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發生的一切讓埋在蒲牢心裏的疑惑膨脹到極限:如果是阿絮,斷不會做出那般踐踏她的事來。那麽......


    她披上外衣,赤腳走到障子跟前,緩緩拉開。


    回廊裏的燈都熄滅了。


    她的眼裏滿是黑暗,幸好還有冷清的月光能夠帶來些許光芒。


    那麽,西弗珈珞是誰?


    龍兒,你到底經曆了什麽?


    傭人的房間在山腳,仆人一般是不允許登上少主活動的區域的。


    時海的風沒有腥氣,但卻很涼,吹在身上很冷。蒲牢睡在靠窗的床鋪,與她同屋的還有三位姑娘。但是隻有蒲牢戴著手銬和腳鐐。


    傭人房的窗戶糊著遮光的黑紙漿,如果房內不點燈,外麵的光很難透進來。


    黑黢黢的房間裏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蒲牢迷糊中睜開半隻眼,看到對鋪床上的兩個瘦小身影。


    有人悄悄說,聲音很低,但蒲牢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囡囡,我們被她抓來,是不是永遠逃不掉了?”


    另一個女孩搖頭:“阿貝,心存感激吧,慶幸我們隻是仆人。你是沒有看見過後山囚室裏關的那些欲-奴,進去那裏才是生不如死。”


    蒲牢的瞳孔收縮一下。


    欲......奴?


    感到兩道視線射過來,蒲牢抓緊單薄的被褥,冷空氣裏又傳來女孩們的竊竊私語。


    “喏,看到那邊那個了嗎?”


    “綠芙蓉?”


    “我聽說她是少主從妓-院買回來的,本來是要丟進囚室的,但是少主臨時又改變主意了,給她戴了桎梏,讓她在下麵幹活。”


    “啊......說起來她的確很漂亮呢。”


    “或許就是因為太漂亮了,所以少主舍不得,才要慢慢品嚐吧。”


    “但是我聽芒苼姑姑說,少主經常召見她,應該真的很喜歡她吧?不然怎麽都給她派最輕的活,也不限製她的活動,仆人裏隻有她可以隨便跑到鬆鶴齋去。啊,少主還經常給她買好看的新衣裳呢。”


    寂靜裏響起一聲嗤笑:“少主是什麽樣的脾性你還不清楚嗎?別忘了當初她是怎麽在大街上羞辱你的。”


    “......”


    “行了,快睡吧,明早還要早起下海撿珠子呢,要是晚了,姑姑又該罰了。”


    “嗯。”


    小屋子裏安靜下來。


    蒲牢的手腕和腳踝都靠在一起,冰冷的鐵環和鎖鏈摩擦發出嚓嚓細響。


    一旁的人翻身嘖了一聲,蒲牢立馬停止動作,一動不動。


    她在心中一遍遍回憶女孩們的談話,越來越困惑,越來越難過,那份糾結的心情裏有痛苦,有憤恨,有迷惘,還有深深的擔憂和思念。


    蒲牢暗自握緊手銬的鎖鏈,皺眉:不行,不能再這樣坐以待斃,她要主動出擊,把一切事情都弄清楚。


    花了一些時間平複情緒,蒲牢快要入睡時,傭人房的門被推開了。


    走進來的人腳步很輕,甚至連呼吸聲都聽不見。


    當人都快走到床邊時蒲牢才猛然坐起,看到微笑的小姑娘。


    “芒苼......”


    芒苼豎起食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退到房外,勾一勾手:過來。


    房裏其他人都睡得很死,蒲牢走出去,房門自動關上了。


    蒲牢問:“這麽晚來找我,要幹活嗎?”


    芒苼帶著她穿梭在回廊裏:“嗯,少主傳你去伺候。”


    蒲牢心一跳:“她還沒睡?”


    “就是快睡了,所以傳你。”


    蒲牢注意到芒苼帶她走的這條路和以往不同,不是上鬆鶴齋的,而她以前也沒走過這個路線。


    “我們去哪?不是去鬆鶴齋嗎?”


    芒苼回道:“少主現在不在寢宮。”


    建築漸漸稀少起來,草木山石接替了亭台樓閣。


    藏在樹林裏的石牢亮著火光,從裏麵傳出噗啦的雜音和壓抑的呻-吟。


    蒲牢抓緊外衣,這是後山的囚室?那裏麵就是......


    芒苼停在石牢外,緩聲交待:“少主責罰罪人的時候不喜歡有外人在場,你自己進去吧。”


    蒲牢忙問:“你剛才說她要就寢,結果把我帶到這裏來?”


    芒苼沒有回答她的意思:“進去吧。”


    蒲牢無奈,打開門,抓著衣擺走進去。


    石室的角落裏點著火燈,地上散亂扔了許多刑具,但沒有致命的利器。


    七八個衣衫襤褸的女人被綁在木架子上,細嫩的肌膚上爬著殷紅的鞭痕,發絲淩亂,都垂著頭,臉龐染著不自然的潮紅。


    啪。


    一記鞭子落下,打在女人的胸脯上,女人悲鳴一聲,身子一抖,嗡著鼻子求饒:“少主,奴婢錯了,請少主責罰奴婢吧,請更加......疼愛地責罰奴婢吧。”


    蒲牢呆在原地。


    “啊。”少主側眼看到蒲牢,抬起手:“綠芙蓉,來我身邊。”


    蒲牢動了動手指,沒有邁出步子。


    這個人,眼前的這個人......


    蒲牢金色的眸子裏映出她深藍的長發和灰藍的眼睛,除了相貌和氣息和阿絮相同外,完全大相徑庭。


    她臉上的冷漠,還有整個人散發出的陰鷙,阿絮是絕對沒有的。


    “不願意過來嗎?”


    蒲牢的後脊竄起一股涼意。


    這個人,這個人......


    盈滿霧氣的桃花眼低垂,秀眉微蹙,小巧的肩頭泄氣一般塌落下去,嬌憨的話音輕輕的:“我......一直都在等你,原來你是真要丟掉我了。”


    哈啊......


    蒲牢腦子一空,抬起眼,怔怔凝望她:“一直在等我?果然是你,我——”


    蒲牢走過去的瞬間,她的表情驟變,冷眸一沉,咧開的嘴露出尖牙。


    “你!”


    蒲牢往後退,少主一把攬過她的腰,把手裏的皮鞭塞進她手裏,下巴點在蒲牢肩頭,抱著她往前邁步。


    “憑你的力量完全可以打倒我的仆人逃出去吧,”少主一邊抱著她逼近被束縛的女奴,一邊在她頸邊呼氣,“但是你為什麽不逃呢?我明明給了你很多機會。這都是自己選擇的。”


    蒲牢呼吸一短,龍爪縈繞電光,但在觸及她的刹那,電光又消失了。


    她看著她發呆。


    少主笑:“你對我下不了手吧。你還在懷疑嗎?你已經很清楚我是怎樣的人了吧?”


    蒲牢不知道怎麽回應。


    “還是說你天真地以為可以從我這裏找到她的線索呢!”大聲喊出這句話,少主握著蒲牢的手揮出皮鞭,重重打在對麵女人的身上。


    “啊——”


    蒲牢撞開少主,鞭子摔在地上。


    “你到底是誰?”


    一反常態的,少主沒有給出明確的回答。


    正是這片刻的遲疑,給了蒲牢可憐的希望。


    少主望向通風口外,繁密的林木裏有什麽跑動,雖然隻是一瞬的事,也逃不出她的眼睛。


    嗬,快了,快得手了。


    至少接下來這段時間,她必須忍耐。


    少主猛地睜大眼:忍耐著,等到那個人出現!


    “本少主要就寢了。”少主施施然轉過身,幽幽道:“綠芙蓉,跟我來,我要沐浴。”


    蒲牢低下頭:“是。”


    西弗少主作惡多端,惡人多半生性多疑,所以少主的寢宮和浴池也不止一個,分散在不同地點,就連少主的貼身侍女也不清楚到底有多少。


    比如後山禁苑裏靠近海邊的礁石泉,這是侍女們都不知道的。


    少主站在沙石上,展開雙臂,冷聲命令道:“替我更衣。”


    “是。”蒲牢的手有點發顫,很簡單的結解了許久都沒能打開。


    少主瞥了她一眼,蒲牢咬住下唇,少主抓住她的手指,領著她解開衣帶的活結。


    “繼續吧。”


    “是......”


    指尖觸碰肌膚的感覺是那樣令人迷戀,每一寸白皙曾經都是她的領地,她曾在上麵大肆進軍,也曾一敗塗地,步步為營。


    提起肩頭輕薄的紗衣,一點點剝開,然後脫下,接下來是柔軟的白裙,最後是精致的夜穗朱梅肚兜。


    圓潤的飽滿在月光下瑩瑩泛光。


    “龍......”


    少主矮身沒入清泉中,揚起手臂,讓晶瑩的水珠沿著柔美的曲線滑落。


    水珠落進泉中,也敲在蒲牢欣賞,發出清脆的滴答聲。


    她咽下一口唾沫,想要撫摸她,但最後什麽也沒敢做,隻是靜靜在一旁看她在水中獨舞。


    第二早起來時,蒲牢躺在鬆鶴齋的偏房裏。


    閣樓外嬉戲的歡笑吸引了她。


    推開窗,向外望,雪白的花瓣紛飛,陽光在花瓣間跳躍。


    “哈哈哈,換下一個。”


    粗壯的花樹枝上綁了秋千,少主坐在秋千上,旁邊排了一群仆人,挨著幫她推秋千。


    忽的,她仰起頭,視線與她相連。


    觸電一般,蒲牢下意識地躲閃。


    少主大聲喊:“綠芙蓉,下來。”


    蒲牢沉默著看她。


    少主乘著秋千蕩起來,第一次露出明媚的笑容:“來幫我搖秋千。”


    香風攜著白花湧入窗內,床前的身影眨眼間消失不見。


    山林間回蕩著女子輕快的笑聲,沒有人知道她的笑裏有多少是快樂,又有多少秘密。


    那麽不可捉摸,那麽變化多端。


    秋千又一次蕩起,抓緊繩索的她眸色一變:來了。很快。要上鉤了。


    ---------------


    兩天後,小島上燒起了大火,有人行刺西弗少主。


    府邸上下警鍾大響,護衛和仆從都做好防禦,一麵救火一麵緝拿刺客。


    連環長廊裏回蕩著匆忙的腳步聲。


    火光的映照下,每個人的神色都很焦灼。


    “秋寧姑娘。”


    蒲牢轉身,橙色的火星飄零。


    “芒苼姑姑?”


    小姑娘微笑著招一招手:“過來。”


    跟我來。


    咚咚,咚咚——


    鼓聲如雷,從四麵八方奔騰而來。


    晴空萬裏,風平浪靜,海麵沒有絲毫動靜,墨色的雲沉在黑色的海裏。


    芒苼飛快地在空中疾走,蒲牢緊緊跟在她身後,不時回頭張望。


    那座小島已經淹沒在火海。


    “請看。”纏繞在芒苼身周的疾風忽然停息,她向前方伸出手,指著懸在海天之間的巨大明月:“夢的預兆,由此而始。”


    於爾,而終。


    咚,咚——咚咚!


    鼓點聲沉悶震動,搖撼氣流。


    “芒苼?”


    名喚芒苼的女子淡淡地笑,身形縹緲,散作煙霧後留下一片羽毛,墜落深海。


    蒲牢一驚,這不是真的人,她竟然至始至終沒有發覺!


    羽毛?


    她驀然回首,看到火光中的小島無聲爆炸,碰到無形的結界,開出璀璨的紅花,然後,噴湧出人性的霧氣,最後迸出飛羽,灑落天空。


    咚,咚咚咚,咚咚——


    蒲牢轉過頭,訥訥看到眼前的風景。


    海天相接之間,巨月散著冷輝,平靜的水麵上生長出出靈光凝聚的月見花樹,光點的花瓣徐徐飄散。花樹之中懸了一麵碩大的銀光水鼓,鼓上有人,衣袂飄飄,跳著飄逸空靈的飛天舞,舞者每一次起落都會濺起鼓中的水珠,傾落時海。


    起舞之人身上隻著了薄薄的紗衣,在明月的照應下幾乎透明,投射出婀娜的黑影,直直衝進蒲牢被懾住的眼瞳裏。


    纖長的手指舞動,如同鳳凰展翅;柔軟的腰肢翻折,好似扶風楊柳;筆直的長腿勾起,一如壁畫裏探身的仙子,踏地而起,直上淩雲。


    叮。


    鼓聲裏摻雜了其他的聲音。


    舞者腰間一點閃光,蒲牢心頭一震,飛了過去。


    距離拉近,她看到她的腰間掛的小鈴,是“徐徠”。


    她看到她,勾唇一笑,舞完最後一個動作,腰間一軟,筆直墜落,砸進盛滿清水的銀光鼓裏。


    海,天,月。


    鼓,舞,花。


    飛天,墜落,張開的懷抱。


    她的笑。


    然後是寂靜,沉浸在水中的寂靜。


    蒲牢聽到細小水流的聲音,還有下沉時上升的氣泡聲。


    睜開眼,朝思暮想的麵容就在眼前。


    深藍的長發褪去色素還原成純潔的銀白,接著是緋紅的眼。


    嬌俏可愛的笑臉一如既往的觸她心弦。


    狂躁和憤怒撐破蒲牢的心,她抓破她的衣裙,搶走徐徠,嗓音低沉,威嚴不可侵犯:“我說過,倘若有朝一日讓我知道你這幾月的所作所為都是故意的,休怪我不留情麵。”


    汩汩水流擦過她們的耳際。


    阿絮溫馴地靠進她懷裏,抓住她的長發拉低她,吻住她的唇。


    “我若要扮西弗少主,必須經由西弗銀水鼓脫胎換骨,此間我會被我的夢見操控,除了自我暗示下達的目標任務,其他的,不論做什麽都與我的理智沒有關係。”


    蒲牢使勁鉗住她的下巴,狠狠道:“也就是說那些‘遊戲’是你埋在心底的真實欲-念嗎?”


    阿絮被她問得措手不及,目光遊移:“什、什麽遊戲?我說了我先前被自我夢見操控,做什麽都不知道的。但是現在好了,我要找的人抓到了,隻要再進銀水鼓變幻一次我就可以複原了。我、我們一起出去,我有——哈啊!”


    蒲牢粗暴地壓製她,頭昏腦漲,被憤怒和**支配。啊,她真是太天真了,要知道,身下這個人無論多麽純良,始終都是龍玉朗的刻印體,骨子裏藏著折磨人的壞妖精。


    阿絮甜蜜地苦笑,這本“壞賬”,她真得好好還了......


    作者有話要說:首先,補充說明上一章的緩更公告,緩更的意思是說我會更新的很慢,但不是斷更,隻是不定期的更新,然後等明年忙完以後日更完結。


    第二,給大家說一下我開了防盜係統,訂閱率要求80%,否則72h替換。


    最後,這章補r我待會晚點寫,b看文案,嗯呢。


    愛大家,麽麽噠o(n_n)o166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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