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的語調,溪光自認為帶著煞氣,凶惡得狠。可實際上她聲線柔軟婉轉,輕而易舉就能叫人聽出是故意裝的凶狠。一瞬之後,溪光自己倒也察覺了氣勢有些不足,為增氣勢她又學著猛獸「嗷嗷」的低吼了兩聲才算完事。


    「……」


    屋中寂靜,溪光抬眸見裴溯並未出聲,隻拿一種好似匪夷所思的視線看著她。果然有些效果,溪光心中暗道,一時士氣大受鼓舞,當即準備再度「凶一凶」眼前這人。


    不想,裴溯卻將她一把抓著提了起來,懸在半空中。他眸光微閃,好似生出了幾分興致。「區區一個小妖,還敢妄稱大仙?」


    天下誰人不知,淮州裴六郎最是孤傲難親近,可這時候語氣中卻多了幾分叫人琢磨不透的笑意。


    溪光不可置信的瞪著他,沒想到他的反應會這樣的反常,腹誹這人到底還正不正常!「快放開我!放開我!」溪光覺得自己真是受了奇恥大辱,裴溯的此番行徑真是叫她沒有半點臉麵可言。「裴溯!你快快……快鬆開我!要不然、然……要不不不然……!」


    溪光寄居玉枕內許多年,日子無聊就總愛自己分飾幾角對話來消遣,所以最是伶牙俐齒。


    隻不過是前幾日在那位寧家三小姐體內時,才有的這結巴毛病。溪光心內叫苦不迭,哪曉得這病居然還會傳染的,在這關健時候犯了真是叫她毫無半點氣勢可言了。


    「要不然怎麽樣?」裴溯饒有興致的問。他單手抓著玉枕,玉枕的每一次顫抖他都能感知得一清二楚。


    可溪光卻是被問得有些語噎,這是她氣憤之下脫口而出的話,實在是沒有深想。


    「再張口咬人?」裴溯挑眉,那神態好似料準了他手中的這塊枕頭再沒有旁的半分本事。


    「你、你怎麽知道?」溪光沒想到他竟然之前就已經知道他手指上的傷口是自己咬的……「你不害怕?」


    若是旁人遇見這種事,哪還能如他一般的淡定?溪光也不蠢,除卻最開始聽這話的震驚,自然也能察覺出了他語氣中的輕視。可是她不過是寄居在的玉枕內的小小遊魂,著實沒有能通天的本事能叫人折服的。


    大約在越是心虛沒底氣的時候,越是想要別人的敬畏。偏偏這人棘手得很,遠不是溪光能應對得了的。可事到如今,她也隻能硬著頭皮逞強下去:「哼,剛才我是不想傷害你。我本是仙人,怎會胡亂動手?」


    「哦?」裴溯不置可否,可才剛吐了一字,就聽書房外有人在敲門。響起的是個溫柔細膩女聲,「公子——」


    裴溯眉宇微擰,側了頭,聲線清冷:「何事?」


    門外女子回:「公子有客,奴婢沏了茶來。」這人正是丫鬟知微,她分明能聽見公子在與人說話,卻聽不見對方的聲音,著實奇怪。


    「不必。」裴溯態度疏冷,似乎有些許不悅從眼眸深處一閃而過。即便書房內有交談聲,不該由個丫鬟在外莽撞打擾,何況知微一向是沉穩謹慎的性子。所以,剛才的這一聲詢問是在試探,不過也真是提醒了裴溯。他一麵回正身子將視線重新落在玉枕身上,一麵言語淡淡的吩咐:「任何人都不準進來。」


    外麵靜了片刻,才清晰的回了一個「是」字。


    趁著這片刻功夫,溪光穩了穩慌亂的情緒,甚至還自以為找到了裴溯軟肋。「你快放下我!不然我就喊了!」喏,她可真的一點都不結巴,脆生生的語調裏是藏都藏不住滿滿自信。


    裴溯眼神示意她繼續,應了她的話將玉枕放回到了書桌上。


    其實,這事也算是稀奇的了。雖然溪光是有口有鼻有眼的遊魂,可身為玉枕卻是顯露不出這些五官來的。所以,在旁人麵前,這真的就隻通體翠綠盈潤的玉枕,瞧不出半點差異。可偏偏裴溯好似能察知她的目光,投來的視線也總是能絲毫不差的同她對視,實在可疑。


    不過在這檔口,溪光選擇先威脅:「你就不怕被人發現我這個秘密?」她哪裏知道,她的聲外頭的丫鬟並不能聽見,這根本威脅不到裴溯。


    隔了許久,裴溯忽然開口:「多活一刻不好嗎?」


    活著當然是好的,可總也得分是怎麽個活法。倘若跟現在這般受磋磨折辱的活,溪光覺得還不如「作死」算了!原本,她是打算出聲的,可轉念想到這幾回都是她在口舌上落了裴溯下乘,此時倒不如直接行動表達了。


    所以,溪光毅然決然的「哐哐」撞了兩下旁邊的花盆,以示自己「寧為玉碎,不可瓦全」的決心——另外,千萬不要惹她,凶起來她連自己都敢下手!


    世人有一句話,叫「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在溪光拿腦袋撞花盆之前,她絕沒想到自己會以這樣的方式回到寧家三小姐的體內。可偏就有這麽離奇的事,且真真切切的發生了。原本她還陷在不知怎麽擺脫裴溯的困局,沒想到「嘭嘭」幾下撞了花瓶,竟是真撞暈了自己。等她迷迷糊糊再睜開眼時,瞧見的是幾人圍在她跟前嚶嚶的哭。


    那哭聲一頓三折,婉轉悅耳,別是一番風味。


    緩了好一會,溪光才真正確信了……她這是又回到了寧三的體內了。得來全不費工夫,這下可真是如了她的意了。


    先前溪光就覺得她跟寧家的三小姐很是有緣,她們一個是因沒了魂魄而變得癡癡傻傻的,一個則是魂魄無身子可依托的。而且,這緣分還很厚實,即便斷了一次還能再續回來。


    「咱們家這三姑娘好生命苦!」說這話的是個年輕女子,用帕子捂著唇發出「嗚嗚」的哭聲。她此刻正低著頭,肩頭輕輕聳動,十分纖弱柔美。「好不容易回了京,卻……卻……」


    後頭的話並未說完整,可這說話的人卻是穩不住情緒,哀聲哭了起來。


    坐在她身旁的是個穿粉紫色衣裳的女子,也是連連附和,「可不是!三姑娘這樣好的出身,又是這樣好的模樣,往後有的是旁人豔羨不得的好日子!誰想平白遭了那樣的事,真叫是可憐……」說罷,她也跟著大哭了,且這哭聲是一聲高過一聲,好似有意蓋過她身側那人。


    這兩人就坐在溪光此刻所躺著紫檀雕花嵌象牙的大床跟前,你一言來我一語。句句都透著對寧三的心疼和不平,可皆是沒發現她們口中那個心肝寶貝兒早已經醒了,且盯著帳頂愣了好一會的神。


    此情此景,的確叫溪光很是為難,有些不知如何才好化解自己的尷尬處境。她實在苦惱,咬著唇掙紮了片刻後決定閉上眼,權當自己剛才沒有醒過來。


    咦……溪光心中閃過一絲疑惑,為何同她形影不離的盼蘭不在屋中?


    哪知這兩人毫無停歇的意思,一陣之後溪光被哭得腦仁疼。苦於沒招架應付的本事,她也就隻能隨她們在這「暗自較勁」了。相較比起麵對「那人」,她倒還是樂意被這兩個吵著耳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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