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聽見動靜跑出來圍觀的張大爺張大媽擔心道:“哎,都這個點兒了,再怎麽也該回來了,可別是讓拐子給拐了吧!”周鶯鶯聽見“拐子”倆字,眼淚立刻就掉出來了。她知道現在根本不是哭的時候,可架不住腦子裏可怕的念頭一個接著一個地往外冒,於是它二話不說,轉身推上自行車就要出去。“你幹嘛去?”李豔東大喊。“我去北京站!”周鶯鶯哭著說,“你們吵你們的吧,我去找孩子!”偏這時陳磊回來了,進來一看這人仰馬翻哭鼻子瞪眼睛的架勢都傻了。得知了是怎麽回事以後,他趕緊跟周鶯鶯說:“你一個人怎麽找?這不是大海撈針嗎?你等一下,我去把胡同裏的哥們兒都叫上,還有片警小七兒,遇見這事兒你們怎麽不先報警呢?”說完他不敢耽誤功夫,轉身就跑出去了。沒過多久,陳磊便帶著好十好幾口子人又回到了大雜院,並開始分配任務。“豔東你跟他們幾個去長途汽車站、鶯子你帶著這幾個去附近電影院和沒關門的小賣部看看,兩位老師您二位受累跟我們兄弟再去陶然亭附近轉轉,我和小七兒這就奔北京站。大爺大媽,您二老就負責在院子裏守著,萬一倆孩子回來了就告訴胡同口的羅鍋兒。我們大家夥兒每半隔一個小時就找公共電話給他們家打一個,互相通個氣兒。”陳磊使勁拍了拍巴掌:“內什麽,別愣著了!都動喚起來!”曹雲鳳雖然非常不滿意被人搶了發號施令的工作,但此刻也沒什麽更好的法子。就在眾人開始分撥行動,準備出門的時候,一個穿著橄欖色製服的民警打院門口走了進來,然後麵對烏泱泱一院子人,露出跟跟剛才陳磊如出一轍的表情。“是……孩子找不著了嗎?”他問道。大家夥兒就像是集體被點了穴,數不出多少隻眼睛都盯著他,生怕從他嘴裏說出什麽讓人承受不住的話來。這時陳磊第一個反應了過來,趕緊點頭答道:“倆男孩子,一個10歲、一個8歲,下午不見的。”民警立刻轉身向後喊去:“行了,別害怕了,都到家門口兒了,快進來吧!”眾人這時隻見倆腦袋瓜子連帶著身子一點點地從大門口探了出來,萬幸沒缺胳膊沒少腿,還是熟悉的樣子。而下一秒,秋實便像一道箭似的飛撲進了周鶯鶯的懷裏。“媽!”他揚起一張哭得梨花帶雨的小臉,“別讓曹老師給我們送去工讀學校!!!”第22章 摸著石頭過河由於秋實哭得過於撕心裂肺,大部分人立刻腦補出倆個天真的傻孩子因為害怕被送去工讀學校,而被迫流亡的絕望之旅。周鶯鶯更是失而複得般緊摟住兒子,一個勁兒地安慰他。這時曹雲鳳隱隱看出苗頭不對,率先一步走上前去和民警握手:“警察同誌,作為人民教師我們非常感謝您的……”“您就是孩子老師啊?”民警開口就打斷了曹雲鳳的表彰大會。“啊……是。”民警立刻抽.出手來,先是衝她筆杆條直地敬了個禮,然後沉下了臉道:“不是我要批評您。這說話就要邁向20世紀90年代了,怎麽教育起孩子來還是老一套呢?來不來就是什麽再淘氣就讓警察給你們抓走關監獄啦,再不好好學習就送工讀學校啦……”他伸手一指倆人:“嚇得孩子迷了路都不敢找我們人民警察。這還是我看倆人在派出所門口縮頭縮腦了半天,留了個心眼兒出去問了問,才知道是怎麽回事兒。哦,合著我們天天累死累活衝在第一線,您當老師的在背後天天拿我們當壞人嚇唬人玩兒,破壞在我們在孩子心目中的正麵形象。要都這樣,以後誰還來當兵當警察啊?誰來保衛咱廣大人民群眾的生命和財產安全啊?”曹雲鳳活到這把年紀,還沒當著這麽多人挨過批評,這廂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端的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最後還是張蓴老師主動接過話來,再三保證絕對不會把他倆送工讀學校去,秋實方才止住哭聲。陳磊這時忙拉著小七走上前去遞煙,感謝人家百忙之中把孩子送了回來。民警送佛送到西,完成了任務,最後被眾人千恩萬謝地一路送到了胡同門口。隨後,幫忙的兄弟和片兒警也便互道回見,紛紛散去。回到院子,陳磊見倆老師依然是下不來台的樣子,便主動替孩子們道歉。李豔東這時也收斂起來剛才的潑辣,跟周鶯鶯一起表示肯定會好好管徐明海和秋實,不讓他們再無組織無紀律地胡鬧,給老師添堵。受到警察批評教育的曹雲鳳最後黑著臉留下每人800字的大檢查,拒絕了對方晚飯的邀請,扭頭便和張蓴推著自行車往外走。徐明海見大人集體出去送人,鬆了口氣的同時暗暗給自己在心裏比了個大拇指:這都能讓你圓過去,牛掰!而秋實扭頭看見九爺正一臉擔心地站在東屋前往他們這邊瞅,於是趕緊跑了過去。“小果子,你和小海是怎麽搞的?”九爺十分少見地蹙起眉來,“可把大人都嚇壞了。”“我,我們……”秋實左右地看了看,小聲說,“迷路了。”“迷路了?可我怎麽聞著一股油乎乎的烤鴨味兒呢?”秋實趕緊把兩隻手舉起來湊到鼻子邊猛嗅。徐明海這時也跑了過來,嬉皮笑臉地說:“九爺,迷路到迷一半的時候,肚子餓了。就抽空兒打了隻鴨子吃!”“你們啊……”九爺回屋拿出一條濕毛巾來,給倆人擦臉擦手,“這世上打心眼兒裏疼你們的人,掰著手指頭數也就這麽幾個。以後千萬可別再幹這種事兒了,要不有你後悔那天。”秋實點頭,繼而又按捺不住心裏的興奮,壓低了聲音跟人分享起今天的所見所聞:“我們去天壇了,那裏麵有堵牆,耳朵貼上去就能聽見別人說話,可清楚了。”“哎呦喂,合著別人麻爪兒的時候,你倆跑回音壁打電話去了。”九爺都氣樂了,“還挺羅曼蒂克。”“羅什麽克?”徐明海不懂。“以後就知道了。”九爺懶得給他解釋。這時候大人回來了,徐明海立刻五官歸位作愁眉苦臉狀,並用奄奄一息的口吻跟李豔東說:“媽……我餓……”“餓了是吧?”李豔東看向徐明海,笑眯眯地問,“那你想吃什麽呀?”徐明海從李豔東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裏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立刻詐屍似的躲到了陳磊的背後。李豔東二話沒說,直接從地上抄起剛才不慎掉落的擀麵杖,便對徐明海痛下殺手。“迷路?!我也信!把你扔西伯利亞你都能自己個兒跑回來,你還迷路?”“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徐明海躲在在陳磊身後跳著腳兒地大喊,“我們真迷路了!要不至於去麻煩警察叔叔嗎?自己坐大公共不就回來了嗎?”“肯定是你把錢都瞎花了,兜兒裏一分沒有,才跑派出所去的!剛才當著你們老師我是給你留麵子!”李豔東氣得連自己都捎上了,“小王八蛋!你還跟我鬥心眼子?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拉什麽屎!為了找你們,半個胡同的人都讓你幹爹薅過來了!你怎麽就這麽不讓人省心啊?”說完便又衝上前去。這時“劉海兒”翹著尾巴沿著矮牆一路溜達到了南房的瓦頂上,隨後便臥在了北方春日傍晚的暮色中。它揣著手歪頭看李豔東吱哇亂叫地揍兒子,陳磊無可奈何地和稀泥,秋實被周鶯鶯死死拽著隻能幹著急,張大爺張大媽不停說著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而九爺則拿著毛巾踱步往自己屋裏走去。門剛一開,“劉海兒”便躥了下來,搖曳生姿地跟著鑽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