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飯之後,扶雨若玡一行人一路向西,繼續朝著天子殿的方向前進。民國水路交通並不發達,主要還是以步行為主,或佐以舟船,三天之後,到了一個叫做永綏縣的地方。


    在這裏,大家稍作停頓補給,扶雨若玡還專門為林禽購置了幾件衣裳,人靠衣裝馬靠鞍,衣服雖然不貴,林禽穿上之後卻宛如脫胎換骨一般,一改邋遢柔弱的形象,反倒有了幾分少年英雄的感覺,令邢昊天大為不滿,一口氣在全縣最貴的成衣店中購置了好幾套白色的西裝,發誓要與林禽鬥豔。


    為了討好扶雨若玡,邢昊天特意挑選了一些胭脂水粉給她,但扶雨若玡並不感興趣,隻收了一套質地尚佳的成衣。但也不得佩服扶雨若玡令所有女人羨慕嫉妒恨的天生麗質,多日辛勤趕路,扶雨若玡不著粉黛素麵朝天,依然可以冠絕群芳,引來沿途不少公子哥兒側目,若不是旁邊站著三大五粗凶神惡煞的邢昊天,估計不少登徒浪子都忍不住要上前調戲一番。


    邢昊天一身素衣走在最前麵,而身後跟著的是穿著筆挺西裝的刑昊天,那家夥把西裝扣子整齊地從領口扣到肚臍眼,頭發梳得油光水滑。最後麵是穿著常服的林禽,雖然依然瘦弱,但穿上新衣裳,走在小縣城的街道上也頗為打眼,乍一看,倒像是哪家按捺不住寂寞出來踏雪賞梅的貴公子。


    永綏縣也算是林禽入世以來到的最大的一個地方,但路上的行人卻看不出是富庶之地的百姓,人人麵帶菜色,衣著粗陋,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隻顧著匆匆趕路。不僅如此,林禽一路上見到最多的並不是百姓,而是一行行荷槍實彈行軍的大兵。


    當然這些大兵看上去遠沒有禺歌寒的手下威武,身上的衣服也是雜七雜八,有的手裏提著刀,有的擰著一根紅纓槍就算是武器了,但即便這樣,他們所到之處,就如蝗蟲過街,讓過路百姓避之不及。


    縣城街道旁的店鋪大多閉門謝客,看上去十分蕭條,讓這三人走在人群中不引人注目都難。


    終於一個自負風流、油頭粉麵的少年上前想與扶雨若玡搭訕,可是還沒有走到扶雨若玡麵前,就被邢昊天連人帶衣服揪在半空中,怒聲叱喝道:“幹什麽?”


    “算了,莫要惹是生非。世道多艱,大家活得都不容易。”扶雨若玡歎聲道。


    “算你走運,滾!”邢昊天鬆開了那人的衣襟,猛地推了一把,那人便如同車軲轆一樣在地上連連打了幾個轉,才爬了起來,嚇得屁滾尿流地跑了。


    在永綏縣縣城逗留了一晚,扶雨若玡租了一艘船,逆流而上,在一處陡峭的岩壁上岸之後,邢昊天叫罵了一聲:“終於他娘的到了!!”


    林禽看著遠方,均是崇山峻嶺,懸崖峭壁,僅僅有一條蠻荒小道讓人行走,石道上的雪已經融化,露出了厚厚的苔蘚,不知道這條路已經存在多少年了。


    這……就是天子殿?


    林禽心中不由得閃過一絲失望,原以為憑天子殿的在道門中的名聲,一定是修在名山大寺中,往來之人絡繹不絕,未曾想到居然坐落在這樣偏遠荒僻的地方,莫說人,連一個鬼影都看不到。


    扶雨若玡拾階而上,邢昊天和林禽緊隨其後,走了約摸半個時辰,前麵出現了一座高約三丈的牌匾,上麵布滿了皚皚白雪,遮住了牌坊上的字跡,隱隱可以看出“天子殿”三字。就在這牌坊之前,樹著一塊巨大的石頭,上麵幹淨得一塵不染,沒有霜雪亦沒有青苔附著,顯然是有人刻意打掃過了。


    扶雨若玡走到了那塊石頭前麵,林禽看清楚了這塊石頭上刻著的“神目如電”四個字。


    邢昊天停了下來,依依不舍地道:“若玡,我……我先回去了。”


    “嗯。”扶雨若玡的語氣中沒有半分留戀。倒是林禽與他相處久了,生出了些許感情,自作主張地道:“你不上去坐坐嗎?”


    “去不了哦。”邢昊天自顧自地笑了笑,“像我這種罪大惡極的人,是通不過‘考罪石’的考驗的。禽獸,我隻能送你到這裏了,以後能不能有出息,就得靠你自己的造化了。”


    林禽低下頭,眼眶不禁有點紅了,邢昊天這個人,雖然亂七八糟的毛病一大堆,但是他活得真實,也仗義,夠朋友,想到自己要跟他分開,不知道何時才能再相見,林禽不由得有些感傷。


    “想什麽呢,老子又沒死,又不是沒機會見麵,我隻是不能過‘考罪石’而已,但是你可以來看我嘛!”


    “那,你住在哪裏?”


    邢昊天得意地道:“你剛才過來的時候,是不是看見了一座皇宮一般的大宅子?”


    “宅子?”林禽愣住了,隻記得路過半山腰的時候,確實看見過一間草房,當時以為是狩獵人臨時搭建用來落腳的地方,也沒有留意,難道邢昊天一直就住在那兒?想到山中冬日之冷,林禽都有些替邢昊天心疼。那是人住的地方嗎?


    “對,老子就住在那兒,快活得不得了!你要是有時間就下來看看我,咱哥倆喝酒吃肉,酒管夠,肉管夠!”


    這一路來,林禽對邢昊天也有過了解了,這小子雖然活著不著調,但是林禽可以肯定一點,他有錢,而且是很有錢很有錢的那種,在城裏替扶雨若玡購置胭脂水粉的時候,他隨手掏出了一個玉扳指,當時就把老板的眼睛看直了,半天沒有說話。


    林禽當然不知道那扳指多值錢,但是聽老板說,別說買胭脂水粉,就算把他的整個店買下來都不成問題,但是邢昊天隻挑選了幾件他看得上眼的東西,扔下扳指就走了。遇到這麽財大氣粗的買家,老板高興得幾乎就要當場暴斃。


    不僅如此,邢昊天對吃穿用度門清,什麽東西好吃,什麽東西怎麽做好吃,如數家珍,若不是從小錦衣玉食見多識廣,絕不可能有這樣的生活情調。


    但是就這樣一個錦衣玉食的公子,居然為了一個女人甘願在山腳下結廬為舍,風餐露宿,隻為了能夠偶爾看扶雨若玡一眼,林禽都對邢昊天肅然起敬。看得出邢昊天對扶雨若玡的感情,絕對是可以放棄一切的。


    可惜,就算是這樣,扶雨若玡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感動,更別說生出情愫了。可邢昊天依然在全身心的付出,不求任何回報。


    “若玡,我……走了?”邢昊天依依不舍,腳下挪不動半分。


    “你過來一下,我有些事情跟你說。”邢昊天對著林禽道。


    林禽跟著他走到了一邊,邢昊天看了一眼扶雨若玡,壓低了聲音道:“上去之後,你一定要保護若玡,天子殿的人從上到下都是老豬狗,臭王八,沒有一個好東西,他們如果還欺負若玡的話,你就悄悄地過來告訴我,看我不找機會剝了他們的皮!”


    “知道了。”


    “好好對她。”邢昊天的聲音忽然變得溫柔起來,“拜托了。”


    “嗯,走了。”


    “好。嗯……”


    “還有什麽交代的嗎?”


    “沒有了……嗯……”


    “那我真的走了。”


    “嗯。可以,路上當心,嗯,好好照顧她,拜托了!”


    林禽跟著扶雨若玡繼續向前,邢昊天一直目送著他們,直到兩人的身影都變得模糊起來,他依然沒有移動腳步的意思。


    “若玡,我在山下等你,我一直都在等你啊……”邢昊天的聲音從遠遠的山下傳入了兩人的耳中。但是扶雨若玡沒有絲毫反映,哪怕是回頭看一眼,哪怕是一眼。林禽都覺得扶雨若玡表現得有些太過絕情,可是這又跟他有什麽關係,他們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扶雨若玡再冷酷,刑昊天都甘之如飴,自己一個外人又有什麽資格說三道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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