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步衝上前,淺淺再度拉住他,她不給他機會甩開自己,急忙道:「你別去,別讓皇帝賜婚,我會幫你把日子過得很好。」


    她的聲音清脆響亮,劉公公聽到了,轉過頭。


    楚默淵動作比他更快,他迅速旋身,擋住劉公公的視線。


    他看她了,他的眼光和過去一樣有著濃濃的愛意,這是不是代表,隻要能說服他,他就不會要皇帝為他擇定的新娘?


    淺淺揚眉迎上他的視線,眼底盛滿渴盼希冀,她但願能夠留下他的身影,但願他不要轉頭離去。


    「我是說真的,我有很多主意,可以幫你賺很多錢,我有很多專業知識,可以幫你把遼州開發成沃土,我不隻能教你通商,還能教你進行國際貿易,我可以為你培養大量人才,真的真的!你要相信我,隻要政績夠好,你一定能夠升官,你不需要靠賜婚來得到這一切。」


    她說得那麽認真努力,她眼裏流露著說不出口的恐懼,而楚默淵的心卻沉入穀底。他明白,淺淺把他當成向禹侗了,她在害怕,害怕再次被拋棄?


    「你可不可以不要進京?」


    她軟聲要求,討好的表情酸了他心。


    「不可以。」他硬起心腸,咬牙拒絕。


    他看見她受傷了,但她硬是擠出一絲微笑,企圖說服自己,她聽到的不是字麵上的意思。


    他說「不可以」,是因為聖命不能違,是指他無法不遵命。


    對啊對啊,她怎會忘記,這時代的男人從小被教育要忠君愛國,要把皇帝看得比天更高。


    沒關係,愛情本來就是兩個人的事情,如果他非去不可,她願意陪他麵對,不管皇帝要責難、要批判,她都與他同進退。


    「那我和你一起進京,好不好?」她再度軟聲哀求,幾近討好。


    「不好。」他的拒絕逼出她眼底淚花,十指卻仍然緊緊拽住他,眼角餘光發現劉公公走近,楚默淵急道:「放開我。」


    輕輕的三個字,於她卻如千斤重錘,她有喘不過氣的窒息。


    「你說……放開嗎?」她需要再問一遍,確定那是他的聲音、他的心意,確定他要她……放手?


    「對。」身子挪個角度,楚默淵遮住劉公公視線,他不確定劉順有沒有見過徐妃,他不能冒這個險,必須快刀斷亂麻。


    「意思是,你要接受皇帝賜婚?」


    「對。」


    「那我算什麽?」


    「你以為自己算什麽?」急切的口氣中帶起一絲怒意。


    「姨娘嗎?通房丫頭嗎?」


    「不然呢?你以為自己是正頭夫人?」


    他冷冽的話像刀斧砍上她的心。


    淺淺垂眸,看見自尊碎了一地,驕傲成了齎粉,原來她珍而重之的愛情隻是人家的不屑一顧。


    浮起一抹自嘲笑意,再抬眼,她問:「你確定?」


    牙關咬得死緊,但他必須逼迫自己。「確定。」


    她點點頭,目光與他對上。「很好,那你知不知道,我不愛你了?」


    他沒回答,隻是試著用高大健碩的身子繼續擋住劉公公視線。


    她抬高下巴,笑得驕傲,卻也笑得讓人心碎。「不知道嗎?沒關係,現在你知道了。記住,是我先不要你的,不是你不要我。」


    她毅然決然轉身,再也不看他一眼。


    一步一步,她走得無比沉重,每走一步,她便對自己說一句,我不要他了。


    天下何處無芳草,緣聚人聚,緣斷人散。


    對啊,天底下哪有那麽多的亙古永恒,愛情本就是一段接一段,以鑽石比喻愛情,不過是自欺欺人的說詞……


    看著她的無助茫然,楚默淵逼自己狠心。「來人,把她關起來,不許她出門一步。」


    淺淺繼續走著,她聽不見了,聽不見他的聲音,聽不見他的心狠,她沒有餘力記掛他,她隻能拚著最後一絲力氣,把心給封住。


    她想,封得夠緊夠密,就能不受傷。


    她想,把他的聲音、他的影子、他的好……把有關他的一切一切通通關在外頭,那麽傷口就不會痛。


    楚默淵轉身,對劉公公一笑,道:「劉公公請!」


    劉公公笑道:「紅袖添香,楚將軍在遼州過得不錯。」


    「公公說笑,隻是個不識大體的丫頭。」


    淺淺眼睛一閉,兩顆豆大淚珠墜落,還以為封了心就能夠聽不見,原來還是能夠聽見的……


    她不懂,怎麽會這樣子?還以為自己被珍愛珍重,卻沒到原來她隻是個不識大體的丫頭。


    丫頭……怎會覺得這兩個字從男人嘴裏說出是帶寵溺的甜美可愛?明明就隻是……丫頭……


    枚靖山快步走到淺淺身前,道:「不要胡思亂想,安心等默淵回來。」


    「好。」嘴上說好,心裏卻疑問,等他回來做什麽啊,再做個不識大體、招之則來揮之則去的丫頭?


    「默淵會回來的。」秋靖山心疼她的傷心,想要安慰她,但眼下情況不好多說。


    「哦。」還會帶嬌妻美妾,然後……也許會再說一句「我會護你一生」之類的承諾,可怎麽辦啊?她那麽貪心,除了他的保護,她還想要更多。


    秋靖山拍拍她的肩膀,低聲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嗯。」她不由衷地笑著,合作點頭,卻是再明白不過,不會了,心底屬於愛情的那一個區塊已經死掉。


    淺淺垂頭,乖乖回到後院。有點累,她需要一張床、一床被,她需要認真掃除不該存在的情感累贅。


    「我去找盧將軍。」秋靖山走回袁立融身邊道。


    「好,我安排府裏的護衛。」一內一外,他們必須攜手合作,共度危機。


    淺淺被禁足了,大門出不去,二門邁不開,能進出的隻有臥室和廚房。


    心情很糟,但她不是會遷怒的那種人,她安靜而沉默,對每個人微笑,卻不曉得自己的笑容有多麽牽強。


    在他心裏,她隻是通房丫頭。


    「隻是」?她認為自己是「唯一」,沒想到卯足全力,她成了他的「隻是」。


    她誤以為前世的自己帶著拖油瓶,他還願意接納,代表他對她的愛無人能比,原來隻因為前世的他沒有拿到一紙賜婚聖旨。


    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很清楚的呀,她很清楚自以為是、自我中心,是再膚淺不過的行徑,沒想到她還是落入自以為是的窠臼,直到當頭棒喝才瞬間清醒,方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成了大笑柄。


    要是聖旨早來個幾天就好,那麽他不會進莊子,不會出現亂七八糟的吻,不會讓欲望淩駕一切,更不會讓她決定愛他,不會一夜激情,成為他的女人。


    要是寡言的他別把愛情表現得那麽明顯就好,那麽她會多矜持幾分,會認真把他當成掠奪財產的惡主人,保持距離,心才安全。


    要是向禹侗別透露前世經曆就好,那麽她不會多方猜測,用前世經驗告訴自己,楚默淵是值得交付一生的男人。


    要是……她的「要是」沒有發生,事情順理成章發展到眼前的局麵,她不曉得是該痛恨自己還是後悔。


    他沒有錯,在男人心裏,愛情隻占很小的部分,他們的人生不會讓愛情淩駕一切,她不該恨他怨他,他隻是做了所有男人都會做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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