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實下意識搖了搖頭,遲疑了一下後,又幹脆點點頭。男人笑著打趣:“細路仔。”“我不是小孩兒。”雖然嘴上這麽說,秋實心裏卻在感慨還是當個傻乎乎的小孩兒好。遇見什麽事情都能躲去大人身後,不用去直麵那些意外和無常。“跟我比起來,你就是’小孩兒’,”男人努力模仿秋實那帶有強烈地方特色的縹緲尾音,又強調,“我大你差不多8歲。”然後便跟服務員點了兩杯moet&don,還有披薩、沙拉,牛排等等。服務員記下東西轉身離去。男人又問:“其實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秋實於是把自己名字是哪兩個字告訴對方。對麵的人嚐試說了兩遍,遂微笑放棄:“s和sh我分不太清。不如,我喊你阿秋,可以嗎?”第77章 pasteis de nata秋實遇見華嘉輝是在紙鳶胡同的西口。當時後者正在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問路。街坊聽見對方問陳磊家是哪一戶,頓時臉露難色,結果一歪頭看見了放學回來的秋實。街坊趕緊抬手一指:“內什麽,他們家人來了。您問孩子吧,回見。”然後騎上車就走了。華嘉輝順著手指方向看過去,當即就被路燈下高高個子的年輕人震住了。他愣了半晌,然後一臉詫異:“細路仔?你都這麽大了?”多年前似乎也有誰這麽叫過自己。秋實帶著疑問一步步走近這個陌生人,直到看見對方右耳上那顆小小耳釘。“你是……”某些記憶在秋實腦子裏迅速複蘇,他脫口而出,“華嘉輝?!”“大細,喊嘉輝哥,”男人笑著糾正,然後感歎,“到底是北方仔。幾年不見居然長得比我都高。”又問,“你好嗎?陳哥好嗎?”突如其來的悲愴打進秋實內心。他多想笑著答一句,我們所有人都很好。然後就帶著這個曾經跟他們出生入死過的人走進大雜院,讓媽媽和磊叔猜猜這是誰?可惜,天不遂人願。而當華嘉輝聽說了三年前的那場意外後,表情逐漸從震驚變成唏噓。“家裏現在隻剩你了?”他追問,“我記得當時還有個男仔。”秋實想起徐明海那晚的話,然後自虐般地說:“沒有……隻剩我了。”華嘉輝於是提出吃飯敘舊,倆人便一起來到長城飯店。此刻,秋實坐在華嘉輝對麵,聽對方問能不能喊自己“阿秋”,他便點頭認下了這個新鮮稱呼。“那次真是驚心動魄,”華嘉輝舉起酒杯和秋實碰了下,“可惜後來一直都沒有機會再來北京。隻記得陳哥說過你們住紙鳶胡同,別的一概不知道。”“嘉輝哥,你這次還是跟老板回來探親?”秋實問。“這次是我自己過來的,有個棘手的客戶需要我出麵搞定。”秋實喝了一口果香豐盈的澄清液體,不經意地問:“追債嗎?”華嘉輝猝不及防地咳了一聲,然後放下杯子,認真打量起眼前的人。“你當年送的那塊葡京籌碼我還留著,”秋實解釋,“那時候小,不懂事。後來打打殺殺的港片看過一籮筐,就明白了。”“明白什麽?”華嘉輝笑著拿起膝蓋上的餐巾布抹嘴。“你是……”秋實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說,“澳門黑社會。”“哈哈哈……”華嘉輝差點飆出淚來,“果然打打殺殺的片看得蠻多。”“不是嗎?”秋實問。“博彩業在澳門是正行,我們合法納稅,受政府和差人保護的。”華嘉輝解釋。這時熱氣騰騰的披薩被人端上來,華嘉輝拿起一塊放在秋實麵前的盤子裏。口中薄而脆的披薩和之前吃過的完全不一樣。可是秋實還是更喜歡必勝客那種厚厚的餅,以及身邊努力吸溜麵條的人。秋實走了下神,然後開口:“可賭博不是好事。”“抽煙喝酒都不是好事,”華嘉輝從口袋裏掏出萬寶路和打火機,放在桌子上,笑著問,“又怎麽樣呢?”秋實不置可否。“不過,你猜得很準,我確實是來收賬的。”華嘉輝又幫秋實切牛排,露出裏麵嫩紅色的血肉,“我們做這種工的人,在當地被喚作’疊碼仔’。”這遠遠超出了秋實的知識範圍,他搖頭表示不理解。“看過發哥演的「賭神」嗎?”華嘉輝問。“講他失憶的那部?”“對,裏麵劉德華演的陳小刀就是疊碼仔。靠人家賭錢來’抽水’。”隨即,華嘉輝便給一臉懵懂的年輕靚仔簡單普及澳門的發展史和博彩業文化。而由於九爺提過自己愛人是中葡混血,秋實便也借此問了下“葡人”的事情。“你明年就要考大學了?”話題逐漸轉移到秋實身上。得到肯定答案後,華嘉輝不禁感慨:“讀書是好事。我十幾歲就出來食,沒怎麽上過學,是粗人。所以很替你開心。”“可嘉輝哥你看起來斯文又氣派,像是大老板。”秋實講心裏話。“傻仔,這個時代,總是先敬羅衣後敬人。不打扮得襯頭些,怎麽跟那些豪客周旋?無端端自己先矮上三分。”華嘉輝說著取下金絲眼鏡,拿在手裏笑,“隻是做造型用。”沒了鏡片的刻意修飾,華嘉輝像是變了個人,那雙和徐明海莫名有些相似的眼睛顯得炯炯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