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子正上前開門,聞見她激動的聲音,回頭,“什麽生意?”


    “冥幣紙錢,順帶可以一些香燭。”


    “冥幣紙錢?”畢竟還是孩子,且是夜裏,梁子聽得渾身一顫洽。


    “嗯,”鬱墨夜點頭,並雀躍走近,“你想啊,這種東西不需要懂不懂吧?又不怕它過期,又不擔心變壞,而且,投入的本錢也少,就隻需要買些紙、買個冥錢模,買些紅墨,坐在家裏一張張印出來就行,出殯時灑的那種紙錢,本就更低了,隻需要白紙就可以,外加一把剪刀,剪出來就成。”


    梁子聽聽,似乎的確是個低本錢,且比較容易的生意鈐。


    “隻是,這種生意……又不可能天天有人去世,怕是會很清淡。”


    “沒關係啊,也不是非要有人去世才會買這些,比如逢年過節啊,祭日啊,頭七、二七一直到七七啊,總之生意肯定會有的,而且吧,我們又不需要賺大錢,先從這種低本錢、低風險的小生意做起,慢慢再想做其他的。”


    鬱墨夜目光堅定、信心百倍。


    睨著她的樣子,梁子似是也看到了前程似錦,點頭,“嗯,聽姐的。”


    說幹就幹,姐弟二人翌日一早就去采買了印製冥幣紙錢需要的一切材料和用具。


    並且還請人了一個招牌牌匾,為應景顯肅穆,用的白底黑字。


    梁氏香紙鋪,五個大字顯眼得很。


    讓梁子掛於門頭,姐弟二人就忙乎起來。


    一人裁紙,一人調墨印刷,印好的再攤開晾著,那叫一個熱火朝天。


    隻一個上午就晾了滿滿一屋子。


    然後梁子去做午飯,鬱墨夜就趴在桌上算賬。


    她得算清楚本錢跟利潤,好決定價。


    一遝十張,差不多本錢五文,橋東的那家香燭鋪梁子去打探了一下,十文。


    那她新店開張,且薄利多銷,就八文?


    不行,這一遝就比人家少賺二文,一般人都是十遝五遝的買,那豈不是一筆就得比人家少賺十文二十文?


    九文半?


    算了,搞個半不好找零,就九文。


    就這麽決定了,她又用白紙寫了每遝的價格,貼在了門口。


    午膳,鬱墨夜有些害喜,一直想吐,沒吃多少,梁子便又另外給她熬了小米粥。


    吃完粥,她倚在躺椅上休息,梁子將晾幹的紙錢一張一張收起來疊好。


    沒多久,就來了第一筆生意。


    是幾個男人。


    見幾人進來,鬱墨夜連忙從躺椅上起身,笑臉迎了過去。


    可幾個男人臉色卻極為難看。


    鬱墨夜想,死了人臉色不好也正常,便也不以為意,開口問道:“幾位是不是買冥錢?”


    “買冥錢燒給你嗎?”其中一人當即凶神惡煞回道。


    鬱墨夜一震,臉上的笑就僵了。


    邊上的梁子也驚住。


    “誰是老板?”為首的男人問。


    見來者不善,鬱墨夜連忙喚梁子:“去,去叫你姐夫出來,就說有貴客來。”


    梁子傻住。


    姐姐啊,哪能這樣玩啊,你人在這裏,讓我去哪裏變個姐夫出來?


    我這小身板也冒充不了啊。


    見梁子杵在那裏未動,鬱墨夜搖頭一“嘖”,佯怒道:“你這孩子,耳朵怎麽不管事呢?算了,我去叫。”


    邊說,邊一溜煙進了屋。


    換衣袍、換麵皮、換發髻……


    一頓手腳忙腳之後,在銅鏡前一照,嗯,萬無一失了,才出了房。


    “不知幾位找鄙人有何貴幹?”鬱墨夜笑臉迎了過去,原本就有些中性的聲音刻意加粗了幾分。


    “你就是老板?”


    “是。”


    “外地來的?”


    “是。”“就算是外地來的,也應該懂規矩,在蘭鶩所有的香燭香紙店,紙錢都是十文一遝,你一來就九文是什麽意思?你這是使陰招惡意競爭!”


    話音剛落,鬱墨夜還沒反應過來,說話的那人就直接手臂一揚,掀翻了邊上一個晾曬紙錢的簸箕,紙錢全部散落在地上。


    鬱墨夜被他突如其來的舉措嚇住。


    其餘幾人也動起手來,對著晾曬的紙錢,掀的掀、砸的砸、撕的撕、踩的踩……


    “你們幹什麽?”


    鬱墨夜一急,上前就去搶護和拉扯。


    “我們做得不對,大可以跟我們說,同我們講道理,我們改便是,光天化日之下,你們這樣打砸,還有王法沒有?”


    梁子也衝了上來。


    隻不過,主要是護著她,畢竟她腹中還懷著孩子。


    但是,他們兩個根本不是這幾個男人的對手。


    梁子被撂倒在地,她也被推出老遠,差點撞到櫃台上,幸虧她雙手撐得快,不然,腹部正好對著櫃台。


    “王法?你們這樣私開店鋪還想跟我們談王法?今兒個就給你們一點教訓,看你們以後還搞不搞小花招!”


    幾人揚長而去,出門時還不忘將她貼在門口的那張九文一遝的告示揭下來撕掉。


    看著一屋子的狼藉,鬱墨夜欲哭無淚。


    梁子過來扶她:“姐沒事吧?”


    鬱墨夜蒼白著臉搖頭,見梁子眼眶紅紅的,她覺得心裏一酸,看來,想要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立足不容易啊。


    “這些人肯定是其他香紙鋪的人,就為了一文錢的差價竟然就這樣無法無天,”鬱墨夜低低歎,“也怪我,我就想著薄利多銷了,沒想到他們認為是惡意競爭,生意不好做啊。”


    被梁子扶到躺椅上坐下,鬱墨夜半天緩不過神來。


    這幸虧隻是一些紙錢,如果是什麽值錢的物件,被這樣打砸毀掉,那她真是要哭爹喊娘了。


    梁子默默收拾著殘紙碎片。


    她坐在那裏長籲短歎。


    “看來,家裏光有個男人也沒用,得要有個有權有勢的,或者是武功高強的,才行,枉我進去換了半天衣服、貼了半天麵皮。”


    若是有像某人那樣的武功,三兩下將這些人打得屁滾尿流,諒他們也不敢這樣囂張吧?


    哎……


    哎……


    坐在那裏英雄氣短地歎了好久之後,鬱墨夜慢慢冷靜下來。


    痛定思痛,日子還是得過,生意還是得做。


    她回想了一下那幾個男人說的話。


    她說他們沒有王法,對方說,王法?你們這樣私開店鋪還跟我們談王法?


    是什麽意思?


    私開?


    驀地意識過來什麽,當即吩咐梁子:“你去打探打探開店做生意需不需要先打理些什麽?”


    果然。


    梁子回來說,要拿一個當地官府的批文才算是合法經營。


    商家拿到批文後一般都會貼在櫃台附近顧客能看得到的地方。


    難怪那幾人說她私開呢,估計是看到什麽都沒有。


    梁子又將打聽來的如何辦批文的方法,細細講給她聽。


    雖然是官府批文,卻不需要自己去官府。


    當地有個瀟湘閣,很厲害,聽說江南各個鎮上都有分閣。


    所有經商的、開店的、做生意的,都必須去這個地方登記,然後,瀟湘閣會幫拿到官府批文。


    不僅如此,瀟湘閣資源甚廣,還可以幫進貨的渠道以及的渠道。


    總之,在瀟湘閣登記過的商家,隻需交一定的登記費,有任何困難都可以去谘詢尋求幫助,有人上門滋事,他們也會出麵處理。


    瀟湘閣?


    就是商界的老大咯。


    這個名字,她似乎有點印象,上次跟鬱臨淵來江南調查河道坍塌一事時,聽到鬱臨淵好像提起過。


    就是拿到賬本後在驛站廂房翻看的時候,她聽到他嘀咕了一句,說,這些采買的商家竟然都沒有經過瀟湘閣,難怪。


    就說了這麽一句,當時她心中疑惑,又覺得此閣的名字好聽,所以印象就比較深刻。


    能被帝王提及的,看來的確是很厲害。


    既然打聽清楚了,那就果斷去辦啊。


    鬱墨夜回房換回女裝,然後就跟梁子一起出了門。


    到了瀟湘閣之後,才發現,並不僅僅是登記這麽簡單。


    對方要看地契和戶籍。


    她都沒有啊。


    房子是租的,戶籍更是……


    關於房子,她隻得跟對方實話實話,而戶籍,她也隻能說她是外地來的,戶籍沒帶在身上。


    好話說盡,對方又看她隻是做香紙冥錢生意,生意小且簡單,便稍稍放寬了一些條件。


    要看房子租賃文書,以及同住的三人當麵按手印。


    鬱墨夜又鬱悶了。


    房子租賃文書她是有的。


    隻是,三人當麵按手印,當麵,當麵……


    她跟梁子隻有兩人,如何成三人當麵?


    早知道會如此,她進門登記的時候,就應該隻說自己跟梁子兩個了,真是弄巧成拙了。


    現在該怎麽辦?


    她繼續說著好話,說自己的丈夫臥病在**呢,然後問人家,可不可以她跟梁子兩人先將手印按了,回頭讓她丈夫再來按?


    對方態度堅決,說條件已經給她放寬了,不行。


    公事公辦,三人得一起當麵。


    鬱墨夜欲哭無淚。


    沒有辦法,隻得先作罷。


    其實,就算她跟梁子先按了,然後,她再男裝過來,再按,兩個手印一模一樣,也難保不被認出來。


    現在怎麽辦?


    怎麽辦?


    必須找個丈夫才行。


    這一時半會兒,讓她去哪裏找個現成的丈夫?


    而且,當地的男人,他們肯定都認識。


    所以,不僅要找個現成的丈夫,還得是個外地的男人,最好是路過蘭鶩的?


    啊啊啊啊啊!


    她簡直要瘋了。


    到哪裏去找這樣的人?


    忽然,她眸光一亮,想起一個地方,“有了!”


    當即吩咐梁子,“你回去取房子租賃文書,我去找你姐夫,文書在我廂房的梳妝台抽屜裏。”


    梁子錯愕。


    姐夫?


    “姐夫也來了蘭鶩嗎?”


    雖然他根本不知道姐夫是誰。


    鬱墨夜告訴他所有事情的時候,隻告訴他自己腹中懷了孩子,卻並未告訴他,孩子的父親是誰。


    鬱墨夜彎唇搖頭:“沒有。”


    “那姐剛剛說……”


    “所以要找嘛,”鬱墨夜璀然一笑,“快去吧,等會兒我們在瀟湘閣碰頭。”


    梁子甚是疑惑,不過心知這個姐姐鬼點子多,方法也多,她讓他怎樣,他照做就行。


    兩人分道揚鑣。


    鬱墨夜直奔附近的客棧。


    是的,就是客棧。


    她想過了,隻有外地人才會住客棧,隻有匆忙路過的過客才會住客棧。


    隻是,怎樣說服人家臨時當一下自己的丈夫呢?


    其實想想,這種事情,男人並不吃虧吧,吃虧的是她女人才對,應該不會難找吧?


    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她再出點銀子,應該能夠搞定。腦子裏一直思忖著對策,也未看路,她進客棧的門,一人出客棧的門,她就直直撞了上去。


    對方身形高大,且胸膛結實堅硬,她撞得眼前金光一冒不說,腳下還朝後一步倒踉,失去平衡的身子就直直朝後倒去。


    她驚呼。


    還以為要重重摔個四腳朝天,可預期的疼痛卻並未到來,身子微微一陣落空之後,腰身驀地一緊,被人攬住。


    力道不輕不重,將她的身子撈起,扶正。


    “姑娘沒事吧?”


    聲音溫潤朗朗,就像是五月的清風在山間徐徐拉開。


    鬱墨夜一怔,抬眸望去,就看到男人豐神俊朗的臉,眉眼絲絲含笑,整個人看起來就如同他的聲音一樣,溫潤如玉。


    “沒……沒事。”鬱墨夜紅著臉搖頭。


    對方的手將她放開,並微微後退一步,保持了幾分距離。


    謙謙君子。


    鬱墨夜再看對方裝扮。


    一襲白衣,雖無任何貴重飾物掛件,但是,衣料是最上乘的雲錦,且袖襟上銀線繡的木蘭花針腳考究、繡工精良。


    低調的奢華,鬱墨夜想到這樣的形容。


    “沒事就好。”男人微微頷首,蘭芝玉樹一般,然後,繞過她的身邊,準備離開。


    鬱墨夜忽然想起什麽,連忙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袖襟:“請等一下!”


    男人一怔,停住,回頭,眉眼疑惑:“姑娘還有事嗎?”


    “的確有件事,希望公子能幫忙。”鬱墨夜咬了咬唇,開口。


    “嗯,”男人點頭,“姑娘說說看。”


    鬱墨夜發現,這個男人自始至終都保持著很高的涵養,眉眼溫潤、聲音溫潤,就連被她一把扯了袖襟的時候,都未曾有一絲皺眉。


    鬱墨夜想,公子如玉就是形容這樣的男人吧?


    這樣的人應該不會見死不救吧?


    “請問公子是不是外地人?”


    “怎麽會問這個問題?”男人疑惑。


    鬱墨夜便幹脆臉皮一厚,實話實講。


    “不瞞公子,我是外地來的,跟弟弟二人昨日才來到蘭鶩,想在這裏長住,並做點小生意。”


    聽到說生意二字的時候,男人眸光微微斂了斂,但是,還是很禮貌地等著她說完。


    “我從未做過生意,根本不懂,所以就想著點紙錢冥幣之類的糊糊口,我見別人的紙錢十文一遝,想要薄利多銷,就九文一遝,誰知,一張紙錢都沒出去,卻是惹來了一幫人打砸,說我是惡意競爭。”


    鬱墨夜一邊說,一邊極力表現出自己的淒慘。


    男人一直在耐心地聆聽。


    “後來,我聽說,在蘭鶩做任何生意都必須先去瀟湘閣登記,瀟湘閣會幫處理一切事宜,包括拿到官府的批文。我就去了,因為覺得弟弟還小,我一個女人勢單力薄,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立足真的好難好難,所以登記的時候,我腦子一熱,就說自己是有丈夫的。”


    “結果,好,因為我戶籍沒有帶在身上,瀟湘閣的人要我,弟弟,還有丈夫三人當麵按手印才行。我……我……我哪裏去找一個現成的丈夫啊?所以,所以,能不能麻煩公子……”


    鬱墨夜其實真的有些難為情,但是,沒有辦法。


    “能不能麻煩公子暫時充當一下我的丈夫?我可以付公子酬勞。我知道,公子一定非富即貴,根本不在乎錢,但是,我除了能用一些銀兩報答,其他的也一無所有。”


    鬱墨夜說得可憐兮兮,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殷殷看著對方。


    男人就笑了。


    微微笑了,眸光望向遠處,然後再收回來,看向她。


    笑若春風。


    “所以,人啊,不能撒謊,撒了一個謊,後麵就得撒無數個謊來掩蓋第一個謊。”


    鬱墨夜低頭,做羞愧狀。


    心裏卻道,大哥,道理我也懂,但是,被逼無奈啊,我就不信,你這輩子沒撒過謊。


    “公子所言極是,我知道錯了,以後不會再這樣了,但是,眼前這個……公子能幫我嗎?”


    她抬眼,乞求地看著他。


    男人一直輕勾著唇角。


    “我還是第一次見一個姑娘求人當自己丈夫的,姑娘就不怕日後嫁不出去?”


    嫁?


    鬱墨夜彎唇,苦澀一笑。


    “這輩子我本就沒打算嫁人。”


    男人一怔,微眯了眸子,看了她一會兒之後開口:“也不是不可以幫你這個忙,隻是我現在有點事情在忙,要不,你先去瀟湘閣,我等會兒過來。”


    男人說完便走,鬱墨夜想阻攔都來不及。


    當然,也不好意思阻攔。


    求人幫忙,不能強求。


    顯然,男人隻是搪塞,連她的名字都沒問,更沒問瀟湘閣在哪裏,等會兒怎麽可能會去?


    算了,再找。


    她又連續找了幾人,不是被當做精神有毛病,就是直接遭拒絕。


    最後客棧的掌櫃都出來了,請她出去,說妨礙他們生意了。


    鬱墨夜隻得怏怏地回瀟湘閣。


    梁子等在那裏,見她進門,就迎了過來,“姐夫呢?”


    鬱墨夜一肚子委屈和氣,當即回道:“死了。”


    說完,眸光一亮。


    死了?


    對啊,死了!


    可以說丈夫死了。


    反正剛剛跟瀟湘閣的人說自己的丈夫臥病在**呢,那麽回去一看,死了,也極有可能是不是。


    嗯,就這麽辦。


    “房屋租賃文書拿到了嗎?”她問梁子。


    梁子還在她那句“死了”裏沒回過神來,直到她又問了一遍,他才反應,連忙點頭:“拿到了。”


    從袖中將文書取出交給她。


    當鬱墨夜跟梁子再次出現在櫃台前麵時,瀟湘閣辦事的那人一眼就認出了他們兩個,看了看他們身後,問道:“你丈夫呢?”


    “他死……”


    死字還沒有出口,就驀地聽到一道清潤如風的聲音響起:“來了。”


    鬱墨夜一震,愕然回頭,就看到白衣勝雪的男人衣袍輕蕩,翩躚走入。


    一步一步朝她走過來。


    鬱墨夜眼簾顫了又顫。


    還真來了。


    不是搪塞?


    男人徑直走到她的身旁,與她並肩而站。


    櫃台裏的辦事員看向麵前按照高矮順序一字排開的三人,開始詢問。


    先從最矮的問起。


    “叫什麽?”


    “梁子,高粱的梁,兒子的子。”


    “幾歲?”


    “十三。”


    “性別。”


    汗,這個還用問嗎?


    “男。”


    然後又問鬱墨夜,“你呢?”


    “梁女……”


    原本準備一口氣將對方要問的問題回答完,誰知,就“梁女”二字出口,對方就“噗”的一聲笑噴了。


    鬱墨夜感覺到了嘲諷,不悅問道:“這名字有這麽好笑嗎?”


    問完,還故意問向梁子,又問身側的男人,“嗯?很好笑嗎?”


    梁子沒笑,身側的男人的確笑了。


    辦事員見她如此,覺得自己不妥,連忙解釋,卻還是沒有止住笑:“不是,我隻是想到了良家婦女,是我的問題,見諒。”


    鬱墨夜汗。


    梁女梁女,良家婦女,她當初還真沒想到這一點了。


    撇撇嘴,也沒跟對方計較,鬱墨夜繼續道:“二十歲,性別女。”


    “嗯。”辦事員點頭,一一記下。


    最後問向身側男人,“這位呢?”


    鬱墨夜忽然想起還沒有跟他通氣呢,剛編了個名字準備替他說了,男人卻已經先開了口。


    “瀟湘雲,二十二,男。”


    聲音不徐不疾,溫潤朗朗。


    鬱墨夜一怔,對麵辦事員手裏的筆卻是“吧嗒”一聲掉在了桌上,一張嘴更是驚錯地張開,能塞進一個雞蛋。


    然後就激動地指著鬱墨夜身側的男人,“你……你……”


    “你”了半天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卻是突然“啊”的嚎叫一聲,轉身就衝進了裏麵,大喊:“分閣主,分閣主……”


    鬱墨夜愕然看著這一切,梁子也是一臉錯愕。


    這廝是見鬼了嗎?


    疑惑轉眸,她看向身側男人,希望得到答案。


    男人卻是聳聳肩,一臉無辜莫名的模樣。


    很快,辦事員又出來了,小跑著的。


    緊隨他身後小跑過來的,還有一堆人。


    包括那個分閣主。


    在看到鬱墨夜身側的男人時,一臉震驚,然後就是快步走到櫃台外麵,因為太激動還差點絆了一跤。


    一撩袍角“撲通”跪地。


    “參見閣主!”


    閣主?


    鬱墨夜渾身一震,愕然看向男人。


    跟隨分閣主一起跑出來的那一堆人也齊刷刷跪了下去。


    齊呼:“參見閣主!”


    梁子也被這一幕駭到了,看向鬱墨夜。


    鬱墨夜又何嚐不是。


    所以,這個男人是瀟湘閣的總閣主?


    是了,難怪叫瀟湘雲。


    瀟湘閣,瀟湘雲。


    所以,她找了瀟湘閣的閣主來一起欺騙瀟湘閣?


    好吧,她抬手扶額。


    想死的心都有了。


    今日真是諸事不順!


    “都起來吧,不必多禮。”男人揚袖,優雅謙和。


    “謝閣主!”眾人起身。


    分閣主的男人笑著迎了過來,“閣主這是?”


    疑惑探究的目光看向鬱墨夜和梁子兩人。


    溫潤如玉的男人但笑不語。


    鬱墨夜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頭皮一硬,正準備主動承認錯誤,卻是驀地聽到男人清朗的聲音傳來:“夫人準備在蘭鶩做點小生意,我陪她過來登個記。”


    鬱墨夜驚悚了。


    梁子也驚悚了。


    全場都驚悚了。


    不僅僅是震驚,是驚悚。


    瀟湘閣遍布天下,在商之人無人不知,毫不誇張地說,瀟湘閣掌握著大齊沒有一半,也有三分之一的經濟命脈。


    而瀟湘閣的閣主鮮少拋頭露麵,隻是一年一度的商會時,各個分閣的閣主才能有幸見上一麵,下麵的人更是都隻知其大名,所有關於他的一切都隻是聽說和傳聞。


    今日終於見到活的了。


    卻竟然是陪夫人來自己的閣做個登記。


    無人知道他們閣主的私生活,第一次知道,原來已經成親。


    隻是,堂堂閣主夫人來蘭鶩這種地方做個小生意?


    有沒有搞錯?


    若不是分閣主認識閣主,他們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會不會是故意的?


    比如做生意是假,暗查什麽事是真?


    就好像是帝王微服私訪那種?


    是了,肯定是這樣。不然,根本說不過去。


    那個辦事員汗流浹背,卻也暗自慶幸。


    幸虧自己放寬了一些條件,但又是按照規矩辦事。


    不然,這是在太歲頭上動土,吃不了要兜著走了。


    隻是,他方才還笑話了閣主夫人的名字,不會有事吧?


    難怪她說她的戶籍沒有帶在身上,肯定就是怕被人發現她是閣主夫人。


    這麽想來,梁女這個名字應該也不是真。


    鬱墨夜驚在那裏完全回不過神,直到身側的男人輕輕拍了她的肩:“我一直天南地北地跑,你跟弟弟兩人在蘭鶩,有什麽困難就直接來這裏找他們,對了,告訴他們你的店名,以及開在哪裏?”


    “哦,”鬱墨夜恍恍惚惚,做夢一般,“我跟弟弟做的是紙錢冥幣生意,也想順便帶著香燭,店名叫梁氏香紙鋪,就在集市的那條街靠西,第二座橋邊上。”


    鬱墨夜說完,眾人再次驚錯。


    卻也更加肯定了心中猜想。


    是了,定然是來為了其他的事。


    開店做生意隻是幌子。


    不然,啥生意不好做,做紙錢冥幣這種生意。


    所以,日後做事要謹慎小心了,公事公辦,嚴格按照規矩來辦,絕對不能犯什麽錯誤被抓住。


    分閣主畢恭畢敬頷首:“好的,都記住了,夫人有什麽吩咐盡管找在下,官府的批文明日一早會派人送到夫人手裏。”


    “謝謝。”鬱墨夜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再次想起這件事,鬱墨夜跟梁子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店裏。


    她不知道自己怎樣離開的瀟湘閣,甚至不知道自己怎樣跟瀟湘雲道的別。


    回到家她還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還跟梁子再三確認。


    難道這就是人們常說的貴人?


    瀟湘雲是她遇到的貴人?


    不管了,至少以後絕對不會出現有人前來打砸的事情了,就算有,瀟湘閣也會替她擺平不是。


    而且,那個分閣主說,香燭的供貨渠道也會幫她好,讓人家明日。


    她徹底省心了。


    幹勁又重新被點燃。


    下午跟晚膳過後,她跟梁子又印了一批紙錢。


    沐浴完躺在**榻上,她才感覺到累。


    今日走的路多,說的話也多,印刷也印得多,當然,神經繃緊也繃得多。


    想著明日要開張做生意了,她就吹滅了燭火,想早點睡。


    屋裏一團漆黑,**頭櫃上一抹熒亮突顯。


    是那個男人送給她的夜光杯。


    她放在**頭,夜裏可以照亮,雖然光亮不大,但近距離的範圍內完全可以視物。


    起夜下**、穿鞋子、找火折子什麽的也方便,現在有孕在身,就怕磕著碰著。


    伸手,將杯子拿過來。


    指腹輕輕摩挲著杯沿,一圈一圈,一遍一遍。


    轉眸望向窗外的月色。


    月滿如盤。


    今夜十五了。


    也不知道他怎樣?


    隱疾發了嗎?


    樊籬在不在?


    是不是又帶他去上善宮的溫泉池裏抑製他的隱疾?


    這個時辰還早,應該還沒有犯。


    不過也說不準,她上次問過他,隱疾發作有固定的時間嗎?他說沒有。


    那他現在是不是……


    瘋了,自己這個時候竟然還在擔心他這個擔心他那個。


    很唾棄這樣的自己。


    將手中的夜光杯重重放在**頭櫃上,她閉上眼睛。


    睡覺。


    可不知怎麽的,就算閉著眼,似乎也能感覺到夜光杯的光亮,灼眼得很。


    她起身,一把扯過衣袍,甩在**頭櫃上,將夜光杯蓋住,然後再躺下去,翻過身,背脊朝外。


    龍吟宮


    王德端了茶水走進內殿,一眼就發現帝王的不對勁。


    人站在桌邊,原本高大的身軀佝僂著,一雙手撐在桌麵上,垂著頭,在喘,在重喘,在悶哼,在低低地吼。


    從他的角度看過去,隻能看到他大汗淋漓的額,以及落在桌麵上青筋一根一根暴起的手背。---題外話---


    昨天萬字,今天萬字,素子給力不?素子也是想讓兩人早點見麵啊,哈哈~~謝謝親的璀鑽~~謝謝親的荷包~~謝謝親的花花~~謝謝親的月票~~愛你們,群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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