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子,哥牛吧!”徐明海彈出大拇指,挑著眉一臉的得意。“牛……”秋實看著地包天捂著腦門蹲在地上直哎呦,問道,“可,可咱是不是得跑了啊?”對方這時已經站了起來,伸著腦袋巡視一圈便怒火衝天地衝了過來。“小兔崽子,敢他媽的跟我這兒遞葛?!”徐明海當機立斷,抓起秋實的手就往人群裏跑去。按說人多有人多的好,小孩子鑽來鑽去就沒影兒了。可秋實今天卻穿了件紅色的條絨棉襖,脖子上是藏藍色圍脖,頭上的帽子頂著個白色絨球,十分打眼。這麽一來,這身行頭就成了靶子,導致倆人沒跑幾步就被擒獲了。地包天頂著腦門上的青紫,凶神惡煞地攥著倆人的胳膊,罵到:“小王八羔子下手挺黑啊,敢拿石頭砸人?!”“你才是老王八羔子!”徐明海不服氣,“有你這麽做生意的嗎?臭不要臉!”“哎呦喂,我這暴脾氣!”徐明海就這麽被地包天薅住了脖領子,緊接著雙腳離地,人懸在了半空。秋實看了,心一下子就亂了。這時候咬人是不趕趟兒了,於是他抬起腿來,使出吃奶的勁兒衝著地包天的膝蓋骨狠狠一踹。“我操!”地包天顧得了上麵顧不了下麵,於是趕緊把徐明海放了下來,一手扯一個,叫囂道:“帶我找你們家大人去!今兒這事兒沒有大幾百咱過不去!”就在這當口,前一秒還不依不饒的地包天,後一秒直接一個趔趄跌向前栽去,手隨即就鬆開了。緊接著,秋實就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賴子,我就是他們家大人,你要的棺材板兒錢我出了。”被踹趴下的人渾身一哆嗦,急忙雙手撐地原地打了個滾,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徐明海這時拉著秋實跑到了陳磊的身後,然後倆人一同被周鶯鶯攬在了懷裏。“找了你們半天了,急死我了……”當媽的驚魂未定。“你小子夠有出息的,”陳磊雙眼緊盯著賴子,“多兒錢能把你丫這驢腦袋治好了,我聽聽。”隻見賴子一雙眼珠子在眼眶子裏拐七趔八了半天,才結結巴巴道:“哎……磊哥?不是……這你們家孩子啊?沒,沒聽說你還有倆這麽大的孩子啊……”“許嗎?”“許,許……”賴子的五官瞬間來了個乾坤大挪移,他快速地撣了撣身上的土,然後上前一步,熱情洋溢地衝著周鶯鶯說,“哎呦,嫂子吧這是?我哥可真有福氣!”“少他媽的跟這兒套近乎,”陳磊一把將賴子從周鶯鶯身邊拽開,“還沒說要多少錢呢。”“都是一場誤會,什麽錢不錢的?我管誰要錢也不能管哥你要錢啊?”賴子一胡擼腦門,“小意思,根本不疼。”“怎麽回事兒?”周鶯鶯問秋實,“好好的,怎麽把人傷著了?”“阿姨,是我幹的!”徐明海大聲說,“我們剛才套圈兒,果子幫我套著個大吉普,大家都看見了,可他偏不認!”“行啊,你小子這多麽年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陳磊聽了,直接上手捏了捏賴子地包天的下巴頦,“欺負人欺負到我家們家孩子腦袋上了?”“咳!我這不是看走眼了嗎?”賴子訕笑著把陳磊的手小心翼翼地拿開,然後啪啪地拍胸脯,“早知道是大侄子,咱包圓兒送都不帶打磕奔兒的!”“不要你送,我就要我們應得的!果子套著的那個大吉普!”徐明海嚷嚷著。“成,成!”賴子扭身就奔了自己的攤兒,把那個玩具車抱在懷裏,又屁顛顛地跑了回來,一把塞給了徐明海,“來,大侄子,拿好嘍!”安撫好孩子,他便從兜裏掏出煙來主動給陳磊遞了過去,解釋道:“哥,我真不是成心的,你看這事兒鬧的。真是一不留神把龍王廟衝了。內什麽,出來以後就沒再見著你。現在幹嘛呢?有沒有什麽好路子……”話才說到一半,賴子就被陳磊拽著走遠了。一顆煙的功夫他才回來,然後跟周鶯鶯說:“走吧,沒事兒了。”周鶯鶯這次再也不敢鬆心了,她緊緊攥著倆孩子的手問道:“這什麽人?”“一朋友,多少年沒聯係了。”陳磊語焉不詳。“他剛剛說’出來以後’是什麽意思?”“沒什麽,我倆當初在一個廠子裏幹過活兒。”陳磊說著,伸出手指來敲了一下徐明海的頭,批評道,“臭小子,怎麽出來一趟就跟人幹架?”話雖這麽說,可陳磊的語氣聽上去卻透著一股子反以為榮。徐明海終於抱上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大吉普,找準時機便開始反攻倒算:“幹爹你怎麽回事兒?這麽半天才找過來,再晚一點兒我和果子就吃虧了!”“還好意思說?拉著果子滿世界地瞎跑的不是你?”陳磊呲瞪他,“這兒這麽多人,跑丟了怎麽辦,你媽還不活剮了我?你等著,回家我就給你告狀,讓你媽再給你幾笤帚。”徐明海一聽這話,立馬不瑟了,這讓接下來的廟會逛得非常順利。臨走前,陳磊還給倆小的一人買了一個孫悟空的麵具,倆人就這麽一路帶著,從白雲觀回到了大雜院。剛進了院門,秋實和徐明海就拿著從廟會上買的豌豆黃往關九爺那屋跑去。不一會兒,就聽見屋裏傳來九爺特有的尖細聲線:“這叫豌豆黃兒?豆泥兒都酸啦!什麽?賣豌豆黃兒的說是他72年給尼克鬆做的這道甜品?他怎麽不說南昌起義的時候是他打響的第一槍啊?”陳磊站在門口聽著這動靜樂了半天,才跟著周鶯鶯走進屋裏。倆人坐著說了會兒話,然後就商量起來搬家的事情。“讓小海搬回他爸媽那屋去雖說不費勁,也得花功夫好好碼碼。”陳磊說,“十來平米的地方,兩口子加個半大孩子,確實轉不開磨。”周鶯鶯歎了口氣:“我知道如今的情況,一個蘿卜都占不了一個坑,都不容易。以後果子大了,也免不了要為這個犯難。”一陣沉默後,陳磊磕磕巴巴地開口問:“你就沒想過……自己的事兒?”“我自己?”周鶯鶯柔美的臉上立刻就籠罩了一層淒風苦雨,她低頭去,“我的心早死了。”陳磊像是終於下了什麽決心似的說:“鶯子,我,我挺喜歡果子的,內什麽,我……”周鶯鶯卻沒給陳磊把話說完的機會,她抬起頭來故作輕鬆地笑了笑:“你一個什麽都不比別人差的老爺們兒,有小海當幹兒子過過癮就完了。等遇上個年輕漂亮的姑娘,到時候結婚生孩子有讓你操心的時候,別老滿世界惦記再給誰當幹爹了。”陳磊顛來倒去的一肚子的話就這麽被生生地斷在了喉嚨裏,他愣了半晌,說:“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這個意思。”周鶯鶯聲音不大,卻異常堅定,“別為了不值得的人耽誤自己。”這時,徐明海和秋實頂著兩張猴臉跑了進來。徐明海大大咧咧地隻管問周鶯鶯要排叉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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