北主持此事?”


    總督話落,場下一片低低的議論。


    皇室中人,除了帝王,便是王爺。


    帝王自是不會前去,那便隻是王爺。


    讓委派王爺隨同前去目的是什麽?


    總督緊接著就回答了眾人的疑惑:“微臣以為,隻有這樣,百姓們才能真正看到朝廷對此事的重視,不然,禁毒令就好似一紙空令一樣貼在那裏,百姓們的意識並不強。”


    聽完,不少人點頭,表示讚同。


    的確,這種就好比禦駕親征一樣,不說別的,至少讓士氣大增、信心倍漲。


    帝王還沒有做聲,身側太後已先開了口。


    “哀家覺得楊總督提的這個建議可以一試,皇上覺得呢?”


    帝王此時目光不知落往何處,餘光所及之處,看到鬱墨夜倒了一杯果茶,正欲端起來喝,卻被鬱臨旋一把搶了去,仰脖一口飲盡。


    那可是鬱墨夜的杯子。


    帝王眸光微斂,眼梢徐徐一掠,轉向身側太後,唇角一勾道:“母後所言極是,朕也覺得,就目前禁毒停滯不前的現狀來說,楊總督的建議的確不失為一個可行的方案。”


    太後點頭。


    帝王轉回目光,看向場下,朗聲道:“老五。”


    鬱墨夜的杯子被鬱臨旋拿走,不給她,她隻得伸手去拿他的杯盞,被鬱臨旋眼疾手快按住。


    驟聞帝王一聲老五,兩人一怔,連忙同時鬆了手。


    鬱臨旋起身,對著帝王微微一鞠:“臣弟在。”


    帝王啟唇,緩緩開口:“派你隨同楊總督一同前往東北主持禁毒一事如何?”


    眾人一怔。


    鬱臨旋亦是。


    隻不過,眾人怔住的是,帝王竟然非常難得的用的是商量的問句。


    而鬱臨旋怔住的是,已是很久沒有給他委以什麽政務了,怎麽會想到派他?


    不過旋即,他就明白了過來。


    明白過來了原因。


    輕勾了唇角,心中已是滋味不明。


    用的問句又如何?


    他是君王,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問不問都一樣,答案隻有一個。


    “臣弟但憑皇兄吩咐!”鬱臨旋抱拳頷首,允諾。


    前方帝王讓王德擬旨,然後又跟鬱臨旋交代著禁毒的一些事。


    邊上鬱墨夜看著這一切,心裏也是說不出來的感覺。


    如果是以前,她可能並不覺得帝王的此舉有什麽。


    但是經過溫泉池那夜帝王的種種表現,不難看出他對鬱臨旋的意見頗深,對鬱臨旋跟她也是甚是不滿。


    方才又正好瞧見他們兩人在搶杯子,兩人的手抓在了一起。


    所以動了私心,將鬱臨旋遠派,也不排除這種可能。


    不知自己能做點什麽,她坐在凳子上有些微躁地正了正身子,邊上顧詞初以為她要起身為鬱臨旋說話,連忙不動聲色地拉了拉她的袖襟。


    她疑惑看向她。


    顧詞初略略偏了頭,湊到她的耳邊,用隻有他們兩個才能聽到的聲音道:“今夜恐怕要有一場糾複,安全起見,少說少做,免得惹禍上身。”


    鬱墨夜有些懵。


    完全聽不懂。


    什麽糾複?什麽少說少做?什麽惹禍上身?


    是擔心她給鬱臨旋求情嗎?


    怎麽可能?


    且不說鬱臨旋自己已經同意了,就算他不同意,她也顧全大局,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做那種衝動的事。


    見她沒有聽明白的樣子,顧詞初低低一歎,隻得跟她解釋。


    “在嶽國我學過調香製香,對香料也比較敏感,今夜香爐裏的香聞起來,的確是皇上和那個總督所說的甘蘇羅,但是,應該還被人暗地裏攙了一種失英香,此香極淡,幾乎無味,一般人根本不會察覺,除非知道並嗅過此香的人。”


    鬱墨夜皺眉,不知道她要表達什麽。


    “然後呢?”她問顧詞初。


    帝王、太後、總督,跟鬱臨旋四人還在說著什麽。


    她們兩個不動聲色地交頭接耳。


    顧詞初低聲道:“甘蘇羅混合失英香,就會變成一種毒香,當然,對正常人是沒有任何毒,隻是有孕之人不能久聞,若嗅上一個時辰以上,一定會導致滑胎。此香還有一個特點,滑胎還不是當場滑,一般是聞過此香兩三個時辰以後,才會滑掉。”


    “所以,如果沒有猜錯,今夜參加宮宴的這些嬪妃當中,應該是有人有喜了,而又有人想害此人,便偷偷加了此香,想害對方滑胎於無形,畢竟香料燃盡後隻剩灰燼,什麽也看不出,而且,滑胎也不是當場,是兩三個時辰以後,也不會讓人懷疑到宮宴上麵,此人心機太強。所以,王爺最好什麽都不要說,什麽都不要做,免得被牽扯進去。”


    鬱墨夜早已臉色煞白。


    ---題外話---謝謝親,群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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