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大堂中又吵鬧成了一片,不同口音不同來路的人,為各自省內的道門大派正名,順便貶低其他省中的名門大派。其中江西因為獨占符籙三宗中的龍虎山和皂閣山,爭辯得格外賣力,以至於成了眾矢之的。被眾人一頓貶損後,那江西客人幾乎火冒三丈,可是孤掌難鳴,有氣無處發泄。他在大堂中掃了一遍,看見角落裏麵有一個乞丐正蹲在地上,傻乎乎地看著自己,無名之火頓時起來,怒聲斥道:“掌櫃的,這裏是客棧,你怎麽連乞丐也放進來了,快趕出去!”


    掌櫃的連忙討好地笑道:“外麵風雪交加,我怕他凍死了無人收屍,所以才讓他在角落裏麵蹲一蹲。也算是日行一善了。”


    江西客人冷笑道:“你倒是好心,可是考慮過我們的感受了沒?我們可是花了錢才進來的,你把這麽一個渾身惡臭的乞丐放進來,不僅讓我們看得不舒服,屋裏麵臭氣熏天的,再說了,我們隨身帶著的都是貴重東西,到時候少了什麽,你擔待的起嗎?”


    諸人見有新鮮話題,又開始一起起哄,要掌櫃把那人趕出去,那個乞丐嗬嗬的看著所有人,仿佛說的都跟自己沒有關係一樣,一臉汙漬,嘴裏嘟囔道:“你們吃過人嗎?”


    “你看,還是個瘋子,快趕出去。”


    掌櫃的一看沒有辦法,自己一片好心,卻惹來客人們的不滿,怕影響了生意,隻好去驅趕那個乞丐,那個乞丐明顯是瘋了,嗬嗬笑著看著掌櫃,嘴裏流出涎水,傻傻地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嘿嘿,永遠不分離了。”


    “快趕出去啊!”諸人不滿的道,“倒胃口的東西。”


    “你們這群人,還有沒有一點同情心,外麵風雪這麽大,趕出去會凍死的。”那個為林禽辯護的小姑娘忍不住大聲吼道,端著一碗熱湯站起來,不顧眾人的冷嘲熱諷,走到了乞丐麵前,蹲下來,柔聲道:“你很久沒吃東西了吧,快趁熱吃了,暖暖身子。”


    小姑娘見這麽冷的天,那個乞丐還是穿著一件單衣,心中不由得一陣心疼。


    “嗬嗬,吃,都吃……吃人……”乞丐絲毫沒有感受到小姑娘的善意,低著頭道。


    “青兒,算了,他瘋了,你跟一個瘋子說什麽快回來。”和少女同行的人有些不耐煩道。


    “青兒……清兒……你是清兒?”忽然間那個乞丐抬起了頭,用手死死地抓住小姑娘,盯著她,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她。


    “大膽,光天化日之下調戲良家婦女,找死!”和小姑娘同行的那個人冷哼一聲就要衝過來,忽然間,那個小姑娘猛地抬起手,道,“二哥,別動。”


    小姑娘仔細端詳著眼前這個乞丐,忍不住道:“是你?!”


    乞丐嚇了一跳,手連忙縮了回去,低下頭,小姑娘不依不饒地道,“你,真的是你?”


    “啊!”乞丐怪叫一聲,仿佛被人打了,連忙衝了出去,小姑娘還想追,但是外麵的風雪實在太大了,隻能站在門口,癡癡地望著那個乞丐消失的地方。


    “是他嗎?”小姑娘眼神迷惘,風呼呼地刮了進來,吹得她滿臉通紅。


    “他,難道真的是他,他怎麽會變成這樣?這才多久不見……”


    “誰啊。”小姑娘身邊那人走了過來,皺眉問道,“你認識他?”


    “好像一個人。”小姑娘自言自語地道,“真像。”


    “像誰啊?”那人問道。


    “沒什麽,”小姑娘似乎意識到了某些事情,連忙支支吾吾地道,神情有些閃躲,但是那人似乎沒有察覺出來,催促道,“好了,別瞎想了,外麵風大雪大,把門關上,趕緊回去。等雪一停,我們就立刻趕回費家。家裏的長老們正在為林禽那小子傷透腦筋呢?”


    “林禽……”小姑娘望著白茫茫的雪地上留下的那一串張皇失措的腳印,“可是,林禽不是壞人啊。”


    “青兒,這種話你可千萬不要再在別人麵前說了啊。”那人認真地道,“費代墨現在怎麽樣你又不是不知道,還有在衡陽城,除了你和三叔公之外,我們費家弟子又死了十幾個人,我們費家跟這小子的血海深仇遲早有天要了結的。不然,你剛才也聽見了,那群好事之徒是怎麽說我們費家的。”


    說完,那人將門關了,硬拉著小姑娘回來,可是那小姑娘卻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似乎屋中熱火朝天的場麵,她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了。


    費左青沒有看錯,剛才那人正是林禽。


    自從從洞女那裏歸來,林禽便如同失魂了一般,整天四處晃蕩,時哭時笑,三月下來,披頭散發,渾身汙漬,成為了所有人眼中的乞丐或者瘋子。


    不知道怎麽,林禽流浪到了這裏,那掌櫃的看他可憐這才收留他在大堂的角落裏麵。這些人怎麽也想不到,他們談得熱火朝天的大惡人,大魔頭林禽,剛才人就在他們的身邊。


    費左青因為心中一絲憐憫之情,想要搭救林禽,這才將林禽認了出來,而同時林禽也認出了費左青,林禽害怕費左青盤問,鬼使神差地起身,逃之夭夭。獨自一人消失蹤跡。


    雪越來越大,林禽一個人獨自走在雪地中,形單影隻。這場雪過後,估計又有不少無家可歸之人,再也看不到春天了。


    林禽漫無目的地遊蕩著,猶如行屍走肉一般,卻鬼使神差的回到了和平鎮,這個包含了林禽和王素清所有記憶的無名小鎮。


    家還在那裏,隻是門口的鎖孔有些鏽跡了,林禽沒有勇氣推開門,沒有人認出林禽。任何人都想不到,這個胡子邋遢,渾身惡臭的乞丐,會是那個和唐大帥有交情的溫文爾雅的少年林禽。


    林禽在街角一個無人的角落坐了下來,於是在和平鎮,又多了一個奇怪的乞丐,他從來不主動乞討,路人發現他幾乎不吃東西,這乞丐隻是靜靜地坐在角落裏麵,眼神茫然地看著人來人往,一坐就是一天。


    冬去春來,春去夏至。


    和平鎮的人已經習慣了在街口處蹲著的那個乞丐,好心人還會為他送上一碗熱飯,可是,他不像別的乞丐,對食物並沒有興趣。


    當人們發現這個驚奇的消息之後,一傳十十傳百,紛紛過來圍觀,果然發現這個乞丐居然可以做到不吃東西。在這個愚昧的村鎮,出現這樣一個奇怪的人,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頂禮膜拜,把他看作是神仙下凡,人人尊敬。但是林禽就始終坐在那裏,一句話不說,甚至連眼皮子都沒有眨一下。


    就像一具被人掏去了靈魂的傀儡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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