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教虞世蘭知道她心心念念的楚小將軍不但對她不假辭色,還對一名市井商戶女子和顏悅色,並且在大年初四同桌共飲,不氣瘋了才怪。


    林碧落絲毫不知自己闖進了沈家的酒樓,也不知道這一幕不止落入了沈嘉元一個人的眼中,而是落入了好幾個有心人的眼中。


    不過那些人對她這樣的市井民女如在雲端,毫無交集,她壓根便不曾放在心上。


    他們一路追著莊士達與那伎子,聽得莊士達醉後念幾句歪詩,又拖著那伎子點評,可憐那伎子為了討客人歡心,穿的極為單薄,一路越走越冷,隻凍的牙齒打顫,偏給錢的梅家郎君一再吩咐教她將莊士達送回家中,便隻能忍著冷意,隻盼得這醉秀才能快走,早點回家。


    哪知道莊士達酒意上頭,原來便有七八分醉,結果出來被冷風一吹,那醉意便有了十萬十,嘴裏胡言亂語,腳步散亂,如浮雲端,好幾次都累的那伎子差點一同絆倒。


    三小兒跟在身後,見得他這荒唐情狀,鄔柏尚無切身體會,隻覺這讀書生有些放浪形骸,他們學堂這幾年大些的學子也有過去外麵喝酒招伎之事,可醉了便回家了,也沒有與伎子一道攙扶著在路上相攜而行的事情啊。


    但林楠與林碧落卻氣的不行,暗道這姓莊的書生不是什麽好貨,大過年的不在家陪寡母,也不苦讀,竟然與伎子在大街上賣醉……設身處地的想一想,假如林碧月真應下了這門親事,這伎子真將人送到門上來,她是道謝呀還是罵娘呢?


    反正擱林碧落身上,這是絕對沒辦法接受的事。


    她這樣想,也不出奇,原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哪怕在這裏生活了十二年,可是觸及社會規則的時候到底還沒曾有過,被社會規則撞的頭破血流的經驗更是沒有,如今還是個小毛丫頭,哪怕開了三年店,可是封丘門大街那一帶治安向來好,又是平民商鋪旺地,隻要你老實交稅,老實做買賣,一般是不容易招禍的。


    林楠的考量則更為實際。


    魏媒婆說莊秀才自來讀書厲害,在馬行街一帶頗有才名,況家中人口單薄,又無兄弟來分家產,家中靠著些薄田度日,每年佃戶上門交租,另有莊士達替人謄抄些文稿,亦或替人代寫書信等收取些小錢度日,另有街坊鄰居每年春節寫對聯,婚喪嫁娶需寫對聯祭帳之時,也有謝禮。


    莊大娘早幾年還賣繡活,這幾年年紀大了,眼花了,便不再做繡活,隻勤儉度日。


    他家日子倒並非過不去,隻是比起商戶人家來,銀錢不趁手罷了。


    假若莊士達真的能夠一飛衝天,中了進士,吃了官飯倒好,林碧月嫁過去至少有指望,可是他若一直不中,難道林碧月便要守著這窮秀才度日?


    林楠也是讀書人,這三年間,林碧落掌家理財,他心中至為感激,哪怕她雖非血親,卻勝似親姐,替他一手打理家業。假若林碧落不能撐起門戶,林楠便想過,自己這樣的家境,定然不是身負寡母重望繼續苦讀,而是早已經回家看鋪子賺錢糊口了。


    比之隻須奉養老母的莊士達,作為林保生一脈的男丁,林楠肩頭的擔子更重,他上有三個姐姐,嫁資也不少,這些原本都是他應該考慮的,哪怕年紀小,也不能以此為借口,逃避家中重擔。


    萬幸,他還有個阿姐能夠指望得上。


    因此,他不敢想象,二姐姐若嫁了莊士達,其人瞧著並非腳踏實地之輩,將來的日子會過成什麽樣?


    已經不知不覺被林碧落的思想影響的林楠,已經非常務實的想到了經濟問題,而非林碧落所想的男女感情問題。這便是男女之間最細微的差別。


    女孩兒都是感性的,考慮問題都是從感情出發,可是男孩兒一旦長大,便更為理性的考慮問題。


    這天姐弟倆半夜回去,林楠就林碧月的婚事初次表態:他不同意這門婚事!


    林楠態度之激烈,讓林家母女三人初次正視這個一直被大家護在身後的小小少年。


    何氏這晚還與林碧月講了許多私房話,大致是關於婚後如何與婆家人相處的。這等私秘的話原本不必急於一時,不過林碧月論溫柔忍耐不及林碧雲,論眼光能力不及林碧落,人又是個掐尖要強的,何氏左思右想,還是不能放心她,便索性趁著還未嫁出去,傳授些在婆家的生存秘笈。


    哪知道林碧月心懷憧憬,又難得肯虛心聽母訓,母女正和樂之時,林楠卻闖了進來,以家中戶主的身份對她的婚事橫插了一腳。


    方才還耐心溫柔的林碧月此刻氣的臉都紅了,冷冷一笑:「阿弟這是做什麽?阿娘都沒發話,哪輪得到你來說?你才幾歲,知道什麽呀?」說著那目光便往林碧落麵上瞟。


    意思很明顯,林楠向來聽她的,林碧落這是教唆著林楠來破壞她的婚事了。


    林碧落也全然沒想到林楠會挺身而出,此情此景,她也不能躲在弟弟背後裝傻,再裝下去林碧月這個躁性子還不知道要說出什麽難聽話來呢。


    「二姐姐你誤會了,今晚我與阿弟去莊家那邊走了一趟,跟著莊秀才轉了好大一圈,見他與人在九橋門市那邊的會仙樓喝酒,醉後被伎子扶回家,阿弟這才反對的。」


    她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更是火上澆油,林碧月的聲音都透著一股不甘,「這定然是你教唆著阿弟去的,不然他好好一個讀書人,做這種鬼鬼祟祟的事情幹嘛,知道你能幹,家裏全要你養著,可是也沒請你插手我的婚事吧?!」


    被她劈頭蓋臉一罵,林碧落都傻眼了。


    林碧落素來是個好脾氣,與姐弟相處和諧,偶爾有林碧月掐尖之時,她也能容讓一二,想法子化解姐妹之間的不和諧,像林碧月今日的情景還未出現過。


    何氏見小女兒半張著嘴,一臉的委屈兼失落,說不出的可憐,二女兒卻倔在那裏,滿臉皆不是高興,她這當娘的隻能開口安撫:「二姐兒,你怎麽能這麽說三姐兒,她與楠哥兒去打聽莊家,也是為了你好,怎麽能這麽說弟弟妹妹?」


    林碧月見連何氏都幫著林碧落,那麵上冷色又添一分,嘴裏的話卻像刀子一樣往外拋:「知道三妹妹能幹,掙的錢多,不論她是對是錯,阿娘總歸護著她。不管什麽時候,在阿娘心中,三妹妹都是對的,我都是錯的!從小到大三妹妹幾時做過錯事了?笨的總歸是我!這家裏哪有我說話的餘地?什麽事情又輪到我作主了?現在倒連我的婚事也要三妹妹來指手劃腳,我就不明白了,到底是我嫁還是她嫁?!她不樂意莊秀才,可我樂意,礙著她什麽了?莫非是怕莊秀才萬一考中了,將來姐妹間身份地位不一樣這才下死力的阻攔?」


    說著話,目光直逼到林碧落臉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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